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书本网【白雪公主好美丽】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重生之先生牵好手 作者:梅香无音 【文案】: 平凡普通职员杨旸重生到了9岁。 原本雄心壮志要奋斗出不一样的明天的他被突然冒出来的有钱人家的大少爷盯上了, 从此走上了成为另类高富帅(并不)的道路。 其实这是一个圈养和被圈养的故事,作者傻白甜,商战什么的都会是一笔带过, 就想写一个彼此温暖的甜甜的双成长故事。 攻有病(长期失眠偏执,中度中二病),杨咩就是他的药! 内容标签:现代架空 甜文 重生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秦焕朗杨旸 ┃ 配角:想到再取名~ ┃ 其它:双重生,宠文 ==================   ☆、第1章 天上掉下个杨小咩   杨旸只觉得自己整个人被火烧一样,闷着喘不过气来,用尽全身力气挣扎之后,突然觉得身上一轻,憋在心头的气也跟着喘了出去,紧接着一个女声炸开在他耳边。   “杨旸发烧了,真是作孽哦!他舅佬爷也不见个人,要不得。”   “我带伢子杨旸去打针,细妹你守着屋咯。”   杨旸听得迷迷糊糊,但是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眼睛都睁不开。只能模糊的感觉到有人在身边不停的走动,跟着自己就被包在毯子里,被抱了起来。   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杨旸低低的呜咽了一声。   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打拼,有多久没感受到被人疼爱的感觉了?   只是,伢子?细妹?   脑子钝钝的,无法思考,杨旸在再次昏迷过去前,想着一定要谢谢帮助自己的人。   护士推开房门,就看到新送来的小病人正盯着窗户发呆,这还是一个淳朴的年代,父母双亡,奶奶也才过世,自己更是一个将将九岁的幼童,生病之后展示出的茫然与不安,足以激起医院里众多医生护士的母性。   “小杨,今天好点了吧?”   杨旸呆滞的转头,看着端着搪瓷饭盆给自己送饭来的护士,热腾腾的饭菜香味激得他口水横流,肚子里咕噜一声响,在房间里格外大声,瞬间他就红了脸。   “这是黄医生给你做的猪肝汤,你快喝了吧。”   小护士把搪瓷饭盆递给杨旸,忍不住在对方的小脑袋上摸了摸。   小孩瘦瘦小小,但是一点都不闹腾,从醒来之后问了句现在是什么时候,乖得让人心疼。   吞咽着汤水的杨旸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在心底大声的呼喊。   卧槽我这是重生了!   是的,杨旸重生了。   就像随手买了两元彩票,结果中了百万大奖,只是这个奖是玄乎乎的。   掰着手指一数自己的人生,杨旸默默给自己画了个大叉。   他姓杨,被人称小羊,七岁的时候在供销社上班的父亲出车祸去了,丢下身体不好的母亲和七十岁的老奶奶,一家老弱病靠着供销社的补贴还算能度日,结果八岁的时候母亲突然胃出血去了,走之前还在喊着杨旸。奶奶在自己九岁的时候也去了,虽然还有个小舅但等于没有。   上辈子自己好像也是哭得高烧入院,等出院之后奶奶已经下葬了,小舅舅带着没扯证的舅妈住进了自己家,从此成了自己的监管人。   其实杨旸的小舅舅也不是个坏人,只是一个后世俗称的包子男。什么都听自己老婆的。偏偏杨旸的小舅妈,不是一个大肚人。   不是自己肚皮里出的娃娃不心疼,只管养活不管其他。杨旸上辈子16岁的时候没念上高中,小舅舅带他去报了中专,等他过年回家,发现小舅妈的弟弟顶了自己爸爸那个供销社留的岗。   再然后,杨旸孤身一身离了家,去了魔都。   那么大的城市,那么多的人,杨旸做着小公司的会计,像仓鼠一样攒着家产。结果意外的车祸害他丢了工作瘸了腿,没有抓到肇事司机,杨旸只能自己吞苦果。   最困难的时候没有不是想过去寻死,只是不甘心哪。人活一世总要有所收获,难道自己仅仅就是为了吃苦而来么。   如果自己一直都在遭遇不幸,那一定有美好在等着自己。破茧成蝶之前,毛虫要努力积蓄。   杨旸喝光了汤,只觉得全身充满了力量。   砸吧砸吧嘴,把搪瓷碗递给小护士:“谢谢姐姐,我吃饱了。姐姐我可以回家了吗?我想奶奶了。”   小护士被杨旸逗得泪如雨下,抱着忍不住抽泣起来,同屋的病人也低低的哭着。都在哭这个懂事又可怜的孩子。   不可怜,我一点也不可怜。   杨旸拍拍护士的背,眼里充满了希望。   我能重来一次,已经是莫大的幸福。我吃了那么多苦,也许为的就是今天,从现在开始,我要改变自己的未来。   知道杨旸要回家,妇幼院的院子亲自来了,仔细测量过体温,给杨旸换上自己家孩子的衣服,慈祥的院长还是有点担心。在医院里联系了好一会,终于找到一个要回家的病人家属,他家离杨旸家不远。一听杨旸的事,连连答应会把人安全送回去。   李老汉牵着杨旸的手准备走,半个妇幼院的人都跑到门口送他。杨旸回头看看这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眼睛有点湿。   “谢谢大家,再见。”   现在是1995年,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地,外来的拜金主义还未侵袭人心,现在的人更多的,是淳朴善良的心。   李老汉带着杨旸搭了小汽车,又找了个熟人上了拖拉机,一直把杨旸送到自己家镇上,才又回家。   “杨伢子回来了,快快快,奶奶要盖棺了。看一眼,记得眼泪莫要掉里面去哦。”   杨旸家隔壁的王奶奶看到杨旸,一把拉了他,摸摸额头见不烧了,直接给他套上孝布,拉到堂屋里。   一看到堂屋里的黑棺材,奶奶的照片,杨旸的眼泪哗哗的流。   虽然知道不可以,但是为什么自己不早一点重生呢?早两天也好,自己是不是就可以送奶奶去医院,自己就不会又变成孤儿?   杨旸撕心裂肺的哭着,就今天,让自己把两辈子的泪水都哭干,然后就和奶奶说的那样,做一个会感恩的人,去把握自己的福气。   和尚声声念着经,杨旸哭哑了嗓子,来帮忙的人吆喝着,在道士师公的指点下,将棺材盖了起来。   一直将奶奶送上了山,杨旸被镇里的叔叔们抱回了家。   还没进屋呢,就看到王奶奶站在自己家门口,叉着腰用方言在骂人。   “你个砍脑壳的炮打鬼,你是昧良心的鬼崽子。你要是个人有一点点良心,你就各样子啊?杨旸在医院里头发烧,你就连个鬼影子都冇得,现在杨老姐姐上了山,你类一个两个就死出来咯!冇得天理啊——”   杨旸看看自家和奶奶的小平砖房,再看了看院子里那个缩着脑洞的男人,响亮的打了个嗝。   院子里的男人和男人拉着的女人一看到杨旸,眼睛就亮了起来。   女人烫着一头小波,画了黑黑的眉毛,嘴唇倒不是上辈子那样的血红色,但是穿着蝙蝠衫,健美裤,怎么看怎么……特别。   杨旸忍不住又打了个嗝,眼里泛起生理性的泪水。   他好像在山上张着嘴巴哭多了,灌了一肚子风,现在死命打嗝!   “杨旸!杨旸!我是你舅妈啊!啊!可怜的孩子,来舅妈这啊!”   女人——也就是杨旸的小舅妈,张美丽对着杨旸张开手,一脸温情。   上辈子,杨旸醒来就看到一脸慈爱的舅妈,被对方抱个满怀,大惊之后被安慰,从此再也没有反抗过那带给自己一点点温暖的人。   只是人活了半辈子,重来一次,不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还傻乎乎送上门去给你们剥皮吸血,就是真没救了。   杨旸干脆的哇一声,扭头抱住抱住自己的大叔,放声哭起来。   婶,你擦那么多粉,笑起来都掉了几层了你知道么。   杨旸哇哇大哭着,管你是小舅舅还是小舅妈,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理你。   王奶奶一看杨旸哭,打了鸡血一样跳了起来。她年纪也大了,在早期的各类大战中积累了丰富的对敌经验,双手一拍,跺脚唱了起来。   “造了孽啊!没天理啊!舅要抢外甥钱啊!老天爷啊,雷劈死这狗崽子啊。”   老人的骂声,孩子的哭声混成一片,镇长匆匆赶来,好不容易将杨旸的小舅舅罗大富和张美丽劝走。看着哭得直打嗝的杨旸,眉毛都愁塌了。   这么个小娃儿,怎么办啊。   大人们各自还有事要忙,只能先将杨旸托付给王奶奶照看。也拖了王奶奶这么一闹,镇长想起不靠谱的罗舅舅也觉得头疼,心急火燎的回办公室开会去了。王奶奶给杨旸找了块手帕和两个奶糖,回家去给他做饭。   这个年代还没普及餐巾纸,小孩子擦鼻子经常用到自己的衣服袖口,一般是小婴儿和女孩子会用手帕。   杨旸低头看着手里柔软的手帕,还有两颗大白兔奶糖,眼泪止不住的流。   狠狠吸了吸鼻子,剥开一颗奶糖含到嘴里,杨旸转身关上了院门,钻进了奶奶的房间。   小砖屋只有一层,三居一室,院子和后边的菜地宽得很。曾经的杨旸和奶奶住在一间。   房间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杨旸满怀伤感的环顾着。不知道有多少年历史的雕花木床,小小的书桌,墙上的日历贴得整齐。   杨旸喘了口气,趴在地上,直接爬进床底,在床沿边摸索着。不一会,手就触到了一沓东西。心中一紧,连忙用手夹出握住,再一滚滚出了床底。   杨旸低头一看,自己手中一沓十元,五元,还有毛票的钱,呜咽起来。   两辈子他都记得奶奶死死扣着床单的手,原来是放不下他一个人,想告诉他有东西在床下。   上辈子,他就再没进过奶奶的屋,这雕花床下藏了钱,这还是张美丽的弟弟喝醉酒说的。   自己虽然没了亲生父母,但是自己从来不欠张美丽一点半分。   杨旸拿手帕擦了擦脸,开始慢慢数起钱来。   两百三十一块八毛。在95年,也算是笔不小的财富。自己到医院的钱好像是镇长伯伯给的,要还回去。   供销社每个月会给三十二块五毛的补助,自己吃饭是不用担心了。   现在的问题是,要怎样避开让张美丽他们成为自己的监护人。   ☆、第2章 第一条大腿   一夜好眠,杨旸醒来时呆了好一会,给今生的自己画了个小叉。   没心没肺,还是破罐子破摔。   他自己也清楚,避开张美丽成为自己的监护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没办法,小舅舅罗大富,是自己血缘上仅存的血亲了,在这个年代,有血亲就不会让其他人收养。   杨旸边吃王奶奶做的面,一边想得出神。上辈子对自己来说,真正影响到命运的还是初中升高中,那时候自己屁事都不懂,小舅妈说什么就是什么,成绩差得一塌糊涂,小时候奶奶教的全喂了狗肚子,就算勉强去考高中,估计也有点玄。   这辈子,再也不能荒废了,书好好好读,大腿……要好好抱住。   吃完面把碗洗干净,杨旸慢吞吞往镇长家走去。   整个镇长以杨姓为主,镇长家出了个大学生,是很稀罕的一件事。杨旸记得上辈子,镇长的儿子杨利是去了省城的报社工作,好像还写了几篇稿子上了人民日报,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文艺青年。   走到镇长家里,杨旸敲敲门,杨镇长正在屋里发愁,一看自己老婆牵着杨旸进了屋,粗粗的眉毛几乎扭掉了。   “看你,啥表情啊,把娃娃吓到了。”杨镇长的老婆姓戴,个性爽利,一巴掌就拍在自己男人肩上,看得杨旸忍不住缩脖子。   “杨娃啊……”   镇长搓搓手,他虽然是个镇长,但是更是个老实巴交的人,选镇长也是因为之前的老镇长说自家出了个大学生,要一个热心的干事的人,才推举了自己。   遇到杨旸这事真是愁死他。明眼人谁都知道,小杨旸肯定得要他舅舅养,但是张美丽那德性,但凡是个人都知道不靠谱。可老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要是杨旸真没了一个亲人,大家伙你拉我扯,总能给这孩子吃饱穿暖。但偏偏现在就不是个事。   罗大富是个没成算的,杨旸那点家业,估计以后全都给张美丽笼了去,看着小娃娃的脸,杨镇长都觉得心揪。   “杨伯伯,给你。”   杨旸从兜里掏出一把钱来,可把镇长吓了一跳。   “小杨,你这哪里来的钱?”   看这数量,起码小两百,这也算是笔大钱了,老两口都唬住。   “奶奶给我的。”   杨旸低着头,声音低了下去:“奶奶说,好孩子要知恩,要会谢谢人。伯伯对我好,我都知道。去医院看病花了钱,奶奶留给我钱。我不想把钱给舅舅,欠债要还。”   杨旸故意一句一段说着,假装自己是个小孩。这种幼稚与成熟的糅合更让人心态。   戴婶愣了好一会,抱住杨旸哭起来:“老头子,这娃你要是不好好看管着,我就跟你没完!”   “唉……”   杨旸伸手擦戴婶脸上的泪,心里很是感动。这些人是真心在怜惜自己,而自己却要刻意的利用他们。   对不起,原谅我,我会好好努力,以后回报你们的。   “爸,妈,吵啥呢?”   青年爽利的声音响起,杨旸惊喜的扭头。   这真是想瞌睡来了枕头,自己还在想要如何把话题转到杨家哥哥身上去呢,杨利竟然今天就在家!   里屋出来的小青年梳着中分,戴了个黑框眼镜,白衬衣扣子扣得齐整,一脸书卷气。   “利娃,这个是小杨,杨旸,这是你利哥。”   “利哥好。”   “诶,小杨真乖。”   杨利扶了扶眼镜,看着自己爹妈噗嗤一笑:“你们这是怎么了,我在里屋都听到哭声了,啥事啊。”   戴婶闻言,瞪了杨镇长一眼:“叫你爸说,利娃,我给杨旸洗个苹果去。”   戴婶一把抱起杨旸转身进了屋子,把自己男人和孩子丢外边。   “小杨啊,这你是利哥从省城买回来的红富士!可甜了!”   戴婶在房间里的橱柜里翻找着,一袋十个苹果,翻来覆去,找了个最大最红的出来,递到杨旸面前晃晃。   “婶给你去洗洗。”   杨旸伸手揪住戴婶的一角:“戴婶,给你钱。”   “你这孩子。”   “杨旸有钱。”   杨旸红了眼,依旧坚持着,手也不去拿苹果。   戴婶叹了一气,抱起杨旸:“个倔驴子!好,你有钱,我们杨旸有钱,你奶和你爸都有钱!谁也拿不走我们杨娃的钱!”   洗好苹果回到堂屋,杨旸拿眼睛瞅着杨利,这可算是他未来的大腿之一,要好好表现下。   杨利听自己父亲说了杨旸的事情,只觉得全身血都烧了起来。胸中憋闷难当,一转头看到瘦不拉叽的杨旸拿眼睛瞅着自己,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那么小一个孩子,没爹疼没妈宠,奶奶也去了,自己九岁还在满地打滚要糖吃,这孩子就要小心翼翼掰着手指求生存。   看着自己妈手里捏着的钱,杨利有点愣。   “妈你那钱是干啥的?”   “干啥的,给杨旸收着的!”戴婶想明白了,下巴一昂,“我想清楚了,杨娃才这么大,这钱要是给他舅知道了,就没了!我今天话在这,我做主,把这钱给他收着,吃饭钱!谁要是啰嗦,老娘就骂到她没皮没脸!”   杨利点点头:“妈你想法是好的,但是咱不能这样办。”   他推推眼镜:“我们可以写个协议,做一个财产证明。杨旸家现在有些什么东西,一共多少钱,这些钱啊财产什么的,都是要给杨旸以后念书用的。现金多少,房子属于谁,我们都写个名单出来。然后咱去派出所开个证明。杨旸的舅舅舅妈要管杨旸可以,但是不能贪了杨旸的活命钱。   这样你也不用特意给杨旸收着钱,咱们去信用社给杨旸开个户,需要用钱了,就杨旸去取,这样谁也贪不走了。”   戴婶瞪圆了眼睛,继而大笑起来:“好好,还是我儿子聪明着呢!这样我看那两个黑心肝的还有啥脸!”   说着戴婶就去退杨镇长:“老头子你还愣着干啥,走啊?”   “啊?”   “给杨娃办手续去啊。”   两口子说走就走,剩下杨利和杨旸在屋里,估计也习惯了自己爸妈的相处,杨利继续推推眼镜,冲着杨旸招手:   “小杨,苹果好吃么?”   “……”   “利哥,你眼睛不舒服么。”扬了扬手里完好的苹果,杨旸扁了扁嘴。   杨利脸红了下,新眼镜有点不习惯,他老用手推,被小孩子一说,倒是有点窘迫了。   “小杨,你今年九岁了吧。你有什么理想么?”   杨利试着跟杨旸搭话,小孩子抱着苹果,笑得甜甜的。   “我想长大了,去看*,去看大海!”   “那你长大了想当什么人?”   杨旸看着蹲下身跟自己说话的杨利,嘴唇动了动:“我想长大了,当一个作家,写很多很多故事,很多好人。”   上辈子自己心里的作家梦,这辈子,就努力去尝试下……想写一些故事,一些人。   “好理想,那你要好好读书知道么。”杨利斟酌了下,伸手牵起杨旸,他是没有想到,这么小的孩子,也有远大的理想。   自己现在正在念大四,也是学中文的,没准以后,这个小家伙还真就能成自己的小学弟。   “杨旸现在是4年级吧?利哥送你一本字典好不好?”   杨旸连连点头,这时候学字,就是要靠字典,有了字典,可以认更多的字,懂更多的字意。   知识改变命运,杨旸认为这句话说得实在太对。摸着厚厚的,半新的新华字典,杨旸重重的呼了口气。   他这郑重其事的样子逗得杨利笑得不行,差点把手削了。   “杨旸,我怎么就没早认识你呢?我才发现你这孩子逗得不行!早认识你,就让你当我弟弟。”   “现在认识也不晚。”杨旸摩挲着字典淡黄色的封面,贪婪的嗅着,一脸严肃的样子逗得杨利直接趴在自己床上了。   笑够了,杨利拍拍杨旸的肩:“杨旸现在开始要学着长大了,哥哥跟你说些事,杨旸你都好好的跟哥哥说你的想法可以么?”   杨旸点了点头。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刚才杨利和戴婶他们说得很好,实际做起来却有些难度。   没有利益的事张美丽不可能去做,自己必然要舍弃些什么,才能获得较为平稳的生活。   杨旸脑子迅速转着思考。   自己家现在活人一个,动物没有,现金两百多,还有每个月三十多块钱。老房子一栋,还有以后自己顶替父亲的一个供销社的岗。   杨利尽量组织语言,努力想向一个孩子说明,自己有些什么东西,今后要失去一些,才能获得生存庇护。好不容易艰难的表述完,一脸期待的看着杨旸:   “杨旸你懂了么?就是,可能叔和婶,还有我们到底还是没法亲自照顾你,你舅舅舅妈……可能会拿走你的一些东西……”   “利哥没事,可以拿走的,不是我的。我好好读书,他们拿不走。”   杨旸嘻嘻笑了。   不就是想顶供销社那个岗么,可以,谁爱去,谁去。   重来一次,没记错的话,供销社马上就改革了,小超市取代百货商店,市场经济带来狂风暴雨般的影响。铁饭碗被打破,只有有能力的人,才能在风浪中立于不败。   只要自己能继续念书,每个月的生活费在自己手里,这次就一定要去读高中,读大学。   杨旸默默给自己心里定了个主意:   现在开始,努力攒钱!   ☆、第3章 杨旸的金库计划   杨利的预见性是非常强的,一手拉着杨旸,一手拿着扫帚,脸都气红了。   ”你们这是违法!我可以去控诉你们的!张美丽!杨旸的钱存信用社是大家讨论出来的结果,供销社从信用社划款跟你没关系,你不要再在这里闹!你继续闹,我就去告你!”   张美丽今天穿着粉红色的蝙蝠衫,蹬着一双小黑皮鞋,双手叉腰,双眼瞪得老大。血红的嘴唇好像会滴血一样,黑色的眉毛一抖一抖。   “杨旸才多大?哪里有那么多心眼!就是你们这些黑心肝肺的带坏小孩子!贪图我们家的钱!”   “你就要点脸吧!你家有个屁的钱啊!这话是人说出来的吗?”戴婶激动得嗓子都有点破音了,不是有人拦着,没准会扑上去扇张美丽两耳光。   杨镇长黑着脸看着在办公室里闹腾不休的人,烟头燎到手了才发觉。   “别吵了!”   老实人第一次扯着嗓子咆哮,多少还有点效果。   杨镇长沉着脸,办公室里被罗大富,张美丽和几个围观的人一堵,几乎剩不下什么空间,杨利带着杨旸在门口,拿扫帚堵着门。   将烟头碾着踩,杨镇长声音有点哑:“张美丽,我也不说别的,你可够了。杨旸家剩下的就是一间房子半亩山地,还有每个月三十多块钱——你闭嘴,先等我说完。”   杨镇长从兜里拿出来几张信纸:“你看好了,你养杨旸到十八岁,杨旸家的房子分你一半。半亩山地你就当行行好,别跟娃子抢。杨旸每个月生活费就用他爸的抚恤金,吃不了你几个钱!这个同意书我到县里去找派出所登记了的,你要是同意,就签个字!咱们都好说,你要是不同意还要闹腾,你就半块瓦片都没有!”   张美丽抿着嘴唇,眼睛咕噜咕噜转着,回头看了看杨旸,被杨利挡了个结实,连杨旸一根毛都没看到。   张美丽是隔壁镇上的,在镇子里的纱厂做工。从小掐尖要强,最爱算计,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鼻涕虫一样的人物,要说坏也没怎么十恶不赦,就是算计得恶心人。   这会在心里盘算了好一阵,张美丽瘪着嘴嘟囔。   “我们这也是不容易,就一个大侄子,你们防狼一样防着我们,到底是谁家大侄子!以后他要养谁啊!”   杨旸翻了个白眼,挑拨离间。   嘟囔完,张美丽倒是拿过信纸,眯起眼睛看了起来。戴婶“呵”了一声。   “别看了,你看后面的红章!你以为你认得几个字啊?这可是县城派出所打的。”   张美丽挑起眉毛恶狠狠看着戴婶,嘴里不清不楚念了一句,戳了下印油,对着信纸一按。   她盘算过了,杨家确实也没什么东西。自己现在在纱厂做工,住在杨旸家更近,以后屋子也有自己的一半——再说了,一个小屁孩子,养几年还不知道是啥情况呢,屋子说是一半,以后自己有了娃,就都是自己的了。   每个月生活费不在自己手里,那就叫他自己出,不拿钱来没饭吃!   张美丽心里小算盘打得响,自己看起来是赚到了,心情自然也就好了。她也不怎么争,拉着罗大富就往门口走。   她要赶快去收拾东西,先挑好屋子!   路过门口的时候,张美丽看了眼杨旸,眼珠子一转,笑得有点渗人:“杨啊,以后舅舅舅妈就跟你一起住了啊。你要听话啊。”   说完直接出门走了,杨利连连摇头。   他们能做的也就这样了,看着杨旸,杨利决定以后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多照看点这个小弟弟。   杨旸满脑子想的却是现在怎么赚钱!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是万万不能的。上辈子流行的话让杨旸感触极深。   关键时刻没有钱,难死英雄汉。   杨旸突然想起上辈子的一件事了。差不多是自己重生前两个多月的事情。   自己开了个小面摊子,生意不好也不坏,维持温饱。那天下着雨,冷风嗖嗖的,也没什么人,自己本来想收摊了,结果看到一个人也没打伞,就这么在雨里溜达。走过自己面摊的时候,身上都一层水珠子了。   杨旸忍不住喊了一声,对方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自己。   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还是对方那股子从身体里透露出来的绝望太吓人,杨旸下了碗汤面,打了个荷包蛋搁在面里。说请对方吃。   然后就是一通奇怪的对话,其实也是杨旸说得更多,对方只是恩啊几声。到最后面吃完了,对方摸尽了身上口袋,一毛钱也没有,那种窘迫太尴尬。   虽然后面对方说一定会还自己一面之恩,现在也还不了了吧。   揉揉小鼻子,杨旸呼了一口气。不想那么多了,先想想自己怎么攒钱吧!   现在是7月,刚好放暑假。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以攒钱,但是自己现在又小又弱,也没其他挣钱的营生能做。   要是早两三个月,自己就去摘金银花,不过……   杨旸看着路边的大树,眼睛一亮。   跑回家之后,杨旸发现王奶奶正堵在自己家门口愤恨的大骂。   “我是不管你们怎么协议,但是你要换锁我就不同意!这个家是杨旸的!还没改姓罗或者姓张!你今天要横是吧?我老太婆就横在这里了!你看着办!”   “你个老不死的,吃多了!管天管地还管到别人家里了?怎么天不收了你啊?罗大富你也是个死人!把她给我推开啊!”   杨旸心中一紧,抬腿就往屋里冲,一头撞在张美丽肚子上,将她撞了个到仰。   “哎呀你这个死孩子——”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打王奶奶,我就半夜用石头砸死你!要么你就连我一起打死。”   杨旸踮起脚尖狠狠的揪着张美丽的头发,眼睛都红了。   他真的,不想争什么,但是有些人,你不争还当你是好欺负。   “杨旸杨旸。”王奶奶急得大声喊,王家爷爷一听不对,也赶紧从屋子里出来,七手八脚将人分开,张美丽还没开口,杨旸尖叫了起来。   “张美丽我告诉你反正我就这么点大,你要继续闹要么今天打死我,要么我打死你们两个,一窝端了拉倒!我不就坐牢吗?我怕你吗?”   小孩子的咆哮带着尖锐的尾音,扎得人耳朵嗡嗡响。张美丽懵了,她完全没想到一个才九岁的小孩子敢顶撞自己,还开口闭口就是砍死自己。   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日子没法过了!罗大富——”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懵了张美丽,也惊醒了有点陷入疯狂状态的杨旸。他咽下口水,看着全身哆嗦盯着张美丽的小舅舅,有点没回过神。   记忆里,自己的小舅舅连句重话都没有给过张美丽,这辈子是吃错药还是被鬼上身了,居然打她?   “我就一个姐,我姐就一个孩子……不能这么对他。”   罗大富红着眼睛瞪着张美丽,这些天,他天天被人戳脊梁骨,被人说图谋侄子财产,早晚要害死自己侄子,不是人。今天杨旸发狂的样子深深刺激到了他。   他胆小怕事,自己也有私心,但是自己真没想过要逼自己的侄子去死,看着小人红着眼睛咆哮,他竟然有点怕了。   听到他这么说,拿着棍子赶来的王爷爷哼了一声:“算你还有点骨气。”   王爷爷棍子一抬指着张美丽:“我告诉你,别给我瞎闹腾,老头子年纪也大了,我也没几年好活。女人家家就要老实安分做事养孩子,作天作地骨头痒我就帮你收拾收拾。看你是要命还是要作。”   张美丽哭得脸上的粉都糊了,一个字也不敢再多说,愤恨的一脚踢开新买的挂锁,往屋里去了。   罗大富嗫嗫的走向杨旸:“杨娃,不换锁,不换你的门锁,啊?”   杨旸从兜里拿出手帕,狠狠擤了把鼻子。   你要敢换锁,我就砸了!你换几把,我砸几把!   晚饭做得很是寒酸,炒冬瓜,洗锅汤,半碗稠稠的米饭。   杨旸看了眼张美丽,对方把筷子一撩:“没钱买肉!要吃饭拿伙食费来!”   张美丽心里有点怵这孩子,结果对方就看了自己一眼,几口就把饭扒了转身进了老屋,不由得心里气闷。   杨旸回奶奶屋里找出手电筒来,开了灯,拿出小学的暑假作业开始做。   他记得97年香港回归的时候省里举办了写作比赛,上辈子自己啥都不知道,这辈子厚着脸皮去参加,应该能得个奖。   奖金,学费,还有以后能向老师提起的荣誉,都是他需要的东西。   念完小学后是初中,如果能去县里念书,就最好了。到县里寄宿,就要钱。如果当年自己有钱,不至于学都念不了;如果当年自己有钱,又怎么会瘸?钱钱钱,要多攒钱!   里子里是大人了,杨旸做起作业来写得飞快。天色也完全黑了下来。看看窗户外边,杨旸拿起手电筒和搪瓷杯,把钥匙用绳子串了,套在脖子上出门了。   他的目的地是溪边的小树林,这个时间,知了还在吵,他应该能捡到蝉蜕,卖到中药房去。   夜里的小树林有点阴森,杨旸两辈子加起来也就是曾经听说和在网上看到过怎么找知了,实践起来还是第一次。他在树林里转悠了半天,终于摸到两个,捏着蝉蜕和蝉喽,杨旸忍不住长长的叹气。   赚钱真不容易。   到最后夜深了,杨旸捂着杯子往家里跑。一共摸了十几个,不知道能卖多少钱。穷啊!   ☆、第4章 狼   京城的西园胡同里,住着好几家人,都是有军功或者有身份的人。   靠西边的一家四合院里,和往常的安静不同,一群人在吵吵。   秦家老爷子坐在红木大椅子上,眼皮子都不动一下,任由自己的小儿子和儿媳争吵。   他这辈子金戈铁马,杀伐果断,唯一只后悔一件事,只对不起一个人。   中年丧妻,他不由得多疼爱了几分自己的小儿子,结果偏偏是最小的儿子,最不像自己。胆小懦弱,偏偏心思又多,但脑子又不长进,丢出去都能蠢死。   这么个蠢儿子,自己给他找了个更蠢的媳妇,自认为是好姻缘,结果造就了一对怨偶。连带自己的小孙子都——   想起自己的小孙子,秦老爷子忍不住动容。   “你们是来看人的,还是来我这里吵架的?玲君,你徐家的家教就是这样?志鸿,你这是什么态度?”   秦志鸿和徐玲君瞬间安静下来,他们结婚多少年,就吵了多少年,双方根本就没什么感情,都在怨恨着对方让自己不能和真爱在一起。   离婚在这个年代,还是非常丢人的事情,双方的家长——至少徐家的家长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离婚的。何况两家中还有一个秦焕朗,秦家最小的小少爷做联系。   两口子这次吵起来不管不顾,结果把秦焕朗给砸破了头,秦老爷子大发雷霆,把人接回自己的小四合院照看。这夫妻两倒好,三天都没来看自己儿子,老爷子一怒之下下了最后通牒,这才见到了人。还没说两句,又吵了起来。   真是冤孽。   秦老爷子只觉得心口堵得慌。自己小孙子前天晚上醒来之后,一句话都没说过,只直愣愣的看着自己流泪,到今天都只喝了碗粥。   自己还记得看到那孩子睁开眼睛的瞬间,那双眼里彻骨的绝望和痛苦。那孩子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到底受了多少苦,才会有那种失去一切的悲哀与无助。好像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东西值得他挂心。   “你们跟我来。”   秦老爷子站起身,往院子里走,警卫员替他撩开纱窗。   屋外电如银蛇,雷声轰轰。   走过小院,秦老爷子示意自己儿子儿媳去推门。   “还要我这个老不死的给你们叫门?”   秦志鸿噎了下,一脸嫌弃的看了眼身边的徐玲君,伸手推门,徐玲君则侧身探头。   屋里没开灯,一道闪电,照亮了大地。屋子角落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少年,额头上缠着绷带,单手摸着自己额头,鲜血染了半张脸,衬衣领子都红了。   秦志鸿开门徐玲君探头的时候,少年直直瞪向门口,闪电一照,徐玲君的尖叫和雷声一起响彻。   “好!好好!!好好好!!”   秦老爷子怒气反笑,看着自己儿子和儿媳闪到一边,自己跨步走进屋子,警卫员赶紧将房里的灯打开。灯光刺激得秦焕朗忍不住眯起眼睛。   “小六,你这是怎么了?”   秦老爷子看着孙子半脸的鲜血,一脸平静的样子,只觉得胸口一阵绞痛,他几步上前,颤抖着手去摸自己孙子的脸。   “疼不疼?”   秦焕朗看看门外不敢进的父母,再看看眼前眼含泪水望着自己的爷爷,手微微用力压在额头上,感觉到疼痛了,慢慢扬起嘴角。   “爷爷……疼,是我还活着的证明。”   秦老爷子的泪水哗一下流了出来,警卫员也红了眼眶。就看着这个小少爷伸手温柔的抱住了自己的爷爷,仿佛在抱珍贵的宝物。   “爷爷,别哭啊,我……回来了……”   秦焕朗扭头看着门口:“爸妈辛苦了,要是没什么事先回去吧,我以后就住在爷爷这了。我的东西过两天回去收拾,不需要你们担心。”   秦志鸿从被自己儿子吓到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板起脸:“既然没事就跟我们回去,不要在这吵爷爷。”   “爸,你弄错一件事,我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我只是在说我的决定。”   秦焕朗微微抬起下巴,姿势气势犹如一位将军,在喝令部下。秦志鸿脸一红,下意识的就想开口,秦老爷子转过身来。   “志鸿,小六现在起,就跟我住,到我老死为止,以后不需要你们两夫妻管了,知道么。”   “爸——”   “我是在说我的决定,你只需要回答是。”   “是……”   两口子这种时候倒是默契,却更让秦老爷子生气,他直接转过身,“警卫员,送他们回去,帮我打电话叫个车,去人民医院。”   小车一溜烟把人送到医院,值班医生一见秦焕朗的样子也吓了一跳。   老护士认识秦老爷子,拉着值班医生到角落嘀咕了几句,过不多会,放射科的医生也匆匆赶来了。   无菌室里秦焕朗头上的纱布被缓缓拆开,露出额头上碗口大的伤口,淤血汩汩留着,饶是看惯了伤口的医生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这伤不是一次造成的,好像是钝物多次击打。放射科主任在伤口被再次包扎之后带着人急匆匆去拍片洗片。一群医生护士在走廊里嘀咕。   “那孩子可惨了,据说伤口是连续打的。”   “多漂亮一孩子,不会被打傻了吧?”   “没看到爸妈……那是他爷爷吧……”   秦焕朗轻轻靠在床上,闭着眼睛。   活着真不容易啊。   没想到自己居然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轻轻睁开眼,秦焕朗抬手摸摸自己额头,低声笑了起来。   上辈子因为最后的反击绞尽心力,自己心脏衰竭死亡。结果重生到了小时候被砸破头的时候,这算是上天垂怜?   秦焕朗想起自己的双亲,以及上辈子里那些人的嘴脸,忍不住吹起了口哨。   女表子配狗,天长地久。上辈子你们没弄死我,为了真爱怨恨了一辈子,这辈子我就趁早成全你们。   门有节奏的被叩响,秦焕朗转头看向门口,就看见自己的爷爷走了进来,一双眼红彤彤的,脸上却带着欣慰。   “小六,今晚上在医院睡一晚,你伤口淤血比较多,医生说要再观察观察,是爷爷大意了,看你额头包着,竟然——”   说了几句秦老爷子再也说不下去,心底怨恨自己儿子儿媳的时候,也在唾弃自己。   说什么嫌弃儿子儿媳不照看孙子,自己也不是个有心的。当时只看到苍白着脸的小六,看他伤口包得严严实实,光顾着生气,都没想起来把孩子再送到医院查看下。更没想到孩子伤得这么重,好在刚才拍了片子,说是脑子里没有淤血了。   但是人脑子就是个精怪地,戳不得碰不得,医生没说出口的话秦老爷子也懂,就怕后续有什么不妥。   就这么看着,秦老爷子看出了几分不对味。   他的小六太安静了,安静得可怕。   小脸现在没自己巴掌大,眼睛黑黝黝的,没小孩子那股子灵气。   秦老爷子三儿两女,大儿子二儿子分守天南地北,孙子们也是小时候带了半年,后来都跟着自己爸妈去了地方。外孙和外孙女一个在沪地一个在金陵。空闲了来看自己都精神得很,从头到脚有着一股子精气神。   他最小的小六没有。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小六再也不哭不闹,就一个人在角落。   今天,自己看着那双眼睛,压根感觉不到生气。   好像一个老年人,经历了生死,看透了红尘,没有生的追求。   秦老爷子心里一紧,他想起了当年一起过雪山的战友,有不少就是快过雪山之后,这么沉沉的安静着,永远醒不过来。   “小六?小六……”   老爷子颤声喊着。   他看过报纸,现在有种说法,人如果受到刺激,很大可能会在精神方面出问题——自己的小孙子,好像确实受了很大的刺激……   秦焕朗扭头看着自己的爷爷,那个板着脸能吓哭小孩的老人,两鬓鬓白,额头皱纹快挤成了一堆。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上辈子不求回报对自己好的,也就是这个老人了。   只是自己当时太懦弱,力量太小,直到爷爷去世,才强硬起来。上辈子自己复仇成功,但是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这辈子自己就好好孝顺爷爷,当好有权有势的秦家小少爷。   秦焕朗伸手:“爷爷,我好痛……”   秦老爷子眼泪落了一脸,赶紧伸手握住自己小孙子:“小六乖,爷爷在呢。”   “爷爷,我就跟着您好不好?反正爸妈有我没有也一样……”   与其成为父母指责对方的工具,相互撒气时候的炮灰,不如自己就老实在爷爷身边呆着,也更有机会,更快达到权力与财富的高层。   “乖孙,以后爷爷陪着你。”秦老爷子抱着小孙子满是心疼。他怀里的狼崽子微微一笑。   ☆、第5章 第一件改变之事   1997年,香港回归。   魏城体育广场上,戴着眼镜的教育局长站在台上讲话。   阳光照射在广场上,闷出人一身汗。   杨利眯眼看了看天,扭头看看自己身边的小孩。两年时间,杨旸没长高多少,但是一下沉稳了不少。   生活是最好的刀,岁月是流淌的水流,把顽石打磨雕琢,渐渐露出了温润的内在。   看着个子小小一脸淡然的杨旸,杨利忍不住文艺了一把。   谁都不会想到一个9岁的小孩能做到这样。捉蝉蜕,挖土元。一切能赚钱的小营生都在做,甚至学习也没落下。两年时间,成长得让人眩目,更让人心疼。   他像一块海绵一样,不断的在吸取着知识。杨利汗颜。他甚至觉得自己都不一定能做到像杨旸那样努力,自制,又有计划。   今天是香港回归征文比赛的颁奖现场,虽然结果还没出来,但是杨旸写的参赛稿子杨利非常有信心。   一首小诗,平凡的语句,却饱含深情。   教育局长脸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滚入衣领,他的讲话终于结束。看着台下黑压压一片的大人小孩,他嘿嘿一笑:   “接下来,我们就公布这次作文比赛的获奖名单——三等奖,县一中的王潇炜《游子归家》,县二中的赵玲玲《远行的朋友》,槐树庄小学陈宝莲《香港回家了》。大家鼓掌!请这些获奖同学上台来。”   掌声震天,杨利低头摸摸杨旸:“小羊别紧张,哥哥相信你!”   杨旸点点头,拳头握得紧紧的。   他其实还是很紧张。这辈子发疯一样的学习,基础比上辈子好很多,但还是不够,他写的诗歌只能说在这个年龄段里占优势,可凡事没有绝对,时刻都在变化。   他这次至少要得一个二等奖,除了有八百块奖金之外,能露脸才是最重要的。   张美丽怀孕了,那个家会越来越没有自己的位置。   如果能取得不错的成绩,自己小升中考好一点,应该能在老师们心里刷一点好感。要读书,继续读下去,读高中,再念大学,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三等奖的三个孩子上了讲台,手里捧着红红的证书,个个喜笑颜开。   局长转过身来,开始念第二名:   “第二名,杨家村小学杨旸《归来》,县二中李婷婷《历史在这一刻铭记》。”   “杨旸真棒!!”   “真给我们长脸!”   杨家村小学的老师和几个学生代表激动得红了脸,个个努力拍着巴掌,杨利替杨旸整整衣服,摸摸他的头。   “上去吧,杨旸。”   杨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缩了缩肚子,挺直背向着讲台走去,手攥成拳头,紧张变成了兴奋。   他高兴得快要飞了起来,这是自己第一次通过努力取得的成功,上辈子没有参加比赛,以致后来发生那么多事。   这辈子自己那么努力,生活费保住了,奖也拿到了,有了第一次改变,下一次还会远吗?   杨旸只感觉眼前的人都模糊了,声音也变远了,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好像踩在软软的棉花上,全身都透着幸福。   颁奖什么时候结束的他也没发觉,只是被人簇拥着走下台,看到杨利冲着自己招手,才回过神来。   “哥哥。”   看到杨利在跟几个年长的人交谈,杨旸缓了下脚步,走过去。   “叔叔阿姨好。”   “哎!杨旸是吧?真乖!下学期就六年级了对吧?”   人群中一个胖胖的女的一脸慈祥,蹲下身摸摸杨旸的头,眼中带着一点怜惜。   “小杨,这个就是你的小小杨啊。”   “对,王主任,我们家小羊学习特别用功,您也知道,这次比赛他还得了二等奖。之前小羊就跟我说过很想去我学习过的学校念书。这不我就厚着脸皮来找您了!我初中您还罚过我站呢?”   杨利笑眯眯,又跟另外几个老师握手:“几位老师,我是真要吹一吹我们家小羊。这孩子就是我们镇子里的人看着长大的,家里情况特殊了一点,但是学习特别刻苦,就是咱们说的‘穷人孩子早当家’。要是给这孩子一个机会,他一定能好好给大家惊喜的。”   听着杨利不遗余力在推荐自己,杨旸哪里还不明白,一下没忍住,眼睛红了。跟着他来的老师和同学不远不近站着,也纷纷说杨旸的好话。   王主任伸手摸摸杨旸,满是怜惜:   “好孩子——你哥哥和老师们把你教得很好——你想不想来我们二中读初中啊?阿姨会很严格的,你会不会怕?读初中了就是大孩子,可不能再哭哦。”   杨旸被逗得噗嗤一声,从兜兜里掏出手帕,捂捂眼睛。   “阿姨我不怕苦,我想读书。”   王主任点点头,站起身来。   “小杨你的建议给我们打开了一个新思路。要是不着急,你带着孩子在城里住一天,我给你保证,我们最迟今天晚上就给你讨论出结果。通知你。”   杨利笑得后槽牙都露了出来:“王主任那我可太感谢您了!我今年大学毕业,刚分配回来工作,就等通知看我具体去哪里上班了。”   “好啊,真不错。”   夸奖声此起彼伏,杨旸扭头看着自己的小学校长,把证书递给他:“校长,咱们的证书!”   杨校长摸摸杨旸的头:“我们杨旸真厉害!”   杨旸吸吸鼻子,有条件了自己一定要多喝点牛奶,长高一点。   杨利约好了县二中的王主任他们之后,送别了杨校长,带着杨旸先去县里的招待所登记住宿,然后拎着小羊上街溜达去了。   “小羊,哥带你去吃大块的牛肉面!哥当时读书的时候吃的,可好吃了。”   七拐八拐在县城里窜,杨利带着杨旸拐到了一条小巷子里,大碗装的面条,鲜香的葱花,大块牛肉让人垂涎三尺。   杨旸忍不住吸吸口水。太香了!而且他快半个月没吃肉了……   看杨利开始拌辣酱,杨旸抱着碗喝了一口汤,只觉得全身一颤,毛孔都张开了。   好歹上辈子混到后面也是面店摊老板,杨旸对于吃面还是很有点心得的,这汤头熬得足足的,面香肉鲜,好吃得很。   将一大碗面吃了个精光,汤都喝得干净,杨旸满足的一舔嘴巴,一抬头看到杨利静静的看着自己,眼睛亮晶晶的。   将碗放好,拿帕子擦擦嘴巴,杨旸冲着杨利一笑:“利哥。”   “杨旸,哥看着你,总觉得心疼。”杨利刚才吃面就取下眼镜,这会拿着眼镜玩。   “哥念书的时候,有一门是叫心理学。我想帮你,但是我也害怕伤害到你。哥想你有更好的生活,但是哥除了带着你去找人,一遍又一遍说你的不幸来获取别人对你的同情之外,哥没有别的办法——但是我是真的想帮你……”   杨旸低下头,他知道的。杨利上辈子就是一个充满激情和正义感的人,所以才会在回县城几年后,调入了省城。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但是杨旸还记得那时候在电视节目里看到的,一身西装表情严肃的杨利。   这样全心全意帮自己的人,还在担心自己是不是会收到心里创伤温柔的人。这得是自己有多幸运,才能遇到这么多善良的人。   “利哥不要难过,我需要帮助,我也不会辜负那些帮助我的人。我的遭遇确实很让人同情,这没法否认。但是我的不幸不会成为我得到幸福的阻碍。可能是会有人同情我,但是我过得幸福了,别人怎么看我想那么多干嘛?我只想读书,然后以后能成为跟利哥一样善良热情的人,去帮助跟我一样需要帮助的人。”   捏了捏手帕,杨旸伸手去牵杨利的手,小孩童粗糙细小的手掌被轻轻握住。   “小羊你真是……”   杨利又是心疼又是欣慰,看着眼前这个努力生活的孩子,只觉得心中的激情在震荡。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做更多,做更好。不仅仅是眼前的杨旸,还有更多需要帮助的人,他都可以去尝试下让他们感受到社会的温暖。   于是杨小咩同学无意中做了影响他人的事情,让自己的未来往着更加明亮的方向奔去。   不过,现在还是小学生的他,面临着更重要的问题。   看着杨利买下的初中练习册,杨旸瞪大了眼睛。   一路跟着回到招待所,杨利一扶眼镜,脸色严肃起来。   “杨旸,决定性的时刻到了!我们要做好准备。”   杨旸默默扭头。心里也很佩服利哥的想法和行动力,当然他更佩服的是县二中的王主任。   杨利今天跟县二中的教导主任提出了让自己单独参加县二中的独立考试,通过预考以特招生的身份去二中念书。   知道这个事的时候,杨旸差点撞在门板上。   上辈子他读书少,这个自主招生什么的、特招生的概念是啥时候出现的?   哥!你这么潮真的是原装的么?   不管杨利是不是原装,杨旸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数学和语文,默默开始啃笔杆子。   要怎么做才显得自己不是太聪明?   上辈子初中学的什么内容全不记得了啊!答案都写出来会被当妖怪么?现在表现得太聪明以后怎么办!   杨旸对着练习册脸皱得跟包子一样,杨利被服务员叫去接电话了。   想了半天,杨旸决定做三分之二,那些看起来非常简单的题目就写上,相对要算得复杂的就不写。   抓着笔写题,杨旸正在算数呢,杨利兔子一样蹦了进来。   “小羊!!王主任他们同意了!明天给你出个试卷考一下!当场改卷!分数够了就给你建个档,明年来二中念书——咦?”   杨利瞪圆了眼睛:“我的大宝贝!你是有多聪明啊!我还想给你突击学习下初中的课程,你都会做了!”   杨旸登时傻眼。   ☆、第6章 明灯   一觉醒来,吃饱喝足,杨利带着杨旸坐了个慢慢游去县二中。   二中在河边,算是百年老校了。水泥砖的教学楼,沿河的墙壁修得高高的,迎春花枝条从墙头露出来,随风招摇。   玉兰树、桂花树、香樟树都有杨旸的腰粗,红墙碧瓦的三层小楼是办公楼。   一进办公楼杨旸忍不住咋舌。   外表看起来很有些历史味的楼里,干干净净,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绿色的盆栽沿着墙角顺着楼梯向上,一派生机勃勃。   “杨旸,二中虽然是排了个第二名,但是历史悠久,老师都是非常好的。你看这环境,绿树环绕,多好!看起来人心情就好了。”   杨利牵着杨旸絮叨:“看到进门的那栋楼了吧?我念书的时候还没修呢。我毕业那年的暑假修的。据说今年还要修。二中面积很广,等下我带你去后边,有个橘子园!看看现在橘子能吃了么!”   杨旸看猴子一样看着杨利。   怎么以前完全没看出来这个看起来很斯文的小哥哥是这副德行呢?说好的书生气,温文尔雅呢?   一路走上三楼,推开会议室,王主任和几个老师坐在里边,看到大杨小杨,笑容满面。   桌子围成圈,摆着一盆水果,有石榴和李子。两个大牛皮纸信封摆在桌上。一支英雄钢笔和蓝色墨水搁在旁边。   “来,杨旸坐,先吃点水果?还是喝口水?”   王主任招呼着,杨利走上前去,恭敬的对着另外几个老师鞠躬:   “吕校长您好!张老师、徐老师好。”   杨旸看着地中海发型笑眯眯矮胖的男人,这个人就是校长啊。   “小杨同学啊,你不要紧张,今天呢,就是来试一下的。等下老师们会拆开这个袋子,里面有试卷,你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好么?不想做了就把卷子交给老师。”   有点微胖,扎着马尾的徐老师举起牛皮纸摇了摇,杨旸点头,走到桌子前坐下,想想估计自己是传说中的第一个特招生,还有点小激动呢!   拿起钢笔打开试卷,工工整整写下名字开始写。   杨旸跳了些题目,写完数学写语文,写到作文题的时候一愣。   我的梦想。   不知道是谁出的题目。   杨旸有点发呆,笑了下低头写起来。   我的梦想,想去海角看潮汐,想去蒙古看草原,想去西藏看星星。当一个自由、快乐的人。   把试卷交给老师之后,杨旸不知道杨利跟几个老师说了什么,带着自己就去学校后边的小树林了。   河边后山一片地,种着不少橘子树。拳头大的橘子在枝条轻轻晃动,当阳的已经开始变黄了。   杨利摘了一个半青半黄的橘子,剥开来,肉瓣肥大,丝络分明。   他吃了一口,顺手塞了杨旸一嘴。   “还行。”   吃了一嘴不甜不酸的橘子,杨旸哼哼几声。   这两年他虽然是住在自己家,但是也跟吃百家饭差不多。衣服自己洗,偶尔会被隔壁的王奶奶拿去洗。每个月写一封信给杨利,说自己学习的点点滴滴。   如果他这次能把握机会让县二中看中自己,明年应该可以来县城寄宿。   他盘算过了,这几年攒的钱加上抚恤金,差不多有小几百。自己可以去倒腾点小货品去摆摊,赚点差价。   再大一点了,自己就有更多的想法和途径,也就有了更多赚钱的机会。总会越来越好的。   看着杨利呲牙咧嘴把橘子吃完,杨旸伸手去牵着对方。   真好。   闹腾了好一会,还挖了把野胡葱,杨利带着杨旸溜回了学校。才进会议室,里边嗡嗡的讨论声瞬间消失,一屋子的人齐齐回头看着两个杨。   杨旸眨巴眨巴眼,把拿着野胡葱的手往身后一背。   王主任看着杨利,笑容满面。   “杨利啊,你知道的吧,你的建议挺好的。但是实际上我们准备也不是很充分。”   “王主任您就说吧,我这心都提起来喘不过气了!”   杨利打着哈哈,杨旸明显听出来他话里的紧张,握着自己的手都在颤。   咽了口口水,杨旸忍不住去看那群笑眯眯的人,腿有点抖。   别卖关子了!我都快站不稳了!   徐老师看看王主任,又看看吕校长,笑眯眯道:“因为比较急,我们今天准备的是b类卷,就是初一期末考试的试卷,比较难的那套。”   杨旸快急死了,说话一次说完好嘛。   “本来我们是打算,杨旸两门能考一百分就很厉害了。我们可以考虑给孩子特招。”   你坑我呢考一百分我怎么可能做到!我有些题目都没做呢!杨旸内心腹睥。   杨利说话的声音都抖了:“那我们杨旸考得怎样?各位老师就别卖关子了,我这都紧张得不行了,看我说话都喘了。”   王主任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两孩子别紧张啊,我们啊,发现个大宝贝了。你们家杨旸考了176分,数学78,语文98分!”   杨利嗷了一声,转身抱起杨旸开始转圈,差点把人吓昏过去。   哦,考得不错哦?   哦,一百分是说两门合起来的啊   “利哥你放我下来我的葱甩了。”   “葱不要了!哥给你去买!”   “别晃了别晃了,利哥我头晕要吐了。”   “吐,就这么吐!啊——你真吐了!”   闹腾了半天,吕校长先走了,说是晚上跟教育局长谈一谈特招生的事情。王主任给杨旸倒了杯开水,看小孩一口一口慢慢咽着。   “杨旸啊,你自己是想再读六年级还是下学期就来读初一呢?你的情况老师们都知道。你今天做的是初一的试卷,老师觉得,你可以直接念初一也没关系。你不会的题目,都会在初一的课程里面再学一次。”   王主任已经仔细了解过杨旸的生平了,很是佩服这么个小孩。在那样的环境多呆一年有点浪费,小孩很好学,看他的语文试卷可以看出来基础非常好。自己也对自己学校的环境和老师有信心。   知识改变命运,小孩这么努力,作为一个老师,甚至作为一个母亲,有点远见的,都不希望一棵好苗子折了。   如果小孩来县城念书,自己也可以照拂一二。   杨旸脑子转得飞快。   自己现在住在家里也就一个住宿的地方,吃得也不怎样。张美丽怀孕了,现在家务都不做,虽然自己这么大了也能做事了,但是心里还是膈应啊!   如果能下学期就读初中,省了一年学费,在县城里也有更多赚钱的机会。   握紧杯子又喝了口热水,杨旸憋出几个字,王主任没听清楚,侧了下头。   “杨旸你说什么?”   “我说……我可以勤工俭学么……”   半屋子的人笑了起来,王主任摸摸杨旸的头。   “当然可以。”   杨旸微微叹了口气,以后有条件了,一定多喝牛奶长高点!   算是搞定了一件人生大事,也跟王主任他们约好了下学期直接去县二中报道念初中。其他手续王主任他们去教育局批。杨利带着杨旸回了镇子里。先在自己家吃了顿饱饭,才送人回家。   杨旸刚到家门口,就发现门上明晃晃挂了把大锁,杨利脸色变来变去,还没开口,杨旸已经猴子一样溜上了院墙,跳了进去。   “利哥,你信我,没事的。”   杨旸的声音在院里响起,看他爬墙溜门熟络的样子,杨利只觉得心头火起,瞪着大锁看了又看,扭头回家了。   罗大富扶着张美丽回家来时,看着门上的大锁,叹了一声。   张美丽挺了挺还没凸的肚子,眼白一翻:“开门啊。”   罗大富赶紧去开门。   隔壁的王奶奶站在门口,狠狠地唾了一口。   不要脸的小女表子,自从怀了之后就插起鸡毛装孔雀,本来就是个老母鸡,天天哎呦喊着作天作地的,锁了杨旸的门。   杨旸爬墙的时候王奶奶看了个正着,她也不吭声。   这两年相处下来也算看明白了,杨旸虽然小,但也不是个吃亏不吭声的。有些事情他是不计较,戳到那孩子肺管子了也会张牙舞爪凶。   老爷子说得对,别人的家务事自己也不好管太多,杨旸自己立起来才走得远,小孩子有远见,有些角角落落吃点亏不算什么。大事上老一辈给长个眼看顾下就好,那孩子以后能耐着。   张美丽自从发现自己怀孕以后,恨不得躺在床上不下地。今天出去也是自己娘老子喊。   她有点心烦。   最近两年她日子其实算过得舒心。老罗家之前穷得叮当响,就一间老屋。但是罗大富的姐嫁得不错,也死得早。现在杨家这间砖屋住起来舒服得很。   而且又在镇上,离纱厂也不远,和罗大富上班的铁合金厂也近。虽然要看一个死小孩,但是每个月都还有伙食费,学费也不用管,除了偶尔看到死孩子进出眼烦之外,生活真是有滋有味。   今年年初终于跟罗大富到扯了结婚证,自己家里给了五百块的彩礼。一想到彩礼,张美丽的脸就开始抽搐。   今天她娘老子喊她回去,就是为了自己的弟弟。不知道哪个嘴碎的说了,杨旸有个可以顶班在供销社上班的名额。罗家已经没人了,杨家的小屁孩子才11岁。于是她娘老子就动起了心思。   张美丽也动过心思,但是自己动心思跟被自己娘老子摁着脑门连骂带戳逼着想法子总是不同的。   自己娘老子重男轻女习惯了,什么都要给儿子,自己结婚才五百彩礼,十里八乡笑都笑死。现在又要自己去找那个兔崽子,张美丽心里一点也不乐意。   打了两年机锋,她心里门儿清!杨旸看起来是个绵羊,其实内里是个狐狸!   气哼哼进堂屋,张美丽差点被从屋里走出来的杨旸吓死。   听到她尖叫,罗大富慌得从厨房冲了进来。   “丽啊!怎么了?”   ☆、第7章 群众的力量不可小觑   杨旸被张美丽拔高的尖叫吓了一跳,耳朵里好一阵嗡嗡。   罗大富冲进堂屋来,张美丽扭头就扑他身上:“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怎么突然就冒了出来!你儿子都吓坏了!”   罗大富慌乱的拍拍张美丽的背,一面埋怨的看向杨旸。   杨旸没好气的揉揉耳朵:“大白天的你都能被吓死,你干什么亏心事啊?这是我家,我不在这在哪啊。”   “都换了门锁——”   “早八百年前我就说过,这是我家,你换一把锁我就砸一把,我自己出去了我随时还能回——别嚎了,那么卖力就不怕吓死你儿子啊。”   张美丽瞬间噤声,怨恨的看着杨旸,嘴里“小兔崽子短命王八”嘀咕着。   杨旸心里有事,也懒得跟她嘀咕,冲着罗大富道:   “小舅,我喊你一声舅,你要是认我这个外甥,今天我们就把话掰开说道说道,你要是不认我,我们就去找干部。”   罗大富一听傻眼了:“这是要干啥哦?”   杨旸冲着椅子一努嘴:“坐着说。”   罗大富带着张美丽坐到椅子上,两个大人跟一个屁孩子坐一起,这让张美丽心情更加抑郁。   娘老子在自己耳边说的话字字句句剜心,这会她看谁都是不顺眼的。   “我下学期去县城读书了,我以后要读大学。”   张美丽眼睛都不抬:“我可没钱,我告诉你啊,你每个月就那么多点生活费,只出不进的,你要读书不要找我们。养了你这么多年,是只猪都可以杀了卖钱了。”   杨旸低笑了一声。   “我有个想头,你们要是愿意呢,我们就这么办了,以后我是死是活也不用你们管。”   罗大富习惯性搓手,张美丽摸着肚子哼哼。   “现在这屋子,我还有一半的,还有半亩山地,你们要是给我现钱,我就把户转给你们,我也不在这住了。”   张美丽哼了一声,她心里盘算得好,杨旸以后去读书,自己娃娃生下来,屋子就都是自己的了,他回来也没地方住!半亩山地长满了草,根本没啥东西,拿来也没什么用处。   “还有我爸供销社的岗,你们要是要的话,也有说的。”   闻言,张美丽终于抬起眼皮子看杨旸了,杨旸坐在椅子上,侧着头盯着张美丽,脸上带着笑,怎么看怎么讨厌。   等了半天,罗大富先坐不住了,站起身来:“丽,我去做饭,有啥都依你。”   看着小舅舅把一切交给张美丽,杨旸心里五味陈杂。小舅舅应该算是好男人,但绝对不是称职的长辈,算了,自己亲人缘分浅,还不如没有,不想那么多。   张美丽一肚子火,还是憋不住了:“你要说啥就一次说完行不?”   杨旸感受到愉悦,突然就理解了王主任他们话说一半的乐趣。   “我明说了,你们要那个岗,要么一次给我一千块钱,要么分一年,每个月给我一百二。”   “你怎么不去抢钱啊!”   张美丽骂了起来,一千块,是自己彩礼的一倍。一瞬间她都以为这个王八崽子是故意来气自己的了,顿时火了起来。   “对啊,我就是抢啊,你没钱就别想啊,我出去镇上问一问,肯定还有人乐意的,一个月工资也有三四百呢。”   杨旸挠了挠耳朵,吹吹小指。张美丽脸胀成猪肝色,看得他连连摇头。   “小舅妈,反正我话是说了,你想想也好。以后我不烦你,你也不用看到我。”   说完,杨旸转身进屋关门。气得张美丽破口大骂。   倒在床上睡觉的时候,杨旸突然想起来个问题,作为一个孕妇,张美丽这么暴躁易怒没事跳脚,真的没……问题吧?   第二天一大早,杨旸起床刷牙抹了把脸,到厨房看了看,锅子里炖着香香的猪脚汤,油亮亮的特别诱人。   杨旸喉咙咽了好几下,到碗柜里拿了个碗,打开饭钵,打了一碗稀饭,就着醋泡小米椒,唏哩呼噜吃了一大碗,刷了刷碗出门去了。   到王奶奶家拿了小篓子,杨旸熟门熟路去了山上。   五月开始摘金银花,7月摘的第二茬。品相不如第一茬好,但是价格也不错。   镇子边山上的金银花据说很早就有了,杨旸不知道年份,每次采摘的时候都带着虔诚。   小山城别的不多,树尤其多,野生的金银花漫山遍野长着。山城人爱护树木,树木也给予他们最丰厚的馈赠。   这些金银花长势喜人,花骨朵大,芳香宜人。每年都能给镇上的人带来不少补贴。   其他采摘的人看到杨旸,远远的就开始打招呼。   杨旸家半亩山地长了不少松树灌木,再往上就是厚厚的灌木丛,金银花铺满荆棘枝条,一朵朵在晨光中微微颤动。   杨旸伸手摘花,手指蝴蝶一样穿梭在荆棘条中,将泛白的花骨朵挑了出来,留下青色的小花簇。   一开始摘金银花杨旸也吃了不少苦头的,刺多扎手,取不到合适的花朵,一撸一大把,简直就是辣手摧花。摘了一年四茬花之后,也算是练了出来。再加上翻松子菌,挖土元,杨旸的手现在巧得很。   张美丽除了做几顿饭之外基本不管他,杨旸跟着王奶奶学会自己缝个扣子什么的。要不是王奶奶眼睛不好使自己也不打毛衣,戴姨亲手给杨旸做毛衣。杨旸倒是很有兴趣学着织毛衣。   阳光跃出山头,金色的光辉撒满山坡林地,露珠渐渐蒸发,林中升起淡淡的雾气。杨旸的篓子也装满了洁白的花朵。   拢了拢篓子,看看眼前一大片还没摘完的花骨朵,杨旸背着篓子往镇子上走。路过看到其他人,招手表示自己回了,剩下的采摘随意。   野生的东西现在还没什么人争,都讲的是谁出力谁赚这份钱,相互间留点余地。这也是小镇人心里的正义。   摘了花之后要晾干,好花要晾不要直接晒。杨旸步履匆匆往家里赶,他要把花放在王奶奶家的篾箕里摊开,阴干水分。   快到家的时候,杨旸看到自己家门口蹲着个人,脚步一慢。   对方鸡窝头,一个背叉,起了毛边的运动裤腿毛扎扎的,嘴里叼着烟,一转头看到杨旸,呸了一声,站起身来。   “个王八崽子。”   杨旸见势不妙,转身撒开腿往镇长家跑,边跑边喊:   “张小三打人啦!杨叔戴婶救命啊!我舅妈要把我卖了啊!”   杨旸撒腿就跑,小个子跑得飞快,嗓门哇哇的,气得张小三好险没吐出口血来。屋子里的张美丽把碗一丢,呜呜的哭。   “你他妈的别跑!给我站住!”   张小三被杨旸喊得火大,撒腿也去追,脸憋得通红。   不跑是傻子!   杨旸气喘吁吁,花撒了也没顾上。   他怎么就忘记了张小三是个混不咎,让他掏钱不如去捣了张家老窝,没准还能掏出几毛。   果然是一窝的,算计小气又没肚量。   杨利起床之后,正端着水杯在院子里呼气吸气练气声,杨旸哇啦哇啦喊着从门外窜进来,杨利伸手杯子就对着张小三砸了过去。   “这是干啥了这是干啥了!”   戴婶拿着菜刀从厨房冲了出来,围裙还没摘,一脸气势汹汹,老母鸡一样把杨旸护在身后,恶狠狠盯着被泼了一脸热水哎呦哎呦的张小三。   杨旸抱住戴婶的腰,大口喘气。   “我去摘山银花回家就看他蹲我家门口,开口就骂我小王八崽子,我看他眼睛都是红的怕他打我,我就跑了——”   “你这要死的!你到我们杨家镇来横了啊?”   戴婶菜刀一横,向前一步,吓得张小三连连摆手。   “没!我没打人,这小王八崽子找打——”   “放你娘的狗臭屁!王八崽子骂谁呢?吃你的喝你的用你的?我老杨家的崽子要你姓张的管了?你想打?你敢打?”   戴婶对着张小三呸呸几声,菜刀舞得飞起:“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剁了你的狗腿!”   张小三大清早被姐夫叫来杨家镇,先是被自己姐姐骂了一顿,一想起杨旸开的条件,更是觉得火起。看到小屁孩子就想着先打一顿打服气了再说,谁知道这兔崽子比泥鳅还精怪。会找帮手,弄得现在自己里外不是人。   杨旸心里也挺懊悔的,千算万算,算不过无赖。本想着自己解决个事,结果还是做不好。   戴婶菜刀一出天下安宁,三句话问出来杨旸是想卖供销社的上班位子,戴婶眼珠一转,菜刀在张小三面前比了两下。   “行,这事好说,你既然来了肯定心里有想头的是不?既然这样,咱们就好好说说。”   菜刀底下好说话,张小三是服也得服,不服还得服。   被戴婶拿刀赶着到堂屋里去坐着了,他刚横起眼睛去瞪杨旸,被黑着脸的杨镇长一瞪,瞬间萎了。   供销社这两年其实没过去那么好了,等杨旸长大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杨利刚才想了下,也跟杨镇长说了几句。   抽着烟看杨旸在院子里拾掇金银花,杨镇长先开了口。   “小三,说个实话,你也不小了,正事不干天天瞎晃——你也别跟我争,我还没瞎没聋。我就问你,杨旸爸那个岗,你也是想要的吧?”   张小三憋了半天,点点头,他没啥技术,也没其他门路,娘老子才打得主意找二姐想办法,本以为很轻松,谁晓得还是闹得个个都晓得了。但是要自己放弃一个月四五百块钱,还真是舍不得……   “你别瞎扯掰了,你要是顶了岗,一个月四五百块钱,一年四五千,给杨旸一口饭吃,别昧了良心。不然你晚上睡得着?”   想起一千块,张小三还是心疼:“我姐出门都没一千彩礼呢……”   “那是你老张家抠门,你还好意思。”戴婶端了碗刚煮好的饺子给杨旸,嘴一撇:“就你们那穷酸抠门相,张小三,你要是个男人,就硬气点,婆婆妈妈跟个娘们似的死算计,也不怕算计得没老婆!”   张小三被一激,脑子一热,呼啦站了起来:“不就是一千块钱吗?老子又不是给不起,只要这事能成,我给一千二都成!”   “好!你说的!”杨利麻溜的跑了出来,拿着张信纸,抖抖,“签字,走起去供销社说道。”   艰难的咽下饺子,杨旸看着三个大人带着张小三出门去了,抖了一抖。   人民群众的智慧和力量,不可小嘘。   ☆、第8章 长得好看的人贩子   立秋之后的阳光依旧炽热,晒得人眼晕。   杨利他们是个行动派,杨旸爸爸在供销社的岗顶给了张小三,杨旸也包袱一卷收拾了直奔县城。   以后除非过年清明,他都不太会回镇上了。   二中有几栋老房,之前是用做教职工宿舍的,去年修了两栋崭新的职工宿舍,空出来好几间。就分了一间给杨旸住。象征性的交些水电杂费。   把自己少得可怜的东西搬进老房子,在木地板上踩了几脚,杨旸抹抹头上的汗,把床帘围在床边上。   二层的小木楼一楼住着门卫大叔一家,二楼四间房杨旸住了一间,楼梯里的灯光还算明亮,虽然有老鼠在吱吱叫,但是门卫养了只大狸花。   离开学还有段时间,杨旸想好了,准备去市里买点东西回来批发,赚个差价生活费。   他把计划跟杨利和王主任说了,两个大人倒是很赞成。家里环境不好,从小就会补贴,既会节流也会开源不是坏事。   吕校长家里在市里,听说了杨旸的计划之后当即拍板让杨旸跟他一起坐客车,去的时候照应下。   收拾好以后住的地方,杨旸走下楼。大狸花蹲在楼梯的木扶手上,看到杨旸,圆眼睛微微眯起。   伸手摸摸大喵的头,杨旸讨好它:“喵喵你乖乖帮我捉老鼠!我到时候给你买火腿肠吃!”   狸花喵呜一声,尾巴轻轻缠上杨旸的手,又松开。   跟门卫李叔一家说了一声,杨旸往客车站走去。   钱被他分成三份藏好,一份大的贴身收着,裤兜里揣了三十块。另外一边荷包里揣了五块零钱。杨旸背着帆布书包颠颠走着,心里满是欣喜。   现在从杨旸家县城到市里还是走的省道,虽然是柏油马路,弯弯曲曲也不少。车程8个小时。   书包里背着水和两个鸡蛋,中途下车吃了一顿饭,到市里的时候,杨旸只觉得屁股都麻了,走路都是歪的。吕校长一抹脑门上的汗珠,扶着杨旸走了一段。   “你还要去进货,这样子行吗?”   “没事的校长,我这是第一次坐车。回家没事的。”   杨旸揉揉腿,可不是么,上辈子到这辈子,还真是第一次坐8个小时的车。上辈子自己出去的时候,已经修了新路,县城到市里4个小时。再就是坐的卧铺,火车硬座。   晚上六点多,天色倒还早,跟校长分别之后,在车站买了个地图,杨旸在车站附近找了个小旅馆住下来。   旅馆老板一看是个小孩子,倒是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又听说杨旸要住个几天,干脆就把人带到四楼一个小间里去了,两个床,一个小风扇,还单独有个小厕所。住八天四十块钱。要是旅馆没住满就不会往杨旸这间带人,等于是个小单间。   在旅馆吃了碗面,杨旸跑回房间洗了个澡,早早的爬上床开始研究地图。确定好明天去哪里坐公车,批发市场在哪里之后,他满足的在床上滚了起来。   一切都在慢慢改变,自己的未来一定会不一样的!   汽车站旁边的旅馆便宜,但是就是吵。好在杨旸头天坐了一天的车,累慌了,睡得踏实。   早起吃了碗面,杨旸背着书包抖着腿往汽车站那边走去。   他今天有很多事要做。在市里转悠下,看看物价。   市里有两个批发市场。杨旸现在没多少钱,到底是买些文具回去倒卖还是买些其他的回去倒卖他要思量一下。   坐着公车倒了个来回,跑了几家百货商场,钢笔橡皮的价格杨旸差不多记在了心里。   他一共就一千多块钱,虽然免了学费,但是还要吃饭买点书杂费什么的。在学校附近最好做的就是学生生意。橡皮铅笔卷笔刀都可以卖点。   打好主意杨旸坐着19路公车去了城东的批发市场,在人群中艰难的前进。   批发文具的铺面在比较里面,杨旸走了好一会,看到卖钟表的摊子,心里一喜,赶紧继续向前,还没转弯呢,就听到前面吵吵嚷嚷的声音。   “你穿得人模人样的,别不说话啊!你碰坏了我的东西!就得给我赔钱!”   人群中一个胖子高声喊着,激动得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   围观的人议论纷纷,杨旸两耳朵就听明白了。   好像是一个人走路跟人碰了,然后把胖子摊子上的闹钟磕坏了。胖子要对方赔五百块钱。   杨旸一听咋舌。这竹杠敲的,要不要人活了。   钻进人群,杨旸看到了胖子激动的对象,突然就明白了胖子为什么咬死要对方赔五百块了。   站在胖子面前的十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皮肤白白的,像后世港台片里那些偶像明星一样,刘海遮了眼睛,穿着小西装背心西裤,还有皮鞋。从头到脚几乎闪着金光,刻满了“我是肥羊,宰杀速来”八个字。   像这种生活在电视剧里的少爷居然出现在真实的世界自己的眼前,杨旸赶紧看过瘾。看着看着就有点不是滋味来了。   他看过了,胖子拿在手里的苹果造型闹钟,磕坏了一个角,完全是塑料做的,本身质量就不好。百货商店卖四十一个,估计批发价格不会超过二十。买得多更便宜。但是胖子激动得大吼大叫,非五百不肯。   小少年全程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低着头,脸白煞煞的。   杨旸上下打量着,看到少年单手插在裤兜里,心里一动。   上辈子自己穿过几次西装,荷包简直就是拿来看的,根本不好装东西,钱包都塞不下,塞两张卡片顶天。现在这个时候,银行卡还没普及,就算有卡,这周围也没有可以取钱的地方。   胖子越来越激动,眼看着就要动手去揪少年的衣领,杨旸动了,直接钻上去,一把拉住胖子的手。   “你至于嘛!你这个闹钟卖五百,你还不如去卖肉咯!”   跟着王奶奶戴婶张美丽斗法,杨旸也学得尖牙利嘴。   一下拦在少年面前,杨旸挺直腰杆大声吆喝:“你敲诈谁呢!你说多少就多少,也不怕被人告啊!你这个闹钟,百货商场卖四十块!最多给你三十!要不要?不要我们就去找领导!”   少年被突如其来的杨旸拦住,愣了一会后,刚想说什么,杨旸直接从兜兜里掏出三张十块的,甩向胖子,一手拉起少年转身就跑。   不跟你硬碰硬,打不过我还不会跑么!   身后嘘声阵阵,远远的还有胖子的叫骂,杨旸仗着自己个小刚走了路,拉着小少年猴子一样满市场乱窜,跑得气喘吁吁跑出市场了,这才停下来。   绍市临河,据说杨旸家县城的河就是源头,东部批发市场就在河边,杨旸拉着小少年这么一窜,就跑到市场后面沿河来了。   绍市人口两百多万,改革开放春风一吹,经济发展比县城快得多,相对的,卫生环境就差很多了。   杨旸老家还是山清水秀,绍市的河流就变成了垃圾场。   看着满地垃圾,污水横流,杨旸囧了。   慌不择路就是说的自己这样,低头看看解放鞋踩着的一坨脏兮兮的卫生纸,又看看脚底下似乎踩着用过了的姨妈巾的少年,杨旸冷汗都快冒出来。   “我——”   “来。”   少年看着杨旸,突然露出一个笑容,挺直的鼻子,粉白的嘴,笑起来还真好看,简直跟明星一样。   杨旸忍不住拍拍胸口,觉得耳朵都在发烫。完全没主意自己牵着少年的手跑了半天,现在少年又握着自己的手带着自己走。   两个人又回头走了好一阵,杨旸忍不住问起少年话来。   “刚才那人好讨厌,他那个闹钟最多值二十块,他还叫你赔五百。太坏了!”   “是挺坏的。”   “你是怎么碰坏闹钟的啊?”   “我路过,被谁碰了下,带到了。”   “不过你穿得真好看!所以那个胖子才敲诈你那么多钱!你要是穿得普通点,估计就不会这么敲你了!”   “恩,我失误。”   少年轻声答着杨旸的话,一边带着人走路,绕啊绕的,杨旸觉得眼晕。   “对了,你去批发市场干嘛?”   “迷路了……”   “……”   瞪着少年,杨旸有种给对方脑袋一巴掌的冲动,但看看对方比自己高了半个身子,只能默默的在心里给自己一下。   眼看着少年带自己越走越远,杨旸停下脚步。   “你要带我去哪!我不认识你!”   少年扭头看着杨旸,笑得春风拂面。   “你现在才问啊?我要把你抓去卖掉!”   说完直接把杨旸抱了起来,向前奔跑。杨旸尖叫一声,被捂住了嘴巴,一急之下一口咬住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掌,狠狠咬着。   “呵……”   少年轻笑一声,把小孩往自己怀里一揽,跑得更快了。   杨旸心里那个悔恨啊,眼泪都快出来了。少年看起来瘦瘦的,不知道吃什么长大,力气大得吓人,抱着个十一岁的孩子跟玩儿一样,手箍得紧紧的,杨旸除了小腿蹬两下,怎么都动不了。   谁快来救救他!他不想被卖掉啊!   杨旸内心大喊着,牙齿用力咬,嘴里都能尝到咸腥味了。   然后少年停了下来,站在一辆汽车面前。杨旸感觉自己身上的力道轻了,立马挣扎得更厉害。   一边冲着汽车旁边一个戴眼镜穿西装的男人大声哼哼。   救命!快救救我!   然后西装眼镜男手里的大砖头手机啪叽砸到了地上。   “少爷……您这是到哪里绑了个小孩来了……”   杨旸瞬间不动了。   到人贩子窝了?   ☆、第9章 脱发的秦秘书   秦秘书大名秦钰铭,又是金又是玉,寄托了长辈一片拳拳心意。希望他长大以后金玉满堂富贵有余。   秦钰铭长大果然不负众望,京华大学管理系毕业,刚毕业就被人签走就业,月薪三千包吃包住,小车手机一应俱全,就连最潮的笔记本电脑也配了一台,每月还有交通食宿补助若干,其他各项补贴若干。   据说年终奖金是五位数哦!   秦钰铭看到合同书的时候差点没崩住脸上淡定自若的表情,内心里的小人在地上满地打滚。   这简直就是掉进福窝窝里啦!   秦钰铭斗志昂扬的跑去报道,第一眼见到秦老爷子,有点愣。   继而释然,大老板嘛,年纪大点也没关系!开得出工资的就是好老板。   然后,秦老爷子打了秦钰铭一个措手不及。他给了秦钰铭一张照片。照片里的是个挺漂亮的小少年,但是一双眼睛阴恻恻骇人,跟头狼崽子一样。   秦钰铭心里打了个突,意识到可能这照片上的才是自己的上司,事实证明他没有猜错。秦老爷子花了大价钱,在一堆人中找来找去找到了他给自己的小孙子当秘书——俗称现代高级保姆。   秦秘书是一个很有热情很有理想的青年,他觉得,就算当小孩子的秘书也没有关系!事业广阔如大海!奋斗的男人有肉吃!   他决定用自己所有热情投入到工作中去,照顾好秦家的小少爷,辅助他学习管理家产,没准以后自己还能成为一代商业帝国的元老——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事实证明一句话,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骨干的。充满斗力的秦秘书上任三天就被打击得差点起不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需要照顾的小少爷是个有点任性的美少年,可能性格有点冷,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上司是个神经病!   真正意义上的神经病,虽然小少爷非常聪明,眼光犀利,但是多少大帽子都盖不住他脑门上闪闪发光的“神经病”三个字。   工作前秦钰铭得到了一份自己雇主可以公开的详细资料,还以为文字描述有点浮夸,结果现实让他知道花儿这么红,神经病也能那么帅。   秦焕朗是个小神经病。这一点已经在京城圈子里传遍了。   传言很多,据说是被父母虐待,又伤到了头,所以变态了。   也有种说法是传言,因为有人要打击对付秦家——此等说法被其他世家嗤之以鼻,秦老爷子半退圈,秦家的两个儿子一直都是与人为善,据说奉公守法得简直是圈中楷模,基本没什么利益冲突,需要用一个小孩来败坏名声么?   秦焕朗闻名是在一次聚会上,96年底的高层聚会。第一次露脸,秦秘书刚上任。   第一次就职参与高层的宴会,真是好运啊!   秦秘书跟在一身白西装的秦小少爷身后,还没感慨完呢,上司就跟人碰上了。   对方是军界大佬的老来子,个性张扬,看到秦焕朗张口就来:“小白脸,据说你爸妈都不要你了?”   秦秘书看看自家少爷,内心一个子,服!   面不改色心不跳,秦焕朗就这么继续向前走,看都不看挑衅人一眼。   秦秘书快走几步跟上秦小少爷,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去拍自己少爷的肩,然后半大小子被比自己瘦小的少年一个过肩摔啪叽糊在了地上。   然后就是一堆人的吵吵,秦秘书看着被人群包围的秦小少爷,看着被面红耳赤的妇人怒骂的小少年,看着对方突然笑了起来,一巴掌就把世界扇安静了。   说好的绅士风度不打女人呢……秦秘书头皮发麻看着秦小少爷笑着发飙,最后在一堆大佬面前笑着说被人吵得头疼,一头疼就忍不住想发火,教养问题需要一起反省说话温吞但是字字句句逼人的秦小少爷,觉得前途有点堪忧。   有人骂秦焕朗有病,秦秘书正准备说话,秦焕朗应了一声:“是啊,我有病,我打人不用负责任。试试?”   然后炸窝了,没人愿意去跟一个自称神经病的人计较,对方都豁出脸面了,计较也会被气死。   看着自己少爷离群独立,秦秘书感觉到后脑门凉凉的。   为什么我的雇主好个性,一般不都是藏着掖着么!这么直白承认自己是神经病真的没有问题吗?未来怎么办!   秦秘书从此开始了间歇性头痛。就跟自己的上司一样。   秦焕朗睡眠非常不好,经常性彻夜不眠,困到极点才睡。他一折腾,整个秦家也跟着折腾,秦老爷子七老八十跟着折腾,秦秘书睡眼惺忪连连撞墙。   钱果然不是那么好赚的。   虽然秦焕朗是个神经病,但是也神出了境界。他说要炒股,秦老爷子随他玩。熊市的时候入手,熊变牛了,翻手之间家产翻倍。   跟了秦焕朗快一年,秦秘书算是看清楚了,自己的雇主是那个一把年纪还在操心孙辈的老爷子,自己照顾的对象就是个性扭曲的秦焕朗。   也许是长期睡眠不好,再加上幼年的经历,秦秘书觉得自己小少爷性格非常扭曲。   什么都不在乎,想到什么做什么。   他选修过心理学,估计小少爷有点反社会人格倾向,但是发现他又非常克制,简直是一个矛盾综合体。   秦秘书总结到,根据一年多上班经验,他总结了秦小少爷的三个发病症状。   一,秦焕朗秦小少爷突然不说话了,在发呆,进入失眠懵懂模式。他会持续两天不睡眠的情况,再以一种看似正常实际茫然的状态随便乱走,及时跟进行进路线等自然清醒就好。持续时间3小时左右。危险程度一般。   二,秦焕朗秦小少爷突然叹气了,开始问你的理想和计划,然后就会陷入三天左右的抑郁状态,不说话,不理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如果有人过分吵闹刺激,则有可能会被嘲讽。鉴于每次抑郁之后秦小少爷总会想出奇怪的花钱的点子,收益未明,秦秘书将这种情况列为中度危险。   三,秦焕朗秦小少爷不喜欢笑,如果突然笑了,就是非常危险的时候,往往会伴随尖刻的言语讽刺,暴力殴斗等情况。看他笑,玩命跑。秦秘书总结是也。   秦焕朗前段时间犯病,突然就说要弄个什么助学工程,秦老爷子一听,孙子的想法很好啊!大手一挥,秦秘书打包带着少爷漫无目的全国飘,寻找需要帮助的贫困学子。   前天晚上开始,秦焕朗又犯病,两天没睡,今天开车到这附近,自己去买水,一不主意这个祖宗就下车走了,好险没过多久人就回来了。   看到秦焕朗抱着个小孩,秦秘书还可以假装“啊少爷抱了个娃娃玩”。   但是看到秦焕朗在笑,秦秘书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手机砸了算什么!   那个倒霉孩子还在踹那头神经病狼啊!   最可怕的是!神经病笑了啊!手好像被咬出血了啊!   爸爸妈妈对不起,儿子可能要进监狱了……好像是拐卖人口的节奏不知道老爷子能不能罩下来。   秦秘书内心给自己画了个十字,职业脸走上前。   “小少爷,你是准备收养这个孩子么?”   杨旸呜呜喊着挣扎着,嘴里尝到了鲜血的味道,他忍不住害怕的瞪着秦秘书。   秦焕朗低头看下在自己怀里不断挣扎的小孩,眼神有一瞬间的茫然。   “他牵我手了,人群之中。”   秦秘书满脑袋问号,只觉得后脑凉凉的,最近每天起床掉好多头发真心酸。   “是迷路了么?”你会迷路骗鬼啊!秦秘书一脸严肃吐槽,觉得这个被捉的小孩是倒了大霉了。   “啊……”   秦焕朗眼珠转了下,变成秦秘书熟悉的冷漠脸。   “我被人敲诈,这孩子帮了我。”   他将杨旸放在地上,手牢牢的握住杨旸的手腕,也不管自己被咬出血。   “逗你玩的,看起来这么小,牙齿很利。”   杨旸满脸通红看着牢牢钳住自己的少年,委屈得不行。刚才被抱着走吓坏了他,县城和老家的人太温柔善良,差点让他忘记了社会的残酷。   如果这个少年真的意图不轨,今天自己就折了。一想到自己疏忽大意,鼻子眼睛的酸涩止不住,眼泪自然就滚出了眼眶。杨旸忍不住小小抽噎了一声。   “你干嘛哭?”   秦焕朗歪头看着突然就流泪的杨旸,歪头笑了起来:“被我吓坏了啊?”   我要是这孩子估计站都站不直了。   秦秘书一脸严肃弯腰捡起手机,拉开车门。   “小少爷,小同学,先上车吧,少爷你手上的伤口要处理一下。”   杨旸咬着嘴唇,脚死死抵在车门边。秦焕朗看了他一眼,在秦秘书快压抑不住的表情中,蹲下身来,跟杨旸平视。   “对不起,我第一次见你这么大的小孩,可以请你原谅我么?给我一个感谢你报答你的机会。”   杨旸吸了吸鼻子:“你要是骗子怎么办,咬了你对不起,可以放我走么?”   秦焕朗用另外一只手摸摸杨旸的头:“你在读书吧?那你告诉我你的名字,你在哪里读书好不好?”   杨旸白了他一眼,不吭声,手一抽,只觉得手腕子一阵黏糊,一转头看到对方握着自己的手鲜血糊糊,又忍不住有点心虚。   被自己咬成这样,如果要动手打人,应该早就动手了吧……   “我叫杨旸,魏县二中的学生。你可以放我走了么。”   看着小孩一字一句带着哭腔说话,秦秘书赶紧拿笔记本抄写,顺手写成了杨羊。   秦焕朗手一松,杨旸感觉到手上力道一撤,扭头撒开脚丫子就跑了。   秦焕朗低头看着自己被咬出血的右手,往车里一坐。   “这小孩我看得眼熟,找下他资料。加入名单吧。”   秦秘书点头,回到驾驶室,将车发动,小轿车缓缓加速,转弯之后消失在车流中。   ☆、第10章 初中生活   背着批发来的橡皮尺子卷笔刀,杨旸收获满满的爬上了回家的车。   被那个长得好看的怪人刺激了一会,他好些天没缓过来。   回家的路程遥远,杨旸才有空把事情捋捋。   左思右想杨旸总觉得哪里不对,不知不觉就在车上睡着了。   然后,梦到了前世。   车水马龙,行人匆匆。   高楼如林,唯独一人。   自己在小巷子里扇着风,腿在雨天就有些痛。   骨头汤在锅子里冒泡,香气飘得老远,杨旸捶着腿,听到脚步踩在水上的声音,抬起头,就看到一个穿着黑风衣的男人,一身是水,失魂落魄站在面前。   落魄茫然,好像失去母亲的孤狼。   眼睛像是看着自己,又像是看着远方,杨旸不由得直起身,冲着对方伸出手:“来吃碗面吧。”   他猛得一颤,整个人激灵一下醒了过来,小腿一抽磕在前面的座位上,痛得杨旸瞬间清醒了。   刚才梦里那个落魄黑衣人居然和那个奇怪的少年脸重叠了,只是一个年纪大点,一个小些。   但是眼睛都是一样的茫然,全身散发着孤独落魄。   明明是有钱人,感觉过得比自己还可怜。   揉揉膝盖,杨旸又想起上辈子那场车祸,抖了抖。没事,这辈子自己会读高中,读大学,只要不去那座城市,就应该不会出车祸。   哼哼两声,杨旸挪了下屁股继续睡。   回到县城把批发来的东西收拾好,拿出买的一袋火腿肠,杨旸走到一楼,喵呜喵呜唤着大狸花。   大狸花是李叔捡的,养了四年了,也没正经取个名字,花花,咪咪一通乱喊,精得不得了。   杨旸唤了几声,狸花从楼外跑了进来,老远就冲着杨旸“喵~”叫着,尾音带着颤,娇滴滴让人疼。   “咪咪来。”   杨旸拆开一根火腿肠,一屁股坐在楼梯上,猫咪咪一个箭步跳到他膝盖上,就着杨旸的手,一点一点啃起火腿肠。   “咪咪,咪咪~真乖!谢谢你帮我抓老鼠了!”   杨旸挺喜欢小动物的,只是上辈子没什么条件养。现在看到一只,简直喜欢极了!   狸花咪咪吃完一根火腿肠,倒也不争多,贴着杨旸喉咙咕噜咕噜的,一蹭一蹭。   抱着猫咪温惹柔软的身躯,杨旸一阵满足。   距离开学没几天了,杨旸把校园转了一圈,掰着手指头等开学。   开学那天,杨旸把批发来的橡皮卷笔刀整齐的摆在油布上,顿在校门口开始做起了生意。   他挑的都是造型可爱的小文具,比百货商店卖得也便宜,又在学校门口,生意好得很,一天就卖得精光,晚上打水洗了澡,窝在被窝里数钱,赚了三百多。   杨旸满意的把钱放进枕头里,舒心的睡了。   第二天,杨旸背着洗干净的帆布书包去教学楼,一路人倒有不少人侧目,昨天摆摊的今天居然变成学生了,稀罕。   杨旸被分到徐老师的班里,是三个重点班之一。   一进门,徐老师站在讲台上笑吟吟,教室里陆陆续续坐满了一半。杨旸鞠躬,看向课桌。   比起同龄人他要矮小些,不知道座位会怎样安排,杨旸看了看,走到最左边的角落,坐了下来。   他身后是个穿着小衬衣,健美裤的小女孩,长得白白净净,头发扎成马尾。   女孩伸手戳了下杨旸,轻声打招呼:“你好我叫赵馨馨,我见过你,赵玲玲是我堂姐,你是那个杨旸对吧?”   杨旸想了好一会也没想起来赵玲玲是谁,扭头轻声说:“你好我是杨旸。”   赵馨馨笑起来眼睛像弯月:“我堂姐就是得三等奖的那个!领奖那天我也在,我记得你。”   “哦哦。”杨旸恍然,是作文比赛的事情。   赵馨馨性格活泼,很快就跟杨旸熟了起来,小姑娘轻声问杨旸镇子里的生活,听到抓小鱼,采菌子的时候,眼睛都瞪圆了。   “哇,杨旸你家好好呀!我也想去抓鱼采菌子呢!”   “切,他抓那些东西都是要卖钱的,就是一个穷酸。”   教室另外一边一个男孩嗤笑出声,杨旸和赵馨馨一起回头,看到坐成一堆的几个男孩女孩。   人和人之间,明显的分出了界限。   很多人都觉得小孩子是天真无邪的,但是小孩子有着特别的残忍。他们还没学会大人的虚伪,争宠撒娇引人注意,都是直接尖锐。   是非观念还没有成型,更多的是利己和排他。二中是老牌学校,名字里有个二,但是无论是教学环境,师资力量,升学水平都是名列矛头。家长们为了送孩子入学绞尽脑汁。   杨旸在学校门口摆摊被很多家长看到,有心人打探了下,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无条件去体谅他人,大人的情绪很轻易就带给了尚且懵懂的孩子。   男孩嫌弃的表情说明了他的态度,同样,拥有和他一样态度的人并不少。   赵馨馨嫌恶的皱起眉头:“林宝贝,怎么到哪里都能看到你,好烦啊!除了说人坏话上课吃零食,你还会做什么啊。”   杨旸扭头看着赵馨馨,这小姑娘真人不露相,说话真直接。继而扭头看着有点胖的男孩,没忍住笑。   林宝贝,这名字真……可爱。   林宝贝脸涨得通红,一下站了起来,冲到赵馨馨面前狠狠一拍桌子,杨旸主意到,他穿的是牛仔裤,运动鞋。这都是省城才有的,家境不错啊。   “赵馨馨你这个姑婆嘴,你最烦了!为什么又看到你,我还想说你为什么老跟着我呢?”   “自恋狂啊,我考进来的,谁跟着你了!”赵馨馨也站起身来,毫不示弱,一时间教室里更加热闹了。   看着斗鸡眼一样的两个人,杨旸摸摸鼻子站起身,拦在赵馨馨面前。   “林同学,你——”   “闭嘴吧!抠门的穷酸鬼,就你这样有什么资格说话啊。”林宝贝俨然气疯了,伸手就推比自己还矮一个头的杨旸。   杨旸吃得不算好,个头长得不快,但是上山下河到处蹦哒,皮实得很,林宝贝一推没推动他,被他一把钳住。   “林同学,说就说,别动手啊,动手你也打不过我的。”杨旸不想和小孩子吵,但是不代表愿意白白挨打。   “同学们,怎么吵起来了?”   徐老师去拿了个名单回来,就看到自己班级的同学快打起来了,再一看高高壮壮的林宝贝气势汹汹的在咆哮杨旸,脸马上板了起来。   林宝贝出名的娇惯,成绩其实不够进重点班的,耐不住家里有个在省城当官的亲戚,一个电话打到市教育局要卖个面子,学校只能捏着鼻子收人。   学习不好还可以抓一下,可能还有希望,但是一来上学就欺负同学算怎么回事?   徐老师板着脸不笑了,整个人特别严肃,学生们都安静了下来,杨旸也放开对方。   “老师在这里想跟大家说一下,大家来到这里,是来学习的。我们要学知识,学做人。老师不要求大家亲亲热热,但是也不会原谅跟同学打架的人。好了,同学们都回到座位上吧,我们来相互认识下。”   林宝贝瞪了杨旸,鼻孔都扩张了,愤恨的一跺脚,扭头回位置。   杨旸内心笑得打滚,无他,这同学鼻孔一掀一掀的,太有喜剧意味了!   “杨旸,对不起呀。”   赵馨馨坐回位置,探头在杨旸耳边轻声道歉。   杨旸摇头,对于给自己善意的人,他从来都怀有感激之心。林宝贝的态度很正常,看不惯自己的人不少,但是那有什么关系?自己的生活,自己过好才是硬道理。   徐老师是一个非常有水平的老师,杨旸坐在座位上,看这个年轻的女老师安排各项事情,井井有条。分位置、发书。能把55个学生的座位都安排得没人有怨气,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至少表面上看起来,班上的同学们还是非常和谐的。看着在讲台上昂着小胖下巴,做自我介绍,恨不得飞到天上去的林宝贝,杨旸如是想。   第二堂课是徐老师教的语文,打开崭新的课本,嗅着淡淡的油墨香,跟着老师一起朗读,杨旸的心像课本上写的小鸟一样,愉快的飞啊飞啊,飞出了教室,飞过树梢,飞到云间,在风中徜徉。   第四堂课下课,杨旸飞快的走了。等赵馨馨拿着饭盒到食堂,发现自己的同班同学正在食堂的餐厅里帮忙打扫卫生,收拾用掉的饭盒。   “杨旸你在厨房帮忙吗?难怪你跑那么快!”赵馨馨打了份茄子,冲着杨旸打招呼,跟她一起的几个女孩子冲杨旸笑笑。   “是的,你们可以坐在这里吃,吃完了出门左手是开水房可以刷碗,小心烫手。”   “好的,你也快去吃呀。”赵馨馨把饭盒放在杨旸擦干净的桌子上,和小伙伴们一起坐下吃饭。林宝贝带着几个男孩子路过,翻了个大白眼。   “德性!”   “切。”   扭头不理林宝贝,赵馨馨开始吃饭,她身边小伙伴戳一下她。   “馨馨你干嘛跟那个杨旸那么好呀?”   “奶奶说,能吃苦愿意吃苦的人会成就大事业。杨旸同学虽然穷,但是我觉得他非常的——非常的坦然!就是那种有志气的人。跟这样的人做朋友,我一定可以学到很多东西,睿睿,小芬。虽然我们不同班了,但是你也可以来找我玩哦!我们一起跟杨旸学习——”赵馨馨握着饭勺,一脸认真跟小伙伴说道,三个女孩子回头,看着戴着白帽围着围巾手脚麻利在帮工的杨旸,彼此点了点头。   收拾碗筷的杨旸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了三个小粉丝。   ☆、第11章 半翼   秦焕朗又失眠了。   他坐在椅子上,一手扶着额头,一手轻轻扣着椅子扶手。   整日整夜睡不着,一闭眼,仿佛就能看到那些人在自己面前叫嚣。   昏黄的光线,密闭的空间,小小缝隙外,赤条条的男人和女人在苟合,身体撞击拍打的声音,情*欲上头的嘶吼,调笑声中是男人呢喃如情话一般的言语。   “要是没有他,我就可以跟你结婚了,当初怎么就生出来了呢。”   男人的话萦绕在耳边,声音好像有了质感,像半凝固的血一样黏腻。   秦焕朗闭眼。趴在床上的男人变成了穿着得体的女人,突然转过身来,哭着掐住自己的脖子,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哭得梨花带雨。   呼吸越来越艰难,肺部感觉火辣辣的。   “都是你!为什么你要出生!你应该死的!”   秦焕朗右手握成拳头,扶着额头的左手三下一节轻轻叩击着自己的额头,张开嘴,用力的吸气,呼气。   都过去了,是幻觉……   “你就是个杂种!知道吧?没人要的可怜虫!”   男子嚣张的笑声尖利得刺耳,秦焕朗猛得睁开眼睛,扶着额头的手慢慢放下,握成拳的右手开始“扣、扣、扣,扣扣”有节奏的叩击。   眼前一片白光,画面走马灯一样在快进,自己父亲冷漠的脸,母亲哭泣的双眼,萦绕在耳边的各种嘲笑声,潮水一般袭来。   “可怜虫。”   “垃圾!”   “多余的!”   “你爷爷死了!”   住口,住口,都给我住口……   秦焕朗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嘈杂的声音变成古怪尖利的嚎叫,然后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自己心脏跳动的咚咚声。   砰咚,砰咚,砰咚。   秦焕朗闭上眼睛,用力攥紧拳头。手掌传来的刺痛慢慢唤醒他的神智。   痛苦的呜噎了一声,他睁开眼。   眼前还是一片星星点点的白芒,耳朵还在嗡嗡响。只有手上的刺痛感如此清晰,真实。   我还活着啊……   扭头看着自己的右手,伤口又迸裂开来,纱布上隐约渗出血迹。   被小孩咬伤的手指早就应该好了,但是自己一次又一次的迸裂伤口,到现在还没痊愈。   秦焕朗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妙。从重生之后的第二个月开始。   一直消不去的倦怠感,有时候坐着就想自杀。   记忆也越来越差,已经开始不停的出现幻觉。   幻听、幻觉,难以遏制的自杀冲动,越来越不由自主的暴力倾向。自己正在崩坏。   自己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心态。知道什么是对错,但是没有直接的观感。他所看到的世界像是隔了一层膜,没有真实感。   秦焕朗一下又一下用手砸着扶手,鲜血溅了出来,他眉毛都不动一下。   不是感觉不到疼,只有这种自残,才有一丁点让他有活着的感觉。   秦秘书在门外,听着屋子里的敲击声,拿出手帕擦去额头的汗。他抬起手腕看看时间,至少还要八小时……   突然,敲击声停止了,秦秘书扭头,果然看到走廊尽头的秦老爷子站了起来,一脸紧张。   门轻轻的开了,秦焕朗脸色惨白走出来,手上鲜血淋漓。   “爷爷。”   他扭头看着短短两年时间,苍老了太多的老人,扯着嘴角笑了笑。   “爷爷,找医生吧。我……找不到生存的意义了……”   秦焕朗说完话,直直的跪下,耳边有人在尖叫,也有人在拉自己,但就像隔着一层浓稠的黏液,没有真实感。   都是模糊的,声音画面混成一团。这个虚伪的世界啊……   秦焕朗喘息着,突然,似乎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   “……”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   小小的,暖暖的……然后是小孩子气红的眼,不停流下的泪水。   “杨……”   秦秘书将药喂进秦焕朗的口中,一边努力给他做心肺复苏帮他喘息,秦老爷子老泪纵横,看到自己的小孙子嘴巴微动,赶紧俯下身去听。   “老爷子?”   “羊?什么羊?”   秦秘书看着秦焕朗开始呼吸了,抬手用袖子擦自己额头的汗。   “哦,羊啊?杨羊?这次我们遇到个小孩,少爷好像有点兴趣。”   秦老爷子伸手摸着自己孙子苍白的脸,全身都在哆嗦。   “去查下那孩子资料——我要找,最好的医生,我可怜的小六,我的小六,爷爷不会放弃你的……”   国人可以接受很多外来的东西,但是对于心理医生,精神疾病有种难以言表的抗拒。   总觉得精神疾病等于神经病等于非正常人,等于傻子。   秦老爷子佝偻着身体,看着秦秘书把自己的小孙子抱回床上,走路都在颤。   给大儿子打完电话,秦老爷子已经恢复平日的严肃稳重。   轻言放弃不是秦佰伦的作风,更不会是自己孙子的作风。   杨旸睡到半夜,突然醒了过来,瞪着眼睛好一会才回过神,他摸索着找鞋子准备去喝口水。   月光从窗口照进来,夜晚的校园安静得不似人间。   风从树梢穿过,带着夜的清冷。今晚是十五,月亮大得仿佛近在眼前。   杨旸推开窗户,对着月光伸出手去。   月色茭白,好像甜美的糖果,落在屋顶,落在掌心——但怎么都抓不住。   杨旸有时候会突然这样醒来,然后觉得一阵茫然。虽然生活在变好,可夜深的时候,也会感到无比的孤寂。好像丢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也找不到,一个人在夜晚悄悄的思念。   眯起眼睛,假象自己被月光包围,杨旸叹了一声。自己这种发自内心的不满足感,就是典型的,人心不足了吧。   没有的时候渴求,拥有了之后奢求,总觉得不够,想要得太多。   未来有没有一个人,愿意牵着自己的手,跟自己一起走?   也许是头天晚上半夜起来伤春悲秋了一番,第二天杨旸觉得有点头重脚轻,抱着热水喝个不停。   开学一个多月了,时间过得飞快,小孩子们总是抱着莫大的热情,发现新事物,接触新人物。   杨旸已经习惯了初中骤然多起来的科目,也和班上的同学混熟了,相互间都能叫出名字来。   杨旸学得快,性格也好,难得的是抄笔记简明扼要又能抓住重点,一些上课还迷糊的同学下课去请教都能得到耐心的解答,瞬间给他加分不少。   至于小圈子小成员什么的……杨旸表示不如学习和打工重要!   坐在位置上恹恹的,杨旸揉了揉眼睛。徐老师终于出现在教室门口,脸色带着一种非常惊奇的表情。   “杨旸,来一下教导处好么?”   同学中小小的咦声,杨旸站起身,冲着担忧地看着自己的赵馨馨一笑,出门跟上徐老师。   “老师,怎么了?”   徐老师也不卖关子,一脸的不可思议,又带着点惊喜。   “杨旸,你真幸运!刚才吕校长找到我,说有一个大企业家发起的助学活动,没想到会给我们学校名额,而且没想到会指名要帮助你!”   “指名?”   杨旸愣了,开始努力回想上辈子有没有奇怪的机构神奇的组织助学为名收集学生然后破坏世界和平——打住。上辈子就记得一个希望工程,还有红十字会中华骨髓库什么的,其他的慈善机构杨旸想到走到教导处了都没想出来。   吕校长坐在椅子上,正拿着一沓资料看着,看到杨旸赶紧招手。   杨旸走上前去,看到皖西集团四个字。   “杨旸啊,这是皖西集团在全国发起的助学活动——我们也不知道他的选择标准是什么,老师们看过了,这个活动是这个——皖西集团发起的,年龄不限。”   吕校长摊开手上一张红色的请柬,跟杨旸一起看,“这里写着,每年支付受捐人学杂费,承诺每月提供生活费两百元,持续到受捐人学业结束,或者有收入为止。活动已公证,不收取任何后续费用,不与受捐人签订任何不平等协议。”   吕校长摸摸自己的秃头:“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饼!还是指名援助你的!小杨开心不?”   杨旸囧着脸,居然有这样的好事啊!不知道这个企业是谁办的!超级大好人有没有!简直救苦救难了!   “校长,这么好的活动……给我没关系么?”   高兴归高兴,杨旸斟酌了好一会,还是开口问道,吕校长眯起眼睛,笑容意味深长。   “小杨同学不用担心,这个助学名额有三个,是随机抽取我们县城的贫困学生,由这家企业自己制作名单指定的。抽中你,写了你的名字,这个活动受益人就是你,随便谁说什么,你都不要管。这个是他们企业自己做的决定,我们学校、甚至我们教育局都没有资格插手。”   吕校长拍拍杨旸的肩膀示意对方坐下:“今天叫你来,是把存折这些东西给你,你好好收好——怎么眼睛有点红啊?”   杨旸接过大信封,揉揉鼻子:“昨晚上好像有点凉了。”   吕校长把手搁到他额头上:“傻孩子,你发烧了。”   徐老师走过来,蹲下身用额头轻轻碰在杨旸额头,一手接过助学资料,一手就把杨旸抱了起来。   “老师带你去医务室,这孩子,发烧了都不吭声。还好有这个助学金了,还是这么一点大,以后多吃点好东西知道么?”   两辈子加起来三十多的人了,第一次被年轻女性如此温柔近距离的抱在怀里,杨旸忍不住害羞。小心翼翼的将头靠在老师肩上,双手摩挲着信封。   “老师,我写信给这个集团好不好?他们这个活动,对我帮助好大。”   “好啊,杨旸你要努力读书,以后也当一个有能帮助他人的人。”   “好。”   ☆、第12章 来自远方的信件   杨旸感冒病了一个星期,等他忙着补笔记准备中考忙完之后,找衣服的时候摸到了存折。   工商银行的存折比农信社的存折本子小一点,但是封面纸比较硬。加一件外套,杨旸把牛皮纸信封拿出来,摊在桌上看起来。   烫金的红色纸笺有集团的地址,还有电话。看了一遍资料,又收起来,杨旸把猫咪从自己被窝上抱到椅子上。   “咪咪你胖死了,我叠下被子。”   狸花猫呼噜呼噜着,尾巴轻轻在杨旸背上手臂上绕来绕去。   “咪咪你别扒我被子啊,我去买小鱼回来咱们吃。”   摸着自己单薄的衣服,跺了下脚,杨旸决定去买衣服和鞋子。   两百一个月,他不追求名牌享受,就买一些生活用品和简单基础的衣物,已经能过得很好。   他还有戴婶做的毛衣和毛裤,外套太薄了,鞋子也磨破边,需要换了。   拿着存折跟门卫说好,杨旸出了校门。   魏县县城不大,校区在东南方向,主街道在城中央,杨旸坐了一块钱公车到农贸市场下了车,熟门熟路钻了进去。   市场经济的浪潮带来的影响巨大,即使是小地方的人们,也渐渐熟悉了商品市场,货比三家,小摊小贩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   花了三十块买了双运动鞋,附赠两双袜子,杨旸非常满意。在摊子上跟老板讨价还价半天,又买了两件外套。   把东西往书包里塞好,杨旸问了问路,往工商银行走去。   柜台比他的人还高,杨旸踮起脚尖把存折推进柜台。   “麻烦给我看下存折,有多少钱。”   柜台里的人唬了一条,站起身来才看到矮不隆冬的杨旸,嘀咕了一句拿过存折。   “有四百块,要取么?”   “给我取一百,要零钱。”   杨旸踮得累,干脆把手放在柜台上,扭头四处张望。   现在的银行大厅还没有后世服务的意识,就是一个空旷的厅子,放几把椅子给人坐。   柜台里的人索索了一阵,递出一张票,杨旸伸手拿了,去捞笔,又踮起脚尖写名字,把票塞进去的时候听了半耳朵。   “谁家小孩来取钱了,矮矮的,逗死了。”   钱被塞了出来,里面上班的人嘱咐杨旸:“小家伙拿好啊,可别丢了。”   杨旸唉了一声,把存折收好,零钱分开拿着。决定去买点吃的,身体最重要。   农信社没有联网,杨旸查不到供销社有没有打生活费,想着过年要回家一趟,直接去了县城的食品站。   食品站人不多,还在下货,杨旸看到有人搬了箱子哇哈哈,乐了。   售货员正在嗑瓜子,看到杨旸喊了起来:“小孩别挡路啊。”   杨旸走过去,指指哇哈哈:“这个怎么卖啊?”   “一块五一条,要么?”   一条6瓶,杨旸咋舌,又看到橘子罐头,还有本地的一罐奶粉。   “罐头多少呀?奶粉呢?”   “罐头一箱卖的,你买奶粉吧,12块一包,18块一罐。”   杨旸盯着罐头和牛奶看了好一会,恶狠狠的指着奶粉:“给我来一罐,有火腿肠么?也给我来一包!”   背着一大包东西,杨旸回了学校,烧了开水泡起牛奶,剥开香肠喂了大猫。杨旸对着信纸开始发呆。   写什么呢?收信人是谁呢?   叼着钢笔发呆,狸花猫啃完了香肠,跳到杨旸膝上,蹭一蹭。   杨旸终于开始动笔了。   一般企业家,年纪都比较大了吧?就当是写给长辈的信。   先问好,然后说下自己是谁,得到了帮助真是太及时了。以及……   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的小举动,会改变他人的命运……   杨旸停下来笔来,才发现自己写了6张信纸,吹干笔迹,将信纸装进信封里,贴上,就等明天去邮局邮寄。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到呢。   厚厚的信在一个月之后,被送到了皖西集团北京总公司的前台。   前台盯着信封看了好久,还是不知道如何分类。   她隐约记得公司办过一个助学活动,然后现在看着信封上偏远地区的地址和助学活动感谢信几个字有点傻眼。   公司以资金和房地产投资业务为主,公益慈善的反馈……要给谁呢?   秦秘书今天来拿财务报告和规划发展书。   秦焕朗接受心里辅导之后,似乎效果不错,最近犯病没那么频繁了,秦秘书也从保姆模式切换到商务秘书的模式。   前台看到他,如逢大赦。赶紧喊他。   “秦秘书!这边有信件?”   秦秘书停下脚步,回头一脸微笑:“信件?”   前台脸红了,双手将信递给秦秘书,再看着对方转身出门。   坐上汽车,秦秘书开始把文件按照顺序放好,顺手拿起信封看了起来。   绍市魏县……二中……杨旸?   秦秘书立马想起了那个小孩,再摸摸看手里的信封,砸吧下嘴。   整个集团援助了144个学生,这好像是第一封来信。把信封放在财务报表下,秦秘书抬起手腕看时间。   一年前秦老爷子搬出了四合院,现在和秦焕朗住在小别墅里。秦秘书进到客厅里的时候,看到心理医生正在喝茶,秦焕朗和秦老爷子做在对侧,表情和气氛都还不错。   “我回来了。”   秦焕朗今天穿了个小体恤,阳光穿过玻璃,落在他身上,青白色的脸可能是被晒久了,终于多了一点血色。   房间里有轻柔的音乐,秦秘书听了会,好像是anger。一首有着明快节奏音调柔和的曲子。   把报表递给秦焕朗,秦秘书看到那个魏医生又倒了一杯茶,毫不客气的接过杯子喝了一口,差点喷出来。   这茶又甜又香,娘们兮兮的,再看一眼桌面上的小饼干,秦秘书在心里默默的呕了一下。   魏医生是英籍华侨,据说还有英国贵族的血统,秦秘书斜着眼睛打量。   魏医生有一头天然带点卷的头发,长过肩膀,扎成一束在左边,戴着单片的眼镜,高挺的鼻梁,肤色比一般人更加白皙,五官立体鲜明又区别着白人的尖锐,有一种东方的柔和美。   秦秘书对他,只有装模作样四个字形容。   “朗,今天的阳光非常棒,你可以晒太阳的时候工作,也可以跟我们聊一聊你可以公开的工作计划。我今天准备的是小曲奇饼,你吃一点甜食心情会更好。”   秦秘书内心呵呵一声,小少爷会吃饼干么?他从来不吃的好么!   然后,他看到自己的小少爷,伸手去拿了一坨不知道什么玩意做的东西,放进了嘴里。   秦秘书感受到了危机,也在同时,敏锐的察觉到魏医生注视着自己。   “呵……”   魏医生拿起另外一碟饼干,笑容和煦:“秦秘书也来一块吧。”   谁要吃啊!   秦秘书炸毛了。一脸哀怨的扭头看秦焕朗,对方正拿着信封一脸莫名。   “这是什么?”   “啊,是我们助学计划的反馈,好像是一个接受帮助的孩子写来的感谢信。”   “哦。”   秦焕朗脸色突然一沉,把信封丢到桌上,秦老爷子眉毛一动,魏医生伸手拿过信封。   “朗,你介意我看这份信么?”   “不。”   “那么我们一起来看这份信吧,信的主人应该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孩子,他写得非常工整。请问,这个孩子多大了?”   一群人齐齐看着秦秘书,秦秘书咳了一声:“这个孩子应该是12岁,初一。”   魏医生翘起腿,音乐换成了俏皮可爱的aclaus,发音还带着一点生涩,魏医生开始念信。   “尊敬的负责人你好,很开心你能看到我这份信。我是接受助学活动中的一人,冒昧写信,是想表达下我的感激之情……”   魏医生中文发音不是非常标准,语速不快,等他念完整封信,时间过了很久。   他看着秦焕朗:“朗,这是写给你的信,一个内心充满了爱和感激的孩子,在向你表达他的心情。你能感受到么?”   秦焕朗注视着魏医生,在正式接受治疗的这段时间里,他确实感受到了一点不同。   魏弗明采取的是比较温和的劝慰疗法。他不停的在引导着秦焕朗去感受各种东西,少量服用安眠药睡眠,每天都有运动,逐渐增加时长。   这种方法似乎也产生了一点效果,秦焕朗相对睡得好一点了,饮食也被迫正常了起来,还有每天晒太阳,喝下午茶。以及听音乐朗诵等等。   看着对方一如既往询问自己的意见,秦焕朗摇摇头。   “我不知道,我无法确定,我是不是应该相信,你说的浓厚的感情我感受不到,我只听到了文字的表述。”   “如果这个孩子会继续写信来表达他的感受,你愿意尝试相信他么?”   “……我……我尝试。”   “非常棒,”魏弗明把信收起来,“朗,如果下次你还能收到来自远方的信,你尝试给他回信好么?几句话也可以,甚至你说你收到信了,加油,写这几个字也没问题。”   秦焕朗扭头看着桌面上的信封,隔得远了,看不清楚寄信人的名字,点了点头。   秦老爷子轻轻起身,走向阳台,秦秘书眼尖的跟了过去。   “那个写信的孩子是谁?”   “就是上次小少爷抱着玩的那个,杨旸,我有一点印象。”   秦老爷子沉思了一会,笑了起来:“倒是个好孩子,写了那么长一份信过来……也才十二岁啊……”   秦秘书点点头,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件事。   那孩子写信是一十心血来潮,还是会继续下去呢?   混血佬要少爷回信,要是没信来怎么办?   秦秘书的担心在一个半月后被打破,又一封信邮寄到了前台,拿到信的时候,他觉得心情五味陈杂。   将信递给秦焕朗时,他露出了非常明显的惊讶的表情。   和上次敷衍的看一眼不同,他接过信封,仔仔细细看着,辨别着信封上的名字。   “杨旸……”   好熟悉的名字。   打开信,又是厚厚一沓,开头是公式化的感谢之词,接着是毫无新意的助学款的用途,这次写了中考的分数,还有学校里一些活动的事情。   看完信,秦焕朗将头靠在椅背上,魏弗明把茶杯放稳。   “朗,不准备分享下小朋友写了什么愉快的事情么?”   “小孩子……而已……”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   ☆、第13章 尖牙   将信封放进邮箱,杨旸对着冻僵的手指哈气。   学校开始放寒假了,为期二十天左右的假期他正在思考怎么度过。   这年代人心思还比较单纯,本地产的奶粉味道香浓,两勺一大杯,喝起来感觉都不一样。喝了快一个学期的牛奶杨旸没长高多少,人却白了不少,脸上也多了一点血红,看起来精神好了不少。   张美丽应该是过年的时候生孩子,杨旸可没兴趣回去带小孩。给镇长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今年不回家过年之后,杨旸缩起脖子去文具店买稿纸和墨水。   国庆放假的时候他写了一个短篇故事,徐老师他们推荐到省里的一家文学杂志上,居然刊发了。   对方给他的评价非常高,说是很温暖动人的故事。   杨旸有点汗颜,他讨了一点巧,用童话故事的形式,以猫咪的视角写了一点校园生活,没想到会得到认可。   省里那家杂志邮来了三百元的稿费,还有约稿函,说希望杨旸能继续写这些可爱的小故事。有钱赚,必须努力!杨旸擦擦鼻子,把稿纸收到书包里。   一出新华书店,杨旸差点跟冲过来的人撞一起。   杨旸被撞了个趔趄,还没站稳就被一阵咆哮。   “长不长眼睛啊?谁家的野孩子啊?走路不看的啊?不会道歉吗?”   杨旸抬头,一个穿着貂皮抹着粉,远看是个熊,近看是个母大虫的胖女人骂骂咧咧,站她身边的正是熟人,林宝贝。   杨旸乐了,算是冤家路窄。   林宝贝看到杨旸也脸色一变。   从小他在自己妈妈的教育下,认为穷人都是愚蠢懒惰又肮脏的生物,有钱人就应该过得高贵些。小学的时候他班上那些没他家有钱的小孩个个都以他为首,什么都依着他。   但是到初中之后,他就一直被扫面子,开学报名的时候,林宝贝的妈妈带着他来报名,看到人群中售卖小文具的杨旸,妈妈就说要远离那种穷崽子。   但是为什么这种要去摆摊的家伙,老师和同学都会喜欢?明明吃饭都要靠救济,偏偏还一副清高的姿态,一脸看不起自己的样子。   杨旸要是知道林宝贝这么想,肯定得吐对方一脸血,什么叫做清高的姿态啊!只是不想跟小孩子计较好么!你自己黑着个脸一副大爷的样子,谁要巴巴的上前找骂呀。   于是,两个人阴差阳错成了死敌,特别是考试结束之后,林宝贝跟杨旸都是班级第一,只是杨旸是正数第一,他自己是倒数。平常在学校里小胖子看杨旸的眼神,刀子似的。   今天会在文具店门口遇到,林宝贝也一肚子火气,他当然不会觉得是自己妈妈走得比较快,总之,一切都是那个穷鬼的错!   “杨旸,你道歉啊,成绩好了不起啊?都不懂礼貌的啊。”   杨旸翻了个白眼:“抱歉啊,没看到您二位那么大个。”   他心情也有点不好,寒假过年家家团圆,自己总是一个人,虽然戴婶他们很好,但是自己终究太孤单,每到过年,他脾气就有点大。   林宝贝的妈妈不是个吃素的,一切以孩子为主。她也认出来这个小孩是当时摆摊的那个穷鬼,也听自己孩子说过班上讨人嫌的小崽子,似乎都是这个。   打量了杨旸几眼,又看了看新华书店,胖女人像老母鸡一样咯咯的笑了起来。   “走得这么急,该不是偷了东西吧?”   杨旸脑子嗡的一声,只觉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起来。路人开始停下脚步来围观,有人开始指指点点。   杨旸觉得热气冲上了头,耳朵火辣辣的。他能听到周围的人在小声嘀咕,说偷东西,像不像什么的。   杨旸狠狠咽了一下,缓缓开口:   “阿姨,我尊敬您是长辈,可以请您说话别那么武断么。”   “切,穷逼崽子……”   林宝贝的母亲翻了个白眼,林宝贝看着杨旸,突然觉得有点不安。他很讨厌杨旸是没错,讨厌对方那种看自己不放在眼里的表情,但是眼前这种恶狠狠盯着自己的视线,更加让他不好受。   “你看什么啊!”   林宝贝忍不住心虚,嘟着嘴大喊。   围观的人声音更大了,甚至有人开始点着杨旸跟身边的人说道。   “看吧,人穷志不能穷,偷东西丢人。”   嗡嗡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杨旸只觉得全身都在抖,林宝贝还在跟他妈妈一唱一和,应着别人,一边嫌弃的看着自己。   这种侮辱……怎么能忍……   “你家有钱了不起啊!你家有钱就随便诬赖人吗?你随随便便说人是小偷你以为你是警察吗?你们一家都是这种家教德性,难怪养儿子跟养个废物一样!”   杨旸爆发了起来,撕心裂肺咆哮起来,围观的人吓一跳,没想到这么个小孩子声音那么大,骂起人来也一点都不客气。   林宝贝被骂懵了,他妈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抬起手刚要说话,杨旸甩手把发票扔在了她脸上。   “睁大眼睛看清楚,我买信纸的钱还是有的,整天抬着脑袋走路也不怕摔死,天底下的钱都是你家的,满意了吧!回家多吃点饭长长脑子吧!暴发户!”   咆哮完,杨旸扭头就跑,林宝贝原地愣了好一会,哇哇大哭起来,剩下一群人指点围观。   杨旸跑得飞快,跑出去好远了,找了个角落坐下,把头埋在膝盖里。   刚才太激动,他现在全身都不住的在颤抖。   不要掉眼泪,没人无偿喜欢你的。   不要掉眼泪,你又不是人民币。   不要掉眼泪,穷困不是你的错。   杨旸用力吸气,再长长的喘出,努力想把眼泪憋回去,结果硬生生挤出了眼眶。   伸手擦了擦眼泪,杨旸干脆低着头,轻轻的哭了起来。平日里再怎么掩饰压抑,其实他心里还是会觉得难受啊。   谁不想有个家,有家人疼爱呢?   憋着气大哭一场,杨旸只觉得有点手脚发软,屁股也坐麻了,弯着腰站起身来。   回想了下自己骂人的话,杨旸哼哼两声。   都被人指着鼻子冤枉了,再不反驳自己就成圣人了。杨旸跑回学校,连吃了两大碗米饭。   寒假的第三天,杨旸正在想写一个新的故事,突然听到了吵杂的人声,还有人上楼走得咚咚声。   他还在发愣呢,突然房门被撞开,张小三眼睛赤红的站在门口,李叔的声音还在楼下。   “你干嘛,你这样是要不得的。”   “你跟我走。”   张小三冲上来拉着杨旸就往外拖,被李叔拦住。   “你是谁!你不能随便就把他带走的!”   杨旸死命挣扎:“你放手,你要干嘛?”   “我姐难产了!你个逼崽子就一点良心都没有吗?”   杨旸愣了一愣,张美丽难产?上辈子好像没这回事啊?   李叔急得不行,这个年轻人一脸煞气,就这样把杨旸拖走了,出了事校长肯定会找他麻烦。   李叔死命拦着,张小三大声骂着,杨旸用力踹了他一脚。把手挣出来。   “你来拽我有什么用啊?你什么都不说清楚,我能干啥啊。”   张小三懊恼的揉着自己的头:“你——赶紧跟我去市里,我姐昨天送到市医院去了,现在没个人,小孩子好像要输血,你跟我走——”   卧槽!   杨旸内心骂了一句,躲开张小三:“你他妈好歹等我收拾点衣服啊,难道到时候你会给我买衣服穿么。”   张小三愣了一下,一跺脚,“那你快点啊。”   李叔傻眼,看着杨旸手脚麻利收拾好东西,张小三先下了楼。   “杨旸?”   “李叔,这个是我小舅妈的弟弟。”杨旸把自己房门钥匙交给李叔,“李叔帮我收下钥匙,等我回来,我记得咱们传达室的电话,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李叔听了半截子,大概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拍拍杨旸的肩:“行,记得给叔打电话报平安,有什么事也说,我去告诉徐老师他们。”   杨旸走到校门口,发现张小三居然喊了个慢慢游在门口等着,心里咕哝了一句,跟着上了车。   一路上杨旸倒是开口问了几句情况,张小三不知道是着急还是真不知道,说话颠三倒四的,没个准头。杨旸听了半天,才弄明白是什么事。   张美丽预产期应该是在过年正月,但是不知道想什么,居然跟罗大富吵了起来,吵架就算了,大早上的穿着拖鞋就往门外走,结果一脚踩在头天晚上泼在院子里结冰的洗脚水上,摔得早产了。   没到产期,镇子里的卫生所直接送到县城医院,县城医院一看,状况不妙,赶紧转市医院。救护车送到市医院,孩子是生下来了,但是情况非常不妙。   总之,现在就是,抓一个壮丁算一个,最好是小孩的亲戚能输血。   这都什么事啊……   杨旸坐在车上,翻着大白眼。   上辈子张美丽是安安稳稳足月生了大胖小子,连带着自己洗了两年多的尿布,带了三年多的小孩。张美丽的小孩跟他妈妈一样,从小就蛮横霸道。如果可以,杨旸是真不想见到那个孩子。   有点厌烦,更有点羡慕。   因为那个嚣张的孩子,有父母疼爱。   连夜赶路到市医院,杨旸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拉着去了住院部。远远的就看到自己的小舅舅一脸颓废坐在走廊的椅子里,脸色蜡黄,胡茬满面。   “哥,我姐咋样?”   张小三开口问到,罗大富眼泪滚了出来,一个字都说不出,只摇头。   张小三急了,说话声音就大了起来,被另外一个病人家属骂了几句老实了,自己找护士问去,杨旸靠墙站着,盯着自己小舅不说话。   罗大富瞅着自己的外甥,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他是真没想到,丽会这么大气性,这事会这么巧。平常都是自己去倒洗脚水的,结果偏偏那天自己没倒。   本想着早起了去铲掉冰,结果大早上就吵了起来。   现在张美丽还要输液,自己的儿子要住保温箱,据说还要输血,很可能要送到省城去才能救得了!   罗大富唔唔的哭着,张小三已经冲了回来,眼睛血红,一把拉起罗大富:“走,我们去省城,我姐不能生了,这个娃一定要保住。”   ☆、第14章 忽如其来的相见   张小三慌乱又决绝的指挥着,让罗大富回家准备钱,自己带着张美丽,拎着自己直接上了救护车,带着小婴儿奔省城。   挤在救护车角落,杨旸头一点一点。   他不是很懂医疗知识,但是隐约记得,鲜血是需要自愿,而且好像对身体素质有要求?   看也不想多看那个婴儿一眼,杨旸缩在角落半睡半醒到了省城,下车的时候脚都麻了,张小三拖他下车的时候骂骂咧咧,被走道里的医生护士围观了一路。   把大人小孩安顿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张小三的声音拔高了几个调子,跟着整个人都冲了出来,一把拽起杨旸摇晃:“抽他血!抽他血总不要钱了吧?”   戴着口罩的女医生看了眼杨旸,眉毛倒竖,眼睛里都喷出火来:“这孩子是谁啊?你是孩子长辈吗?你懂什么啊?抽血是随便抽的么?不说血型了,他才这么点大,抽出问题了谁负责。”   “我——我姐是他舅妈!是他长辈!毛毛是他外甥!他就要抽血!”   张小三脖子一挺,杨旸一巴掌把他掐着自己的手拍开,气笑了。   感情是把自己当成活的血库了。   女医生“呵呵”一笑:“医院是讲道理的地方,该怎么救病人用什么方法救,不需要你什么都不懂来瞎指挥。别说你是孩子的监护人了,就算你是孩子监护人,也不能随便给孩子做决定。”   看看杨旸,又看看气得喘气的张小三,女医生有点担心,她看了眼病房里的张美丽,跟一个护士说了几句,匆匆走了。   杨旸暗暗呸了一声,觉得无比厌烦。   自己怎么就那么白痴,被一喊就来了呢?   踢踢墙角,杨旸背对着人。他自己心里清楚,会跟着来,一是好奇,再么,也还是有点担心的。   因为上辈子,没有早产这事,是不是自己重生,导致了一些事情的变化——甚至人的变化?   要是那个小孩死了……   全身一个颤栗,杨旸拼命摇头。   别想了,省城附二医院一直都很出名,一定没问题的,只是需要钱而已……   杨旸在省医院纠结,秦焕朗也来到了星城。   秦老爷子是星城人,早年参军,敢打敢冲,一路北上,遇见了老夫人,瞬间从勇猛的豹子变成小猫咪。到最后功成身退,便跟老夫人在京城定居生息。   下了飞机,秦老爷子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小孙子,还有缩着脑袋的小儿子,心情一下沉了下去。   半年多的治疗,秦焕朗的心里状况得到比较大的改善,让老爷子一边感叹自己老了科技进步的同时,更在反省自己的观念。   说到底之前自己还是好面子,讳疾忌医,结果让孙子伤得更重。不过还好,现在还来得及。   只是一想到自己的小儿子,和小儿子那个私生子,老爷子抽死对方的心都有了。   这次回来,是想着回老家祭祖,给祖先烧个香,说是迷信也好,自欺欺人也好,他想求一求自己小孙子的未来,顺利一点,不要再那么苦。   秦家老家就在省城周边,看着来接机的女人和站在她身边十三四岁出头的男孩子,秦老爷子脸色沉得像锅底。   穿着绒毛双排扣风衣,戴着围巾的秦焕朗一脸趣味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和她身边那个跟自己长得几分像的少年,嘴角带着一丝笑。   上辈子可没带着人来现这回事。   不过……看了看爷爷,秦焕朗双手插在衣兜里,玩味的看着死盯着自己的少年。   秦志鸿看着心爱的女人在寒风中冻得发抖,还有心爱的儿子孺慕的看着自己,只觉得心肝都在抖。   老爷子突然提出要祭祖,他想到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儿子,刚好徐玲君又在闹别扭,老爷子最近几年也没有撮合的意向了,便想着要不要通个气……   反正儿子嘛,多多益善,孙子多一个也好!   他上前几步,走到秦老爷子身边,侧着身子,讪笑:“爸,这是丽丽,这是……燕北。”   陈燕北站直了身子,他长得和秦焕朗比较像,乍一看确实很有几分兄弟相,只是嘴唇更薄一点,桃花眼长睫毛,波光潋滟。   “爷爷好。”   “要叫一声爷爷,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秦焕朗大步向前,直接撞开秦志鸿,站到陈燕北和陈丽丽面前。   179的他直接俯视两人,脸上虽然带着笑,却是满溢的恶意。   “有些东西,你想得到,就需要等待,或许有那么一天,就会被人丢掉,然后属于你。”   做法幼稚?我自己高兴就好。秦焕朗轻笑一声,无视相亲相爱三人组的黑脸,直接往机场外走。   “爷爷,不需要我扶着您吧?”   “我还没老到走不动路。”   瞟了一眼秦志鸿,老爷子腰板直直向前走,剩下三人又气又羞。   坐上小车,秦焕朗一手扶着额头,一边轻笑,如果秦秘书此时在他身边,立马知道这家伙肚子里开始翻坏水,有人要倒霉了。   秦老爷子坐着椅子上,总觉得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他没想到自己小儿子真做得出来,带着外头的人就这么直白的出现。一边又愤恨小儿媳妇,到最后又开始怪自己。   “爷爷,既然爸爸和妈妈都各有爱人,不如成全他们吧。”   “这怎么行——”   听到秦焕朗一说父母离婚的事情,秦老爷子下意识就反对,继而一愣:“小六,爷爷——”   “爸都有心肝儿子了,哪天妈给我弄个妹妹出来,爷爷你认不认?”   “放屁!他们敢!我不认!”   秦老爷子脸涨得通红,一回味,这话不对啊,眼睛都瞪圆了,看着自己的小孙子,对方依旧潇洒帅气的侧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秦焕朗正在回味自己上辈子的事情。   那是一个窝囊废的悲剧一生,怀抱着不切实际的期待,对一群人有着毫无意义的眷念,最后死得落魄。是懦夫就活该被人捏。   不过,这辈子既然重来一次,棋子和掌棋人身份就换一换吧。   冒着坏水的秦焕朗回头看着自己的爷爷,笑容非常灿烂。   “刚才那个男孩,估计也就比我小个几岁。”秦焕朗伸手握住老人颤抖的手,“既然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不如尽早结束。爸妈根本没有感情,我也不需要他们,不如直接让他们离婚,各自寻找真爱。我也……比较清静。”   拍拍老人的背,秦焕朗像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爷爷,你不觉得,没有他们我会过得更好么?还是说,因为抹不开面子?觉得对不起徐家——”   “放他娘的屁!面子值几个钱!徐家教的好女儿!过年回家!离离离!”老爷子大手一挥,秦焕朗眼睛眯成一条缝。   “爷爷顺便分下家产,省得人惦记。”   “分!回家分!分了我也少操点心!年纪大了。”   顺手给老人捏下肩膀,看这个一把年纪为了自己是什么都愿意做的老人,秦焕朗觉得自己似乎感受到了医生说的“重新建立的人生目标”。   至少,别让这个老人,再次因为担忧自己而早逝……   祭祖其实不用多久时间,只是老爷子难得回老家一趟,一些必要的人情往来需要招待,秦焕朗也有一点别的想法,便提出自己坐车去考察下市场。   对他,秦老爷子从来都是绝对纵容的。安排了一个司机给秦焕朗,老爷子和昔日的老战友,老朋友去说话了,岁月如梭,时光荏苒,这次见面,也许就是最后一次。   秦焕朗上车之后,发现副驾驶上多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陈燕北。   看了看快要哭出来的司机,秦焕朗嗤笑一声。   又是他那个父亲做的好事,把自己视若珍宝的小儿子塞到正房大儿子眼皮子底下,是存的什么心思?   兄友弟恭?对不起,秦焕朗没有这个思想。   “你是自己走还是我踹你下去?”   大马金刀坐在后座,秦焕朗眼神都不多给陈燕北一个,直接示意司机先开车离开住的宾馆。   估计自己那个爹又带着真爱蹲守着,随时准备去找老爷子混好感。   陈燕北一肚子气,从小他就被秦志鸿和陈丽丽捧在手心里长大,他也是秦家的一份子,是秦志鸿的儿子,早晚会成为上流阶层的人。   而这个哥哥非常的……讨厌。   明明父亲根本就不喜欢他,就是一个多余的人,但是却一副什么都不在乎,高高在上的嘴脸!   小车沿着柏油道前行,司机也不知道秦焕朗要去哪里,他又无法拒绝秦志鸿的要求,只能在省城的街道上一次又一次的遛弯。   诡异的安静,秦焕朗压根没想过要理陈燕北,他想得更多的是星城十五年之后的发展,以及自己从哪个角度入手,能赚钱。   陈燕北越想越生气,想起母亲昨晚哭了一夜,抱着自己喊宝贝对不起,再想起父亲那一脸的为难,透过后视镜看到跟自己七分像的人一脸的冷漠,只觉得手都在哆嗦了起来。   司机把速度减慢,红绿灯标志开始倒数,准备等一个灯。   变故丛生,陈燕北越想越生气,脑子一热不管不顾了就想跟秦焕朗吵架。   他伸手解开安全带,扭身从副驾驶和驾驶座的中间往后座扑,直接伸手去够秦焕朗,整个人像条鱼一样翻了个个,看起来甚是灵活精彩,却把司机司机吓得不轻。   司机小孙只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先是被莫名其妙凶了一顿,又被莫名其妙塞了个人,更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忽如其来的危险举动吓倒,手一抖方向盘一转,整台车都左移了。小孙一脚踩在刹车上,却还是向左撞到人行道上。   “少爷!”   小孙的喊声变了调,一时间,喇叭声四起,秦焕朗一巴掌扇开陈燕北。   “怎么回事?”   “撞到人了!”小孙哆嗦着,他死死握着方向盘不敢动,刚才一瞬间,他听到车门“砰”响了一声,还有小孩的尖叫。全身冷汗就冒了出来。   秦焕朗解开安全带,小心的打开车门下车,心里一沉。   小车整个往左走了,磕在路边的石墩子上,前轮和石墩子间,倒着一个小孩,一头的血,在地上一动不动。饭菜馒头撒了满地。   秦焕朗小心的蹲下身,还好小孩的手和腿没压住,他伸手触了触,还有呼吸,把人一把抱起来,突然觉得眼熟,仔细冲着小孩看了又看,他眼睛红了,一脚踹在从车上爬下来的陈燕北身上,把人踢出去老远。   “这小孩要是出事,我要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第15章 一地鸡毛   被车撞到的瞬间,杨旸第一的想法是,难道我的重生是个梦?   希望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所以陷入了一个非常逼真的梦境,以为自己有改变的能力,结果到最后只是一场虚妄的梦境。如果是这样,也太……不甘了……   秦焕朗抱着杨旸往马路对面的省附二院走,心里庆幸医院近。   小孙从车上下来了,开始打电话。   陈燕北被一脚踹在胸口,趴在地上一下起不来,终究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呜呜的哭着。   抱着人进了医院,早有机灵的路人喊了医生来,把小孩放到推车上,秦焕朗低头看看自己满手的血,一回头看到几个人盯着自己不错眼珠。   他动一步,对方也动一步。   “你们认识那小孩?”   秦焕朗开口,站他对面的一个年轻人嘴角动了动,好一会才开口。   “那小孩不容易,你看起来就是个有钱的,别想着跑,本来也是你车子的问题。”   秦焕朗一扬眉毛:“谁说我要跑?我叫我司机来交医药费。”   小孙把车开了过来,车前灯上还有血迹,跟石墩子磕的地方凹进去一块,看起来挺凄惨的。   “电话打了吗?”   小孙急忙点头,赶紧去摸兜,兜里装了小几千,还有几张卡。   秦焕朗接过小孙的腰包,转身往里走,小孙回头看看自己慢慢走过来,还在哭的陈燕北,默默拿出手机打秦志鸿的电话。   电话接通之后,秦志鸿语气不太好的样子,小孙硬着头皮四少,陈燕北跑了过来,抢过电话呜呜哭起来。   “呜呜……爸爸……我要死了……”   “北北!怎么了北北?孙耀明你他*妈的在哪里?北北别哭!”   秦志鸿在电话里大骂,陈燕北抱着手机在医院门口哭得天昏地暗,小孙头皮都麻了。   秦焕朗交了五千现金,还刷了一万三的卡,坐在抢救室外的椅子上开始发呆。   小孩好像是上次在绍市碰到的,那个被自己吓哭的小孩。   不知道那个小孩看到自己,这次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秦焕朗叹了一声,觉得有点耳鸣,拿出兜里的药直接吞了五颗。继续胡思乱想。   在绍市犯病的时候,他没想到会被小孩伸出来的手唤醒神智。   甚至后面好几次犯病的时候,他都有一种错觉,一无所有的自己,空落落的手心里握着另外一只小手。   那么小,那么弱,却带着人体的温度,一点一点,从指尖蔓延向上,一次比一次清晰的曼入心房,让他感受到善意。   原本以为就此结束,自己和小孩只是彼此人生的过客,没想到助学活动也选中了小孩。小孩居然还写了信来说自己的情况,甚至还夹了一张参加学校运动会的照片。   想起杨旸邮寄过来的,穿着运动服,扛着一面大旗的照片,秦焕朗忍不住带了笑。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坦荡、直接的小孩……不介意自己悲苦的身世,一直坚持着要改变命运——有这么一个例子在眼前,自己还有什么资格随便说放弃?   如果可以,好像把小孩养在身边啊……一定会很好玩……也会感受到更多的……温暖和坚持吧……   秦焕朗对自己脑海中冒出来的念想开始了可行性分析,急救室的灯灭了,他起身走到门口。   几个医生走出来,为首的看着秦焕朗。   “你是病人的家属么?”   “……我是撞到他车的车主。”   “哦——这孩子运气还算不错,轻微挫伤,头部受到一点撞击,可能会有轻微的脑症荡,”   “但他好像流了很多血,好像还吐血了。”   医生取下口罩,一脸无语的表情。   “瓷碗的碎片刮到了耳朵边的毛细血管,看起来出血很严重,其实不算太严重,应该是磕到石墩子上了,他掉了三颗牙,一嘴巴血……”   “……那牙还能长么?”   “冒尖了,一个星期内还是只吃流食吧。估计等会就醒了。”   医生摇摇头,有点庆幸又有点无语,这孩子也算是运气好。   秦焕朗盯着被推出手术室,脸包得跟包子一样的小孩,噗嗤笑出声。   小孩应该会觉得倒霉吧,每次遇到自己都没什么好事,上次是被吓,这次还被车撞,掉了三颗大牙。   跟着人到住院部,看护士把小孩放到病床上,秦焕朗找了护士长,把单据给对方。   “我去处理点事,医疗费和营养费我都交了,可能要个几天,到时候人醒了说一声,我会过来。”   护士长盯着手里的单据看了好一会,又看看杨旸的病历,再打量了秦焕朗,点头。   走到医院门口,毫不意外秦志鸿已经在门口了,抱着陈燕北一脸心疼,看到秦焕朗走出来,直接上前就想动手。   秦焕朗闪过他,小孙拼命抱住秦志鸿的腰:“四少!冷静!回去再说。”   秦焕朗冷笑一声,直接绕道走到陈燕北面前:“你还有力气哭,那表示我那一脚踹得没那么重。今天就把事情全部解决了,省得你惦记。”   说完他一把拉住陈燕北,上了新开来的车,秦志鸿被小孙抱着腰,气得大骂,过路的人纷纷侧目,偶尔指指点点,大意是怎么有这么没素质,大门口吵架什么的。说得秦志鸿也羞愧了,愤怒的上了第二辆车。   杨旸从昏迷中醒来时,只觉得全身骨头都碎了,一身酸麻,开口想出声,腮帮子一阵刺痛,喉咙里血腥气呛人。眼泪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   他“嗬嗬”了几声,身边也没个人,只能慢慢的抬起手,比了两根手指。   恩……没瞎,手也能动,认得出数,没傻。   但是……好痛啊……真的好痛……   杨旸小声抽泣着,麻药醒了之后,腮帮子连着头一起痛,全身被车碾过,酸痛不已,他还有点恶心,想吐。   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杨旸来省城四天了,罗大富昨天刚到,带了四千多块钱。   张美丽大出血在市里其实就止住了,休息好就行。小孩在省城输血,据说情况也不错。只是可能还要在保温箱睡几天。   一天保温箱五百多块,多一天是一天消费。张小三态度意外的坚决,好像为了这个外甥,什么都可以付出。   然后杨旸倒了霉。   为了省钱,张小三厚着脸皮在医院蹭椅子,或者在病房里跟其他床陪房的人挤一挤。杨旸自然也没有床睡,每天还要帮忙去最便宜的饭馆打些饭菜来。   原本他是想着,罗大富来了,自己今天坐车回家。自己在省城也就这么点用,张小三似乎也没怎么管自己了,结果去买饭的时候,就被车撞了。   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杨旸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直到护士来查房。他这间是个双人的病房,隔壁没有人,就他一个人住着。   看他醒了,护士给他重新换上一个吊瓶。   “要去厕所么?”   杨旸点点头,慢慢抬手摸摸自己包得根猪头一样的脸,“啊”了一声。   小护士噗嗤一笑:“你呀,真幸运!刮伤不算严重,就是掉了三颗牙,没事,牙都冒头了。但是你最近都吃不了东西,给你打营养吊瓶。有事就按旁边的按钮。乖乖别说话啊?”   杨旸点点头,走到厕所面前囧了,自己还有点晕,吊瓶可能拿不住,上厕所咋办?   小护士看了看女厕所,没人,直接拉着杨旸往里走:“你还小,快。”   杨旸闹了个大红脸,扭扭捏捏的上完厕所,几步跨出女厕所,走快了,只觉得眼冒金星,两手扶着墙喘气。   “杨旸?”   张小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杨旸慢慢回头,看到张小三一脸诧异的看着自己,像看到了鬼。   “你这是怎么了?”张小三上下打量着,脸色变了又变:“今天在大门口出车祸的是你?”   杨旸点头,张小三脸瞬间黑成锅底:“你干嘛呢?走路不看路吗?医药费怎么办啊?”   小护士看着张小三直摇头:“先生你认识这个孩子么?”   “他是我姐的外甥。”   “那你怎么这么不客气啊,孩子受了伤本来就很怕了,你怎么那么凶。”   小护士撇嘴:“撞他的车主已经付了医药费了,还有营养费呢。这么凶。”   听到小护士说营养费,张小三眼睛一亮,只是杨旸和小护士都没注意到。   感觉身体还是一点力气都没有,杨旸伸手轻轻拉了拉护士的衣袖,对方明了。带着杨旸先往病房走了。剩下张小三在厕所门口站了好一阵。   杨旸没指望过罗大富他们来看顾自己,休息了两天之后,他也觉得自己好多了,还是有点头晕,唯一严重的是腮帮子。   一气掉了三颗牙,脸颊肉也被咬伤,张口就疼,挨过了第一天,他拿了杯稀饭慢慢撮着。   护士给他换了身病号服,小书包被拿到了身边,换洗的衣服还在包里。   已经是年二十八了,就算是医院,也带了丝浓浓的年味,病人们相互交谈着,说什么初一一定不吃药。还有家属相互分享着带来的食物。   天空下起了小雪,随风打着转儿,落到地面转瞬即逝。   杨旸在走廊上慢慢走着,眼角余光瞄到一个人从楼梯间走下,背影有点眼熟。走到窗边盯着,杨旸看到张小三提着包走出了医院,走到马路对面开始打了辆的士上车走了。   觉得有点不对,杨旸也没多想,把杯子丢到垃圾桶里,慢慢走回病房。   张小三是回家准备过年吧。   今年自己居然要吃药过年了呢……   小护士推门进来,看到杨旸一脸吃惊。   “我就说嘛,你还在这,刚才李姐非说你舅舅他们出院了。”   杨旸心一沉,打着手势问怎么回事,小护士已经按了按钮了。   过了一会护士长来了,推门看到杨旸也是吃了一惊。   “你舅舅不是说带你和你舅妈外甥一起回家过年吗?都到办了退费了。”   一瞬间,杨旸只觉得冷得彻骨。   ☆、第16章 不是一个人   罗大富带着张美丽还有他儿子出院了,顺便结了自己外甥——杨旸的费用。   医院一结算,还退给他们六千多。   护士长,小护士还有院长焦头烂额的谈了一阵,回头看着杨旸。   杨旸刚才一声不坑去翻自己的小书包,翻来翻去,藏在衣服里的六十块钱不见了。   走得……真彻底。   杨旸坐在病床上,忍不住发抖,小护士给他倒了杯开水,他抱着杯子继续抖。   人怎么能这样……他们怎么能这样……   医院讨论了半天,也实在没想到人能自私成这样,连自己亲人都坑。但是确实是监管有问题的,没有核实病人的情况就随便给办了手续,现在只能尽量补救。   拿了个小黑板来给杨旸,副院长一头的汗。   他大概了解了这个倒霉孩子的事情,更觉得不好开口。   杨旸一直在发抖,整个人像小虾米一样,弓着背缩成一团。看得人心揪。   他要是哭出来了还好抱抱安慰,可这么一直喘气,眼泪都不掉一颗的,更让人担心他会不会气出病来。   杨旸气得慌,他大口喘息着,只觉得眼前阵阵金光,耳朵都嗡嗡的,不小心扯到了嘴里的伤口,血腥味溢满了口腔。   秦焕朗跑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小孩坐在床上不停的发抖,医生护士围着一句话都不说。   “怎么了?”   副院长回头一看穿着小风衣,一身气派的秦焕朗,头都大了,走上前把情况大概说了下,看着对方扯着嘴角呵呵两声,心里恨死罗大富他们了。   秦焕朗看着小孩,有点……有点哭笑不得。   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被车撞,还被极品亲戚抛弃了……   走到杨旸身前,秦焕朗伸手摸摸对方的头:“没事,你……跟我去过年吧?”   杨旸看着眼前的少年,话说得有点贸贸然,看着自己表情虽然有点严肃,但是眼睛里含着温柔。   他想尖叫,想大声的责骂。   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就这么把自己一个人丢在这么远的地方,就跟上辈子一样。   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要被这样对待!甚至,还需要陌生人来温柔的对自己。   这么温柔的、温暖地不想让人放开……   所谓的亲人,还不如外人。   杨旸伸手紧紧握着秦焕朗的手,哆嗦着,想说话,结果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秦焕朗被小孩一把握着手,愣了一下,再看到对方一脸倔强,眼泪忍不住的掉,握在自己手里的手冷冰冰,难得的,感受到了对方的不甘和怨恨,还有无尽的委屈。   慢慢伸出另外一只手,整个抱住小孩,拍拍他的背:“没事了,有我呢。”   这么倒霉的小孩,不如自己真的就捡回去养吧……   至少比那些只会蹦哒的要可爱多了。   听到有我呢三个字,杨旸整个人都震动了。是啊,自己一直都是孤独的。就算是过年,也是一个人,没有人会陪着自己,没有人能陪着自己。   结果居然是一个陌生人,这么温柔的对自己说,有他在……   杨旸只觉得心里酸酸的,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嘴一张就扯着伤口疼,于是只听他“嗷”了一声,变成了小狗一样的唔唔。一手紧紧握着秦焕朗的手,一手捂着嘴啜泣。   看着小孩一惊一乍,秦焕朗忍不住乐,摸了摸杨旸单薄的衣服,解开自己的衣扣,一把抱起小小一只的杨旸,揽在怀里,转身就走。   副院长赶紧拦住:“这位——先生!您这是要干嘛?”   杨旸被衣服盖了满头,又痛又气愤,还带着几分感动和茫然,紧紧靠在秦焕朗怀里,轻轻打了个嗝。   冲着小孩呲牙一笑,秦焕朗一脸无辜的看着副院长:“我带他回家,过年啊。”   “啊?”副院长傻眼,万能的秦秘书咳嗽一声,站了出来。   秦秘书年前回了趟家,结果被一个电话十万火急召唤来星城。   麻木着看着老爷子立下了分家协议,麻木的发了传真,麻木的跟着秦小少爷来医院,看到自己的小少爷抱着人小孩子准备跑。他,站了出来。   来之前也没想到杨旸这个小孩子的亲人会这么极品,自私到了这个地步。   小孙之前跟他说过,交了一万多,足够这孩子花用了,可惜人心难测,全被所谓亲戚拿走。居然还丢下小孩一个人在医院,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有没有良心!   “你好,我是皖西集团的秦钰铭。关于这个孩子,我们可以来谈一谈。”   秦秘书拿出了自己的名片,顺手拉着副院长到一边开始详谈。   杨旸本人都没找到医院就给办了出院手续,结果发现是亲戚丢小孩,医院已经被吓到了。好说歹说,最后秦秘书无奈的打了秦老爷子的电话,再联系了省厅的人,再三确认了杨旸是皖西集团助学的贫困生,来医院的是皖西集团的秘书。医院这才肯放人。   秦秘书说得口干舌燥爬上车,秦焕朗抱着杨旸在后座,冲着他摇头。   默默看了一眼被抱在大魔王怀里的小少年,秦秘书默默的拍了拍杨旸的小书包。   小孙一踩油门,车子游鱼一样前行,汇入车流。   也许是刺激大了,或许是难得感受到了安心,杨旸缩在秦焕朗怀里睡着了。   车里开着空调,小孩睡得脸红扑扑的。秦焕朗就这么抱着他,贴在心口,手在他背心上缓慢有节奏的拍打着,就像自己小时候被保姆照顾的那样。   杨旸做了个梦。   梦见自己走在冰天雪地里。穿着单薄的衣服,光着脚。   漫天的雪花晶银剔透,美丽得残酷。地上的冰层厚厚的,每一步踩出去,刀锋割到一样刺痛。   不知道为什么行走,更不知道要去向何方,杨旸抱成一团,哆哆嗦嗦的走着。   风雪越来越大,看不清方向,脚步已经迈不动,杨旸蹲下身,看着风雪一点点将自己掩埋。   其实……我的存在是多余的吧……   然后,一个温暖的身躯,贴近了自己。暖暖的,还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扑通,扑通。   逐渐和自己的心跳合拍,成为这个冰雪世界里最响亮的声音。   温暖的触感驱散了无尽的寒冷,好像被冰雪禁锢的心又重新温暖了起来,杨旸想看一眼是谁在这样珍惜的把自己包围起来,努力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双眼睛……   眼睛……   秦焕朗看到小孩额头冒出了汗,便把衣服扯开了点,顺手拿起一张抽纸给小孩擦了擦,就看到对方懵懵懂懂的睁开了眼,特别无辜的盯着自己。   盯了好一会,小孩回神了,鲤鱼一样挣扎了起来,秦焕朗一手没扶着,小孩一头磕在门上,好大一声,惊得秦秘书也回头了。   “没事吧……”   看着小孩直挺挺的,秦焕朗默默把人捞了起来,一手捂在杨旸后脑勺上。   “没起包。”   杨旸眼冒金星头晕晕的,感觉自己像条鱼一样,被抱着下了车。   他不停的在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像是自己一个人被丢在了省医院……连车费都没给自己留下,然后自己气疯了。听到有人喊自己去过年,跟自己说不是一个人。然后自己就跟溺水的人捞到根救命稻草,抓着就不放了。   中途好像还做了一个特别悲伤的梦。   只是……现在这是什么情况啊!   杨旸一脸惊悚的看着抱着自己的秦焕朗,再看看一脸正直的秦秘书,还有省城大饭店里金碧辉煌的装饰,忍不住抖啊抖啊。   这不是上次那个说自己是人贩子的人吗?把自己带到这里来是想干嘛?   秦焕朗抱着杨旸,就觉得手里的小孩子哪里不对,进到电梯里看到倒影,突然就想明白了。   抖得跟个小绵羊一样的小孩太瘦小了。当时看照片根本看不出来,今天看到真人自己抱了一路,都不觉得吃力。   看着小孩一脸惊悚欲言又止的样子,秦焕朗忍不住内心翻滚着恶趣味的泡泡,手微微一松,小孩立马伸手抱住了自己。虽然抖得更厉害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小孩的表情,他就觉得特别好玩,能那么清楚的看到喜怒哀乐,怎么逗都有惊喜。   杨旸感觉到托着自己的手松了,吓得赶紧抱住这个奇怪的人。同时忐忑不安的看着四周,看着电梯到了12楼停下,打开门来。   杨旸赶紧又抱紧了点少年,对方抱着自己直接走到1208号房门前,那个戴眼睛文质彬彬的人已经先开了门。   门打开,豪华的套房里坐着个老人,看着自己一脸惊讶的表情,杨旸突然觉得有点开心。   被吓到的不只自己一个人!   秦焕朗把杨旸往椅子上一放,对方立马缩起脚,整个人抱成一团,缩在椅子上,如果再多对耳朵,多条尾巴一层毛,简直像个小羊羔!   秦老爷子好险一口茶没喷出去,他咳了一声,把茶杯放好,看着自己小孙子抱了个小孩回来,目光直接落在秦秘书身上。   秦秘书向前一步,开始汇报工作。   秦焕朗把外套脱了,露出小背心装来。他坐在杨旸对面,跟杨旸玩起了眼睛瞪着眼睛的游戏。   相互盯了好一会,秦老爷子默默的开口:“小六,你是说你要收养这个孩子?”   “也不一定是我收养。爷爷,这孩子没有长辈,他那几个亲戚有还不如没有,不如就我们收了,多好玩。”   杨旸蹲在椅子上,鼓着眼睛哼哼。   你才好玩!谁把人当玩具的啊!这哪里来的奇怪的大少爷!   ☆、第17章 奇怪的长腿哥哥   星城大饭店的总统套房,秦秘书跟拿着小黑板写字示意的他来了一场深入交流。   98年末网络还不是很普及,但是报纸和杂志倒是铺天盖地。这个杨旸前辈子没听过的集团貌似非常有名气。   秦秘书一脸专业的跟杨旸简单解释了皖西集团的投资方向,以及所谓的”星火助学计划”。   杨旸举着黑板问自己知道了非常感谢以及什么时候回家,喝茶吃饼干的秦焕朗远远的接了一句。   “你现在也没人要,不如跟我回家玩吧。”   杨旸擦掉黑板上的字,写了一阵,又擦掉,然后写了几笔,举起来对着秦焕朗摇晃,秦秘书探头。   一个大大的叉。   然后秦焕朗拿起一块小饼干,冲着杨旸摇晃。   “要不你就当我良心发现,补偿受害人的损失。”   杨旸放下黑板,写了个大大的叹号,再举起来摇晃,秦秘书扶了扶眼镜。   “两位……请考虑下我们这些看不透你们心思的围观者好么?杨旸同学,鉴于你现在的状况,我也建议你跟我们去京城过年,好好把身体养好,你放心,学校老师我已经通知过了,他们也支持我们的决定。”   杨旸在黑板上写了个杨利,秦秘书“啊”一声。   “你的这个哥哥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并且表示希望你好好修养,下学期开学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解决了。”   杨旸在黑板上画了个问号,秦焕朗站起身走到他身前,蹲下身跟坐在椅子上的小孩一样高。   伸手揉着杨旸的头发,秦焕朗笑得有点邪气:“你以为我的钱是那么好拿的?怎么拿的我要他们怎么吐出来——你真矮。”   杨旸愤怒的一巴掌拍过去,拍开秦焕朗的手,抓着粉笔呆了好一会,写了句留余地。   秦焕朗双手捉着杨旸的脑袋一顿揉搓,接收小孩白眼无数,他只管自己揉够了,才松开手站起身来。   “我是真的想把你放在我身边,每次看到你,都能感受到这个世界并不是那么残酷。总还有一丝善良。”   杨旸一脸惊恐的看着秦焕朗,手里的粉笔都掉了,好一会,抱着胳膊一阵猛烈的揉搓,低着脑袋耳朵红得都快滴出血了。   我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善良美好。   他们对我不好,我以后就再也不会管他们,只是如果要逼得人无法生活了,总不是一件好事……   再三确定了已经和老师还有杨利联系过后,杨旸土包子第一次坐了飞机。   坐在飞机椅上,杨旸略激动。秦焕朗坐他身边,一巴掌把人按在座位上。   “看不到云的,别挣扎了。”   看着两人用眼神交流,秦秘书默默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转头忧郁的问秦老爷子。   “老爷子,我是不是老了?”   秦老爷子怒瞪着他,秦秘书一脸悲伤。   “我已经看不懂少爷和杨同学的相处模式了,我的心肯定苍老了。”   秦老爷子扭头看着跟杨旸玩闹的秦焕朗,轻轻叹了一声。   “小六——好像很喜欢那个孩子……”   “杨同学的事迹确实挺感人的。”   “小六为什么会想起做那个助学活动?”   “呃,其实我也不知道,少爷有天醒来就打电话给我,说要做助学活动了。”   飞机起飞,秦秘书看看靠着秦焕朗不动的杨旸,“总觉得,有些东西是命运的指引,那么凑巧,结果顺理成章。”   杨旸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晕飞机。   飞机起飞后不久就开始头晕眼花,挣扎着被一脸诡异笑容要自己喊他哥哥的秦焕朗抱在了怀里。   虽然舒服了,但是被一只手顺着来,倒着摸头发,杨旸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在小黑板上写为什么,在黑板上写自己名字是秦焕朗的少年笑得格外恶劣。   “你看过长腿叔叔么?我不介意你叫我长腿哥哥——小矮子羊。”   矮子你大爷!杨旸炸毛了,下定决心以后吃好喝好运动好,奋斗目标是长过一米八。   大年三十大雪纷飞,屋子里人声鼎沸,热闹得很。   秦老爷子看着难得一聚的儿女们,还有晚辈们承欢膝下,不由得欣慰。今年的年夜饭虽然少了两个人,但是难得气氛和乐暖意融融。   电视里节目正热闹,两位女星出场献唱,屏幕内外都掀起一阵□□。   美滋滋的眯了一口老烧酒,秦老爷子一抬头就看到小洋楼的落地窗边,小孙子坐在椅子上,拿着地图对着那什么新买的笔记本电脑涂涂画画打着圈。   在他旁边,坐着一个穿毛绒衣的小孩,一手撑着脸颊,一边昏昏欲睡,头一晃一晃的。   如果这边大桌是气氛浓烈热闹非凡像副泼墨画,那边就是寥寥数笔清新写意图。   看到老爷子瞅着阳台不错眼珠,秦家其他人也安静了下来,齐齐回头看着。   秦焕朗拿着华国地图在打圈,电脑里都是各种文件的扫描件,国家机器的经济发展规划文件。   如果把握得好,他足以缔造一个新的经济帝国——但是相对的,付出更多。   感觉到视线,秦焕朗抬起头,秦老爷子带头,秦家人老老小小齐齐盯着他,看到他抬头了,微笑示意。   他的大伯二伯都在军队里任职,铁的纪律缔造了硬汉作风,常年固守边疆难得相聚,更显铁汉柔情。   对于他们,秦焕朗感情不算深,尊敬却不少。上辈子落魄的时候,大伯二伯和姑姑们全力相助,也是他足以翻身的资本。   冲着关心自己的亲人们点点头,秦焕朗继续开始勾画地图。他身边的杨旸瞌睡连天,已经半梦半醒了。   轻轻拉了下秦秘书,秦焕朗的大堂哥问到了杨旸的事情,不一会,几个孩子相互交谈起来,目光落在一头磕在秦焕朗身上醒来之后嘟着嘴的杨旸身上。   大魔王的……新玩具啊……   杨旸捂着嘴巴打了个呵欠,看大桌上人吃得差不多了,慢慢走过去开始帮忙收拾碗筷。   耳朵边的划伤好得很快,腮帮子也消肿了,但是牙肉还有些红肿,连续喝了好些天稀饭的杨旸盯着桌上的各种肉和蟹黄罐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二十八坐飞机飞京城,二十九发了一天呆,三十早上开始,杨旸闲不住就帮忙做点小事。   摆个瓜子糖果呀,切下水果呀。力所能及的事情杨旸都努力去做,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多余。   然后他发现了一件事情。   他觉得自己和这家好心人有距离有隔阂是因为自己终究是个外人,只是途径此地,会离开的。所以无论是帮佣的阿姨,还是司机们,都非常的礼貌。   这个秦氏家族的其他人对自己,也有着一种客套的疏离。   但是本应该是一家人温馨相处的时候,秦焕朗都不在。   他经常一个人在房间,在角落,在灯光隐秘的角落。也许他是在思考问题,但杨旸敢肯定很多时候他只是在发呆——佣人们对他跟对自己一样客气,客气中带着敬畏。   本该是他的亲人跟他相处也带着疏离,彼此之间很是陌生。   明明有家人,却无时无刻不透露着寂寞。似乎以逗弄自己为乐,简直是……   让人没法不在意,又不知道怎么去接近……   帮忙收拾了碗碟,杨旸看到光洁的厨房里还有两个鸡蛋,再看了看蒸锅,还有整整齐齐的调料酱油。拿起碗,叩开鸡蛋开始调起来。   蛋羹放在蒸锅里蒸上,杨旸坐在厨房的小凳子上等着。   屋子里电视的声音很大,电视里看现场和在客厅里看的人笑成一片,里面肯定没有大高个。   秦焕朗小姑的女儿沈芫来厨房找零食,看到杨旸坐在椅子上发呆,小姑娘在冰箱里翻了一阵,拿了块巧克力递给杨旸。   “给你吃。”   “我牙疼,不能吃,谢谢。”   杨旸冲苹果脸的小姑娘笑笑,看对方笑眯眯出了门,外面小欢呼声。   “我跟他说话了,讲话有点漏风,特好玩。”   杨旸囧着个脸,不知作何感想。   蛋羹蒸好了,取出来,拿个小碟子盛着碗,拿了两个汤勺,杨旸端着吃的沿着墙角走,刚坐到墙角金钱橘旁的小椅子上,被人一把捉着。   一只大手伸到他面前,拿起勺子,挖走了蛋羹的三分之一。秦焕朗一口包了蛋羹,急得杨旸拿手指戳他肚子。   “你不烫啊?才出锅的!”   蹲在地上,秦焕朗脸色黑得滴出水,好一会看他喉咙动了一下,杨旸小心的看着他。   “没事吧……”   “……舌头和嘴都烫麻了。”   他闷着声音道,就看到小孩吃吃笑了起来,估计又扯到了嘴,表情都扭曲了。   秦焕朗不是没发现小孩在观察他。像个小动物一样。   到了陌生的环境,总不自觉的打起精神来,不停的观察,试探周围的人和事。   小孩小心翼翼的谨慎态度让他很满意,小孩对自己家人们礼貌又客气的态度甚至让他觉得喜悦。   和魏弗明发了电子邮件说了自己的这种心情,对方给他的建议是继续和这个孩子接触。作为感受情绪的一个契机。   小孩难得让他产生诸如好奇、接近的心态,正是治疗他心理疾病的突破口。   看着小孩一脸担忧的望着自己,秦焕朗突然觉得有点开心。   嘿,你看,还是有人关心我的。   他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愿意对自己释放善意,因为一点点的恩惠而竭力在回馈,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那样的父母长辈……直接不要就好了。   盛起第二口蛋羹,秦焕朗心情愉悦的一口吞掉,看着杨旸嘟着嘴。   “你怎么不吃?”   “刚才扯到了……好痛……”   “傻咩仔。”   “傻大个!”   电视里的歌声喧闹起来,还有倒计时的钟声在响,新年马上就到了。   秦家的长辈们已经开始拍手,彼此恭贺说新年快乐。秦焕朗伸手接过碗,把人拉起来,往客厅中间靠了靠,既不会离人群太远完全粘不到热闹的氛围,也不会太近让人觉得突兀。   “新年快乐啊,要多吃点长高。”最后一声钟声响起,新年到来时,秦焕朗低头轻声说了句,一手不客气的揉着杨旸的头。。   “……新年快乐,谢谢……”   杨旸难得没有拍开秦焕朗的手,低着头红了脸。   今年,过得充满了惊讶与……欢喜呢。   还遇到了一个奇怪的长腿哥哥!希望明年更好!一切都好。   ☆、第18章 新学期   过去的一年对杨旸来说是多事的一年。   穿上崭新的绒里皮鞋,看着镜子里十多天就被养得皮肤白嫩水汪汪的自己,杨旸冲着镜子比了个剪刀手。   今天是寒假的最后一天,秦秘书等他换好衣服,就送他去机场回学校。   穿着簇新的衣服,走到客厅里,秦焕朗和秦老爷子正在下棋,前几天出现的混血外国人也在,笑眯眯的模样让杨旸看了有点奇怪的心慌。   “爷爷,我回学校了,这段时间非常感谢您。”   收获吃好喝好的时光一段,杨旸是发自内心感谢这个看起来严肃,关爱晚辈的老人。   秦老爷子点点头,依旧一脸严肃的样子。   秦焕朗落下棋子,回头冲着杨旸摇手:“有空了我来找你玩啊!”   杨旸扁扁嘴:“你不上学啊。”   “你猜。”   猜你妹!   看着少爷和杨同学又开始玩眼神交流,秦秘书很忧伤的扶了扶眼镜。   “好了,少爷,我要送杨同学走了。我会把他送到学校。请放心。”   帮杨旸拿起塞得满满的旅行包,秦秘书拉起杨旸的手往门口走。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杨旸回头:“我会写信给你,然后邮特产给你的。”   秦焕朗头也不回,只扬起手左右摇晃表示知道了。   门“啪嗒”一声关上,秦焕朗看着棋盘,落下最后一子:“爷爷,你在想什么?”   秦老爷子摸摸下巴:“我以为你会很舍不得那孩子。”   “会见面的。”   秦焕朗站起身来,摸了摸兜里的药瓶,拿出来递给魏弗明。   魏弗明看看药瓶:“我很高兴,你的情况在好转,比计划的少吃了不少药。郎,你最近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么?”   “当然有。”把头发撩起来,露出自己光洁的额头,大魔王咧着嘴笑了,“过年前,我的父亲有了新太太,一家人愉快的团聚了。过年之后,给我的母亲来一场盛大的祝福怎么样?”   秦老爷子“哼”了一声,把茶杯放在小几子上。   “徐家的来找你了?”   “我可爱的小姨妈问我怎么那么狠心。”秦焕郎表情夸张的捂着胸口,浮夸的动作,像一个戏剧演员,以一种高亢、充满了情绪的声音说道,“问我为什么不能体谅自己的妈妈,问我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爱。”   他放下手,脸上表情一沉:“我当然是告诉她,我不懂爱啊。”   秦老爷子摇着头,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小儿子那对的事情,离了婚还能牵扯出这么多问题来。   年前一鼓作气分了家,本来以为可以得个清静,最不省心的事就越多。居然盯上了皖西集团。   想到拐弯抹角打探集团事情的小儿子,还有前小儿媳妇哭哭啼啼话里话外说财产被转移,秦老爷子只觉得额头一阵阵的痛。难怪小孙子会发飙,过年直接下了门禁不许两个大人靠近小别墅。   捻着一颗棋子把弄,秦老爷子看着小孙子。   “小六,你打算怎么做?”   “他们无非就想要更多的钱,更好的待遇。只是……没有付出,谁给他们收获呢。”   秦焕朗笑容异常灿烂,甚至开始愉快的哼起歌,直接往楼上的书房走去。   看着孙子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秦老爷子担忧的看着魏弗明。   “四伯,不能着急,他现在的情绪稳定了很多。我们不能放弃。”魏弗明笑容和煦,“只是我也觉得,您的小儿子,我的小哥哥,做的事情非常过分。虽然我在英国长大,但是就财产方面来说,他们非常不地道。没有觊觎自己儿子财产的道理。朗只需要付足够的生活费就可以了——这是我的看法。”   “儿孙自有儿孙福,管不了了。老骨头就希望看到小六好起来。”   秦老爷子呢喃着,往椅子上一靠,开始小憩。   杨旸到学校报到的时候,引起一路围观。   秦秘书一本正经穿着套装,通俗点来说,走路自动带风,自带闪光效果。   帮杨旸把包放回小木楼,盯着大狸花看了好一会,秦秘书左右环顾:“少爷每个月给你五百生活费,你要不要考虑换个地方住?”   “不用,在学校里更安全,也方便学习。”   换上新床单,放好枕头,杨旸拿出作业,准备去报道。   “以后我还不知道能赚多少钱呢,现在就把未来的薪水用光了,以后怎么办啊。”   寒假里,面对小孩疑惑的眼光,秦焕朗难得解释了下星火助学的想法。   虽然还不知道秦焕朗做这个活动的本意,但是听他说了想法和构思之后,在场的人不得不佩服果然是奸商!   星火助学是以为援助贫困学子就学的活动,接受捐助的孩子们在有能力赚取收入之后,可以选择加入皖西集团,或者分期再援助其他的孩子。把现阶段的捐助改成了“预支未来薪水”的概念,被很多教育学家儿童学家称之为尊重孩子的“精神和物质双援助”的活动。   其实说白了,这个活动是让皖西集团当了好人还得好名声,小成本投入预支了未来大批员工就业,多方面双赢。   看着猫咪蹲在桌眯起眼睛,秦秘书推推眼镜,转身下楼,跟着杨旸往教学楼走,一到门口,碰上了带着孩子来报道的林爸爸和林宝贝。   林妈妈气势依然,双手叉腰在教学楼一楼跺脚骂人,秦秘书戳戳杨旸。   “那个长得像熊一样的女人是谁?”   “我同学他妈!是不是特别有风采?”   “……风味独特。”   这边一大一小咬耳朵呢,那边徐老师看到了杨旸,皱起的眉头松开来,冲着杨旸招手示意。   过年前听说杨旸在省城出了车祸,可把她担心坏了,不过听说杨旸被皖西集团的负责人带到北京之后,她就放下心来。   皖西集团从建立起到最近两年的发展,都走的亲民路线。投资地产修出来的房子是工期短,质量好,经常能在报纸上看到表扬公告。助学活动帮到了不少贫困学生身上,非常让人产生信赖感。   看到杨旸百里透着粉的脸,眼睛都亮出光来,徐老师特别欣慰,接过杨旸的作业翻了翻,一边冲着秦秘书点头,一边伸手示意杨旸进教室。   林妈妈非常窝火,自从去年过年前被个小崽子骂过之后,哪里都不顺畅。   过年车子熄火,拜年被炮仗惊到,带儿子来报名居然不允许进教室!犯小人了这是!   看到那个装模作样的老师让另外一个学生进教室,自己儿子哇哇哭着,林妈妈一把冲上前,抓起作业本一撒。   “你还说不是偏心眼,这个学生的作业你看都没看就放他进去了,我崽崽少做了些作业你居然不让他进教室!”   杨旸回头,林妈妈一看,更是激动了,伸手就去抓他:“个小鳖崽子!原来是你啊。”   秦秘书整个人都=口=了,看到熊一样的女人去扑杨旸,赶紧上前。   “这位女士,请注意你的言行。”   “我呸——”   秦秘书被唾了一脸口水,多年工作锻炼出来的良好素养艰难的发挥着作用,他看了一眼拉着自己小孩装死的林爸爸,抑制住内心咆哮的冲动。   吕校长跑出一脑门汗,颠着大肚子跑来了,将暴跳如雷的林妈妈顶到一边,好声好气的说着。   被殃及的杨旸从口袋里拿出手帕,递给秦秘书。   “擦擦。”   秦秘书接过手帕,擦了擦眼镜,摸摸杨旸的头:“去上课吧。”   杨旸懊恼的小声叫了一声,抱着头。寒假他天天量身高,好不容易长高了两厘米,这些家伙一个个都来揉脑袋,以后不长了怎么办!   林宝贝哭声不断,林妈妈的叫骂声越来越大:“还说不是偏心。作业不做算什么!我崽崽聪明着呢!就算不做作业,也是你们这些老师教不好!刚才那个鳖崽子,随随便便就放进去了。你知道吗?我姐夫是省教育局的!到时候让你这个校长也下台。”   话说得越来越难听,杨旸整个人都无语了,赵馨馨跑到他身边来,先跟秦秘书问了个好,已经开始当起了贴心的小话筒。   “林宝贝好多作业都没写,老师说让他回家反省,写一个检讨书,然后他妈妈就吵起来了。刚才还想打你吧?你没事吧?”   “他多少作业没写啊。”   “英文练习册空白的,数学写了两三页吧?读书笔记都没有。”   杨旸回头看了看一个寒假又痴肥了不少的林宝贝,咂舌。   他妈这是要害他的节奏啊。   突然间,激动的林妈妈撞开脸色黑得跟锅底似了的吕校长,冲向教室,抓起练习册撕了起来。   一群人都惊呆了,好一会,教室里有孩子呜呜哭了起来。   “我的作业……我写了好久的毛笔字,呜呜,爸爸说了如果老师给我评优就给我买新的小人书的。”   徐老师指着林妈妈,脸涨得绯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林妈妈一脸得意。   “二中居然能有这种学生家长?”   秦秘书觉得内心的小人在尖叫,跟着大魔王几年,他也不由得带了半肚子坏水。过分嚣张的人得罪人不自知,虽然他涵养好但是不代表被人唾了一脸唾沫毫无芥蒂。   再者,有这样一个风险因素存在,如果影响到了小杨同学,让大魔王心情不好了,秦秘书觉得自己难得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看着校长锅底一样的脸,徐老师气出了眼泪,皖西集团首席秘书觉得自己拯救世界的时候到了。   他上前两步:“吕校长,我觉得可以报警了,在都是孩子的校园里居然出现了有暴力倾向的危险人物,实在太不应该了。”   吕校长看着秦秘书“啊”了一声,听到报警两个字的林爸爸急了,终于开了口:“都是误会,都是误会。”   林妈妈瞪圆眼睛,气运丹田,准备再来一轮咆哮。   秦秘书直接掏出自己的名片,帅气逼人:“我是皖西集团首席秘书秦钰铭,作为星火助学计划的执行者我认为我有权利对援助对象的学习环境提出质疑。一个好的学校,友爱的学习环境才能更好的培育人才,我相信省教育局的领导们也会同意我的看法。”   比后台是吧,闭嘴好吗?有钱的才是大爷!   秦秘书内心小人嘶吼,满意的看着熊妈张着嘴被丈夫拖到了一边。   赵馨馨捧着小脸,眼睛里全是星星,教室里的小朋友们自发的拍起了手。   这个黑衣叔叔太帅了!   ☆、第19章 梦想者上   大人的事情大人去解决,小孩子们欢欢喜喜坐下来交流一个寒假玩了什么。   杨旸、赵鑫鑫、李宏达,陈柯四个班里的尖子生成绩不错,感情也都可以。四个人都坐前后隔壁,两两转身,就开起座谈会来。   “林宝贝要倒霉了!”李宏达也是个小胖子,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觉得他妈妈要倒霉了。”杨旸同情道。   “他爸爸真惨!我爷爷就说‘娶妇不贤家宅不宁’。”陈柯戴着个小眼镜摇头晃脑。   “去。”赵鑫鑫白了陈柯一眼,“我觉得林宝贝的爸爸最坏!焉坏的那种!有什么都叫林宝贝他妈妈出来做了,自己在后面打圆场,我可讨厌他了。明明男生就应该顶天立地承担责任的。”   杨旸点点头,小孩子意外的敏感,一眼就看穿事实,林家的事情到底怎么解决他们无从关心,也没必要关心。   如果一个人被几个人讨厌,可能是讨厌他的人的问题。但是如果被大部分乃至一个群体厌恶了,必然有他自己的原因。林家就属于这种典型的作死代表。   “希望我长大了娶媳妇,是一个温柔又漂亮的!”陈柯总结,获赠赵鑫鑫小姑娘白眼一枚。   “你们男生最讨厌,要发现心灵美懂吗?漂亮只会是肤浅,只有有涵养的内在才是长久的!”   “鑫鑫你说话老气横秋的!”李宏达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少儿童话》,放在桌子上。   “我寒假的时候看到这本杂志,我发现一个特别好玩的故事!”   把杂志书翻开,李宏达指着里面的一页:“就是这个《猫眼窥人》。”   “好蠢的名字!”鑫鑫姑娘一针见血,杨旸看了几行,觉得有点不对,又看看作者,写了佚名。   “我特喜欢这个故事!以猫的视角看人的活动!感觉就是发生在我们身边的故事一样!”   那必须是啊!里面有个人物就是以你为原型呢!   杨旸在心底呐喊,盯着李宏达的手看着,他记得自己是投稿给了星城的《少年文艺》杂志啊,这个冒出来的难道是山寨?!   混乱又期待的新学期第一天过去了,杨旸跑回房间。   秦秘书中午的时候已经先走了,还特点在门口冲他挥了挥。   翻出信纸、信封,再找出装汇款单的信封,杨旸叹了口气,如果现在像后世那样网络发达就好了!   那什么杂志应该是无授权转载,抢老子饭碗!跟你拼了!   一口气写完信,顺便把之前的新故事一起拿了,杨旸一溜烟跑出校门,邮局去了。   一个月后,杨旸收到了厚厚的一封信,一边泡脚一边拆开信封,入目的是两张汇款单。   杨旸投稿的杂志编辑了解情况之后,联系上了另外一家杂志,补给了杨旸千字二十,两百多的稿费。同时把第二个故事的稿费也结算过来了,还问杨旸有没有兴趣继续写,写够十个小故事之后,出成一本书。   叼着笔杆子,杨旸乐了。一高兴,就把这事也写到了给秦焕朗的信里。狸花在他膝盖上睡得满足的打呼噜。   日子眼见着越来越好过!   杨旸下了课去了邮局,在十字路口等杨利。   杨利从路口跑来,远远的就看到了杨旸。   在京城呆了些时间,见了世面,或者说,吃好喝好穿好之后,杨旸像块被打磨过的玉石,渐渐露出光滑。   粉粉的小脸,自信的神情,哪里还是之前那个灰扑扑的小孩。再加上新衣服的装扮,要多精致可爱有多精致可爱。   一个好心的外人,都能这么善心的对他,而那些亲人,居然能忍心把孩子一个人丢在医院。   拉着杨旸去吃面,吃完了,杨利盯着杨旸久久不语。   他不知道怎么开口。   过年的时候知道杨旸出事,杨利差点冲去把罗大富打一顿。   他其实有点羞愧的,皖西集团的那个秘书找到自己的时候,说过罗大富他们拿了至少六千现金,本来以为可以拿回点,结果……   杨利拿出一个信封,信封里是杨旸家房子和山地的产权证,半个镇的人都知道罗大富和张小三干的事了,都说不地道。但是要把一个奶娃子赶出去,也做不出来。拿房产证的时候,张美丽还想打滚撒泼,杨利直接把张小三打了一顿。   不能打女人,就打那个出坏主意的,打到服气为止。   杨利看起来一副斯文的样子,打起人都是来阴的,什么地方不显眼又疼就往哪里打,打得张小三是满地打滚声嘶力竭。   打够了但也赶不走人,看着杨旸,杨利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把东西递给杨旸,杨利伸手摸了摸杨旸的头。   “对不起……”没能帮你把那些狗东西赶走。   杨旸打开信封,仔细看了看产权证书,收好了,伸手去抱杨利。   “利哥别说对不起,你们已经很帮我了。”杨旸拍着杨利的背,小大人一样安慰对方。   “对我来说,你们这份关心才是最重要的,房子他们现在爱住就住,反正还是我的。我的未来远比他们看到的广阔,所以,不要觉得难过。”   杨利把头埋在杨旸肩上,声音闷闷的:“我居然还要你来安慰,哥真是越活越出息了。别笑,让哥靠一会。”   杨旸眼珠子一转,偏头轻轻在杨利耳边说了句话,瞬间让对方精神了起来。   捏着杨旸的脸,杨利笑得不行:“你个小坏蛋,知道很多嘛?”   “我兮谁啊!”杨旸把腮帮子肉抢回来,掉了的牙长了一半,讲话一快就有点漏风,最近他走文雅风。   笑闹结束,杨利把杨旸送回学校,看着已经长高了不少的小孩走进校门,杨利有种“孩子长大”的感觉。   感觉到视线,杨旸转身回头,看到杨利还在门口,赶紧挥手,看杨利转身走了,才又进了校门。   杨旸没想到秦焕朗会亲自写信给自己,看着信封上写着“咩仔”两个字,还有老师同学的喷笑声,有种挖个坑埋了自己的冲动。   “对哦,杨旸!杨羊!羊咩咩。”赵馨馨小姑娘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指着杨旸,“看,还穿的白毛衣,不是就是软绵绵的羊咩么!”   小胖子李宏达喝完哇哈哈,站起身来绕着杨旸转了一圈,笑得猛拍桌子:“咱们班以后出了个小绵羊!”   “哦哦哦哦!绵羊绵羊!”陈柯拍手叫好。   三个小孩收获白眼一对。上课钟响了,下午四点二十到四十是自习课,老师们都留给学生做作业。   杨旸拆开信封,和打印的信封表面不一样,信纸上是一手棱角锋利的钢笔字,扑面而来的凌冽感。   看着力透纸背的字迹,杨旸似乎就看到了秦焕朗翘着嘴角坐在椅子上,一脸无谓说着一些可怕的话。   说去沪市东买地啦,还有要投资影视什么的啦。   这些未来赚钱的地方赚钱的行业,就被他看似轻松随意的定了下来,参与进去。   信里秦焕朗对杨旸写的小说似乎有点兴趣,还说如果他有理想的话,可以尝试文学创作,写小说,写剧本。如果写出好东西了,自己就考虑去投资电视电影,做影视。   把信放在桌面上,杨旸慢慢把头埋在手臂上,小声笑起来。心里有点小得意。   好像是……许诺呢……   既然这样,我也要更加努力一点啊。   打开笔盒,杨旸开始写猫咪视角的第三个故事。   时间过得飞快,桃花开了李花灿烂,倒春寒之后满山桐花开,中考杨旸又考了第一。虽然二中有补习班,但是补习班要交钱,杨旸成绩一直保持得不错,就没有参加。   提前跟徐老师说好,周六早上杨旸背着书包坐上班车回镇子上,去摘新鲜的金银花。   到了镇上,杨旸先去镇长家,戴婶一看他就笑,抱着不撒手。   “看我们杨娃,长得多好!白白俊俊的!精神得很!”   听说杨旸回来是要摘金银花给捐助者,戴婶也拿着篓子一起上山了。   两侄孙边走边说话,今天天气还不错,有点阴,十点多了太阳还没出来。   赶紧跑到长金银花的地方,杨旸细细的摘起来,看着杨旸娴熟的动作,指尖花一样在动,戴婶很是感慨。   “婶以前觉得你利哥最聪明了,现在觉得啊,咱们杨娃也很聪明。”   “利哥比我聪明多了!他写了好多报道,县城里出名了。”颠了颠篓子,杨旸到处看看,远远的看到小河,有点馋了。   捞点小河虾,炒得干干的,又是一道好零食呢。   想着杨旸就伸手去拉戴婶:“婶,我想去捞虾米吃。咱们去吧。”   “去!婶回家拿簸箕。”戴婶把金银花篓子一哆嗦,将花堆拍平了点,拉着杨旸下山回家,远远的路过杨旸之前的家,嘴巴一扁。   “婶,我买了冬瓜糖,到时候你帮我分王奶奶点哈。”   “好!晚上我去叫你王奶来咱们家看你!不理那几个缺心少肺的。”   远远的走过家门,杨旸头也不抬,有些人没有必要见面,避而不见不是懦弱,是完全的不在意,不想惹麻烦。   五月的河水还有点凉,杨旸跟其他孩子一起穿着大短裤在大呼小叫,捞了半簸箕小河虾,还捉了十几个小螃蟹。   跑回镇长家里,杨旸跟在戴婶身后钻到厨房打下手,熟练的掐虾子头刷螃蟹,杨镇长晃晃悠悠回家吃晚饭的时候,有香辣小螃蟹佐酒。   “来,干杯!伯伯婶,身体健康!我嘛,就学习向上!”杨旸拿雪碧跟杨镇长碰了一杯,刺溜喝了一口,拿起筷子夹了小螃蟹给杨镇长和戴婶,小屋里笑声震天。   ☆、第20章 梦想者下   7月正午,阳光穿过树枝,撒在地面。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路上行人步伐匆匆,只有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的“吱呀“个不停。   杨旸下了车,只感觉热浪迎面扑来。   他走到出站口,叫了一台的士,从书包里掏出信封来,告诉师傅去的地址。   的士师傅是个四十多汉子,看杨旸小小的,便开始唠嗑。问到杨旸念初中之后,更加热情。   路途不算近,但是杨旸一路过来也没觉得过了多久,司机把车挺稳,再三交代杨旸不要怕省钱,一定要坐正牌的的士和公交,见小孩老实的应了,才开车走。   杨旸看看高楼,进去了直接去找指示牌,看到牌子上写着每层楼的公司名,进了电梯。   星城比魏县热多了,杨旸拉了拉t恤,抹了一把额头的汗。   电梯在12楼停了下来,杨旸走出电梯,空调的凉气激得他一机灵,忍不住搓搓手臂。   照着地址上的1208,杨旸站在挂着《少年文艺》牌子的门前停下脚步,门是虚掩的。里面隐约有人在说话。   叩门,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停了下来,跟着是一个温和的男声在说“请进。”   杨旸深呼吸,推开门走进去。   房子里面隔开成了两间,进门是一个大绿树盆栽,还有一个木头小圆桌,三个小木墩子,估计是小的会客室,感觉特别可爱。靠墙是一个书架,摆着一溜的杂志。   往左是一个透明的玻璃门,打开一半,可以看到有个大圆桌,一男两女正坐在桌边。   “你好,我是杨旸。”   杨旸走过去,冲着三人微鞠躬。   对方看起来都比自己大,礼多人不怪。   “你好,杨旸同学来请坐。我是《少年文艺》的主编何易,这是编辑美雪,还有我们的图书策划潇潇。”   杨旸点头示意,编辑美雪已经双眼发亮。   美雪穿着短袖体恤,短发整齐利落,瓜子脸笑容满满,看着杨旸又惊又喜。   “主编,这个作者太可爱了!好想抱抱他啊!”   美雪站起身坐到杨旸身边:“你好,我是美雪,久闻你大名,今天第一次见,非常高兴。”   看着对方伸出的手,杨旸有点尴尬的伸出手:“有点热,我手心有汗。”   “没事!哎呀,手小小软软的啊!就是这双手写出那个猫咪的故事么?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不服老不行啊。”   美雪愉快的握了手之后,把主动权交给何易。   “杨旸同学,这次你来星城,我们就特别见个面,来谈下合同的事情。”   何易从策划那边拿了一沓资料,递给杨旸。   何易和杨旸接触得最多。一开始杨旸的稿子就是他接手的。半年的交流让他对这个小少年表现出来的天分和努力格外宽容。   他对杨旸的家事稍有了解,知道杨旸没有父母,签合同前就已经问过法务相关事项,并且在合同里著名作者年龄以及相关保护性的条款了。   “这是我们出版你的书的合同,里面有写清楚了,你可以看下,哪里有问题我们可以现在就商量下。”   杨旸接过合同,开始认真看了起来。   他一个学期写了七个故事,加上之前的两个,一起九万字。杂志社说想集合起来做成一本书。杨旸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能出一本书,是多少写文的人的梦想啊。   看着条款,稿费、发行方式和支付方式,杨旸在合同末尾郑重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自己的第一本书,也是自己的开始。   杨旸签好合同之后直接坐车去机场,考试成绩出来之后他打电话给秦秘书,秦秘书直接示意让他坐飞机去沪市。   大魔王在沪市等他。据说有地狱般的习题练习。   飞机起飞的时候,杨旸开始思考自己想不通,闲下来就会想的问题。   为什么自己会这么乖的听秦焕朗的话呢?   因为觉得对方跟自己一样,内心是孤独的吧。   说白了,自己还是有点贪恋这样一种直接的关爱,就像小说里写的,期盼一个救世主。   除了拯救世界,也拯救人心。在自己最困苦的时候,帮助自己的人。一些看起来并不过分的要求,怎么也无法拒绝。   再者……杨旸想了想遇到秦焕朗以来的事情,除了自己倒霉被车撞,喜欢揉自己脑袋之外,对方给自己的,都是很实际的。   物质上的学习用品,生活用具,学习上的各种辅导,就算是跟班模式,也开阔了的眼界。   飞行过程中,杨旸睡了一觉,下了飞机,看到小孙举着牌子在等自己。   坐上小车出发,杨旸摸着书包里的合同,有一点期待。   稿费虽然不多,但这是最实际的反馈——看,投资我,是正确的!   秦焕朗签完合同,换了一身体恤,背着小包下了楼。杨旸坐在车上居然没认出他来,直到秦焕朗上了车。   “怎么?”   秦焕朗看着杨旸,小孩一脸惊奇。   “今天才发现,你好年轻……”   抓抓耳朵,杨旸有几分尴尬,说起来,他好像不知道秦焕朗多大呢。之前看到他,总是穿着衬衣西装,说话做事非常稳重有分寸。   今天他换了体恤,留海遮了点眼睛,连耳朵也盖住了,瞬间变成高中生。   秦焕朗不知道想到什么,自己吃吃笑了起来,伸手捏住杨旸的脸。   “你以为我多大?我80年的。”   “啊——”   杨旸是真的吓呆了,他以为秦焕朗起码二十岁,居然才十八!逆天了喂!两年前他多大?十六岁好吗?十六岁就能赚那么多钱的天才啊!   敬畏的看着秦焕朗,杨旸有种冲着对方拜拜沾点仙气的冲动,又被揉了脑袋。   “叫我哥。”   “等下,给你看个东西!”   杨旸拿合同来挡秦焕朗的魔爪,看他一脸小得意的样子,秦焕朗接过合同开始看。   看完内容,眼光瞄到小孩满脸期待的表情,如果多个尾巴,简直是活生生的一只蠢呆小绵羊,大魔王伸出手愉快的揉起了杨旸的头毛。   “不错啊,能赚钱了。就是赚得少了点。”   “嘿嘿,第一本书嘛,等我以后再写,然后等我有了基础,我就可以成为著名作者!然后讨价还价!我说稿费多少就是多少了!嘿嘿嘿嘿。”   轻轻拍拍小孩的脑袋,秦焕朗微挑起眉。   同样是小孩,甚至这只咩仔更小一点,都这么乖巧可爱,有些人怎么就那么不知死活呢?   杨旸炫耀完,把合同放回书包,趴在窗边四处张望。   “这是要去哪里呢?”   “去近海区。”   杨旸回头看着秦焕朗,对方大马金刀,气势万千的坐着,阳光从窗口落进,给他染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就像一个年轻的帝王。   “我们去看落日,看海岛,还有属于我的未来王国。”   杨旸侧头看着他,好一会,伸手握住秦焕朗放在膝盖上的手。   “你……一定可以成功的!”   天气很热,握住的手还有微微汗湿,如果是平常,秦焕朗可能会直接翻脸,他看着杨旸,对方既是期待,又包含信心,甚至带着几分虔诚和希望,让他忍不住握紧手,想把这些复杂的、直接的情绪全部握住。   所以自己才一直都想看着这个小孩吧,只有他才能这么直接带给自己这些复杂又美好的情绪了。   “羊咩,你有想好写什么新的故事了么?”   杨旸眨巴眼。   画风变得有点快啊!刚刚明明是国王的模式,为什么一秒钟变成好像在诱拐小红帽的大灰狼一样了!   “新故事还在想啊。我上次回家摘金银花,捞河虾,想起来我们家乡的精怪传说。嗯……还有想写一个国王和骑士的故事。”   秦焕朗心里一动:“什么国王与骑士啊。”   “保密。”   杨旸“嘿嘿”笑着,看着秦焕朗皱着眉毛,然后,脸颊被狠狠的捏:“放搜啊——”   “呵呵。”   秦焕朗呵呵一笑。   快7点的时候,一行人到了近海区。   车子一停,杨旸拉开车门先下了车。   “我今天坐了一天,感觉屁股都麻了!”   他原地蹦哒着,好奇的看着四周。   此刻的近海区还是偏远的居民带,远远的房子,大片的菜地,海水温柔的扑上岸,浅水滩的芦苇丛中飞鸟渐渐归巢。再遥远的地方,海天汇成一线,远望无际。   这是近海区,未来告诉发展的地方,而现在,这里大片土地,属于皖西集团,属于自己身后这个十八岁的少年。   杨旸回头看着秦焕朗,带着些许敬畏,还有期待。没想到自己也有见证奇迹的一天。   杨旸看着秦焕朗,看了好一会,直到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忍不住脸一红,走上前去。   “我们现在做什么?”   “啊?”   秦焕朗回神,默默抬起手一指江水:“你说这里有你说的小螃蟹么?”   “哈?”杨旸用小指掏掏耳朵。   “你上次写信,说你捞了很多小河虾,还有香辣小螃蟹。”   秦焕朗理直气壮:“这里有浅水带,应该也有吧?我想吃。”   杨旸傻眼。   “你……叫我来这边,除了瞻仰你未来的帝国,是想叫我给你抓小螃蟹么?”   “你的文字描述得那样美味,难道不是在暗示我?”   “我暗示你什么了呀。”杨旸懊恼万分,秦焕朗一脸比他更无辜的样子。   “你给我的金银花特别香,所以我觉得,你抓的螃蟹应该味道会比较特别。”   杨旸回头看了一眼躲在车里偷吃面包的司机小孙,扭头看着秦焕朗。   “大哥。”   “恩?”   “好吃的不是我抓的,是我家河里长的。”杨旸一脸无奈的看着秦焕朗,对方还是笑眯眯笑得他好无力。   “我好饿啊,不吃东西会长不高的。”   秦焕朗咳了一声:“那我们先回去吧。”   “又要坐车啊。”杨旸哀叫一声,小孙三两口吞完面包,拍拍方向盘示意随时可以走。   杨旸往回走了两步,转身看到秦焕朗还在远望,想了想,伸手去握住对方。   “回去吧。”   秦焕朗低下身子,凑到杨旸耳朵边:“今天上午,我才签了合同拿到地。”   杨旸扭头看着他,秦焕朗歪着头笑,获赠白眼一对。   “……笑得像个大尾巴狼。”一点都不坦诚。明明很开心想要分享被夸奖,却不会直接说出来。   “好厉害。我饿了。”   前一句声音轻,后一句声音重,杨旸拉着秦焕朗上车,回宾馆觅食去了。   夜风轻柔的吹过海岸,飞鸟还巢,雏鸟莺声啼啼。   ☆、第21章 秘密   杨旸没想到,秦焕朗的医生魏弗明也来了沪市。   每次看到魏弗明,杨旸就有点走不动路。   魏弗明长得非常漂亮,黄种人和白种人的优点都在他身上得到了体现,彬彬有礼的态度,温柔的气质,和煦的微笑,天使也许就长这样吧。   尤其看到魏弗明和秦焕朗练习击剑的时候,杨旸抱着衣服脸憋得通红——激动的。   难怪说,培养一个贵族需要三代,真正的贵族不是在细节龟毛,而是良好优秀的教育养出来的气质动人。   就连杨旸觉得表演大过展示用的击剑,都被这两个人表现得太完美,犹如在看一场精彩的电影。   看到两人分开,相互鞠躬,然后向自己走来,魏弗明身上仿佛带了一层白光,身后仿佛会长出一对翅膀来一样!   “?”   魏弗明看着呆呆的杨旸,伸手在他面前摇晃一下。   “angel……”   魏弗明愣了一下,笑得前俯后仰,微卷的长发甩起一个弧度。   秦焕朗取下帽子,汗水微湿了头发,贴在额头。   走到杨旸面前,看到小孩一脸呆滞的样子,伸手就是一捏。   “哎呦。”   “回神了吗?”   杨旸赶紧把衣服送上,又看看魏弗明:“你们不需要先洗个澡么?”   魏弗明脱开击剑服,杨旸又呆了。   什么叫做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腹肌!倒三角身材啊。   “浴室在隔壁。”   秦焕朗脚步左移了几步,也开始脱衣。   杨旸看到魏弗明的身材是一脸的羡慕,看到秦焕朗的之后,整个人就开始阴暗了。   看着他默默的扭头,秦焕朗低头看看自己的腹肌,再回头看着笑得温柔的魏弗明。   “咩仔,你干嘛?”   “让我一个人,思考一下关于社会学科的问题。”杨旸背对着他们,声音都有点软。   魏医生就算了!为什么应该是粉嫩的十八少年也有腹肌啊!   长得高就算了,还有肉!   杨旸悲愤的戳戳自己软软的小肚子,再摸摸胳膊,又比了比个头,忧郁的叹气。   冲了凉出来的两人看着他的举动,瞬间明白了他心里所想。   作为男性,被崇拜总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一人站一边,摸摸小矮子的头。   “乖,先长高,再长肉。”   “杨,加油。”   杨旸看着两座大山,悻悻的哦了一声。   回到住宿的宾馆,杨旸拿出新买的英文书,魏弗明伸手一拿。   “杨,我来念给你听吧。”   杨旸激动得不行,我的男神这么温柔!   秦焕朗换了衣服出去和人谈商务了,下午三个多小时,杨旸和魏弗明一起读英文故事书。   魏弗明是英籍华人,英文发音地道,声音又好听,听得杨旸全身都透着惬意。   写完语法总结,尝试着用英文写了一篇读后感,杨旸合上笔记本。一回头,发现魏弗明泡好了茶,正在享受的品尝。   看杨旸收好本子,魏弗明招手叫他。   秦焕朗每次住店都会选最好的房间,一定要带有阳台,可以晒太阳,要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喝茶吃点心。   杨旸从一开始的惊讶到习惯,也过渡得蛮快的——饼干实在是太美味了!   吃一块香酥甜美的饼干,再喝上一口甘醇的红茶,杨旸眯起眼睛小叹了一声。   魏弗明放下茶杯:“杨,你有什么计划么?”   “啊?计划?”   “未来的计划,你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情么?”   杨旸想了好一会:“嗯……应该是念高中,然后读大学吧。”   “你想过去哪里读念高中么?”   “啊?”   杨旸低头,这个问题他确实还没想过。如果有可能,他自然是希望去更好的高中念书,然后考更好的分数。   同学老师都觉得他成绩好,杨旸有点汗颜。他多少都是占了重生的便利,初中课程不算太难,自己也比较注意预习和复习,相比其他孩子,就显得比较突出了。   但是上辈子自己没有读过高中,念的中专,想起堪比上战场的高考,杨旸心里有点悬乎。   “杨,你觉得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啊?”看着魏弗明,杨旸沉默了。魏弗明从不缺耐心,他耐心的等杨旸思考。   “我很感谢他,也很佩服他。”杨旸思考着措辞:“我觉得,他是个天才,很多人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做不到现在这样——而且,他的助学活动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同样的,对其他接受捐助的人来说,也非常重要。   因为他这个举动,可能带给我们的就是改变一生的机会。但是——”   杨旸直视着魏弗明,他觉得对方不会无缘无故问起这些问题。   “您是医生,而且还是心理医生。今天会问我,一定不是再把我当成小孩子随便问问吧?”   魏弗明伸手扶了扶右眼的单片镜片:“亲爱的,我从来不把你和朗当成随便哄哄的小鬼。你们都是非常有想法的,有计划的孩子。虽然你们的年纪还不足以让你们接触成人的世界,但是你们经历的东西甚至比一些单纯的大人更多更复杂——你的温柔和敏锐让我吃惊。”   魏弗明伸手握住杨旸的手,轻轻拍打:“敏锐的你可以告诉我,你觉得朗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么?”   “他是……孤独的国王。”杨旸轻声道:“有着自己的国度,可是一直都很孤独。从第一次见到他,就好像感受到他的孤寂。我在想,如果他有一天感觉到厌倦了,会不会消失……”   魏弗明伸手抱住杨旸:“亲爱的,我没想到你会说出这样的词语,是的,朗是一个孤独的国王,似乎拥有很多,却什么都没有——他的父母给了他非常糟糕的印象。他有厌世、自杀的倾向,有时候会情绪失去控制——别着急亲爱的,他现在好了很多了。”   杨旸睁圆眼睛,觉得有点意外,又似乎能理解接受。   是的,秦家的佣人们的态度,秦家其他人对秦焕朗的态度,小心翼翼,带着一丝丝宠溺和讨好,还有——害怕。   杨旸突然想起自己和秦焕朗第一次见面的情况,人群之中被指责的冷漠少年,被自己拉着手跑远,然后看着自己的那种眼光,带着一丝惊讶和……意外。   “他现在,身体怎么样呢?”   “我接到电话之后开始对他进行辅导,这两年我们一起锻炼,尽量让他作息稳定一点——他的身体非常棒,如果他能有更多的兴趣爱好,我想效果会更好。”   “兴趣爱好?”   “是的,朗经常觉得人生很无聊,甚至他无理取闹的父母都不能引起他的兴趣,除了爷爷,甚至是我,都花了很长时间让他感觉到我们和其他人稍微有点不同——亲爱的杨,你知道吗?当他说想找你的时候,我觉得太意外了。”   杨旸觉得有点心疼。他虽然不觉得自己可怜,但是失去双亲无依无靠的他还是遇到了非常多善良温柔的人。   秦焕朗虽然有钱有地位,却得不到父母的关爱。   “为什么他会想找我呢?”   “你给他写信了,你是第一个写信说自己感受到了帮助的人,在心理诊疗上来说,你给朗建立了一个正面积极的引导,事实上,朗对你非常有好感。如果可以的话,我很希望你能多跟他接触。”   “所以……”   魏弗明歪着头笑笑,圣洁得像天使,伸手把小桌上的纸盒拆开,露出厚厚一沓《xx高校数学冲刺金典》,《xx附中英文一百题》:“朗也有跟我说,希望能给你一个难忘的暑假,据说华国考试看重分数,逻辑数学和英文是我的长项,我们来愉快的学习吧!”   看着厚得跟砖头差不多的练习册,杨旸所有的感动忧伤全部丢到了深海沟壑。   秦焕朗晚上回来的时候,看到魏弗明正在看书,他身边杨旸抱着一本练习册正在奋斗,看到自己进来了,一脸的哀怨。   “已经开始了么?”走过去看了眼厚厚的练习册,秦焕朗解开衬衣扣子,露出锁骨。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开始闭目养神,一只手伸到眼前,轻轻搭在眼睛上。   “怎么了?”   “……看你像个大尾巴狼,摸一模。”   小孩不怕死的挑衅,秦焕朗眉头一跳。   “说谁是大尾巴狼?”   “你,名字有个狼字,爱穿西装,头发都梳得亮光,半夜不睡,你跑窗台上嗷一嗓子,肯定能吓哭小孩。”   秦焕朗反手抱住杨旸,用力揉脑袋:“小矮子,胆子肥了啊。”   杨旸直接把厚厚的练习册往他脸上糊:“太残忍了,你居然准备了这么可怕的题册给我,简直太没有人性!”   “有那么难么?”瞄了一眼平方差公式,秦焕朗表示不是很清楚学生的学习进度,想了想,似乎是买了高中的题目。   “很难!”   “有免费老师补课。”   免费老师魏弗明笑眯眯:“年轻真好,你们感情真好啊。”   坐直身子,杨旸抱着数学题呲牙咧嘴,嗯嗯了好一会,站起身来,走到秦焕朗身边。伸手去拉他。   看着小孩伸手来拉自己,秦焕朗眯起眼睛。有点小享受。   “我小学跳级了的。”   “嗯。”小孩成绩向来不错。   “你说……星城或者京城的高中,我可以去考么。”杨旸用大拇指和食指夹着秦焕朗衬衣的衣袖轻轻摇晃,头扭向一边。   “考沪市或者京城的吧。”秦焕朗拍板,心情更好了。   魏弗明笑笑,在诊疗记录上打了一个勾。   第三阶段,效果好像非常不错。   ☆、第22章 发病   定下目标之后就更要行动,杨旸买了个小收音机。还有一些英文磁带。看到他买了几盘空白磁带和世界地图,秦焕朗难得有些好奇。   杨旸叉腰大笑,不懂了吧!这是他的催眠记忆和联想记忆!独家秘方,不承诺售后。   看着杨旸抱着历史书对着空白磁带絮叨,秦焕朗仍了他几个枕头。   “你这是填羊啊。”   “你不懂!这叫充分利用时间!休息的时候,吃饭的时候都有语音!配合上地图,地理和历史一起记了!”杨旸得意的拍拍书,“笨鸟先飞,我背一百次总记牢了。”   秦焕朗无语,想了一想,现在的教育就是这样,分高说了算,不过这也算另类的趣味记忆法了。小孩戳着地图直接能背出当地的气候、曾发生过的历史事件。算是另类的活学活用?   暑假在大天使和习题册的双重锻炼下,杨旸过得水深火热,再加上嘴毒大黑狼没事刺激一下,杨旸觉得人生真精彩。   开学之后,他发现,魔鬼训练非常有效,课本知识巩固得更深了,他也有更多的时间来写新的文章。   男孩子多少有点英雄主义,如果有能力总想做一番大事业。虽然自己现在还没什么能力,但是可以自己想一个故事,构建一个世界,来写一些人的事情。   杨旸写了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未来故事。   某个星球的人不断的发展科技,希望能找到其他的生命体,终于人类找到了宇宙中的其他智慧生命体。   因为其他生命体有各自的发展规律,相比之下,星球的人们居然还处在弱小、娇嫩,需要被照顾的角度。   于是,形态不一样的外星观光客们充满着好奇心来星球了,并且和星球上的人民因为饮食、习惯等方面的不同,发生了一系列啼笑皆非的故事。   盯着大纲想了好一会,杨旸跳了起来。   不是准备写非常严肃大气的故事么!怎么大纲一写又要变成小朋友玩动物游戏的感觉了啊?   时间过得飞快,杨旸把第一个故事写完的时候,已经是深秋了。   照例回了趟老家,杨旸决定今年给秦焕朗和大天使邮寄家乡的特产小薯干。   两个手指大小宽的小红薯,削皮之后煮熟阴干,自带糖霜,甜甜糯糯,对牙齿咬合力有一定的要求。秦老爷子就只能干瞪眼了。   小薯干据说非常受好评,唯一不满的秦老爷子已经被忘到了一边。只是秦秘书写给杨旸的信里提到,老爷子明里暗里暗示希望今年杨旸去京城过年的时候能带一些地方风味的美味。   考完试后不出意外又拿了个第一,杨旸背着一袋子吃的爬上了汽车。   万万没想到,飞机的托运费花了他小几百,把吃的拿到小别墅里,杨旸捂着心口还在肉疼。   “杨!”   魏弗明笑容灿烂,他非常喜欢小薯干,为了薯干,他已经抛弃了绅士精神。   从杨旸进门开始,他就期待着那个布袋里的惊喜。   “你一脸扭曲的表情,是被谁剃毛了么。”   秦焕朗从书房里出来,心情不错的样子。   “你们简直不能想象啊!我这一袋子东西居然收了我三百多托运费!我感到了深深的伤害!”   杨旸略带夸张的说道,眉毛抖啊抖啊,被秦焕朗一通揉捏。   “不错啊,小矮子开始长高了。”   “我的目标是成为身高一米八的男人。”杨旸握拳。   秦焕朗上下打量他,“呵呵”一声。   “等我长高了,我也要锻炼出八块腹肌!”杨旸信心满满,一回头看到魏弗明蹲在布袋前,好奇的在跟司机小孙嘀咕,瞬间觉得内心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仙气飘飘的大天使长呢……被什么吃掉了么?那个蹲在地上戳鱼干的是谁啊?眼睛亮得跟猫咪一样了。   “我的angel你被恶魔诱惑了么!”   杨旸悲愤道,秦焕朗一脸好奇的拿起一条小鱼干,看了看嫌弃的丢到一边,被魏弗明接住。他自己拿起一条腊排骨,露出满意的笑。   “天使?你的天使自己堕落了。这是什么?肉干?”   看着两个男神级别的人瞬间变成馋神,杨旸摸着碎一地的心肝。   “河里捞的小鱼干和菜猪腊肉干。晚上我炒菜给你们吃。”   看着秦焕朗和魏弗明一脸不信任的样子,杨旸炸毛。   “不要小看我,晚上吃饭的时候就知道了。”   魏弗明拿着小鱼干一脸新奇:“杨,加油。”   秦焕朗两个手指夹着腊肉条:“哦。”   把两个蜕变成吃货的男人挤开,背起一袋子吃的杨旸就冲到了厨房,菜刀拿起擦拭,他回头狠狠瞪着站在门口的人。   “你们就洗干净手准备吃吧。”   熟练的洗菜,剁排骨,再把酱香小米椒换到小坛子里装着。杨旸开始做家常菜。   青椒炒小鱼干,一层油打底,辣椒爆炒,洗干净的小鱼干放进去,颠锅翻炒,加水小火焖煮,最后加一点点白酒收水,起锅装盘。   看着被铲断的小鱼干,杨旸的信心有点不足了。上辈子手艺没这么失败吧!   排骨剁得有点不均匀,炒的过程中小块的有点糊底了,腊肉的焦香引得人流口水,帮佣阿姨看杨旸努力的翻炒,忍不住嘴角抽搐。   菜是好菜,但是还是哪里不对!   杨旸拿起菜刀准备剁板鸭的时候,帮佣阿姨忍不住了,上前夺刀赶人。   “我来吧,你说我炒。”   看这小孩刀都拿不稳的样子,还炒菜咧!   瞄了一眼鱼干渣,参差不齐的蒜香腊排骨,杨旸默默到角落去剥冬笋。   巴掌大的小冬笋被剥去一层层冬衣,露出小小嫩嫩的内里。   装了一碗冬笋递给帮佣阿姨,告诉对方加点肉片干炒,杨旸悄悄溜出了厨房。   秦老爷子跟老伙计们聊天遛弯回来,正赶上饭点,看着桌面上卖相不是很好的菜,老爷子乐了。   这一看水平就不怎样。他笑着看看魏弗明、秦焕朗还有杨旸,开始猜测是哪个心血来潮做的。一看杨旸低着个头,耳朵通红,就是他没跑了。   魏弗明吃饭的时候不戴眼镜,一脸温柔吃着米饭,筷子拼命在小鱼干里动,杨旸看了一会,默默到厨房拿了个勺子给他。   秦焕朗盯着腊排骨拼命啃,骨头堆了老高。秦老爷子看得乐了,一看摆到自己面前的笋片,瞬间脸色一沉。   “你们吃鱼的吃鱼,啃排骨的啃排骨,就给我老人家吃素么。”   光明正大蹭饭的秦秘书比了比盘子:“老爷子,里面有肉。”   老爷子愤怒的夹了一大筷子鲜笋。   吃饱喝足,魏弗明捧着茶杯,一脸感动。   “这种香香辣辣的感觉真是太棒了,每一口都能感受到自然的美味。”   “呃……是鱼长得好……”   “肉很香。”   “猪好……”   “笋片清甜香脆!”   “笋好……”   杨旸把头低到不能再低。本想露一手,结果闹笑话了!还好只是卖相丑了一点,食物味道还是不错的!   “都是好东西,心意更好。”老爷子回味着笋片:“现在吃一口新鲜的,也不是很容易啊,虽然国家在大力建设交通,但是从南方到北方,这些小东西的运费也不便宜啊。希望经济更发展,以后我们想吃哪里的东西,随时都能吃到。”   杨旸想了一会,这不就是十多年之后的事情么!快递遍地开花,高铁飞机汽车火车全国通达。   “会有那么一天,所以爷爷——”   秦焕朗端着茶杯,看着杯子中茶水的雾气出神,秦老爷子看着他好一会,眼睛有点红。   “对,我老头子二十年后,还要吃遍全国的好东西。”   寒假里秦焕朗也没有放过杨旸,就算是有排骨也不能动摇他的计划。   写完了学校的作业又开始习题地狱,杨旸在客房写得天昏地暗。看了下钟,晚上十点半了。把习题合上,杨旸伸手一拿杯子,空的。   杨旸在秦家住的小客房在二楼的拐角,旁边一间是魏弗明的房间,走廊对面是秦焕朗的书房和睡房。   下楼前杨旸似乎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倒了水上楼来,杨旸听到一声“闭嘴。”   站在楼梯中间,杨旸左思右想了好一会,把脚步放重,走到秦焕朗门前。   门没有关,秦焕朗坐在椅子上,桌面上的书被扫得乱七八糟,地上也有。   他用手撑着额头,呼吸有点急。杨旸本来抱着好奇心,一看顿时傻眼。   魏弗明说过,秦焕朗存在非常严重的心理疾病,经过治疗虽然已经好了很多,但是还是会受到刺激发作,发生自残行为。   看着秦焕朗呼吸越来越急促,杨旸急了,杯子随手往门边一放,直接跑到秦焕朗身边,伸手拉住他的左手,右手去摸他额头。   “没事吧?没事吧?”   看着秦焕朗脸色惨白,嘴唇发紫,杨旸差点没哭出来。   他见过一脸茫然的秦焕朗,见过笑得胸有成竹的他,也见过一身孤寂的他,第一次看到这么脆弱的他。   好像遇到了非常痛苦的事情,似乎连呼吸都被迫要停止了。   “魏医生!秦爷爷!”   杨旸带着哭腔大喊起来,手紧紧攒着秦焕朗,一手拍着对方的胸口。   “呼气!呼气!”   秦焕朗接了电话后,心烦意燥,很久没有头疼了,突如其来的头痛让他有一点失控。   只要一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就会想起她说的话,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些场景。   然后杨旸跑了进来。   秦焕朗捂着额头的时候,眼睛并没有闭上,杨旸冲进来到他靠近自己,他都能感觉得到。   额角还在一突一突的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捣,血肉被撕扯一般的痛。   小孩的声音都变调了在喊人,其他人也冲了进来,秦焕朗皱着眉头,只紧紧握着杨旸的手不放。   这种不经意的温暖,一点也不想放手……   如果你能完全成为我的……那……   眼前一黑,秦焕朗彻底昏了过去。   ☆、第23章 心思   秦焕朗醒来时,先触到了一个温热的东西,他一偏头。看到杨旸趴在自己床边,半个身子扑在床上,屁股坐在地上,靠着两个大枕头。姿势有点扭曲。   他睡得不好,眉头皱着的,感觉到自己握着的手动了,立刻双手上下揉搓,嘴里呢喃了句,脸在床单上蹭了蹭,又继续睡了。   空调开得有点高,窗帘没有拉开,窗外白雪飞扬。   秦焕朗一起身,杨旸惊醒了,脸上还有床单印子的痕迹,一手揉着眼睛一手握着秦焕朗的手摇晃。   “你醒了啊?饿了吗?陈嫂做很多种东西,特别好吃。”   秦焕朗突然侧身,跪在床上,一把拉过杨旸抱在怀里,头埋在对方肩上。   杨旸被惊了下,秦焕朗抱着他,呼吸还有点急,喷出的气息在脖颈,有点点痒。   杨旸慢慢的,伸手抱住秦焕朗。   上一次被人紧紧抱着,还是出车祸的时候……吧?   再就是更小更遥远的时候,自己应该也是被父母珍惜疼爱,重视的抱着。   “没事了,没事了。”   双手节奏的拍打着秦焕朗的后背,杨旸小声安抚道,秦焕朗抱着他,呼吸从急促慢慢平静了下来。   “好几次了……”   “啊?”   “咩仔,不怕我吗?我是个……神经病。”秦焕朗把头靠在杨旸肩上,几乎能用身体把杨旸包住。   手轻轻搭在杨旸腰上,秦焕朗摊开右手,手指上还有浅浅的疤痕。他用力一握,仿佛伤口又迸裂开来,满手鲜血。   杨旸感受了一种说不出的悲哀,他只能茫然无助的用自己的方式来安慰秦焕朗。   “你又没伤害我,而且……我个子比你小!你要打我我不会跑么!”   秦焕朗愣了下,把杨旸抱的更紧了,然后闷着声音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引得魏弗明和秦老爷子都来了。   “你说得对,如果有一天我要伤害你了,你就跑,跑得远远的。”   摸着杨旸的脸颊,秦焕朗笑得有点绝望,魏弗明脸色一变,快步走上前来,杨旸动作比他更快,直接握住秦焕朗的手,正色道:“肯定跑,我们才不会傻乎乎等你打。不然等你清醒了,你得多难受啊。”   杨旸伸出右手摸摸秦焕朗的头,就像安抚焦躁的狼。   “你现在只伤害到了你自己,所以你别一脸想哭又哭不出来的表情啊。你看,我好好的呢,大天使和爷爷都好好的呢。看着我们。”   秦焕朗的目光一点点凝聚起来,盯着一脸认真的杨旸,再又落到他身后的魏弗明身上,看了好一会,再看向房门口的秦老爷子,叹了一声。   “抱歉啊,爷爷,我好像又失控了……”   松开杨旸,秦焕朗坐在床上,魏弗明用听诊器探他的呼吸,又看了看眼睛。   杨旸爬下床,满地找自己甩飞出去的拖鞋,一回头就看到魏弗明在翻秦焕朗的眼球,低声询问着什么,然后拿出一个怀表,放在秦焕朗耳朵边,右手有节奏的拍打着秦焕朗的背,调整着对方的呼吸。   一边穿鞋一边盯着人看,杨旸心里很是担心。   昨天晚上不知道怎么的,秦焕朗抱着他就出现了呼吸暂停,差点把他吓死。   秦焕朗全身痉挛着,喉咙发出“嗬嗬”声,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掐住了脖子,脸憋得通红,杨旸眼泪都出来了,他是又急又怕,“阿弥陀佛哈利路亚”一顿乱喊。   魏弗明赶到之后直接给秦焕朗做心肺复苏,在他耳朵边里倒数英文的321,还把怀表放在他耳朵边,在说一种有奇怪韵律腔调的话语。   好像在怀表的滴答声和魏弗明吟唱一般的说话声中,秦焕朗喉咙咕噜了一声,缓慢的开始呼吸,逐渐平静下来。   全程他紧紧握着杨旸的手不放开,杨旸抹干净眼泪,趴在床边陪了他秦焕朗一晚上。   看秦焕朗渐渐平静了下来,杨旸溜出房门,刷牙擦脸跑下楼,冲进厨房抱起饭碗扒拉,吃得太快差点噎着,赶紧喝了口汤。   装了一碗南瓜小米粥,又拿了两个松松软软的馒头,再倒一杯牛奶,杨旸端着餐盘出了厨房,秦焕朗已经坐在餐桌边了。   “你看!还有瘦肉粥!你要吃咸的,我还有秘制小泡椒!就是有点辣,吃两个,不习惯辣味的汗都辣出来!”   背着手,杨旸一脸骄傲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昨晚被惊吓到的样子,也没有对秦焕朗有什么别的态度上的改变。   秦焕朗拿着勺子,看着杨旸,琥珀色的眼珠一动不动,然后溢出一丝温柔。   “我吃这个,但是我也要吃泡椒。”   “那你得先吃点稀饭垫底!我去拿。”   刺溜窜回厨房,从小罐子里掏出几个泡椒,杨旸咽了下口水,又掏出几个,顺便就塞了一个进嘴巴嚼起来。   泡了一年的酱香小米椒被老抽泡得酸脆香辣,杨旸吸着气把小碗摆在秦焕朗面前,拿筷子夹起一个放进嘴里,吃得摇头晃脑,辣得心满意足。   秦焕朗吃完早餐,夹起一个小米椒到嘴里,杨旸一脸乐呵的看着他。   大魔王面无表情看着杨旸,呲牙一笑。杨旸炸毛了。   “你不觉得辣么?”   “还好。”   秦焕朗眼皮子都不抬,把牛奶一口气喝光。杨旸眼珠一转,笑眯眯凑过去,贴着秦焕朗的耳朵。   “嘿嘿,你耳朵都红了!”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耳畔颈边,鼻腔里闻到一丝奶香,秦焕朗身子一抖,他一抬手捂着耳朵,脸瞬间红了,一脸惊恐的看着杨旸,看得对方满脸疑惑。   “怎么了?”   杨旸难得看到秦焕朗脸红,恨不得有个相机在手里能拍下来,留做纪念。   秦焕朗左手一抖,桌布盖住了下半身。   杨旸还在“吃吃”笑,一脸没心没肺,秦焕朗脸都黑了,扭头看着魏弗明,脸色露出祈求的表情。   魏弗明瞪圆眼睛,看了眼围着秦焕朗转悠的杨旸,再看了看秦焕朗,咳了一声。   “杨,你的作业。”   杨旸哦了一声,有些担心的看着秦焕朗,对方在他目光的注视下,难得害羞又……温顺。   魏弗明看透了杨旸的担心,直接走到秦焕朗身前,拍拍杨旸的肩膀:“没事的杨,相信我。”   杨旸点点头,伸手去握秦焕朗,对方身体一僵,继而又放松开来。   “别怕,有我们。”   杨旸低声说了一句,端着小米椒上楼去了。   魏弗明坐在秦焕朗身边,眼睛里写满担忧:“朗,你?”   看小孩消失在走廊尽头,秦焕朗掀开桌布,虽然是比较宽松的裤子,也可以看出来,裆部鼓鼓囊囊的一块,这让他尴尬不已。   “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说罢他起身匆匆进了洗手间,留下魏弗明坐在椅子上独自思考。   半个多小时后,秦焕朗红着脸从洗手间出来,手上湿漉漉的。   魏弗明坐在落地窗边,微笑着看着他,小椅子上柔软的垫子已经摆好,滚烫的开水在茶壶中带着茶叶一起翻滚,空气中渐渐逸散开清香。   “朗,可以跟我说一下,昨晚怎么了么?”   倒一杯茶,将茶杯递给秦焕朗,魏弗明轻轻开口。   坐在椅子上,秦焕朗捧着茶杯,目光涣散了一下,继而又凝聚了起来。雾气缭绕中,他轻轻开口。   “有人把我的电话告诉了我的父母,我的母亲给我打了个电话——抱歉,失态了。”   “你的母亲她提出什么要求了么?”   魏弗明在内心叹了口气,继续温和的引导。   “她说……今年希望能看到我去拜年,我很快要有一个弟弟了。我要当一个爱护弟弟的哥哥——”   秦焕朗放下茶杯,看着自己的双手,脸色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爱护?她是想看我怎么发狂,掐死她儿子吗?恶心的人。”   魏弗明闭眼,良好的素养让他还能保持脸上的平静:“那么亲爱的,为什么昨晚反应那么大?”   “还有我的父亲,问我在哪里念书。”   秦焕朗翘起二郎脚,脸色笑容消失了,整个人靠在椅子上:“这么多年了,终于想起问我的学业——可惜我两年前就没有念书了——真是好父母。”   左手慢慢放在自己脖子上,秦焕朗话语平静,面无表情:“然后啊,我一不小心,就看到了他——被自己的母亲掐着脖子说你怎么不去死,被父亲一巴掌扇得从楼上滚下去——不过是个不应该存在的人,早该死的人——”   “朗。”   魏弗明开口打断秦焕朗,正要拿出怀表,秦焕朗扶着额头笑了起来:“当时我觉得额头好痛,好像又不能呼吸了,然后小孩跑了进来——你们不是好奇为什么我会想找到他么?他握住了我的手啊,在幻觉里,我的父母都不要的我,只有一个人的我,他哭着抱住了我。这样的温暖,我一点也不想放手。”   秦焕朗突然坐直身体,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魏弗明:“刚才,他凑在我耳边说话,我勃*起了。这是什么意思,表叔,你能告诉我么?知道这个事情的你,还会支持我去找小孩,把小孩放在我身边么?”   魏弗明脸色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秦焕朗直勾勾的盯着他,他一瞬间没保持住脸上的表情。   “朗,你刚才……”   “表叔,你告诉我,我是被需要的,就算是父母抛弃了我,这个世界总有一个全心信赖依恋,终将只在意我一个人的人,陪我一辈子的人。我也会遇到——那么,是他么。”   魏弗明咽了下口水,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此刻的秦焕朗,就像一头露出了獠牙和利爪的孤狼,满身决绝,只要一个不慎,就是两败俱伤……   “朗,我很高兴……你会向我征求想法,杨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孩子——亲爱的,你一定能懂我的意思,他还是个孩子对不对?所以,你要给你自己时间,更要给他时间,如果真的爱他,要给他选择的机会。”   魏弗明说完好一会,觉得周身感受到的威胁慢慢散开了,秦焕朗身子一软,又靠在了椅子上,独自呢喃。   “这是爱啊……是的,他还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时间才是检验标准……”   轻轻吁气,魏弗明担忧的看着安静下来的秦焕朗,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   病情反复,初次设立导向失败。自主导向成功,结果待定。   ☆、第24章 第一次”约会“   杨旸坐在书房里看书,怎么都觉得不安心。   泡椒吃光了,水也喝光,把书合上,拿起小碗和水杯下楼。   别墅里人其实不多,尤其是秦焕朗在小阳台边的椅子上坐着的时候,其他人都是有多远躲多远。   杨旸放了小碗倒满水杯,就看到秦焕朗坐在椅子里,面对着落地窗,看雪花落下.即使室内开着暖气,杨旸依旧感到寒冷。   两辈子第一次接触到心理疾病的人,杨旸觉得有点意外,更多的是心疼。   他始终相信世界上善良的人要比恶人多得多.但是来自亲人的伤害也不会少。   被丢在医院的瞬间,他是真的觉得天都塌了,怎么都没法想到会有这样的人,做出那样的事情。可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愿意相信更多善良人的善意和温柔。   可是啊,自己是不会相信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句鬼话了。   抱着水杯想了又想,杨旸还是慢慢靠近秦焕朗。   在杨旸下楼的时候秦焕朗已经回过神来了,落地窗玻璃映着小孩的身影,看着他慢慢靠近自己,秦焕朗觉得呼吸有点急促,一开口结果先咳嗽了起来,杨旸直接扑过来。   “快喘气快喘气!”   一手拉起秦焕朗一手拍打对方的后背,杨旸急得很。   秦焕朗被他拍得心肝肺都要吐出来了,赶紧把人摁住,免得自己被拍死。   “我没事。”   “但你咳得那么凶!”   “呛到口水。”   “……”   讪讪的松开手,看着秦焕朗低着头,耳朵有点红,杨旸不禁担忧的蹲下身,仰着头看着他。   小孩吃好喝好娇养了一段时间,就跟泡面馒头一样发酵起来,轮廓温润,眼睛水润润的亮着光,头发柔软服帖的贴着额头,还有一股子奶香。   秦焕朗拍拍胸口,伸手捧着杨旸的脸,难得没有捏他,直直盯着对方,语气温柔得腻死人:“你啊……要快点长大啊!”   这么小,怎么吃掉你啊。   杨旸惊恐了。   大灰狼吃错药了!今天居然没有捏自己脸!!大魔王肯定撞到头了!   抬手就去摸秦焕朗的额头,杨旸一脸狐疑:“你真的没事?”   “……没事。”   “真的?”   “真的。干嘛?”   “你今天太温柔,哪里不对的样子!”   秦焕朗扯着杨旸的脸颊捏。   对你温柔一点就抖起来了!   捏脸日常之后秦焕朗把杨旸赶去书房写作业,自己开了电脑开始想事情。   拿着财务报表流水,秦焕朗眯起眼睛。   皖西集团启动的时候,就是老爷子的私房加几个伯伯姑妈的钱凑分子。自己仗着优势玩了一把大的,趁着现在还在发展投入房地产。   现在资产发展确实不错,未来发展的方向还要多想一下。   之前没想到自己对小孩会有那种心思,现在发现了,就要更多的考虑。   商业帝国虽然宏伟,管理起来却麻烦。   手指节奏的在扶手上敲击,秦焕朗看着台历时间。   1999年,似乎还有一波牛市……房地产投资以及娱乐圈,是个不错的方向。   两个一把年纪的小朋友各自思量的时候,魏弗明正在和秦老爷子交谈。   作为一个出色、又有坚持的心理医生,魏弗明非常注意保护病人,但是作为秦焕朗、秦家的表亲,血缘的牵绊又让他有点为难。   最终,他没有提起秦焕朗突然爆发出来的欲*望,只是非常慎重的将自己的观察记录和结果告诉了秦老爷子。   老爷子坐在躺椅上,整个人都消沉了。   他满心欢喜的看着小孙子这一年多来犯病越来越少,似乎越来越正常,可现实又给了他响亮的一记耳光。   从前的秦老爷子意气风发,唯一的心伤是没有跟最爱的人再多在一起久一些,其他的时候他都非常满足。   权力、地位、金钱,该有的尊重他都有了,孩子们基本都很成事,唯一让他不满的就是小儿子和小儿媳妇。   原本想让儿子和媳妇离婚就好,放他们各自自由,儿子倒好,带着私生子来气自己,前媳妇更甚,直接找小孙子的麻烦。   这都是什么父母。   一想起从小被漠视的小孙子,再想起徐玲君娇怯怯的样子,老爷子都觉得额头突突的痛。   “如果……老子真想一枪崩了他们!王八崽子搅家精!”   老爷子恨恨骂道。   魏弗明取下眼镜:“所以这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华国现象。亲情、血缘羁绊可以让一些疏远的人们联合起来,也会束缚住一些人的想法做派。只要带上了道德恩情的枷锁,就难以挣脱。不过,如果朗能自己想开就最好,我们现在能做的,还是坚持不要放弃治疗。给他更好的环境、空间。”   收起笔记本,魏弗明看了下时间,向秦老爷子鞠躬:“今天我先走了,晚上吃饭前会回来,小鱼干是我的。”   老爷子盯着笑眯眯的魏弗明,好一会才扯了扯嘴角。   “早去早回。”   魏弗明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杨旸跑到了房门口,眼睛亮闪闪的盯着他。   “大天使你要出去呀。”   魏弗明对这个赞扬了自己外貌与内在的外号非常有认同感,一喊他就搭理。   “是的,我有一个朋友今天来,我需要接他去享受美味的烤鸭,杨,你要一起去么?”   “你不是个猫么?今天改吃肉了?”   秦焕朗黑着脸走出来,脚上只有一只拖鞋:“我鞋子哪去了。”   杨旸低头:“难怪我觉得哪里不对,穿错一只鞋子了。”   魏弗明看看一脸无辜的杨旸,再看了看板着脸的秦焕朗,叹了一声。   “中文是……不省心吧,你们两个的神经像恐龙一样粗。来吧,我们一起去吃烤鸭。”   杨旸扭头就去换衣服:“太好了,我还没吃过传说中的北京烤鸭呢。”   魏弗明双手抱着:“朗,你不去么?”   秦焕朗“唉”了一声:“我居然不记得给他喂肉。”   魏弗明囧了,想了一下,他先打电话给秦秘书。   秦秘书怪笑一声,在电话里笑得很是嚣张,说自己今天绝对不会出现。   三十分钟后,门铃响了,三人换好衣服到门口,秦秘书一脸哀怨的站着。   魏弗明耸肩,不客气的上了副驾驶位。   “秦秘书不需要休假么?”   杨旸自己系好安全带,看秦秘书熟练的开车,回想了下,只觉得秦秘书实在是太优秀了,简直是全能型人才!   秦秘书手把方向盘,“咕咕”笑了两声:“假期虽可贵,睡眠价更高!若为奖金故,两者皆可抛!”   杨旸沉默了好一会,拍手:“秦秘书真是坦荡荡的人才!这么喜欢钱没问题么!”   “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活宝秦秘书跟杨旸一问一答,魏弗明拿着手机在前排捣鼓,秦焕朗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满街红红火火,气氛热烈。   又要过年,又到过年……   扭头看了眼张着嘴盯着车外的小孩,秦焕朗微微一笑。   把他守好,自己就不会再是一个人了。   临时起意的秦焕朗带着杨旸在光贸购物大楼下了车,让魏弗明先去机场接人再来接自己和杨旸去吃烤鸭。   牵着小孩的手在购物大楼里溜达,秦焕朗觉得有种不可细说的满足感。   人潮涌动,小孩只能紧紧抓着自己,亦步亦趋,被依恋和信赖的感觉……太棒了!   我果然有病。   秦焕朗心道,看到一个妇人的包磕了杨旸肩膀一下,眉头一皱,拉起杨旸直接抱在怀里。   入手的分量有点沉,秦焕朗表情也带了一点惊讶。   “沉手了。”   “那当然!我吃了多少好东西!长高了10厘米!再不长点就太浪费了。”   杨旸得意洋洋道,又一脸惊恐的看看周围:“这么多人啊。”   他把脚用力弯着,就这么被秦焕朗抱小狗仔一样抱着,完全不敢挣扎,就怕不小心踹到谁。   “上去几层就好。”   秦焕朗把头贴在小孩耳朵边:“我等下买东西,你乍咋呼呼的话就把你直接从楼上丢下来,知道吗。”   “那你肯定要买很贵的!”   “我有钱!”   “省一点不会变秃子!”   杨旸对对手指:“要不……你少买点?我肯定不乱嚷嚷,你懂我嘛,我是穷人!见识不广。”   “一分钱一分货,有些地方有些人,只认皮不认里子的。”   “装点门面来一点,要理性啊。”   伸手拍拍秦焕朗的头,杨旸语重心长像个老头。   “你要知道,我觉得秦秘书说得非常有道理!钱不能乱花啊!我那么穷!还欠了一屁股债。”   “卖身给我肉偿。”   抱着小孩拐弯,秦焕朗胳膊有点抬不起来了,直接把小孩放在走廊上,比了比,杨旸最近长得快,估计突破155身高了。   杨旸听秦焕朗说了百八十遍肉偿,早就麻木了,把衣服理理,挤眉弄眼。   “你要是包养我,更要管着你的钱了,反正你的钱是我的,我的钱还是我的,更加不能乱花。”   “谁教的你乱七八糟。我要把他们全丢去非洲跟猩猩作伴。”   远处的秦秘书狠狠打了个喷嚏,杨利和徐老师不约而同的也打了个喷嚏。   两人沿着商场走道慢慢溜达,杨旸看着各式大牌的衣服咋舌:“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   “不过一身皮而已。”   “但是……有些东西确实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啊。”杨旸若有所思,后世的淘宝上一些不良商家以次充好,结果无异杀鸡取卵。想到皖西集团做房地产,杨旸拉着秦焕朗的手示意:“你要是修房子,一定不能偷工减料啊,房子是住人的。对别人来说,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秦焕朗看着杨旸,伸手一拍他脑门:“才多大啊,就开始想民生问题,天生好心肠,我知道的。”   带着杨旸走进大牌服装的旗舰店,秦焕朗脸上笑容还没落下,一个迟疑的女声响起:   “秦、焕朗?”   ☆、第25章 生恩养恩上   杨旸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紧了起来,他扭头看着秦焕朗,对方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帅气的脸板得像冰块,如果不是握着自己的手还有温度,都像个冰人了,嗖嗖冒着冷气。   杨旸回头,低调奢华的店里有三个服务员,两个都在围着两个女性服务。   看起来三十多的女性烫着大卷,眉毛画得高高的,嘴唇比较薄,据说嘴唇薄的人薄情,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杨旸一眼就觉得,对方不喜欢自己,也不喜欢秦焕朗。   另外一个看起来比较年轻,二十多岁,脸擦得白白的,嘴唇红红,看着杨旸和秦焕朗倒有几分好奇和新鲜感。   “你怎么到这来的。”   年纪大的女人先开口,转过身去,示意服务员把衣服收起来。   她就是刚才出声喊秦焕朗名字的人,好像是为了确认是不是认错人了,带着疑问喊人,现在确认了之后,完全不理睬人。   “这些衣服都收起来给我包好,进来了不知道什么人,要是弄坏了弄脏了,哪有时间等你们再调新货。”   尖酸刻薄老巫婆。   杨旸“切”了一声,秦焕朗“呵”一声,带着杨旸开始看衣服。   他不回嘴,因为没必要。   女人是徐玲君的妹妹,也就是他所谓的小姨,徐淑君名字虽然好听,可惜货不对板。   性格就跟脸一样,孤傲刻薄,总喜欢一脸义正言辞指点江山,仿佛掌握了真理。上辈子就是她一身正义的指点江山,戳着自己的脑袋痛心疾首问为什么要忤逆母亲。   对于这种人,不理睬就足够让对方憋屈。   倒是另外一个人……   秦焕朗眯了眯眼睛,顺手将一顶哈雷帽戴在杨旸头上。   小孩是个大脑袋,脸颊肉肉的,又白,怎么看怎么可爱。伸手去拿双排扣的小绒外套,还有牛仔裤,秦焕朗已经在脑海里想象出小孩英气可爱的样子了。   徐淑君买了很多衣服,秦焕朗挑东西又快,服务生还在给徐淑君打包,秦焕朗已经准备结帐。   刚才直接被无视,徐淑君已经气得脸都青了,看着秦焕朗带着一个不认识的小孩来买衣服,还买的都是新款,心里酸水咕嘟咕嘟就冒了泡了。   徐家最近几年下滑得厉害,没有合适的接班人,也越来越远离政治的中心。虽然还能参加一些宴会,但是早已沦为了陪衬。   徐家没有足够的权势,经济上也差了一点。原本家产不错的,但是耐不住奢侈花用。   自己的姐姐跟秦家结婚本就是联姻,没想到老秦家一点忌讳都不顾,直接让人离了。   打听出皖西集团的资产之后,徐淑君眼睛都红了。   那都是钱啊,就算是秦家的又怎么样?自己是老秦家的亲戚,,就有机会分一杯羹!可惜全让自己姐姐搅糊了!   看着秦焕朗手上拿的衣服,虽然才几件,可是价格就抵得上自己买的所有。   想到过年没有新衣就在闹的自己孩子,徐淑君脸色更沉了。   三个服务生看了看徐淑君和她身后的影子,又看看秦焕朗和杨旸,应该是领班的那个手麻脚利的继续打包,一边示意另外一个服务生来接待秦焕朗。   “先生一起是两千二百元。”   杨旸差点把小脖子拧断。   一件大衣一条裤子一个帽子就两千多!吃人啊!   他着急的在秦焕朗手心里挠挠,被对方揉脑袋。   秦焕朗伸手去摸钱包,愣了下,钱包里有几张卡,还有十多张毛爷爷,现金好像有点不够。   现在刷卡机还不流行,银联公司有了雏形但是还没发展起来。秦秘书也不在。   秦焕朗松开杨旸的手:“你乖乖在这,我去取钱,就在楼下。”   杨旸牙疼的看着他,点点头。   徐淑君斜眼看着,看着自己那个从小就不亲人的外甥那么温柔和气的跟另外一个小孩说话,内心的酸水忍不住喷涌而出。   “子沐啊,你看,有爸妈教的小孩呢,也许皮了一点,但是家教一定是好的,也会跟人打招呼。那些没爹没妈爹妈离异的呢,就是个小流氓,小痞子。话都不会说一句,这样的小孩啊,生了不如不生,当初生下来直接掐死就好。”   秦焕朗走到门口了,听到这话突然停下脚步来,杨旸再迟钝都听出来不对劲了。   这傻x女人是在说老狼?什么人啊这是!说得还是人话吗?跟硫酸差不多了!   想起秦焕朗大前天还犯病发作了一回,杨旸炮弹一样冲了过去,一把抱住秦焕朗的腰,紧张地转身过去。   “没事的,我在这。”   秦焕朗深呼吸一口气,手狠狠的捏住杨旸的肩膀,好一会涣散的眼神才集中起来,额头已经满是汗水。   没事了,没事了,他们都是无关紧要的路人而已。   秦焕朗心里默念,但是忍不住暴虐的想法,总觉得额头的旧伤刺痛。   徐淑君看秦焕朗突然停下脚步,也紧张了一下。   秦家请心理医生的事情并没有刻意瞒着,加上之前秦焕朗在酒会上打人的事情,他有神经病的传闻铺天盖地。   但是秦家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态度非常暧昧,在想到今天他还带着个小学生出来溜达,那起码没有传闻的那么严重。   嘴一扁,徐淑君翻了个白眼,看着跟在自己伸手,讨好一笑的白子沐。   徐玲君的爱人姓白,是个大学教授,为了徐玲君,居然坚持不娶,直到徐玲君和秦志鸿离婚。看起来是个温和老男人,但是他这个亲妹妹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徐淑君在白子沐身上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同样不甘寂寞,同样有着强烈的野心和渴求。   只是对方总是一副娇弱无辜的样子,对自己态度也算是恭敬,就带着到处走动了下。   想起家里一堆的人和事,越来越扁的荷包,徐淑君又忍不住发作了。   她拿起还没包好的一件衣服,斜眼看着被服务生包好的,秦焕朗买的衣服,又开始管不住嘴。   “其实啊,人呢要做好本分,什么样的人,就穿什么样的衣服。一个连自己亲妈都可以不理睬的人,你觉得他会有什么教养么?”   “大妈,你家人没教育过你什么叫积口德吗?没事就含枪带棍口舌伤人,你缺德啊。”   杨旸急得汗都要出来,就怕秦焕朗跟那天在家里一样,突然犯病,他身上没带药,也没有手机,找人都找不到。   为什么现在不是手机满大街的时候啊!   杨旸差点跳脚,直接先骂了徐淑君。   蠢大妈,刺激大魔王了后果很严重啊!   杨旸恶狠狠盯着徐淑君,大有你再多说一句我不客气的气势。   从来没被人撅过面子的徐淑君懵了,只觉得眼冒金星,手脚都在发抖,脸上烧得厉害。   从小是幺女,她就被捧在手心里长大,读书成绩好,更是老师眼中宝,就算是现在,娘家夫家也是她说了算,没想到居然被一个小屁孩子给顶嘴。   就算是为了面子,这口气也忍不下去。   “服务员!你们就看着这么个东西在这捣乱吗?不把他赶出去?”   徐淑君冲着服务生大喊,服务生一脸憋屈。   明明是你自己不留口德,人家小孩反驳你两句怎么了。   服务生脸色也不太好,白子沐在一旁看着,伸手扶着徐淑君同时,目光一直流连在秦焕朗身上。   她听说过这个人,哥哥的妻子的儿子。   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有意思的存在,如果以后能搭上关系就好,搭不上也没什么影响。自己更多的是需要认识一些有名气地位的大佬,然后进入到高层的圈子里去。   这也是自己忍气吞声陪着这个自以为是的老女人的缘故。   秦焕朗喘过气来之后,直接站直身体,转身看着徐淑君,眼神如果是刀子,早已扎死徐淑君无数次。   “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你这么多年书是白读了,徐家的家教真好。”   “你——”   “你以为把我生下来就是大恩德了?回去问问你的好姐姐,她有多少次想掐死我,可惜我没死。”   秦焕朗带着恶意的笑着:“她没跟你们说吧?我三年前就有病了,神经病。”   秦焕朗拖着杨旸一步一步靠近徐淑君,白子沐忍不住一抖,放开手退到一边。   秦焕朗伸手握着徐淑君的手,直接把人推在服务台上,左手轻轻拍着她的脸:“可惜得很,没把我掐死,就不要随便来招惹我,如果我不高兴了,我就掐死你们,神经病杀人是不犯法的。啊,你可能不知道,你说——”   一把掐住徐淑君的下巴,秦焕朗恶狠狠得在她耳朵边呢喃:“你说,我要是把你的脸划花,再把你的舌头割掉,你的家人会管你么?你说那么多恶心的话是觉得自己非常正义了?知道什么叫做手伸太长?不理你就不会消停了?贱&人说得就是你这种。”   徐淑君眼里溢出泪水,双手握着秦焕朗的手拼命挣扎,虽然气焰嚣张,但她终究是个女人,被秦焕朗压制得完全不能动弹。只能惊恐的发出“啊啊”声和流出生理性的泪水。   “其实,你跟生我的人长得挺像,所以看到你,我就会心情不好,听到你的声音,就会想吐。如果你下次再出现在我面前,我要是不小心把你打残废了,别怪我啊……正义的小姨妈。”   一把将人往右手边推出去,秦焕朗一边把手伸向死抱着自己不撒手的杨旸。   “给我擦擦手,全是口水鼻涕。”   杨旸把下巴捡回去,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手帕给秦焕朗擦手,然后一脸嫌弃的看着被白子沐扶起来的徐淑君,内心又是同情又觉得她完全就是活该。   嘴巴太贱了!也不知道以前是怎么活这么大岁数的,简直了!   服务生已经机灵的跑去找保安,等保安来的时候,白子沐扶着痛哭流涕的徐淑君跑出门,衣服也不拿了,徐淑君脸上妆都花了。   也在此时,秦焕朗身上手机响了起来。掏出迷你砖头,秦焕朗直接叫秦秘书上楼来付钱。   不多时,秦秘书走路带风地来了,边走边说话:“我刚才好像看到一个人!哭得脸上妆都花了,简直就跟画皮一样啊!吓人。”   服务生和保安一脸无语的看着秦秘书,对方皮厚肉粗一推眼镜,伸手打开钱包给小boss付款。   “你们看着我干嘛?难道说的不是事实?”   ☆、第26章 生恩养恩下   魏弗明接的朋友是一个正宗老外,金发碧眼大高个,手长脚长表情动作都夸张。   看到秦焕朗和杨旸,金毛大个“oh~honey”喊着就想来亲吻,被秦焕朗闪了开。   魏弗明和金毛大个交谈,他们的对话极其快速又有韵律腔调,认为自己英文还算可以的杨旸当时就觉得幻灭了。   他居然只能听懂几个单词!   秦焕朗看着笑容灿烂的金毛,直接抱起杨旸坐上了副驾驶,见状魏弗明拉着金毛坐在后座。   一行人在两个老外叽里呱啦的交谈中出发,坐在秦焕朗身上的杨旸坐在人腿肉垫子上,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回头看着秦焕朗。   明明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帅小伙,眉头眼睛里总是含着难以化解的愁怨。   像一个孤傲的国王,王国的土地看不到边,但是王总是夜不能眠。   他有黑夜的发色,眼睛里是满天的星河。   孤独的国王在城堡顶端,一个人等待。   “恩?”   秦焕朗听到杨旸在呢喃,但声音小得不行,一侧头就没有了,忍不住出声。   他看到杨旸直勾勾盯着自己,念念有词,仔细一听,是国王城堡什么的。忍不住笑了。   果然还是个孩子啊。   被秦焕朗打岔,杨旸发现自己居然发呆了,耳朵火辣辣的,忍不住缩起脖子,抬起眼睛看秦焕朗。   从容貌来说,秦焕朗剑眉星目,五官端正,柔和又带着力度,白皙带着帅气。   从气质上来说……就是忧郁王子什么的吧。全身自带一种慵懒、高贵、不好接近的感觉。   想到秦焕朗对那个刻薄女人说的话,杨旸觉得心里极度不舒服。   他抬头凑到秦焕朗耳朵边:“我没跟你说过吧?我小舅妈,跟你那个所谓的亲戚一样,说白了,都是泼妇。只是我小舅妈表现得更加直接粗俗一点,你那亲戚还端着。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令人讨厌的嘴脸。”   秦焕朗把杨旸挪了下,自己稍微侧着身子,两个人挤在副驾驶。   “我知道,小孩子还是开心一点好,大人的事情大人来处理。”   “你不就也只比我大几岁嘛,装什么老啊。”   杨旸拍了秦焕朗一下,暗自腹壁:论心理年龄,你得叫我叔!   全聚德刚出炉的烤鸭皮酥肉嫩,片成片儿,和菜丝一起卷在茯苓饼里,沾上酱,咬上一口,满口溢香。   金毛叫大卫,一开始还在不停的呱啦呱啦,只是声音小了点。   看到餐盘上来,“ohmygod!”就没停过,善于察言观色感动中国的全能好秘书秦秘书卷起第一个肉卷直接塞给对方,示意大卫吃,世界就安静了。   当然,三个老爷们一个青年加一个孩子吃掉五只烤鸭也是蛮拼的。   摸着肚子砸吧嘴,大卫竖起大拇指怪腔怪调:“mygod!则是窝美味,非常的一次。”   秦焕朗忍无可忍,开口就是一串流利不逊色于魏弗明的英语,直接让大卫又嗨了起来,杨旸默默的喝了口水,哼一声。   有什么了不起!让那个老外来写毛笔字啊!   吃饱喝足回到家,杨旸爬上床了,想想不对劲,卷着被子跑到才到家的魏弗明房前,敲门。   魏弗明换上睡衣正准备睡觉,看到卷得像只小绵羊的杨旸愣了下,让开门让杨旸进了屋。   “杨,怎么想起晚上来找我了?”   魏弗明打开床头的灯,橙色灯光映得脸颊透着光,美好得让人忍不住赞叹。   “啊,就是……我们今天遇到一个人。”   一边看美人一边把今天在商场的事情说了下,杨旸把被子拢紧。   “当时看起来是没什么事情了,但是我还是觉得有点担心,而且,我觉得我需要知道一些事情。”   他缩了缩脖子:“我不可能永远只接受你们的付出而自己不回报。也许只是一些小事情,但是我觉得我能帮上忙。   如果秦大哥需要一个可以放松心情娱乐的存在,我也……不会介意成为他想要的乐子……”   魏弗明看着杨旸,从疑问,到震惊,再到一脸的无奈和欣慰。   “杨,你能这样想,我感到太高兴了。你愿意更加了解朗,我也觉得非常收到鼓舞。”   秦焕朗晚上睡得并不好。   睡觉前他特地吃了抑郁症的药,早早的爬上床,然后还是做梦了。   不过梦境,非常的……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接触了大卫,秦焕朗意识到自己是在梦境里的时候,看到自己踩在镜子一样光滑的地面上,抬头是满天星河,银河在天空之中纵横,遥远的彼方是天地的尽头。   只有自己一个人,穿着华丽的衣袍,孤独地走在华丽的宫殿里。   仿佛一个孤独的国王。   国王在城堡里等待,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不知道从什么方向,也许会来一股风,带着希望……   简直像是童话故事一样的梦境让秦焕朗意外的睡了一晚上,没有半夜起身,但完全说不上是睡得好。   起来之后,他只觉得提不起精神来,难得觉得犯困。   摸着额头去找魏弗明,没看到对方在书房。下楼去,听到厨房里“咚咚”响。还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走进厨房就看到魏弗明拿了个碗蹲在一边剥蒜,杨旸两手拿着菜刀,一正一反正在剁肉。   边剁肉边发出奇怪的“呵呵”声,小块的肉渐渐剁成肉糜,大蒜瓣丢进肉糜中没几下就消失了。   看着小孩手脚麻利剁着,秦焕朗没来由觉得后背一凉。他看向魏弗明,对方一脸为难的表情。   “靠他妹子的,戏剧来自于现实啊!好大一盆狗血,拿来写小说没准红透大江南北了。”   杨旸一刀剁在毡板上,哼哼两声,继而继续剁肉,秦焕朗摸摸肚子。   “你们在……剁肉?”   小孩怎么像是在撒气?谁惹到他了?   杨旸头也不回:“明天三十了,我想到一个好吃的!”   帮佣阿姨给秦焕朗拿来一杯温牛奶,大魔王一边喝一边东张西望:“你做啊?可别把锅底砸穿了。”   看到小桌上摆了个大汤勺,还有小碗里切块的肥肉,秦焕朗好奇得很。   杨旸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带火的小表情让秦焕朗难得抖了抖。   奇怪,太奇怪了。   “我蒸了鸡蛋羹,在奶锅里,你直接拿就可以吃了。”   杨旸把肉馅盘到碟子里,咔嚓咔嚓开始敲鸡蛋,下手稳准狠。   秦焕朗看看杨旸,又看下拿起筷子开始打鸡蛋的魏弗明。   “怎么了?”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一个晚上过来,小孩看自己的眼光哪里不对啊!特别的宠溺,简直让他觉得有点肉麻。   杨旸听魏弗明把秦焕朗家的亲戚一介绍,差点没气个半死。一晚上滚来滚去没睡好,大早上起来开始剁肉发泄。   老爷子那个年代过来的人,联姻也许是一步错棋。但是都为人父母了,居然这样对自己的孩子。   他听魏弗明说秦焕朗从小被父母忽视,甚至三岁多了还不会叫爸爸妈妈,被其他小孩嘲笑是白痴傻瓜,他摔倒从来就没有关心过,觉得心痛得不行。   事实上秦焕朗智商非常高,现在早已自学完了课程。而他的心理疾病也是因为父母长期的情感冷暴力以及摔到额头之后被强烈刺激产生的。   回想起秦焕朗躺在地上像是被扼住了喉咙不能呼吸的样子,在想起他一个人在角落,看着别人和乐融融的样子,那种孤寂的感觉,太令人心揪。   杨旸脑海里自己的父母容颜已经模糊,但是父亲把自己架在脖子上愉快的跑来跑去,母亲轻轻抱着自己摔肿的额头亲吻的柔情从未忘记。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善良疼爱孩子的父母,也有恨不得孩子没有出生从未爱过的父母。   如果小孩子可以选择自己的出生,是不是有些悲剧就会少一些?   想到秦焕朗从小被父母无视,在双亲的冷漠中长大,终于父母离异解脱了还要被那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狗屁亲戚指指点点,杨旸就觉得心口堵得慌。难怪大魔王会扭曲变态,都是有原因的!从未被教育过什么是爱的人,长大了之后又怎么会懂爱?   如果自己没有遇到善良的邻居,没有努力去争取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许就会跟上辈子一样浑浑噩噩活得落魄。   想啊想啊,杨旸忍不住爱心爆棚了。   没关系,以后我们来爱你!   充满爱意的看了看大龄缺爱儿童,秦焕朗被他一眼看得手一抖,汤勺直接掉在盘子里。   杨旸打开煤气灶,把比自己拳头还大的汤勺放在火上烤热,筷子夹起肥肉在勺底转了一圈,用小勺子舀起一勺蛋液放在大勺,左手持柄勺子一转,一层蛋皮就贴好了,再把肉舀一勺放入,用筷子沾点蛋液,夹起来滚成一个小饺子形状,一个手工蛋饺就做好了。   把蛋饺放在大盘子里,杨旸一脸爱怜对秦焕朗说:“你去休息!我做蛋饺给你吃!可好吃了!”   秦焕朗觉得自己应该马上去拿点药来给小孩吃,实在笑得太慎人了!就差没在自己头上摸摸,哄小孩一样说一个乖字了!   一把拉起魏弗明走出厨房,秦焕朗脸色不是很好。   “怎么回事?他怎么了?那种眼神……”   “他昨晚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告诉我了,朗,我还是希望你能够,不要那么在意他们的想法,活得像你自己。”   秦焕朗抬手捂着眼睛:“我会努力的,我会自己早日战胜自己。现在的我不是一无所有,我不会再逃避。皖西集团不是我一个人的财产,他们手插不进来。我个人的感情,早在他们漠视我的那天起,就不由他们来管了。   以前的我是天真可笑,我已经认识到这点。不过,只是时间的问题……”   魏弗明长叹了一口气,确实是时间问题。治疗是一个非常长期的过程。希望一切能好起来吧。   ☆、第27章 心门   过完年杨旸觉得自己跟秦焕朗关系和感情更亲密了一点。   也许是知道了对方的家事,让自己的小心里平衡了点。   一开始,杨旸内心多少还是带着一丝戒备和疏远的。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善良,我们甚至彼此不熟悉。自己所有的情况都被对方了解,处在一个弱势的地位。   他的礼貌,他的温和,是另一种疏远。   也许这就是人性的黑暗和卑微一面吧,看起来高大的东西总是心怀敬畏,而发现对方和自己一样的时候,才会慢慢放下戒备。   也许自己只是突然出现,然后偶然遇到,让秦焕朗感到好奇,甚至觉得好玩,于是帮助自己。同样的,自己也能帮助到对方,彼此是平等的。   初二的功课并不辛苦,每年放假杨旸都会被题海包围,相比之下初中课程简直太轻松!   杨旸把奇妙的外星生物游历地球的故事暂告段落之后,开始学画画。   从简单的火柴小人,临摹漫画开始,杨旸每天都画上几张。他这种不慌不忙的态度,差点被小伙伴们嫌弃。   初二下半期考完,杨旸看到成绩,用公共电话给秦焕朗打电话。   电话好一会才通,而且对面声音比较嘈杂,秦焕朗开口“喂”的时候声音非常冷淡,杨旸赶紧长话短说自报家门。   “我是杨旸,老狼先生,你现在很忙吗?”   秦焕朗看了眼神情激动的秦志鸿,直接站起身走进办公室内的洗手间,声音不自觉变柔和了。   “没有,有人在这边说事情。你考完了?”   “对,又是第一!”   “挺好的,什么时候去星城坐飞机?我让秦秘书打钱给你。”   “我不是还有稿费么。今年去京城么?”   “我再想想,你明年就考高中了,确定好方向才好做计划。”   “那你先忙,我去星城前在给你打电话,我先回家拿点好吃的。”   杨旸说完就挂了电话,秦焕朗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声,好一会,才打开门出去。   秦志鸿一脸愤怒的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徐淑君挽着徐玲君的手,坐在沙发上。   看着自己的父母,秦焕朗把手机放到衣兜里,坐会椅子上,双手交叉,腿直接架到桌上。目光在几人伸手流连,看到坐在另外一个沙发上的女人的时候,忍不住挑了挑眉。   白子沐,他想起来这个女人了。前一世闻名圈内的交际花,后来伴上了年过半百的一个富商出国去了。   自己之所以记得,是因为她还勾搭过自己母亲的弟弟。虽然以失败告终。   上辈子自己没有跟她接触过,这辈子见面两次了,倒是有点意思。   秦志鸿看秦焕朗接完电话了继续不理睬自己,终于先忍不住,走近办公桌双手一拍,气势万千:“我们说的你听到了没有!”   秦焕朗伸出小指掏掏耳朵:“我觉得是你没有听清楚,秦先生,我强调过很多次了。皖西集团是股份制公司,我们有股东会成员,全员十二人,员工股10%。集团要对集团利益负责。集团成立的时候你们没有出资出力,集团建设的时候也看不到你们的人。现在,此时,找我有什么用?”   秦志鸿脸憋得通红,从小他就不喜欢这个儿子,总是用眼睛盯着自己,仿佛看透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一想到他是自己父亲强加给自己的枷锁,因为他自己疏远的真爱和心爱的孩子十多年,就气不打一处来。   当时得到父亲的通知,说让他离婚的时候,他是窃喜的,等了那么多年,以为还要继续等下去,结果就是马上可以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生活,像做梦一样美好。   但是父亲对燕北的态度让秦志鸿心里不平衡了,他以为都是自己的儿子,燕北那么乖巧可爱,父亲一定应该喜欢的,结果就是因为这个臭小子,父亲连看都不看一眼,燕北马上要考大学,老父亲连句话都不多说!   于是他换了个想法,如果自己的父亲不承认这个孩子,那就用更多的金钱来弥补!送燕北去国外留学。   可秦志鸿没想到,皖西集团像个铁桶一样,他怎么都触摸不到核心。   原本他已经准备放弃了,结果前妻的妹妹,自己曾经小姨子找了上来,大肆痛陈这小兔崽子怎么对一个陌生人友好,对自己父母不敬。   哪怕趋近于零,秦志鸿还是燃起了维护自己尊严的一份心。   所以才有了今天曾经两夫妻一起堵到皖西集团的总经理办公室,要个说法的事情。   秦焕朗看看时间,秦秘书他们的会议应该马上开完,自己也要把这些狗屁事情处理结束了。他把头转向自己的母亲。   看到那个体态丰腴的女人,秦焕朗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   “你呢?你也要股份?财产?”   徐淑君黑沉着脸,在徐玲君开口前说话:“不管怎样,这终归是你的父母!生了你养大了你!你不能不管的。”   “嚯……”   秦焕朗拖长声音,鼓掌:“是的,生了我,所以不管被怎样对待,我都要老实受着对吗?”   他把手贴在胸前:“不过,养大是怎么回事?”   “你小时候不用吃不用穿的么!”   “我记得我生下来就是吃的牛奶,因为我的母亲怕影响身材。”秦焕朗盯着徐玲君鼓鼓的胸部,舔舔舌头,整个人气质瞬间危险又邪恶,徐玲君忍不住往后坐了坐,身子微微弓起。   她很讨厌秦焕朗,嫁人的时候心不甘情不愿,怀上的时候想尽办法想折腾流产。秦焕朗一出生她就拒绝哺乳,从小就没抱过他一下。   如今看到自己长大的长子对着自己露出那种表情,她只觉得可怕。甚至已经后悔为什么要听妹妹的话来参合一脚。   “我对爷爷的记忆多过对父母的记忆,你们说养我?用什么养?你们的钱?给我买了什么?啊,如果你们是需要赡养费的话,没有问题。”   秦焕朗看了看手表,秦秘书推门而入,看到一办公室人,挑了挑眉。   “秦秘书,我的双亲找我要赡养费啊,你看怎么办?”   秦秘书一推眼镜:“京城现在的最低生活标准是210元每月,最低工资是320元每月。”   “那就给他们……一人四百一个月的赡养费好了。”秦焕朗站起身,直接走到秦焕朗身边,身量修长有力,身高又高的他直接在气势上就把微胖的秦志鸿压制住了。   “如果你们还觉得不满意,那就去起诉我啊?我看是你们这对有工作有能力没病没痛的父母不要脸呢,还是我这个从小饱受父母无视的缺爱青年无辜。”   他转身走到沙发面前,看着两个姓徐的女人,身子慢慢往下倾:“你们既然是母亲,就要多看顾下自己的孩子,初中生嘛,叛逆期,如果做出点什么来——也不意外吧?小婴儿就更娇嫩了。”   秦焕朗一只手比在自己脖子上:“一不小心,脆弱的小脖子就‘咔嚓’断掉了,是吧?”   徐玲君白皙的脸庞一阵青紫,她跳了起来,尖叫着夺门而出,徐淑君一脸狼狈站起身去追,慌张途中,鞋跟崴掉了。   白子沐站起身来,娇怯怯的样子无比惹人怜爱,可惜秦焕朗是没血没泪的大魔王。直接手一指门口:“慢走不送。”   把人折腾走之后,秦焕朗从兜里拿出手机来,低头看着。   秦秘书把会议内容再检查了一遍,递给他:“这是会议纪要。”   “你说,弄死他们,就少了好多麻烦对不对?”   秦秘书无奈的叹了一声:“弄死麻烦更多,关键是把幕后的人掐死。”   秦焕朗冷笑一声:“徐家不死心,还有趁机想浑水摸鱼的,不给他们一个痛快,真的不知道什么叫收敛。”   对于找死的人,秦焕朗上辈子最后没客气,这辈子更加不会客气。   徐淑君有持无恐,徐玲君心里有鬼,徐家就是她们的后盾,一堆没有人性却要跟自己这个神经病讲人性讲感情的家伙。   秦焕朗“呵呵”冷笑着,秦秘书在备忘录上记下一笔。前一页隐约写着,x日拜访了沪市一中教导主任。   大魔王关门干坏事挖坑埋人的时候,杨旸跑回了镇子里,拿了个簸箕和鸡肺在抓河虾。   戴婶杀鸡之后杨旸捡了鸡肺,跟其他小孩一起跑去小河边,下到水草茂盛的河滩子里,把鸡肺搁在簸箕里,浮在草叶上抖动。   腥味顺着水流飘出去老远,闻到味道的大河虾悉悉索索爬进簸箕,杨旸一起手就是活蹦乱跳的好几只大虾。   这么来来回回几十趟,杨旸带着的小红桶就装了大半桶虾。把桶子盖严了,又去捞鱼,在小河里扑腾。   路过的乡亲纷纷摇头,回来了个小霸王。   罗大富路过的时候,就看到自己的外甥穿着簇新的短袖,白白嫩嫩在水里玩,跟身边黑黝黝的小孩一比,就像个白嫩嫩的小神仙。   杨旸两年没回家过年,村里人人都嫌弃自己。他没什么好说的,当时实在是没有办法。孩子心里憋着气,等气散了,早晚还是要回家的。   不管怎样,自己都是娃唯一的亲人了。   杨旸在水里玩得高兴,压根没注意岸上谁路过。居然还真被他们捉到了几条小鱼。   杨旸自己有虾子了,就不拿鱼,玩够了收拾好东西,往戴婶家跑。   杨利也回家来了,因为工作出色,敢说敢做。又写得一手好材料,他被选调去绍市宣传部了。这次回家来,就是收拾东西的。   杨旸提着红桶拿着簸箕,土匪下山一样冲进院子里,杨利从厨房探出头来,笑眯眯的:“杨旸,抓了多少虾啊?”   杨旸颠了颠桶子:“收获丰盛!我们一顿可能吃不完了,我炒干了到时候当零食吧。”   杨利拿着菜勺跑出来:“还真不少,我有新鲜的野香菇,不如我们做香菇虾酱吧!”   “哈?”   ☆、第28章 志愿   把小手指大小的河虾去头剥壳,白嫩的虾肉装了一大碗,杨旸甩甩手。   “利哥你要怎么做香菇虾酱啊。”   “来来我们先剁了虾肉和香菇。”   杨利把洗干净的新鲜香菇沥干水分,砧板拿出来,哆哆哆开始剁起来。   杨旸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等杨利把香菇和虾肉剁成小丁之后,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往油锅里一扔。   看着焦香的香菇虾丁,杨旸抽抽嘴角:“利哥,这就是你说的香菇虾酱啊?”   “呃,应该是的。”   “明明是炸肉丁好吗。”   炸出来一大碗香菇虾丁,杨利唉声叹气:“我自己发明个吃的怎么就那么难呢。”   杨旸尝了一口,杨利估计是把盐罐子打翻了,菜丁咸得不行,油倒是沥干了,只能拿来拌面佐粥了。   两人在家里捣蛋,戴婶去挖山药回来一顿好念。两兄弟第二天收拾好背包要出发的时候,淳朴的大妈大叔还是忍不住红了眼。   自己儿子要去市里上班了,那么远的车程,肯定要过大节才能回。   当初矮矮小小的娃娃,现在回来得也是越来越少。   把自己儿子抱一把,又抱着杨旸哭了一把,戴婶一抹眼睛转身:“我去收拾厨房去了,昨天这两小崽子可不就翻了天。兔崽子……在外头,可别瞎胡闹啊。”   “妈,别哭啊。”杨利轻笑,过去抱着自己母亲轻声耳语,被对方连续拍了好几下肩膀。   杨旸在一边看着,心里还是有羡慕。   虽然嘴巴上说得不好听,无论儿子走多远,父母总是记挂着。常有古诗“儿行千里母担忧。”   不知道有哪天,自己能找到一个知心人,相互思念记挂就好了。   卷包了一堆东西,杨旸和杨利先坐车到市里,休息了一晚上,再转到星城。摸着快裂成四瓣的屁股,杨旸默默在心里盘算,什么时候家乡才开始修路。   到京城的时候天色还早,秦老爷子去云南了,据说下周二才回来。魏弗明不在,秦焕朗也没在家。   杨旸在厨房里倒腾带的特产,今年新晾的金银花拿出来,每天泡水喝。   今年有人在山上翻到一个野蜂巢,自己到买了一罐子野蜂蜜,可以拿来泡水喝!   摸啊摸啊,杨旸掏出来个罐子,一看愣住了,杨利突发奇想的“香菇虾酱”被自己揣到了兜里。   拿来拌面吃好了。   把罐子放好,杨旸跑回房间去洗澡,顺便做会操。   最近他很明显在长个子,小腿有点抽痛。   秦焕朗和秦秘书晚上才回来,杨旸穿着大背心在切西瓜,看到人回来了,拿盘子装着水果递出去。   “杨同学!”   秦秘书一把扯开领带,一手拿起西瓜就啃,看杨旸的眼神无比热烈。   “你们夏天穿这么正式不热么。”   杨旸收拾了下卫生都出了一脑门子汗,看着西装革履的几人,只觉得后背心都要冒汗了。   “惹啊,没办法。”秦秘书吃西瓜吃得一脸,秦焕朗松开领带,也拿起一块。   杨旸觉得真心不是自己偏心,秦秘书吃得稀里哗啦响,像个苗条型号的猪八戒,秦焕朗就吃得非常优雅霸气——不过也吃得非常浪费。   看到秦焕朗只咬了几口西瓜最甜的靠近心的部分,杨旸不干了。他伸手拿起秦焕朗放盘子里的西瓜一啃。   “这么多都不吃了么?好浪费。”   “……”   秦焕朗挽袖子的手停了下:“我准备等下拿刀子切开来吃。”   “……”   杨旸囧了,捧着被自己啃了一口的西瓜拿起也不是放下也不是。秦焕朗斜着眼睛望着他,噗嗤一笑:“你吃呀。”   他这一笑差点晃瞎杨旸的眼,秦秘书在一旁直直打了个颤。   红色从杨旸耳朵满眼到脸颊,秦焕朗一伸手,把人拉过去,就着手一啃。   嫣红的西瓜被浅粉色的唇吞进去,汁水顺着下巴下滑,流过脖子,淌进扯开的衣领,在肌肤上留下一道印记。   杨旸一下跳起来,西瓜也不要了,一抽手转身端着盘子冲进厨房:“我去给你把西瓜切成小块的!”   秦秘书手上的瓜皮掉地上,他呆呆的看着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的秦焕朗,看他笑眯眯舔在被杨旸啃了一口丢在他手里的西瓜,腿有点发软。   不是害怕,他觉得……少爷你笑起来怎么有点色气啊……看得人骨头都酥了!   杨旸跑进厨房,双手在龙头下拼命冲,然后捂住耳朵,好一会,觉得耳朵没那么烫了,拿起水果刀把西瓜去皮,切成条块状放在碗里,才又端了出去。   整个晚餐的气氛都有点怪怪的,秦焕朗笑得像吃饱喝足玩弄对手的大灰狼,杨旸就是被玩弄的小羊羔,走路都有点跌跌撞撞。秦秘书觉得自己似乎是走错了地方,如果自己不在饭桌旁,气氛似乎就对了。   杨旸筷子一落,秦焕朗也跟着落下筷子。   “咩仔,高中想去哪里念?”   “啊?”   杨旸眨巴眼看着秦焕朗,回过头收拾碗筷。   “我还没想好呢。”   “你想一下,下期初三了,如果要考别的学校,就该准备了。”   杨旸点点头,跑去厨房泡了两杯蜂蜜水,一杯递给秦焕朗,一杯递给秦秘书。   杨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开始思考升学问题。   他现在的成绩虽然不错,但那是前世的底子加上每年在高压政策下题海博弈出来的,他的短板也比较明显。物理不是很好。据说升到高中物理更难。他肯定是要学习文科的。   这辈子该庆幸的是遇到了秦焕朗和魏弗明,英语这门课程基本没压力。   小县城有小县城的好,但是如果能走出去,在更广阔的天地接触到更多的人,未必不会有其他的机会。   杨旸仔细思考着,他基本能懂秦焕朗的意思。   秦焕朗家在京城,但是现在主要发展力度是在沪市的新开发区。而且自己也习惯靠近他了。高中就会在京城和沪市选择。   “要是考京城的高中,或者沪市的,哪一个更难一点?”   看杨旸出声,秦焕朗啜一口蜂蜜水,甜甜的味道让他心情愉快。   “京城的不容易,对外指标很严。”   秦焕朗一本正经说道,秦秘书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很难,不知道是谁让自己去拜访高校老师,又把小杨同学的资料啊出的书什么的买了几套去送人,路都快铺好了。   “沪市的话,你去了在生活上会有点不方便,他们现在还是习惯讲当地话交流。也不容易。”   不容易,沪市看到你这个财神爷还不喜欢,就看小孩自己考试发挥了。   秦秘书啜了口蜂蜜水,觉得味道很是醇香。   杨旸跟秦焕朗久了,也沾染了点小动作小习惯,他一手撑着下巴,一手在桌面上轻轻扣着。   上辈子自己在沪市打拼,语言底子还是有点的。对沪市也还算比较了解。沪市的老百姓虽然看起来冷漠,但是也有很多善心的人。   上辈子自己最后能在弄堂里支起小面摊,也是靠的当地的大爷大妈几块的支持。   其实自己的手艺一般,面摊能维持下去不过就是材料新鲜老实,还有街坊支持罢了。   回想起上辈子小弄堂里简单的生活,杨旸下了决定。   “我想考沪市的高中。”   这辈子,就让自己从另外一个角度去了解、甚至参与到那个城市的变化中去吧。   “决定了?”   “恩。”   秦焕朗一口喝完蜂蜜水,砸吧下嘴唇:“这个暑假跟我去沪市走几圈。”   放下杯子,秦焕朗用手撑着腮帮,一手在桌面轻扣:“对了,我才发现,你的笔名叫……羊老师啊?”   杨旸懊恼的小声尖叫一声:“嗨!别说了!当时是接电话的老师没听清楚!后来就说将错就错了!你才是羊!”   定下志愿之后杨旸回房间继续去奋斗作业大魔王。   被秦焕朗一提醒,他顺便盘算了下自己的稿费。   童话集和新故事都收到了读者们的喜欢,也给杨旸带来了一笔不菲的收入,零零碎碎加起来一万一的钱让杨旸高兴得忍不住在床上打了个滚。   嘿嘿,自己写东西也能写成万元户!   学校贫困补助的名额他已经不去申请了。上学期他拒绝的时候,徐老师还一脸惊讶,直到看到他三千元的稿费单,才欢喜地答应。为此他又被摸着脑袋夸了一圈。   今天一清理,自己也有个小金库了,想想就美啊!   不小心乐过头,杨旸趴在床上迷糊了起来。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在外边来回走动的声音,懵懂着爬了起来。   打开门听到楼下有人在说话,看一眼挂钟,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半了。   似乎听到秦焕朗的声音,杨旸走下楼去,揉着眼睛:“怎么了?”   秦焕朗背对着他,穿着个长袖棉睡衣,闻言转过头来,杨旸吓一大跳。   “这是怎么了?”   帅脸大魔王现在一张脸又红又肿,眉毛颧骨都高高肿起,嘴唇蹭亮,像两条小肥肠。   杨旸扑过去,带着哭腔:“这是怎么了?怎么成这样了?”   他伸手就去摸秦焕朗的额头,有点烫,在摸着他的脸,肿得都有硬块了,脖子上,手上也是成块的红肿,还有被抓的痕迹,渗着血丝。   帮佣阿姨拿出来一碗捣碎的大蒜水:“小少爷之前吃了点面,不知道加了什么。现在变成这样了,喝个大蒜水解毒。”   “吃面?”   杨旸扭头去看厨房,果不其然看到自己带的香菇虾丁罐子被打开了。   “你这是过敏了!”   杨旸呲牙吸气:“忘记跟你说了,那罐子应该是跟我利哥拿错了,里面是油炸的香菇丁,还有虾肉。你这是过敏了,这么严重,我们去医院吧!”   秦焕朗默默点头,衣服懒得换,在匆忙赶来的秦秘书一脸要笑不笑的表情中坐上车去医院挂急诊。   杨利,他记住了!   ☆、第29章 蝴蝶   魏弗明和秦老爷子到小别墅的时候,秦焕朗脸色的肿块还没完全消,看自己的小孙子脸肿得像猪头,秦老爷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得知是吃了小河虾过敏,老爷子摸着胡子抖了半天,一咋舌。   “不应该啊,我带小六吃过那什么……尿尿虾?”   “濑尿虾。皮皮虾。”秦焕朗板着脸解释,可惜一脸的红印没有什么威慑的效果,杨旸“咕叽”闷笑了一声,拿着棉签给他擦药。   “还有一点,眉毛上一点。”   “啊对对对,那个什么皮皮虾,我看小六吃了没事啊。”秦老爷子走到秦焕朗面前,看难得狼狈的宝贝孙子。   “嘿,跟猫抓花了一样,一脸红花。”   “他这个好多了!前天晚上去打了吊瓶,麻团性风疹。他脸上眉毛上肿起了大包,原本黑亮的大眼睛都被挤成一条缝了。嘴唇又肿又亮,像刚灌好的香肠!”   秦焕朗轻轻一巴掌拍在杨旸额头上:”知道你文学造诣好,少说那么多形容词。”   秦老爷子摸摸秦焕朗手上的印子:“但是怎么会吃虾过敏呢?”   魏弗明放好行李下楼来,绕着秦焕朗转了一圈,闻言笑了:“在国外,食品包装上有严格的成分说明,不是因为精益求精,是因为有人会花生过敏。如果食品中含有花生不标明,使用者出现过敏反应,可以控诉到公司破产。”   “居然还有吃花生过敏的!那他们不吃油了么?好像外国人不吃猪油哦?”   杨旸兴奋的扭头,糊了秦焕朗一脸药膏。   魏弗明摸着下巴:“不,我觉得花生过敏只是一种表象,更多的是过敏花生的人对蛋白质类过敏。朗,以后你要减少相应的蛋白质摄入了。”   杨旸把擦在秦焕朗鼻尖的药膏小心的擦去,看到秦焕朗一脸不快。   秦焕朗哼哼一声:“总不可能猪肉牛肉鱼肉过敏吧。”   魏弗明摊手:“这就不知道了。”说完,他看看秦焕朗,再看看杨旸,“朗,你心情很好。”   秦焕朗瞄了魏弗明一眼,伸出舌头,回味似的舔了一圈,杨旸把头伸过来。   “你别舔!擦了药!”   魏弗明肉眼似乎都能看到,秦焕朗身边的空气凝固了。   秦焕朗过敏快一周才好,一好就拎着杨旸带着秦秘书魏弗明直奔沪市去了。   杨旸一边是题海地狱,一边跟着去拜访了好几个学校的老教师。得了不少赞誉。   秦焕朗在股市里如鱼得水,新区的建设工程也在不紧不慢的发展中。   他批的地近海,政府有意向大力发展,秦焕朗本着占地发财的心里,慢吞吞的修筑着他自己的中高端向建筑。一点也不急。   时间过得飞快,杨旸补了一脑袋练习题回家读初三,秦焕朗在沪市继续低调发财。   进入到初三了,学习气氛也紧张了起来,杨旸看了下自己写的故事,基本可以暂告段落,便通知出版社说停笔一年,为了……初中升高中!   羊老师暂停封笔的消息一出,班级里也哀嚎不断。   李宏达抱着脑袋在桌上滚来滚去:“啊啊啊不能相信啊!没有羊老师在的日子里我怎么过啊!”   赵鑫鑫翻了个白眼,小姑娘褪去了脸颊的婴儿肥,青春期的到来让她有了少女的韵味,举手投足间不自觉带上了青春的气息。   “故事都写完了啊,你那么喜欢羊老师啊。”杨旸含着牛奶片咀嚼,咬得嘎嘣嘎嘣响。   李宏达愤怒的跳起来,扑住杨旸一通人肉碾压:“你不懂!你这种书呆子怎么会知道我寂寞的少年心思!”   “我看你是胖子心思吧!”   后座的同学不客气,全班同学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班的气氛一直不错,自从林宝贝转学走了之后,孩子们又乖又向学,成绩好,体育也好,年纪前一百全被占了。老师家长们都爱得不行。   “对了,明年我们就考试了,我想去市一中念书,你们呢?”   赵鑫鑫捉着自己的小辫子玩。   李宏达小拳头一握:“我要去考省城的学校!为了我的羊老师,我愿意付出一切!”   “你先减肥吧!肉都露出来了。”   陈柯嫌弃的看着李宏达,起身把对方的小t恤往下拉,一手戳在肥肚子上。“你看看你这样子!鑫鑫是女孩子,你注意点形象。”   “切,她就是个假小子!”   “李宏达你皮痒痒!”   “你看!爆竹一样!又炸咯!”   “你再说一句!你这个胖子胖子胖子!”   两个小伙伴打打闹闹起来,陈柯一脸无奈摇头,推了推日渐加厚的镜片,扭头看杨旸:“杨旸你准备考哪里呀?”   “我啊,可能考外地。”杨旸笑笑,从兜里掏出手帕递给小眼镜先生。   “你镜片上有些灰尘,你擦一擦。”   “哦好的,谢谢。”   接过杨旸的手帕,小眼镜开始用力擦眼镜,擦完之后红了脸。   “杨旸……对不起,你的手帕被我擦灰了一块……我拿回家洗干净再给你好么?”   “没事,我住得可比你近。”   杨旸接过手帕,看对方眯着眼镜再把眼镜戴上:“世界清晰多了!”   李志宏和赵鑫鑫还在走廊玩闹,陈柯抱着练习册念叨,教室里十三四岁的少年少女们欢声笑语,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这一年时间过得飞快,也许是进入了冲刺阶段,晚上晚自习老师都会抓紧时间讲一些名校习题,学生们自发或者被迫每天都写作业写到十点半,早上六点半就起来开始背诵。寒假甚至开了个几次讨论会,最终定下来补课到年二十八,初四开始继续上课。   二十九的时候杨旸收到了戴婶请人带来的大肘子,腊肉,还有粉蒸肉,用锅子蒸热了就可以吃。   大年三十下午,杨旸抱着老猫跑到电话边,给秦焕朗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的瞬间,杨旸觉得喉头有点发干,不知道说什么好。   电话那头,秦焕朗看到区号,就知道是杨旸打来的电话了,把手里的工作停下来:“咩仔?怎么了?”   “千禧年快乐!我提前说了啊。”杨旸被老猫蹭得有点痒痒,声音里带了丝笑意。   “我抱着猫,它老蹭我!你和秦爷爷还有大家都新年快乐身体健康!”   老猫伸出两个爪子去抓话筒线,杨旸赶紧挂了电话,抱着猫老爷回屋子里去烤火。小雪晃悠悠的从天上飘落,渐渐染白地面。   补课一开始,杨旸所有的惆怅瞬间消失在题海中。一月一考,二中今年鼓起勇气要跟一中继续竞争。老师们私下开玩笑,要用升学率成为无冕之王。   谈论中,老师们的话题转移到学生们的志愿上了。2班的班主任看着徐老师一脸羡慕:“老徐你今年赚大了,杨旸、赵鑫鑫,李宏达,陈柯,你们班还有其他很有潜力的小孩。”   徐老师笑笑:“可能有些孩子会去外边考试。”   “要是考上了也会张红榜!哎,你们说这样下去几年以后我们本地的学生都跑去外边了,那以后我们不就没学生了啊?”   老师们继续议论起来,徐老师低头改着试卷,一看字体,就知道是杨旸的,把分数一加,不由得在心里感叹。   如果能走出去,对有些孩子来说,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情。   杨旸在5月底的时候跑去了沪市,参加了当地几个高中的特长生招考。   考到第三场的时候,不知道是不习惯宾馆里的空调还是累着了,杨旸有点发烧,考到一半有点迷糊,考完回住的地方直接睡着了。   成绩出来之后,杨旸有点羞愧的看着秦秘书,秦焕朗跟魏弗明出国去了,过几天才回来。   秦秘书把4个学校的简介、杨旸的成绩摆在桌子上,开始思考比较。   杨旸的成绩上了两所高中的重点线,两所高中的录取线。其中一个高中如果找点关系,以“建校费”的名义还可以塞进重点班。   秦秘书看看杨旸:“杨同学你自己觉得呢?”   杨旸低头看着四所学校,外面的竞争果然可怕,自己算是全力以赴了,也只达到这样的水准。   四个学校都是前列的高中,教学质量有保证,升学率也有保证。各有特点。杨旸看了看,沪市一中是老校,自己差了一点分数,不能进重点班。   四中是前几年合并校区的学校,后起之秀。复师二中是大学附属中学,分数反而没有其他三所学校高。杨旸比重点线还多了0.5分。   大同中学是分数最高的,杨旸也差得最远。   杨旸了好一会,默默把手指向复师二中:“我还挺喜欢这个学校的。”   上辈子他曾经路过复师无数次,也曾幻想过能穿过校园两旁高大的乔木,能够在书香韵味里畅游。没想到这辈子命运会如此善待自己,梦想近在眼前。   秦秘书点点头:“如果你已经确定了,我就把你的相关资料送去。”   秦秘书把资料收好,心里暗暗吃惊。   大魔王也比较亲睐复师二中,相对的,复师二中的老师们也对杨旸很感兴趣。只是为了多手准备又特地选了其他不错的高中,却没想到两人都是这样心有灵犀!   杨旸考高中的事情大概了解,基本就等后续通知了。   秦焕朗在英国接到国内的电话,一脸被雷劈的表情。   魏弗明走到他身边,轻轻拍拍对方的肩膀,用中文询问:“怎么了?朗?”   秦焕朗关掉电话,双手抱在胸前,一脸不可思议和玩味:“不,我发现两个原本没有交集的人,居然有了交集。而且——”   秦焕朗摸着下巴,忍不住笑容:“我居然有一点期待他们的交集——我想知道,我的父亲,在得到了他的真爱之后,要多长时间,换掉自己的心肝。”   “朗……”   “不要担心,我只是惊讶和期待而已。”   秦焕朗捂着脸大笑起来,声音满是雀跃:“蝴蝶效应么……秦志鸿,白子沐……陈丽丽陈燕北,这辈子……你们得到想要的了么?”   ☆、第30章 高中   中学考试结束,杨旸收拾好东西,看着自己住了三年的地方。   木房子今年暑假也要拆除了,推平之后做操场。   猫咪今年七岁,杨旸抱着舍不得松手。   老话说猫老成精,这只狸花三年里跟着杨旸窜来窜去,也有了感情,似乎知道分别在即,难得没有傲娇的拍杨旸脸。   门外老李要把猫养老,杨旸倒舍不得带着它走了,现在不比以后那么方便有宠物托运。让老狸花在袋子里挤七八个小时也太难受。   跟老师们一一告别,抹掉眼泪,杨旸把行李打包先寄送到沪市秦焕朗的分公司去,自己又回了老家一趟。   知道杨旸直接考了很远的大城市的高中,镇子里不少人都很高兴,一脸与荣有焉。   杨利在市里,没空回来,打了个电话回家,让家里好好给杨旸吃几顿家乡菜。想当初他去外地念大学,每次回家都抱着菜坛子不撒手。   杨旸吃吃喝喝了几天,亲近的乡亲都挨个道了别,看着新修好的水泥马路上走远的乡亲,杨旸忍不住心里一阵唏嘘。   谁能想到会变成这样呢?自己即将展开一段新的人生。   杨旸带着香烛纸钱,准备再去给家人上坟,以后回来,不知道多少年后了。   提着小篮子走了大半个小时,杨旸用小锄头把爷爷奶奶和父母坟头的草都挖掉,整出一身汗。   7月的阳光火辣辣,晒得人皮滋滋作响。杨旸抹一把额头的汗水,一屁股坐在坟前。   “爷爷、奶奶,爸,妈。我很好,我以后也会更好。我要离开家了,这次不是被逼走的,是我自己走的。我会让自己过得幸福。等我找到对象了,我再回来见你们。”   眼泪轻轻落下,杨旸把香烛点着,纸钱烧得飞快,黑色的纸灰打着旋儿慢慢扑在地上,熄灭。纸灰埋进土里,到了第二年,一场春雨,长出新的草芽。一种结束,另外一种开始,往返循环,生生不息。   把火全部打灭,确定不留下一点火星之后,杨旸提着空篮子下山,山边的树莓长得正茂盛,红艳艳惹人喜爱。杨旸边走边摘边吃,下到山来,篮子满了,脸颊鼓鼓,两手黏呼呼的。   径直走到河边,洗手洗树莓,洗好了之后顺手折了个溜溜草茎掉在嘴里,杨旸哼着奇怪的调子往杨镇子家走。   走到一半,左眼皮有点跳,他揉揉眼睛,继续走,发现前面路边有个人蹲着,看到自己站了起来。   杨旸愣了一会,又仔细看了看,是自己的小舅舅。   几年没正眼打过交道了,罗大富老了不少。原本他今年才三十五的,看起来像四十出头,头发也有点白了。   杨旸停下脚步,看着对方:“有事么。”   罗大富的背弓习惯了,看着杨旸站得笔直,个子已经高过了自己,心里更慌了。习惯性的搓搓手,好半天没说出句话来。   杨旸一看他搓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准备走,罗大富突然伸手把他拦了下来,倒让杨旸有点吃惊。   “到底什么事啊,这么大太阳,我赶着去收拾东西。”   “杨娃……就是……咱们那个房子的……证书……”   罗大富舔舔干枯发裂的嘴唇,一次又一次,对自己妻子、孩子的心思大过对外甥的亲情:“反正你也要出去读书了……那个房子……”   “小舅,我再叫你一声小舅。小时候你买过糖给我吃,你也抱过我。”杨旸盯着罗大富,心里还是有点揪着疼,“你们跟我住,照看我,哪怕给我吃稀饭,也是恩德。我是不敢忘的。但是我觉得吧,做人呢,总有些事情不能做得太过。   当初咱们是怎么说好的?那次在医院,我是真的难受啊!”   杨旸抹掉眼泪,声声泣血:“你是我最后唯一的亲人了!我还在住院,我头还疼着,你就那么放心去结帐,然后把我一个人丢在省城医院里啊!”   “他们……是好心人,不会不管你——”罗大富讷讷道,不敢看杨旸的眼睛。   “算了吧,自己亲人都能这么冷血,你还指望别人?要是我死了呢?”杨旸狠狠擤了下鼻子,“小舅,我再叫你一声小舅,结帐带走的钱没人跟你要的,秦先生他们应该也就只收回了房产证而已。我觉得吧,你们帮着养了我两年,六千块够还你们的恩德了,值了。房子你们就别想了,当初怎么对我的,现在别来找我。”   杨旸说完话,直接从罗大富身边走过,头也不回,更没必要回头。   “罗先生,我最后说一句,房子是我的,不收租金是道义不是条件,你们最好自己去买个房子,什么时候我想起来回老家了,我要回自己家住的,话说到这里,我希望以后能不要再看到你了。”   看着杨旸走出去老远,罗大富猛的捂着脸,蹲在路中间,好半天才慢慢起身,踱回家。回家之后他要面对的问题,跟杨旸已经无关了。张美丽虽然有心来吵闹,戴婶一力独挡四方,无论是骂架还是哭闹,一把汤勺打得人满地窜。   第二天清早,杨旸收拾好东西出发了,看了一眼自己的家乡,看着远方的山水,近处的人,眼睛还是有点发红,戴婶吸吸鼻子,伸手把他抱在怀里,   “娃儿,出去了,就飞得远远的,以后发财了,给你叔婶买点那个什么可乐尝尝鲜!家里也还是有人记挂着你的,啊?”   “好……”   杨旸带着满满的关怀和善意,坐上汽车,挥手跟乡亲们告别,雏燕要慢慢张开翅膀,重新开始希望之旅。   杨旸暑假直接跑到了沪市,本以为可以尽情玩一会,结果又被埋进了题海地狱。   但是杨旸高兴的是,秦焕朗允许他每天用三个小时的电脑。   于是,羊老师重出江湖了,故事再获好评。   杨旸去买了画笔,开始自己琢磨着画画。   秦焕朗看杨旸遮遮掩掩拿着小本子画画,忍了三天之后抢过本子一看,笑得倒在沙发上。   杨旸在本子上画了三角形的屋顶,圆形的柱子,还有戴着山字形状头冠,一手持着火柴棍的火柴小人。   看秦焕朗笑得就差没打滚了,杨旸一脸愤恨的抢走本子,怒气冲冲回了房间,门板甩得震天响。   晚饭之后,魏弗明轻轻敲开杨旸的房门,拿起手里的铅笔和本子一晃:“亲爱的,据说你想学画画。”   杨旸脸瞬间红了:“啊是的……我是有点兴趣……”   “我们一起来练习。”   “但是我什么都不会……”   “就算是梵高,也是从什么都不懂开始练起。”   看着热情的魏弗明,杨旸害羞的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一点也不!我受够了身边这些不会欣赏美术的家伙们了!来,我们从最基础的开始练习起!”   暑假结束的时候,杨旸已经能把房子画得像房子了。   看杨旸整理好书包衣服去学校之后,接完电话的秦焕朗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事情跟小孩说,最近看戏太愉快,他都有去参一脚的冲动。   杨旸踏进复师二中的时候,心里的激动难以言表。   高大的法国梧桐遮天盖地,树下的鸢尾花碧叶如幽,桂花树开了一树的碎金,香气勾得人心痒痒。   隐藏在树木间的图书馆,洁白高大的教学楼,树木小径深处的宿舍楼,一切就和杨旸想的一样,美好而充满希望。   复师二中实行寄宿制,周末到周四必须上晚自习,周五下午非常人性化的只上课到三点,方便远郊的学生们周末回家跟家人团聚。   报道之后,由生活辅导老师带着去住宿楼,杨旸一路上都在兴奋的东张西望,只觉得满眼都是绿,人与自然协调在了一起。   这期的新生分在3号楼,一共五层,杨旸住在了408.   房间是六人的,上下铺位,小桌子在中间,还有柜子放东西。   杨旸来得不算早也不晚,宿舍里已经有两个人了,正在努力的自己铺被子。   看到老师带着杨旸进屋,两个小男生都停下手上的事,问好。   “这个是你们的新同学,明天上午开过动员大会之后就领衣服军训了,要好好相处啊。”   辅导老师说完就先走了,剩下杨旸跟两个同学对望。   “你好,我叫林嘉,沪市本地人。”个头稍微矮点的男生讲话细声细气,脸白白净净,丹凤眼笑起来弯弯的。   “我叫文章泽!文学的文,章法的章,泽被天下的泽。我小时候来沪市的,但是我们一家都是东北人!吃得多但是力气大!以后哥哥来帮你们打水!”高个男孩几乎跟魏弗明差不多高,看起来就壮实,五官端正一脸英气,拍着胸口咚咚响。   林嘉噗嗤一笑:“算了吧,咱们都是男子汉,提水哪里就提不动了。”   “你看我们同学,这么小个。”   文章泽跑到杨旸面前比划,一脸你看我再看看他的表情。杨旸就到他胸前,看起来娇小玲珑,林嘉笑得趴在没套好的被子上滚。   杨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自己努力长个子,居然还被笑!   杨旸选了靠窗的上铺,三两下整理好铺盖,挂好小碎布拼好的小窗帘,爬下床来,一回头看到文章泽一脸敬佩的看着自己,林嘉咬着嘴唇殷切的望着自己。   “怎么了?”   杨旸上下摸索,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也没长出耳朵多个尾巴呀。   “你好厉害!一下就收拾好了!帮我个忙!以后你的开水我包提了!”文章泽直来直去,杨旸盯着被他和林嘉揉得乱七八糟的被子,默默伸出手。   “我来吧。你看,先把角塞进去,然后再塞这里,另外一个角塞进去了,把中间的棉絮再塞进去……”   杨旸边说边做,三两下套好文章泽的被子,一转身,看到门口站了三个新同学,一脸兴奋。   “呃,你们好。”   “嘿嘿,我们军训的时候不用担心了!”   杨旸看看被子,再看看几个如释重负的同学,挠挠鼻子,怎么回事哦。   ☆、第31章 军训   复师二中有为期十天的军训,杨旸一开始是不知道的。   第二天开动员大会之后,每个人都领到了一身迷彩服。因为是均码的,杨旸的衣服裤子就大了点,文章泽的就有点小了,年轻的教官为难的看着两人,叹口气:“要是你们两综合一下就好了。”   鞋子还能换,衣服实在换不出来了,回到寝室,杨旸拿起针线开始缝裤脚。   袖子长点就长点,裤子长了要摔跤的。   林嘉的衣服刚刚好,系上小皮带,小腰细细的,一笑满是风情。文章泽愁眉苦脸也笑了。   “嘿,羊咩看起来小,你笑起来就像个小姑娘。”   林嘉白眼一翻:“怎么说话呢?找打么?我可告诉你,哥哥我是练过的!跆拳道黑带四段。”   杨旸听得云里雾里,文章泽一蹦三尺高:“嗨!哪天我们练练!”   “谁要理你这个傻大个。”   笑闹声中,杨旸咬掉线头,满意的看着自己的迷彩裤。   不知道是不是来报道的先后问题还是性格问题,杨旸和林嘉文章泽相处得不错,也很轻松,跟另外三个本地学生相处起来总觉得隔了点什么。一想到自己是来念书的,杨旸又释怀了。   彼此过得去就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军训正式开始之后,一开始激动的学生们迅速焉了。   站军姿,练习转身口令,齐步走。在宣传图片上和电视里看起来非常帅气的动作,轮到自己了,不用教官说,看看左右的同学,都觉得软棉得不行。   烈日炎炎之下,学生们站在没有绿树阴凉的操场上,一个个晒得脑门油光发亮,不少女孩子在第一天军训结束之后,就哭了起来。晒得红红的小脸一脸泪花,惹得不少青春期的少年春心萌动。   回到宿舍,杨旸坐在椅子上喘气,文章泽捂着屁股皱着眉。   “艾玛,我总感觉我这屁股蛋子渗得慌!就怕‘崩次’一下,裤衩就裂开了。到时候可咋整啊。”   “你让羊咩给你缝起来不就得了。”林嘉从厕所出来,身上带着淡淡的柠檬味,头发还湿漉漉的。   文章泽哎呀一声:“你手脚快啊,就洗了澡了!”   “晚上不是还要学唱歌么,都洗洗,然后我们去吃饭。”   林嘉像老妈子一样催着两个懒惰汉子洗了澡,自己早早的跑去了食堂打了饭回来,一边吃文章泽一边嘴抽了。   “小林子,你真像我妈。”   “你个死大个,你是找抽吧!”   “没啊,我夸你呢!我妈可贤惠了!”   “走!你别吃了!我们出去练练!今天不打得你满脸开花,你不知道你林爷爷有三只眼。”   杨旸痛苦的咽下带甜味的汤:“食堂有辣椒么……”   林嘉冲着文章泽比划了两下,回头:“怎么了,羊咩你要吃辣椒?哦对了你老家是吃辣味的。”   杨旸点点头:“饭有点吃不下。”他忘记跟林嘉说打辣菜了,这顿饭吃得真是痛苦。   三个人吃完饭刷完饭盒,在时间点之前赶到了教室。坐在讲台左手边,等教官来教歌。   晚上学的是“军港之夜”,还有“五星红旗迎风飘扬”。教官一个人吼得比台下六十个人都有气势,末了,年轻的教官一哼哼。   “军训结束的时候有拉歌比赛,我希望到时候再坐的汉子们变成汉子!用尽你们的全身力气吼起来。别让其他班的比下去了!”   被调动起热血的学生们热血沸腾,咆哮着大声喊“好”文章泽个大声音亮,一嗓子差点把林嘉和杨旸震晕。   杨旸晚上没怎么吃,大半夜的饿得不行,忍不住在床上翻来覆去。   林嘉睡他下铺,听到声音悄悄起身,悉悉索索到角落,一阵细碎的碗筷响,不多时,泡面的香味传透了寝室。   文章泽咋吧着探出头:“谁在吃面啊,可香死人了。”   杨旸摸着肚子,香味无处不在,口水不停的流,突然,感觉到有人站在自己窗前。   “羊咩,快来吃,要是被老师发现了就惨了。”   杨旸一跃而起,三两口扒完了泡面,一抹嘴巴:“得救了啊。”   文章泽在床上嘘嘘:“林大哥!你是我大哥!还有面没?”   “没了,我就一包了,”林嘉头也不回,杨旸嘿嘿一笑,赶紧去刷完刷牙。   黑暗中,不知道是谁在冷冷的哼了一声,林嘉看着黑暗中没有起身的三个同学,也用鼻孔喘了一声“哼”。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生活老师突然来找杨旸,在文章泽和林嘉惊讶的目光中,杨旸跟着老师到了食堂外边,人少的地方。   “杨同学,请问你对学校的食堂是有什么想法么?”   看着老师问自己,杨旸有点茫然:“啊,没什么意见啊,包子好吃。”   生活老师皱了皱眉,他的神情让杨旸觉得有点不对。   “好吧,你是一个比较优秀的学生,但是老师还是想说,你们到学校里来是学习的,不是来享受的,尤其你们是处在一个集体里,更加不要过于自我。”   “老师,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杨旸开口打断生活老师的话,神情认真。   “老师似乎对我有一点误会,首先我表示很抱歉,让老师有误解,但是我也想请问老师,是什么事情让您觉得我表现自我了呢?”   生活老师一脸恨铁不成钢:“你的同学反应你不珍惜粮食,该吃饭的时候不吃饭,晚上半夜吃泡面,影响到别人休息。”   杨旸明了:“很抱歉老师,昨天是我没注意,忘记打辣味的菜了,所以晚饭吃得很少,半夜肚子饿了才吃面,这点是我的错。今天、以后都不会有这种事情了,麻烦老师了。”   杨旸后退一步一鞠躬,生活老师有点愣怔,最终还是点点头:“那行,你以后注意一点就好。”   看老师走了以后,杨旸走回食堂,继续吃已经有点糊了的由文章泽推荐的山西手工面。老陈醋酸酸的味道特别提胃口。   “怎么了?”   林嘉轻声问,杨旸摇头。   “没事,问我昨晚吃泡面的事情呢。”   林嘉冷笑一声:“我就知道。没别的了吧?”   “没事,叫我下次别这样,确实半夜吃泡面挺惹公愤的。”   “对,我半宿没睡好,光梦见找面吃了。”文章泽把大脑袋探过来,笑嘻嘻的。   “所以今天带你们来吃这个面,咱们食堂这面师父手艺还不错,就是材料差了点,等今年我回老家过年,给你们带烙饼子来吃!”   杨旸咋吧嘴:“那我做泡菜给你们吃好了。”   林嘉跟着文章泽一起看着杨旸:“叠被缝衣服做菜,你不是小姑娘么!”   杨旸一人脑门上拍了一下:“说来话长!改日我们秉烛夜谈话当年~”   文章泽把馒头塞进口里:“我得再多吃点,下午据说做不好动作的人要罚俯卧撑了。”   下午军训练习走正步,整齐了就非常帅,走不齐就跟狗啃的肉一样参差。   文章泽愁眉苦脸的看着同伴练习,畏手畏脚不敢动作。   教官一脚踢在他脚后跟:“抬腿!”   他本能的一抬腿,“扑哧”一声,他身后的女孩子们捂着脸尖叫起来。   烈日下,微风中,尖叫声里,文章泽涨红了脸,两手后背捂着屁股嗷嗷叫:“教官你坑惨我了!”   教官板起的脸绷不住,也笑了起来,隔壁班探头探脑,不一会就传开了,操场上笑声此起彼伏。   文章泽捂着屁股夹着腿蹭到一边:“报告教官!申请休息去补裤衩!”   匆匆赶来的总教官忍笑忍得脸都在抽抽:“同意!给你半个小时处理!”   文章泽傻眼:“教官,我不会补裤衩啊!”   他用下巴努杨旸:“他会补他的裤衩!叫他把他长的裤衩剪给我补上。”   杨旸恨不得拍大个子两下:你才补裤衩!你天天补裤衩!   哄笑声中两人形态猥琐的跑回宿舍,一进屋,文章泽马上把迷彩裤脱下来,三角的条纹内裤暴露在杨旸面前,看得杨旸瞪圆了眼睛。   自己的同学,有胸有肉有麻雀,麻辣个蛋的,就自己还是一副弱鸟样。   “我身材好吧!”看杨旸盯着自己,文章泽凹了个健美先生的造型,“帅吧!”   “切。”   脱下自己的迷彩裤,把裤脚长的地方用宿管阿姨那借来的剪刀剪下来,也懒得拾掇了,直接给文章泽迷彩裤的兜档里缝。   “试试。”   用剪刀剪掉线,裤衩丢给文章泽,杨旸看对方盯着自己上下打量:“怎么了?”   “唉,小,真小。”文章泽同情的看着才刚刚发育,一身白白,肉软松松,还穿着四角大裤衩的杨旸,连连摇头,在对方窘迫的目光下穿好裤衩,一拍杨旸的肩膀。   “没事羊咩,今年哥哥回老家,给你带东北三宝!人参鹿茸还有貂!管你吃了就抽条!小弟大如牛!”   “得了吧你!”   杨旸三两下穿好裤子,用脚踢在自己面前露着大腿走来走去的文章泽:“半小时了!你就墨迹吧。”   文章泽感觉穿上改了的裤子,一摸屁股:“现在感觉是没那么紧了,但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看着文章泽迷彩裤屁股那一道花,杨旸翻个白眼:“不裂就行了,没事谁会死盯着你屁股看啊!”   文章泽一脸神秘兮兮:“那可不一定!我这样威猛的汉子,雄伟的身材,我是人群中的光,我是人心的明灯——”   “你还人间四月天呢,走吧!”   杨旸拖着自恋大汉出宿舍,冲着操场跑去。   ☆、第32章 发育   军训结束时,学生们都变成了小黑脸。   过去的十天时间里,从“好奇”到过程艰苦,再到充满斗志,最后的阅兵式是结束。   也许有过对教官和老师严厉要求的不满,也有顶不住酷热晕倒的难受,在分别的瞬间,孩子们还是红了眼睛。看着相处了十天的教官离去,杨旸深呼吸一口气,回头看着教学楼。接下来就是自己正式的高中生活了。   高一很多科目,语数外、史地政,生化理,加上早晚自习,杨旸瞬间感觉紧张了起来。   军训结束第三天,上了三天课,到周五了,杨旸背着书包走出学校大门,文章泽去沪市的亲戚家了,林嘉跟杨旸一起去坐公车。   走在路上杨旸突然腿一软,林嘉一把拉住他。   “怎么了?咩仔你腿软了?”   杨旸尴尬地点点头:“刚才觉得腿肚子软了。”   “你不是缺钙吧。”   “应该不是吧。”杨旸挠头,摸摸腿肚子,林嘉看着他,伸手比了比身高,眼睛一弯:“你是在发育了吧?迟钝初中生。”   杨旸站直身,甩甩腿:“可能……我十四了,也差不多了。”   林嘉瞪眼:“你真的才十四啊?”   说着直接去摸杨旸的头:“真小!应该是最小的吧。”   “别摸,长不高了!”杨旸一脸嫌弃的拍开林嘉的手,两个人坐在公交站的椅子上等车。   “想不被摸头,长高了再说。”   “我是要成为一米八的男人!我还要练出腹肌!”杨旸凹了个健美先生的造型,旁边的ol噗嗤笑出声,善意的冲两人笑笑先上了车,杨旸赶紧坐好,耳朵一抹红。   林嘉斜眼看着他:“有志气嘛。不过是得练练。我堂哥说了,高中三年是拼命三年,不仅要有脑子,更要有身体。”   林嘉比比自己,又戳了戳杨旸的小胸:“你身体好了,才能在高考这个残酷的大魔王手下生存下来。你看傻大个,又高又壮,不吃不喝都能熬三天。”   “二泽听到会反驳的。”杨旸摸摸自己肚皮上的软软肉,“他肯定觉得自己可以撑五天——369路来了。”   两小孩上公车,黑黑的脸颊让人一看就知道是鲜嫩高中生,才军训完,香喷喷。   林嘉在广场口先下了车,杨旸坐到369的终点,再转车。   秦焕朗在沪市的新小区买了套房,据说地铁还在修建中,暂时只有两路公交车,站台离小区还有差不多五百米的距离要走。   杨旸走了一半,又觉得有点腿抽筋了,蹲下去揉揉,一辆汽车停在他身边,一看,司机小孙咧嘴笑。魏弗明在后座挥手。   杨旸开门上车,魏弗明关切的看着他。   “杨,你黑了。刚才我看到你在揉脚,是哪里不舒服么?”   “好像有点抽筋。”   杨旸动了动腿。   或许要买点钙片来吃?   车子开进小区,七拐八拐之后停了下来,看着眼前两层带小院子的小别墅,杨旸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土豪之气。   小铁门,小院子,居然还有个小鱼池!杨旸跑过去,能看到几条肥嘟嘟的锦鲤在摇头晃脑,见人也不怕的。   回头看了眼头也不回进房门的魏弗明,杨旸觉得这鱼一定不好吃。不然早给猫一样的天使长盯上了。   房子里基本色调是浅米色,简约的装修风格,活泼明朗得不太符合秦焕朗的风格。   秦焕朗还没回来,杨旸上蹿下跳熟悉房间,魏弗明挥手喊她:“这是你的房间。”   杨旸看了看和京城别墅差不多的房间安排,打开门进去——大床,书柜,还有当南的小窗户,房间明亮又宽敞。   打开衣柜,自己的衣服整整齐齐的挂着,书桌上,羊老师的书摆成一摞,画本在旁边。   杨旸把书包放好,进了浴室去洗澡,温水冲在身上,无比畅快。   洗完澡穿上裤子,杨旸对着镜子左扭扭右扭扭,看着小白肚皮软软肉,叹了一声。   找个什么简单又锻炼身体的运动来练习呢?   杨旸把东西整理好,顺手就把自己的衣服手洗掉,晾了起来。夏天的衣服单薄,手洗更快。   就像是开启了魔盒,林嘉说杨旸开始发育之后,就当天晚上,杨旸睡不好了,总觉得身体哪里都不舒服,翻身似乎能听到骨头在嘎吱嘎吱响。周六早上起床下楼,他觉得自己随时可能滚下去。   秦焕朗看着杨旸吃完小米椒伴皮蛋粥,连续喝了两大杯牛奶,有点发怔:“你这是把牛奶当水喝了么?”   杨旸把杯子一放:“不,我是强身健体,报效祖国!”   “杨今年应该是正式到了发育的时间。”魏弗明满足的吃掉香辣小鱼干,“十四岁是差不多的年纪,再玩就是发育迟缓了。”   杨旸怒瞪魏弗明:天使到了人间越来越不可爱了!尤其是天使变成医生。   秦焕朗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杨旸:“开始长了啊……”   杨旸“切”了一声,把碗盘收走之后,开始跟秦焕朗他们说起学校和军训的事情。   军训的时候是完全封闭式的,训练强度又大,基本没有时间也没有特别的必要打电话,于是高中后的第一个周末,就在杨旸叙述军训生活中开始。   说起军训的内容,还有新同学,食堂的饭菜口味,以及文章泽裤子破了的事情,司机小孙没忍住笑出了声。   秦焕朗一脸要笑不笑的样子,魏弗明划了个十字。   “可怜的同学,他应该闻名了吧。”   “是的!他现在有个超级响亮的外号,叫做飞奔的裤衩泽。”   杨旸哈哈笑着;“对了,我们还到打靶。十发子弹,我打了89环!林嘉看不出来,打了94环!”   杨旸说到兴起,手舞足蹈,秦焕朗就静静的看着他,一起体会那种鲜明洋溢的快乐。   “你们不讨厌军训么?”   秦焕朗指着杨旸的脸:“男孩子黑一点还可以说是男子气概,帅气英俊,你的……女同学们,哭花脸了吧。”   杨旸摸摸脸:“这有什么,全都黑了嘛,又会白回来的啊。”   他兴奋的击掌:“而且我觉得军训挺锻炼人的啊!注意力啊,忍耐度啊,还有自己对某件事情的决心啊。恩,还有团队的协调性和服从性。我觉得在心里上的意义更大过身体上的锻炼意义。”   秦焕朗想得比较远,头微微偏向一边,嘴角微微下落。   “哦……你刚才说有个女孩唱歌唱得挺好的,有没有其他的女孩子啊……”   杨旸一听这话好像哪里不对,再看着秦焕朗,对方微微眯着眼,不就像动物世界里潜伏猎物的狼么!就等着一击毙命。   想到他刚才问的话题,杨旸乐了,一屁股坐到秦焕朗身边,手搭在他肩膀上,挤眉弄眼:“我觉得你好像我长辈啊!如果不是知道你只比我大六岁,我就喊你爸爸了!”   秦焕朗回头看着胆大包天的小孩。   ”嘿嘿,秦爸爸,我知道你的好意!放心!我是不会早恋的!”   魏弗明默默把头扭向一边,秦焕朗脸色变了又变,伸手就去捉杨旸,杨旸跳起来就跑,没跑多远就被大长腿捉住。   “你喊什么呢?”   “我错了!秦大哥!”杨旸讨饶,秦焕朗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乐了。   “屁股长肉了嘛。果然开始发育了,胆子也越来越肥了。”   闹了一阵,杨旸被大魔王赶回房间写作业。晚上的时候,秦秘书大包小包拿来一堆东西。杨旸看傻眼。   “这是什么?”   “内裤,袜子,还有书,”   秦秘书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杨旸,杨旸打开一看:   《青春期的秘密》,《健康的男孩子》若干。   杨旸默默的把书收好,看着几十条内裤抓狂:“为什么买这么多!”   “勤洗勤换。”秦秘书一推眼镜。   杨旸无语,小声嘀咕:“我怎么觉得你们好开心,特别高兴的样子。”   “长大了,育肥了,就可以……收获了!”秦秘书呵呵一笑。   看着一堆东西,杨旸又是感动又是好笑:“那你们是不是还要给我煮十全大补汤啊?”   “如果你需要的话。”秦秘书把东西放好,心里也在嘀咕。   少爷心急火燎给自己打电话要买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养了个娃——恩……   想到最初看到杨旸瘦瘦小小的样子,在看看他现在白皙帅气的模样,秦秘书觉得,也差不多是在养娃了。   啊,好像忘记买钙片了!   秦秘书转身:“忘记给你买钙片了,晚点我买回来给你,照配方吃。”   杨旸囧,秦秘书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杨旸看着书,慢慢抱着书“嘿嘿”笑了起来。   上辈子没人关心自己,更没有在青春期的时候这样引导自己,现在的生活,简直美得不可思议。   跟秦焕朗表达了下想找个运动锻炼身体,魏弗明直接拿出了乒乓球拍。   “我建议我们来一起学习这个好吗?这个小小的球太有魅力!对场地要求也不高,走动的时候也能很好的锻炼到人的四肢和眼睛。”   秦焕朗嫌弃的看着他:“是你自己想玩吧。”   魏弗明右眼一眨:“是的,但是我觉得杨也会喜欢。”   杨旸猛点头,确实,乒乓球拍好带,学校也有球台,自己完全可以带去学校每天打上几盘,来来回回运动量有了,身体也锻炼到了。   跑到餐厅,把椅子一挪,魏弗明举着球拍跟杨旸跃跃欲试,好半天,杨旸回头看着秦焕朗。   “我好像不是很会,你们会么?”   魏弗明耸肩,秦焕朗直接抄起手机打电话:“都不会,就找一个会的来,慢慢学!”   挑选钙片的秦秘书连连打几个喷嚏:“谁想我了。”   手机响起,他一手拿纸巾一手按电话:“少爷,啊?啊!……好……”   ☆、第33章 诡变   杨旸初初学会了乒乓,乐呵呵的买了球拍和球,带到学校去了,下课时间跟同学们来两盘,从一开始的菜鸟,慢慢的能打杀几个人,一路向着传说中的“快手”奔去。   高中的课程非常好玩,化学要认元素周期表,还有化学试验。做钠的燃烧试验让杨旸兴奋得小脸通红,生物要认各种植物动物还要观察细胞。据说还有机会解剖牛蛙做膝跳反应的试验。   唯一让杨旸兴奋不起来的,估计就是物理了……   月考成绩一公布,杨旸就开始犯愁。   文章泽把大脑袋伸过来,一巴掌拍在杨旸肩膀上:“诶嘿嘿不错嘛!语数外都是120分以上,基本都是90分——这个70的是啥?”   文章泽仔细看着,乐得不行:“羊咩你偏科啊,物理居然只考了70。诶嘿嘿我物理有90分!”   林嘉双手环在胸前,呵呵冷笑:“但是你地理也只有70。”   “我以后分科肯定学理科!地理这种不适合我!”文章泽抓抓头发。   林嘉看向杨旸:“羊咩应该学文科吧?”   杨旸点头:“我学物理有点吃力,其实我觉得数学也有点,就是在拼命做习题垫底了。”   复师二中从高一开始就比较注重学生的个性发展,现在的学界,分科是大趋势,也有特长生能以特长取得好学校的亲睐,但是那样的机会少之又少,更多的考生只能踏实本分经过三年的学习积累,以分数论明天。   这次月考结束是十一小长假,杨旸坐车回家发现除了帮佣阿姨和司机小孙,居然没有其他人。   吃过东西放起cd,杨旸开始写作业。   另一边,秦焕朗坐在小车里,脸色沉得跟锅底一样,新买的诺基亚手机因为愤怒掉在地上,摔破了一点壳,还能正常通话。   打了个电话给杨旸,确定小孩老老实实到家了在写作业,秦焕朗闭上眼,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垫上。   今天中午他接到老爷子的电话,电话那头,老爷子大喘气,听着声音就不对劲,电话内容差点让他当场发作,气急之下摔了手机。   秦志鸿跟白子沐搞到了一起,陈燕北居然去混酒吧,似乎跟摇头丸扯上了关系。   最扯的一点,是他宿醉在宾馆,然后被临检的公安发现,似乎被人给猥亵了。   秦焕朗眉头死死皱着,秦秘书抱着笔记本电脑在疯狂的打字,另外一个司机一声不吭老实开车。   陈燕北的事情暂时被压了下来,但是秦志鸿和白子沐的事情闹得很大,因为徐淑君也参合了进去,京城的报纸大肆宣传,只恨消息不够劲爆。   如果杀人不犯法,秦焕朗真想一刀捅死秦志鸿。   老爷子是接了沪市警局高层的电话,悄悄把信息通知给秦家,虽然没有正式承认过,秦志鸿和陈丽丽的户口本上陈燕北已经改名成了秦燕北。   再怎样,他也是老秦家的孙辈,得知消息的老爷子当场血压升高,直接上了呼吸机。   魏弗明匆匆赶去京城,罕见了留了四瓶药给秦秘书,嘱咐他按时给秦焕朗吃。   秦秘书一边调资料,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秦焕朗。   陈燕北被安置在市第一人民医院的特护病房,秦焕朗带着秦秘书到的时候,沪市公安厅长胡浩民居然也在。   这是一个年轻的干部,三十出头,微胖,一身制服,长期严肃的表情让他有了比较深的法令纹。   看到秦焕朗,他先点头致歉。   临检发现这么个情况,下属有点尴尬,调查的时候发现和京城的秦家有点关系,他便去了个电话,本意是想询问下是否是秦家的人,没想到是老爷子直接接的电话,当时电话被摔在地上,他都能听到对面传来的呼喊声。   秦焕朗直接伸手去握胡浩民的手:“胡厅长,麻烦了。”   秦焕朗在沪市也算小有名气了,皖西集团在国内被誉为良心企业,他也被誉为良心老板。在沪市做的几起地产开发颇受好评,钱和声誉双赢。纳税勤快,也会来事,沪市管理层基本都认识他,也愿意给他个面子。   “已经给他洗过胃了,可能还会有点反应。我们查过了,是被人下在了饮料里。”   通过各路调查取证,胡浩民觉得被害人挺倒霉的。   跑去酒吧发泄,结果被人盯上了,饮料里下了药,还被人当成是小鸭子,打包送去给人消遣。   对方的资料也不算保密,有心一查就出来了,算起来也是个乌龙。不知道秦家想要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   秦焕朗站在病房门口,一直没推门进去,觉得头有点发晕。   他很生气,爷爷被气到住院,更多的是一种惊讶,还有一丝莫名的恐慌。   上辈子没有这回事。   秦志鸿和徐玲君一直没有离婚,就算两个人最后彼此都有另外的孩子,也没有离婚。   上辈子因为不能在一起,陈丽丽连带陈燕北一直是秦志鸿心里的白月光,心尖肉。   自己最落魄的时候,被父母疼爱的陈燕北一脸鄙夷的看着自己,那目光高高在上,秦焕朗两辈子都忘不了。   这辈子两人离了婚,各自和真爱在一起。他以为不食人间烟火的徐玲君会先被现实打击,现在看来他太小看了自己父亲的那条生殖器。   白子沐段数再高,秦志鸿自己不脱裤子,没人强迫得了他。   而陈燕北……   秦焕朗推开门,看到躺在病床上的人。   陈燕北跟秦焕朗有七分像,他的容貌遗传了陈丽丽,带了几分秀气精致,没有秦焕朗的戾气,光看脸,还有种惊艳感。   现在这个精致的少年躺在病床上,脸色清白,唇角裂开,领口之下是吻痕和牙印,消毒药水的味道有点呛鼻。   “他……比较惨……”   胡厅长伸手掩了下鼻子,眼神看向一边:“对方应该也是被下了药,很粗鲁,他月工门撕裂比较严重,有明显的被强*迫*性*行为。现在昏迷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生理上的不适应,一种就是心理上的自我封闭。”   秦焕朗伸手掀开陈燕北身上的被子,对方光溜溜的下*身暴露在空气里,肌肤显见的浮起了小疙瘩。   入眼的惨烈景象让秦焕朗内心翻涌了一下。   把被子一盖,他转身往房间外走:“对方的资料有吧?”   “酒店有监控,我们已经控制了相关人员,但是……”   “家族竞争对吧。”秦焕朗冷笑:“虽然我很讨厌这小子,可我爷爷都被气到住院了,如果就这么干脆的放过,是真当我老秦家没人了?就算要拿来当枪使,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秦焕朗对着胡浩民一鞠躬:“要辛苦胡厅长继续把这件事情压下去,请放心,我会遵纪守法的合理追求公民权益。”   胡浩民点头,看着秦焕朗阴恻恻的笑容,心情复杂。   秦家的事情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这次的策划者算是倒了大霉,随便一捞却捞到了秦家的人,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自己只好打马虎眼了。   看秦焕朗离开,留下他的司机在医院等病人苏醒,胡厅长开始纠结案情总结报告怎么写。   秦秘书自认腿长步子大,但是这会有点追不上秦焕朗。路过护士台,他去倒了一杯水,小跑着追上秦焕朗。   “少爷,吃点药!别激动。”   秦焕朗突然停下脚步,小口喘气,秦秘书赶紧递过一次性塑料杯,看着秦焕朗吃掉药,只觉得魏弗明太机智。   坐上小车,秦焕朗撑着头开始思考,秦秘书开着车从车前镜小心打量他的神色。   强了陈燕北的是某个家族的继承人,脑海里迅速回想了下上辈子那个家族的发展史,以及那个人的发展,秦焕朗“呵呵”笑了起来。   这辈子的事情发展得出人意料,他也不介意就此多一个未来的合作者,或者说是……要求对方合作。   被人陷害固然可怜,但是如果自己足够清醒又怎么会那么轻易的上当?送上门来的把柄,就由他收下了。   至于陈燕北……   秦焕朗眼神一暗。   等老爷子好点了,再问一下他的想法究竟如何。   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没人告诉杨旸,秦焕朗几人每天看着小孩背书做题,感慨青春真好。期间秦焕朗去看过陈燕北一次,对方心如死灰的样子让他气不打一出来。   直接将人拎起来一巴掌,秦焕朗看垃圾一样看着陈燕北:“被狗咬了一口就要死要活?还是终于发现自己蠢得连猪都不如决定人道毁灭?你要死,回你家去死,死在医院出了新闻,我还嫌你刺激我爷爷。”   拍拍手掌,秦焕朗一点不客气的补刀:“你继续寻死觅活吧,你就跟你母亲一样,除了寻死觅活,什么都不会。”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咧着嘴笑看陈燕北,贴在他耳朵身边轻声道:“你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一个人在橱柜里,看到你妈跟秦志鸿上*床,甜言蜜语心肝宝贝的喊着,到了今天变成这样,算不算报应?”   陈燕北的眼珠动了动,他扭头看着秦焕朗,惊恐的张口,太久没有好好进食,虚弱的他讲话声音都大不起来:“别、别伤害我妈……”   “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我不想你死在医院,不想你让我爷爷看到消息,我更乐意看到你去跟他斗,你知道,我可是个疯子,你应该心里有数。”   说完话,不顾陈燕北拼命挣扎,秦焕朗转身出门。   也许是刺激治疗更有效果,医院后续反馈陈燕北非常配合治疗,秦焕朗一边看着秦秘书教回来的有关那个人和那个家族的一些近况,心里冷笑。   他的手机又响了,接通电话,是京城的人打来的。   陈丽丽受不了刺激,跳楼死了。   秦焕朗愣住,这跟上辈子,太不一样了。   ☆、第34章 命运   陈丽丽从她和秦志鸿住的楼盘顶上跳了下去,穿着一身红色的连衣裙,头颅和脸模糊得不成样子。   老爷子还在医院,秦家老大回来京城了,老二媳妇带着自己的孩子匆匆赶回来照顾老爷子。   消息全力压制也只是没扩散而已,圈子里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对此,男人们多是叹息一个倔强的女子,女人们则庆幸狐狸精不在自己家。   徐家的人懵了,跟秦志鸿搅和在一起的是徐玲君的小姑子,她现任丈夫白华平的亲妹妹。   虽然不知道白子沐是如何跟秦志鸿搅和在一起的,徐家承受了秦家绝大部分的怒火。   秦焕朗到病房里看了下自己的爷爷,揉着脑袋出门,一拳砸在墙上,把自己的表哥吓一跳。   秦焕斌紧张地拉着自己表弟的手看了又看,又是心疼又是埋怨:“你跟自己过不去干嘛?别生气,爷爷有妈他们照顾,你放心。”   虽然从小很少生活在一起,但是秦家两个大长辈对秦焕朗的心疼是实实在在的。随着年岁的增长,秦家年轻一代也对自己家这个有天分,却又有缺陷的小表弟心疼不已。   只是彼此错过了最好培养感情的儿童时代,如今长大了也只能带着尴尬慢慢接近。   秦秘书及时端来了水,看着秦焕朗又吃了一次药,觉得自己多年没有掉的头发最近两天掉得无比凶残。   秦焕斌比秦焕朗大两岁,正在读航天学院的研究生,对于家里小叔叔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这次的事情一出大大出乎人的意料。   如果说秦志鸿之前跟徐玲君感情不和是没有感情基础,陈丽丽却是他捧在手心里爱护了那么多年的情人,两个人多年前连娃都生出来了,没想到真在一起了之后却变成这样。   “怎么会这样呢……”   秦焕斌不由得喃喃自语,秦焕朗低低的笑了起来。   “得不到的就想要,拿到手了不珍惜,人就是这么下贝戈戈。”   秦焕斌摸摸鼻子:“也不全是这样……我爸妈就……”   “是啊……”   秦焕朗慢慢靠墙往下溜,蹲在墙边:“这样的人只有我的父亲,你们说……我会也是这样的人么……”   会不会有一天我也变心?或者我现在一切根本就是做梦……   “阿斌。”   秦家二媳妇轻轻推门出来,看到秦焕斌坐在椅子上,秦焕朗蹲在地上,脸色变了一变,走近前来。   “阿朗,怎么了?”   秦焕朗摇摇头,站起身来:“秦志鸿人呢?”   二婶黑着脸摇头:“不知道人去哪里了,每次一惹事就藏了,要不要找人出来?”   “不用。”秦焕朗扬起嘴角:“既然他喜欢装消失,就让他安分的消失更久一点。”   陈丽丽的死最终不了了之。多年前为了秦志鸿,她与家人断绝关系,多年之后除了陈燕北,灵前甚至没有其他人。   看着跪在灵前的陈燕北,秦焕朗一声不吭。   他并非良心发现要日行一善,更多的是来自内心深处的疑惑。   上辈子秦志鸿爱陈丽丽爱得死去活来,直到自己猝死之前,还记得他们一家三口在度假的温馨场面。   陈燕北瘦得人都快变竹竿了,连番的打击让他整个人都憔悴了下去,看着照片里的母亲,他连眼泪都没有。   灵堂里静悄悄的,陈燕北静静看着母亲的遗照,回头看着秦焕朗,好半天,眼泪大颗大颗滴落。   “我曾经,觉得你很可怜,我觉得自己遭受了不平等的对待。   从小我就知道你,因为你的存在,我没法正大光明跟父亲住在一起,没能享受到爷爷的疼爱,家族的认可。   我讨厌你,觉得都是你的错,自己就是世界上最无辜最可怜的人。我和母亲是被你和你母亲欺压的小可怜。如果没有你的存在,我的人生应该会更幸福。”   秦焕朗嗤笑一声,陈燕北跪行着靠近他。   “那年在机场,你对我说得话我始终都记得,你踹我那一脚我也记得。很多次我甚至都在想,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让你跪在我面前跟我道歉,说你错了。”   秦焕朗低头看着陈燕北跪行到自己面前,伸手抓着自己的衣角。   “母亲结婚的那天她含着眼泪笑了,她说她等了十八年,盼了十八年,放弃了家族亲友,为了爱情,只有我,终于等到了收获爱情的那天——可是……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呢?”   秦焕朗看着陈燕北:“是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我也想知道。”   “不是说好了是彼此的真爱吗?说好了要一家人一起的呢?”   陈燕北松开秦焕朗的衣角,嗓子已经哭哑了,他整个人像是失去了生命的活力。   “曾经我可怜你,觉得你活着就是个悲剧,现在我才发现,我才是个悲剧。彻头彻尾的悲剧。活在梦幻里的愚蠢的人。说什么我是父母爱情的结晶——一个大笑话!我的人生简直就是一个超级大笑话,一个弥天谎言!我还狂妄自大的认为,自己比你幸福……”   “到了今天,只有你在这里,在我面前。”   陈燕北看着自己的双手,眼神迷离:“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可是……我真的……不甘心啊……   我觉得如果我就这样去死,我一定会后悔……”   秦焕朗抬手解开自己的衣扣:“那你想要做什么?”   他有点烦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跑来看陈燕北。或许是陈燕北这辈子太悲惨了?但是看到现在这样的他,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就像看到一只鸽子,折断了翅膀在扑腾,一身是伤。   陈燕北瘫软在地上:“我不知道我能做什么,我求求你,帮帮我,我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一切。”   他突然爬起身来,跪在秦焕朗面前:“我不知道能做什么,但是我不甘心,我求求你,求你原谅我,帮我,让我离开这里。我发誓,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秦焕朗盯着陈燕北好久,才“哦”了一声。   “好吧,虽然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你能做什么,但是……我有点期待你的未来呢……”   这辈子你没了翅膀,你还能飞么?   陈丽丽下葬之后,秦焕朗叫秦秘书安排了人,把陈燕北送出了国,五千美金,护照,剩下的就看他自己怎么办了。   坐在回沪市的飞机上,秦焕朗突然醒来,看着窗外的云。   “什么是命?”   秦秘书抬起头:“啊?命?生命?还是命运?”   “什么是命运?”   秦秘书挠头:“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   “什么是命运?”   回到小别墅,秦焕朗直接走到杨旸房间,一把抱住小孩,低声问到。   杨旸感觉到秦焕朗身上散发的颓废感,把糊了自己一手墨水的签字笔松开。   “命运啊?这个你要什么样的解释嘛?”   秦焕朗疑惑的看着杨旸:“还能有很多解释?”   “当然。”杨旸痛苦的背着大号人偶挪到床上坐着。   “如果是名词意义,词典上说了,就是生命的经历。如果你要说玄幻一点,就是人出生到消失的轨迹。如果要狂拽一点,就是未来你要发展的方向!”   杨旸握紧小拳头:“所谓命运嘛,就是一个发展的方向!就是用来改变的!也许是通过自己,也许是别人影响,然后对一件事做出不同的选择,然后走的不同方向!”   “别人的影响啊……”秦焕朗低声,“别人的影响会很大么?”   “我觉得还是看本人自己的选择,说白一点,就是机遇能否被人把握了。”   杨旸摸摸秦焕朗的手:“做出选择的是人自己,别人的影响只是一部分因素,最终选择的,还是做选择的本人——对了,你怎么会纠结起这个?”   秦焕朗苦笑一声,把自己父亲的事简短的告诉了杨旸,对方嘴巴都合不拢了。   杨旸狠狠揉着自己的腮帮子,脑子空空如也,除了我去两个字,再无其他。   没有最狗血只有更狗血!小说来源于现实啊!   看着有些垂头丧气的大魔王,杨旸有点奇怪,伸手顺毛。   “你为什么这么沮丧啊?”   “我很茫然,离婚的事情可以说是我一手促成,事情发展出乎我的意料。结果更是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秦焕朗扶着自己的额头。   明明知道秦志鸿就是那样薄情的人,为什么自己现在居然还这样茫然?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杨旸伸手抱住秦焕朗,在他后背拍拍。   “我这样的想法不太对,但是我有时候确实是这样认为的。人,有时候是要自私一点,不能做到尽善尽美。不去伤害别人,努力善待别人,就足够了。同样,你没有必要去担负起其他人的想法和人生。问心无愧就好了。”   秦焕朗被杨旸抱着,眼睛都眯了起来,精神放松的瞬间,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虚伪,你只是想得到一个认可而已。   睁开眼睛,他看到了十六岁的自己,头上缠着绷带,半张脸是鲜血,就这么坐在床头,静静的看着自己,似笑非笑。   都是假的,是幻觉。   一把抱住杨旸,秦焕朗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在心里默念。   十六岁的他轻笑了一声,慢慢消失。   杨旸疑惑的看着他:“哪里难受吗?”   秦焕朗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没事。”   揉了揉小孩——不,已经可以说慢慢成长成少年的杨旸的头,秦焕朗起身:“好好写作业,多吃点,还是这么矮!”   杨旸愤怒地拍开他的手,看着秦焕朗走出房门,总觉得哪里不对。   魏弗明回英国去了,没有专业的人在身边,杨旸感觉到不安,他想了想,决定去秦焕朗的书房借电脑,给魏弗明发一封邮件。   秦焕朗离开杨旸的房间,推开自己房门,又看到十六岁的自己坐在椅子上,冲着自己在笑。   ☆、第35章 臆症   秦焕朗看着十六岁的自己,反手把门关上。   门关上的瞬间,时间似乎倒回到了四年前。   雷雨天,四合院,小房间。   劈天盖地的雷电声中,秦焕朗看着十六岁的自己额头渗出鲜血,一点一点淌过眉头,渗入眼睛,像是血泪,滑落脸颊。   骗子。   十六岁的自己张开口说道。   幻觉,都是幻觉。   秦焕朗对自己说道,慢慢的调节着自己的呼吸,一步步走向前。   然后,他看到另外一个自己,傲慢高贵得像只血色的天鹅,坐在椅子上,架起双腿,两手交叉在身前,一手的鲜血淋漓。   你明明比谁都更恨他们,但是你还要装作不在意。   你这个虚伪的家伙。   少年对着秦焕朗伸出手。   嘿!你看,你满手都是鲜血,你还装出那么无辜的嘴脸。   人一瞬间飘到了自己身后,说话的声音近在耳边。   明明很高兴,看到他们痛苦难受,明明很满足,看到他们哭喊哀求。   你啊,到底想要什么呢?   门被叩响,秦焕朗回头,另外一个他趴在肩膀上嘻嘻笑。   你以为你得到救赎了?   如果这一切都是你臆想出来的呢?   杨旸推开门,把头探进来:“我想借用下电脑。”   秦焕朗闭眼,再睁开,肩膀上的自己消失了。   “可以啊。”   他伸手一比电脑,杨旸走进来,坐在椅子上,开始写邮件。   秦焕朗就站在房间里,怔怔地看着他。   十六岁的秦焕朗悄然出现在椅子那,低头看着杨旸,然后抬起头来,看着秦焕朗。   真可爱……   但是这是真实存在的么?   秦焕朗看到自己向着自己伸出手,一脸悲悯。   好可怜啊,你难道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自己营造的幻觉,幻象么?   就像你自己说的一样。   都是幻觉。   杨旸发完了邮件,问魏弗明什么时候回国,表达了自己的担忧。邮件一发送,他抬头,看到秦焕朗直愣愣看着自己,眼神有点涣散。   回想起上次秦焕朗发病,杨旸暗道不好,直接起身,结果膝盖撞在柜子边,痛得他一个踉跄,眼泪花冒了出来。   他撞得响了好大一声,秦焕朗却还是一副呆愣愣的模样,杨旸急了,直接冲上前,伸手抱住人对着脸颊轻拍。   “嗨!怎么了!看着我。”   秦焕朗陷入了一个神奇的境界,他看到十六岁的自己抱着杨旸,小孩一脸惨白,手脚无力被抱着。   放开他。   自己摇了摇头,浮在半空中,脚下,是带着呼吸机,脸色清白的爷爷。   离开他们!   秦焕朗大声嘶喊,却发现自己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其实……这是……   温热的感觉贴在自己脸颊,秦焕朗感觉到眼前一片耀眼的光,十六岁的自己陡然消失,杨旸从光后扑了过来,投入自己怀里,一脸担忧的拍着自己脸颊。   手……   温热的……   怀里的身体……   软软的……   秦焕朗低头看着杨旸。   “没事吧?”   杨旸担忧道,秦焕朗眼睛转了两下,目光聚集起来。   “没事。你邮件发好了么?”   看他笑容温和,杨旸只觉得更加不对了,他点点头,秦焕朗松开抱住他的手。   “去早点休息吧。”   把杨旸松开,秦焕朗挥手,继而走到电脑桌面前,坐下,伸手去敲键盘,手指不自觉颤抖着。   “我要做事情了,今年过年兵荒马乱啊。”   杨旸看着他:“我先去洗澡。”   秦焕朗笑看杨旸出门,门一关,他忍不住全身紧张起来。   然后——什么也没有出现。   吁一口气,秦焕朗打开电脑上的文档,开始写01年的工作计划。   计划书写完之后,点击发送,秦焕朗关上电脑。   身子往后一靠,眼前灯光闪动,更小时候的自己,含着眼泪出现在门口。   怯生生的,眼睛绯红,嘴巴一张一合,却连完整的字音都发不出。   然后,被十六岁的自己撕扯开来。   没用的东西,就毁掉好了。   你不就是这样想的么?   秦焕朗闭上眼睛,声音在耳边萦绕。   不要自欺欺人了。   十六岁的自己大笑着,秦焕朗全身发抖。   都是……幻觉……快醒来……   对,幻觉。   他听到自己在耳边呢喃。   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是幻觉,你舍得醒来么?   醒来,你就一无所有了……   秦焕朗猛的站起身来,冲向隔壁的睡房。没有开灯,他直接往床上扑,想要用被子来阻碍耳边的声音。   然后一声惨烈的哀鸣,秦焕朗捂着肚子滚到一边,伸手掀开被子。   杨旸抱着肚子滚来滚去。   “压死我了。”   “你怎么在我这?”   秦焕朗捂着肚子喘了一会,杨旸揉着眼睛伸手扯被子,撅着嘴嘟囔。   “我看你不舒服啊,就过来陪你。我都睡着了……好冷。”   秦焕朗将被子松开,侧躺着看着杨旸在自己被窝里蹭,笑嘻嘻的脸,亮晶晶的眼,伸出手来拉着自己往被窝里滚。   “快进来!被窝我都捂暖了!”   秦焕朗忍不住回头,什么都没有,没有那个自己,也没有其他声音……   坐起身来,解开衣裤,秦焕朗掀开被角,一进去,热乎乎的温度缠绕上身体,温暖他冰冷的手脚。   杨旸伸手握着他的双手,哆嗦了下:“怎么这么冷!”   说着整个人往秦焕朗怀里蹭:“快贴着,冷死了。”   小孩整个人贴到自己怀里,热乎乎的就像抱了个暖炉,秦焕朗不由自主的发出一声轻叹。   好温暖……   抱着小孩入睡,秦焕朗又开始做梦。   依旧是那个神奇瑰丽的梦境。   冰雪王宫,星河倒悬,自己戴着荆棘王冠,一个人持着剑,在天地之间。   除了自己,连一个其他的生物都没有。   只有不断蔓延的白雪,一点一点在靠近自己,逐渐把自己冰冻。   然后,有光,撕开了苍穹,一个人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炽烈的光芒逼推了冰雪。耀眼的光带来了无与伦比的温暖。   一声轻笑,让秦焕朗猛得惊醒过来。   毫不意外的,他看到十六岁的自己,浮在半空中,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你以为你能得救么?   天真……   坐起身来,秦焕朗发现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空气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他静静坐了好一会,一脸惨白的去摸手机,他要找魏弗明。   魏弗明的电话响了好久,没有接通,秦焕朗心里难以压抑的暴躁之气上涌,手机被狠狠丢出去,摔在地上。   门被打开,杨旸端着盘子走进房间,担忧的看着秦焕朗:“起来啦?我把早餐拿上来了。等下在楼上吃吧?”   秦焕朗抱着膝盖,偏着头盯着杨旸,就像一只孤傲的狼。眼里满是惊疑和小心翼翼的期待。   杨旸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从对方一个眼神里读出来惊恐和不安,只是本能的觉得秦焕朗精神状态又哪里不对了。   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去对待。   如果对方是一只孤傲的狼,那么自己,就把自己最柔软无害的一面展示给他,一点点去靠近。   秦焕朗打量着杨旸,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又犯病了,出现了可怕的幻象,让他已经分不清现实和幻象。   然后,他看到,杨旸笑着靠近自己,伸出手来,握住自己,暖暖的,软软的。有生命的温度。   “我在这里。”   杨旸轻声道,不断的重复和强调着自己的存在感。心里隐隐担忧,不知道魏弗明什么时候能回来。   魏弗明此时,遇到了麻烦。   他到香江区参加自己师兄的聚会,没想到遇到了觊觎自己,甚至不惜下药对付自己的人。   可惜的是,对方完全不是自己的对手。   早上醒来,看着被自己□□了一个晚上,还没醒来的男人,魏弗明冷笑。   起身冲澡穿上衣服,对方还没醒。   想起昨晚聚会上那群明显不怀好意的人,魏弗明第一次感谢自己的母亲,让自己锻炼身体,所以昨晚,毫不费力的压制了对方。   房间里找了一圈没有找到自己的手机,魏弗明把目光转向床头,床头还有拆开没用过的保险套,散开一地的润滑油,他脸色一黑,走过去拉开抽屉,找到了自己关机的手机。   手机开机,23个未接来电,这让魏弗明脸色变得更加差。   他动手整理东西,东西收拾好时,床铺上的人□□了一声,醒了过来。   然后发出一声变调的惨叫。   魏弗明冷冷地看着昨晚企图强迫自己,反被自己一怒之下强迫回去的男人,看着对方因为纵欲过度的眼睛,一脸惊恐又悲愤的表情,抬手甩了张支票过去。   “一万渡夜资,你的身材太差了!简直让我感到恶心。”   说完,魏弗明伸手去开房门,开了两下没法打开,不顾身后男人的骂骂咧咧,他后退一步,修长的大腿一脚踹在门上,房门被踹开,留下屋子里的男人抱着胳膊发抖。   魏弗明沉着脸走到电梯处时,被两个戴墨镜的人拦住,气头上的他直接将人撂倒下楼。   走到大厅里的时候,魏弗明看到师兄,对方一脸尴尬和气愤地正在跟另外一群人争吵,其中就有昨晚几个。   看到魏弗明出现,两帮人马脸色都出现了惊异。   魏弗明看着自己的师兄,摇了摇头,转身对着另外一帮人,沉下脸:“我是英格兰的威尔男爵,对于你们所做的事情,感到非常的失望和愤怒。今天我的离开,并不是妥协,如果你们还记得绅士的尊严,请写一份真诚的道歉信给我。当然,我并不介意对这次的事情,请律师给你们发信函。”   说完魏弗明扭头便走,剩下一群人面面相嘘。   一出酒店,上了的士指路机场,魏弗明点开手机号码就回拨过去。   秦焕朗的号码无人接听,他换打小别墅的座机,好一会,电话接通了,是杨旸。   “杨,我很抱歉,我这边出了点事,发生什么了吗?我马上去机场了。”   杨旸压低声音:“大天使你快回来,我觉得大魔王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对!”   ☆、第36章 镜像   魏弗明匆匆赶回沪市,这个年,是这几年来过得最慌乱,甚至可以说是乱七八糟的年。   高二从初八开始有补课的安排,杨旸背着书包一脸担忧的看着似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的秦焕朗,被对方挥手示意出门。   回到学校,杨旸坐在宿舍做试卷,拿着笔,难得发愣。   去年分班之后,杨旸选了文科,和林嘉一起进了文科重点一班,文章泽进了理科重点班。   换了四人间的宿舍,杨旸和林嘉跟另外两个新同学住,文章泽就在斜对面。   如果说古代文武相看不顺眼,到了现在文科男生和理科男生也有些莫名其妙的纠葛。   文科班女多男少,唯一的几个都是白白净净,最近身高连续窜的杨旸和林嘉居然成为班里看起来最壮实的,自然也就成了理科男生们挑衅的对象。   打架倒没有,相互间碰个嘴皮子推搡几下倒是经常的事情。   这次分到一起的另外两个男生一个叫陈威,戴着个厚眼镜,闷不吭声的书呆子一个。   另外一个叫祁海阑,像个小兔子。   白白的,看起来娇娇弱弱,说话声音大一点都能被吓到,分班的时候家里大人全部来陪着选床铺位置,挑来挑去折腾半天,杨旸都想提议家长带着在学校周围租个房子自己住了。   11点不关灯,要红一圈眼睛,早上起太早声音大点,要红一圈眼睛,笔记没抄完,也要红眼睛,被理科班嘲一下,不得了,眼泪不要钱了。   杨旸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一开始,他还会照顾一下祁海阑,觉得可能是胆子太小的缘故。   结果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杨旸觉得人生都受到了冲击。这位同学没事就自己默默眼泪,沉溺于一种不同常人的悲伤中。坐位置之前必须三张餐巾纸擦凳子。拿别人的东西前一定要拿餐巾纸接着,宿舍卫生从来不打扫——嫌脏!自己的衣服一天一换,换了就丢在一个袋子里,他家人两天来学校拿一次。说话又喜欢拖音,结果被人叫娘娘腔。   结果他一听别人说娘娘腔,或者多看他走路的样子,就开始红眼睛。   青春期的小孩心理最逆反,越是不许做的越喜欢干。复师二中教学管理得很严格,但怎么也管不了所有。更管不到学生们的口头上去。   这天回学校,杨旸心里惦念着秦焕朗,不由自主的发呆,就听到外边走廊里炸开锅一样的起哄声,还有啜泣声越来越近。   他忍不住皱起眉头,一扭头就看到祁海阑红着眼睛捂着嘴跑进宿舍,身后几个理科男生在宿舍门口比着兔斯基的抖腿抖手动作,贱兮兮的模样确实很找打。   祁海阑扑到自己床铺上开始放声大哭,外边“小兔子白又白,一戳眼泪冒出来”还在声声不绝,杨旸心里蹭地上了火,把笔一拍,冲向门口。   “作业写完了?试题抄好了?奥数准备好了?烦不烦?”   看着高高瘦瘦扛水桶不费劲的杨旸冲到门口,一群小男生哗啦啦散了个干净。   杨旸怒轰轰回头:“他们起哄你要么骂回去要么不要理啊?总是这么容易哭不逗你逗谁啊。”   祁海阑闷在被子里尖叫:“你什么都不懂!你这个肤浅的人!”   杨旸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高贵,你典雅,你是人间的小海胆!   坐回位置上继续拿着笔发呆,祁海阑的哭声盈盈不绝,绕梁三日一般深入人脑髓,杨旸抱着书出了宿舍,逃进图书馆。   才进去就看到阅览室里的林嘉和文章泽,对方冲自己招手,杨旸赶紧走过去会师。   马上又要月考,杨旸想着秦焕朗,心思怎么也静不下来。   魏弗明仔细询问了秦焕朗的症状,皱起眉头。   秦焕朗一开始的厌世症状太明显,他逼不得已只能尝试催眠。现在催眠治疗的后果渐渐出现了。   在现实一次又一次的刺激下,自己给秦焕朗做的一些暗示,崩坏了。   就像是在倒塌的废墟上,勉强用还剩下的支柱再造的房屋,第二次崩溃之后,可能就是彻底的湮灭。   秦焕朗又开始不敢睡觉。   十六岁的他现在无时无刻不在。   吃饭的时候在,做事的时候在,秦焕朗不必回头,他就在身边耳畔,轻笑如莺。   秦焕朗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坐在椅子上,他也坐在椅子上。   自己在喝茶,对方也有一杯鲜红的液体。   鲜血顺着脸颊滴落,红色浓艳得让人觉得恶心。   其他人在身边走过,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秦焕朗只听得到淅淅沥沥的雨声。   “为什么你存在?”   秦焕朗对着自己伸出手,对方也伸出手。   一大一小两只手,削瘦枯长,几乎贴合在一起,彻骨的寒。   “为什么我不存在?”   秦焕朗听到他这样问。   明明……明明我就重生了啊……   他这样想,微微低下头。   “因为你以为你重生了。”   秦焕朗听到自己说。   你以为你重生了而已,其实现在你的一切都是你的臆想。   你以为会有人还爱你?是你如珍如宝?   你的父母不要你,你从小就是被抛弃的存在。   你的爷爷已经气死了,你的长辈们被陷害自顾不暇。   秦焕朗看着对面的自己,小小的少年面带笑容,一身鲜血淋漓。   你看你多可怜,居然还在妄想着得到幸福。以为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你从出生就带着罪孽,是不应该的存在,这个世界,没有人属于你,你也不属于这个世界。   少年向着秦焕朗伸手,秦焕朗只觉得身边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不断旋转的空间,逐渐远去的声音,越来越黑的世界。   只有对面的自己,满身鲜血的自己。   真的一切都是我的臆想么?   秦焕朗愣愣的看着。   眼睛能看到的东西变成了沙,别墅、人,都在崩溃消失,不知何处出来的风,连一粒尘埃都不剩下。   孤寂的世界,虫鸣都没有,只有对面的自己鲜血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看着对方伸向自己的手,秦焕朗悲哀的抬起手伸出去。指尖颤抖着慢慢靠近。   真的……所有都是自己幻象出来的结果吗?   没有爷爷,没有魏弗明,没有房子,没有安逸的生活。   他们还在争吵,还在为了彼此的真爱悄悄的幸福,只有我,只有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抓不到——   “我回来了。”   突如其来的光和声音,让秦焕朗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十六岁的他慢慢透明,一脸阴郁的消失。   然后一个人,出现在自己眼前。   就像春日的花蕾,经历寒冬雪花的覆盖,颤巍巍的舒展着生命,一点一点努力展示着存在。   少年,跟自己当年差不多的少年,站在眼前。   然后握住了自己的手。   暖暖的……   秦焕朗如是想,光亮让他想闭眼,可手心的温度让他舍不得。   时光都混乱了,他又想起了雨中的那次相遇,那碗面条。   面摊老板一脸担忧的表情和眼前的少年重叠,聚合在了一起。   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从意外得到的温暖开始,自己就在做一个虚妄的梦了?   以为自己拥有了改变一切的机会,以为自己真的在改变自己改变世界,命运啊……如果你真的存在,那你告诉我,生而为人的意义,是什么的……   杨旸回到别墅,看到秦焕朗坐在椅子上发呆,眼神空落落的,就连自己走在地板上刻意发出的声音都没注意到,心疼和担忧的情绪爬满心头。   他忍不住开口叫对方,好一会,才看到秦焕朗以一种,缓慢而疑惑的表情看向自己,就好像从另外一个世界里醒来。   他的感官,他的反应都比一般人更慢,握着自己手的时候,那种小心翼翼又期待又害怕的表情,太让人心疼。   看着秦焕朗小心的摩挲着自己的手心手背,像在确认自己是不是真实存在,杨旸握紧对方,左手一张,抱住秦焕朗。   “我在这里呢……”   他轻声贴在秦焕朗耳朵边说道。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全力去抱住那个看起来像是被世界遗弃了的人。   杨旸暑假没有去补课,高三第一学期直接申请走读。   面对老师的不解和疑惑,杨旸深深的鞠躬。   学业很重要,但是看到一个人蜷缩在角落,已经开始不吃不喝的秦焕朗,杨旸觉得,如果自己不看紧他,一定会后悔。   这天放学,杨旸把东西收拾好,走出校门。林嘉几步赶上他,一拍肩膀。   “咩仔,你最近怎么了?”   看着林嘉关切的看着自己,杨旸笑笑:“家里有点事情。”   “会比你学业还重要么?”   林嘉担忧的看着杨旸,这次月考,杨旸掉出了一直保持的前五十。隐约有传言,说他家里有人生病。   “我觉得……”   杨旸摸摸怀里的练习册:“我觉得,有些机会我获得了,简直就是上天给我意外的惊喜。如果能得到,再好不过,如果错过,也没有什么在意的。我现在更担心活生生的人,”   杨旸转头看着林嘉:“为什么有些人会把人逼到不能再逼迫的地步呢?”   “会被伤害到,那是因为还在意。”林嘉思考了一会:“我不知道你的亲人具体遇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我是觉得,人是会被自己在意的东西伤害,如果自己都不在意了,哪里还会受伤?”   林嘉挠挠头:“我这样说的意思你能听懂么?有点悬乎。”   杨旸笑出大门牙:“懂了,太感谢你,果然是当局者迷。我和他居然都没想到这点!”   看着杨旸上了公车,林嘉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她?什么她?小孩谈恋爱了么?   ☆、第37章 剖心   这一年的春节,秦家愁云惨淡。   秦老爷子一个人坐在餐厅里,看着屋外发呆。   他的小孙子突然又开始拒绝说话,就连看人的眼神都带了斟酌和疑惑。   明明一切都好起来了,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   我的小六,到底做错了什么……   依靠着秦焕朗年前写的计划,还有神一样的秦秘书,皖西集团继续发展着,秦焕朗突然犯病的事情被很好的掩盖了下来。   杨旸从外边回来,秦老爷子看着他,嘴唇蠕动了下,只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看着对方急匆匆上楼去陪小孙子,秦老爷子感到无尽的悲哀。   虎毒不食子,旁人还能关心自己的孙子,自己的小儿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作。   陈燕北的事情秦老爷子知道得不算多也不算少,虽然没感情,但是看到那个孩子经历的事情,完全无动于衷也不可能。   秦老爷子有时候都在想,小儿子到底是哪里长歪了,谁都不像,四十多岁的天真大儿童,随心所欲,任意妄为。   也许是因为自己这个父亲还存在吧,总会在最后的时候心软。   秦老爷子默默闭上眼:“……志鸿那边……以后再也不要管他了,什么都不要管。我已经累了。”   秦秘书默默推一下眼镜,点头示意。   房间里,杨旸坐到秦焕朗身前。   秦焕朗坐在椅子上,杨旸的手轻轻落在他手背上,好一会,他才从似梦非醒的状态里出来。   秦焕朗最近一直保持着这种令人担忧的状态。   他经常一个人闭着眼睛似乎在睡觉,又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哭不闹也不笑,话不多说,安静得可怕。他甚至都不怎么吃东西。   就像一个人偶娃娃,像人,却没有灵魂。   杨旸握着他的手,忍不住把头靠在他手上。   “到底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你在一个人的世界里,看不到在你身边的我们……   秦焕朗的意识一直都很清醒,他睡不着,也不敢睡。   十六岁的自己时刻彰显着存在,如影随形。   他害怕,怕自己一旦睡去,就会醒来,然后发现世界还是那么残酷,自己一无所有。   长期的不眠让他非常虚弱,感官也在越来越模糊。   就像今天,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边,好一会,他才睁开眼睛,转头看着虔诚的抱着自己手闭着眼睛的人。   就像一个骑士……   秦焕朗突然想到,想起了自己似乎是做梦梦到的场景。   孤独的自己在巨大的宫殿,月落苍穹,星河倒悬,然后有一个人跟着光出现,踩着晨曦走到自己身边,虔诚的,行礼,就像一个英勇的骑士……   不过是你臆想出来的。   秦焕朗眼前一糊,看到自己伸出手来,带着血腥的手摸上自己的脸颊,触感冰冷黏腻。   没有人会在你身边,都是你臆想出来的而已。   秦焕朗微微动了动手指。感觉到对方手一紧,掌心里的温度暖得想落泪。   真的……都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么?   杨旸陪着秦焕朗坐了一下午,期间,不停的在跟对方说话,企图让他有一些反应。   似乎有一点效果。   杨旸看着秦焕朗在自己的唠叨下,居然露出了一个笑容,只觉得浑身说不清楚的舒服。   “你要喝水吗?”   杨旸站在秦焕朗身前,半蹲在地上。   他的青春期有点晚,身高一下就窜了起来,高三这年长得尤其快,就跟春天的笋一样,一天一拔高,见风就长。   “我昨天量了身高,我有168了,还差12厘米,我就能成为一米八的男人!”   杨旸蹲在秦焕朗身前,忍不住皱眉:“嘿……你——什么时候,教我击剑呢?那样子的你——挺帅的……”   看着秦焕朗慢慢闭上眼睛,杨旸叹了一声,起身下楼去倒水。   过年前在学校看到有女生拿了个柠檬在熏书,杨旸突然想起自制柠檬蜂蜜茶来。   托秦秘书去买了几个新鲜柠檬,切片烘了下水分,直接泡在蜂蜜里。   算起来,今天是第五天,或许可以拿出来试试了。   杨旸跑到厨房烧开水,把放在冰箱里的蜂蜜柠檬片拿出来。   柠檬片泡在褐色澄亮的蜂蜜里,酸甜的味道扑鼻而来,夹起晶莹剔透的柠檬片,连着扯起来的蜂蜜放在碗里,水一开,微酸带着香甜的气味浓烈起来,甜腻中带着柠檬的果香。   杨旸拿了盘子把碗放好,想了想,拿了两个勺子,一包面包片,端着上楼。   秦焕朗在房间里发呆,意识像是飞散的烟花,在深色的夜空中逐渐涣散。   他看自己从黑暗中浮现,伸手贴近自己,仿佛下一秒钟就能把自己吞噬掉,一切归于零。   你还在奢望什么?   你以为你能得到幸福?   门被推开,有光驱散了黑暗。   杨旸端着盘子进房,用脚拨弄着小方椅,拨到秦焕朗身前,把热腾腾的蜂蜜柠檬水放上去。   “天气冷,喝点蜂蜜润一下,你好像不太喜欢吃甜的,我就把柠檬泡在里面,这样就不会太甜了,试试?”   秦焕朗慢慢把视线从对面的自己身上挪到杨旸身上,对方的脸自己好一会才辨认出来。   小汤勺舀了一勺子蜂蜜水,还带着柠檬的酸香,杨旸像喂小宝宝一样,慢慢把勺子递到秦焕朗有些干裂的唇边。   “喝一口吧,味道很好的。”   秦焕朗眼珠子动了一下,转了个方向,视线向下,瞪着递到自己眼前的勺子,在杨旸看来,他成了个斗鸡眼。   如果在平时,杨旸肯定会笑出来,可是现在,他只感到心疼。   秦焕朗是他心里的男神,杨旸一直都这么认为。   长得帅,身高够,还有身材,人也聪明,更有能力。还有爱心。   一个男人能做到这个地步,足以让多少人膜拜,当男神供起来也不为过。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越了解,越熟悉,就越心疼。   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应该满怀青春和热血,不是像现在这样,犹如行将就木的老人,没有一点生存的*。   喂秦焕朗喝了一口蜂蜜水,杨旸深呼吸一口气,把眼泪憋回眼眶。   “味道不错吧?滋润又不腻味,我最近经常喝。吃一点面包么?我早上吃了馄饨,现在都饿了呢。”   杨旸自顾自话,拿起一片面包,撕了一小条,递到秦焕朗嘴边。   秦焕朗没有动,杨旸举着面包举到手酸,对方还是毫无反应。   他把面包放好,继续用勺子喂秦焕朗喝水:“要不,你告诉我你想吃什么?今天有大骨头汤,阿姨买了面粉,我昨天晚上揉了面团发酵,要是吃馒头呢,我们就做馒头。要是吃包子呢,我们就去剁馅。我现在长个子了,手上也有力,现在切菜可漂亮,你也不用担心我把锅子砸了。”   秦焕朗嘴唇微微动了下,杨旸手上一顿,把头贴近前:“你说什么?”   秦焕朗看到眼前那个人一直在身边嘀咕着,眼睛亮亮的,好像星光落到了人间。   自己就算不理睬,他也那么执着地在自己身边,一字一句说着,不轻易离开自己。   你说,这样的人,也是我幻想出来的?   他对自己说道。   然后看到在自己面前从来是一脸讥讽的自己脸上没有了表情。   是我在梦里,还是我在别人的梦里?   秦焕朗问自己。   那个人喂自己喝水,甜丝丝的蜂蜜水,还有柠檬的酸。   他好像看到小时候的自己,被保姆放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喂着水。   时空倒转,变成高楼林立的大都市,人来人往,车如流水。自己站在路边,雨幕遮天。   然后有人在小巷口喊自己。   怎么了?   你饿了么?   吃碗热汤面吧。   “面……”   秦焕朗嘴唇微动,吐出一个字来,杨旸贴在他面前,听清了。   “你要吃面吗?”   杨旸开心的笑起来,伸手探着秦焕朗的额头,一手握住对方有些冰冷的手:“我煮面给你吃,跟我走好不好?”   秦焕朗抬头,意识中那个模糊的人影和眼前的人慢慢重叠起来。   时光似乎在这一刻静止,光和影都变成了浮动的碎块,十六岁的自己逐渐抽条,变成长大的自己。   黑大衣,一脸落魄,站在雨里,眼前有一个小面摊。   煤灶烧得大锅子里的水滚开,肉汤的香味层层叠叠逸散开。   一个人在身前,对自己伸出手来,往前一步就是温暖,原地不动是彻骨的冰寒。   这也是幻想?   不,我……我相信手里握住的这份温暖。   秦焕朗的手微微紧了下,跟着杨旸拉他的力度慢慢站起身来,连续不规范的作息让他有些虚弱,迈开一步后,不由自主的把身子依在杨旸身上。   杨旸拉起秦焕朗的手,将他整个人撑起来。   秦焕朗削瘦得厉害,杨旸背起他也没费多大力气,搀扶着人慢吞吞下楼,杨旸也出了一脑门子汗。   秦焕朗一直在看着他,侧着头,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小少年。   柔软的头发,白皙的皮肤,喘息的声音,贴在一起的……身体的温度。   他是杨旸。   秦焕朗想起一个名字,意识又开始恍惚起来。   拉着自己奔跑的小孩,坐在自己对面笑的青年,两个人的脸庞渐渐的重合起来。   虽然一个年幼稚嫩,一个被岁月沧桑了容颜,那双眼睛未曾改变。   星星坠落到人间,会不会就是这样?微微散发着光,从不愿轻易放弃。   请自己吃面的那个年轻人,跟自己说着人生的不容易,生命的可贵。   他说……没有什么比活着更美好,只有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如果没有人希望你活着,没有人能陪着你活着,那如何?   秦焕朗想起上辈子,这辈子,都没问出口的话,看着杨旸把自己放在椅子上坐好,拿起面团开始揉。   小围裙,水烧开浮起的烟,模糊不定的人影,除了雨水和小巷,一切重叠得简直完美。   一面之恩,自己想去找上辈子给自己煮面吃的那个人,想给他一个机会,一个改变自己人生的机会。   于是有了这辈子的皖西集团的助学计划。   面摊老板,似乎就是绍市人……   杨旸匆忙间只能做个刀削面,水一滚开,面放下去,把臊子调好,爪篱捞出面来,倒也像模像样。   滴上几滴花椒油,杨旸端着面蹲在秦焕朗身前,沸腾的热气带着食物的鲜香,还有暖暖的心意。   “尝一尝?”   杨旸满含期待看着秦焕朗,天知道他听到秦焕朗说面字的时候有多开心。这是对方主动说起食物,别说自己刚好会做,就算不会,也要临时做出来!   秦焕朗看着杨旸,看着他手中的面条。   一样的味道,一样的人,一样的温暖。   他抬起手来,轻轻摸在杨旸脸上:“你是真实存在的吧?”   “是。”   “并不是我臆想出来的吧?”   杨旸鼻子一酸,单手端着面条,一手反扣在秦焕朗手背上:“怎么会?这么鲜活独一无二的我,就活生生在你面前啊?我是真实的,你是真实的,面也是真实的,世界——也是真实的。”   秦焕朗低头,接过面条,杨旸蹲在他身前,就像一个虔诚的骑士,向国王宣誓衷心。   筷子夹起条状的面片,送入口里,微辣和酸香的味道在口腔中炸开,还有肉的甜香。   一口又一口,秦焕朗吃着面条,看着十六岁的自己像沙做的人,慢慢消散。   我从梦境中醒来,我看到自己的心还在跳。   端起面碗喝汤,秦焕朗长长叹息一声,低头看着仰视着自己的人,少年的脸庞青涩,眉心间带着坚强与柔软的希望。   “面条削得像狗啃的……”   秦焕朗轻声道,杨旸笑出了眼泪,把头埋在他膝盖上。   “那我以后多多练习,总能让你满意。”   ☆、第38章 国王   林嘉从试卷堆里抬起头,活动脖子的时候,看到杨旸下笔如神写得嗖嗖的,长腿一伸,勾住对方的椅子,轻轻一撬。   杨旸抬头转身,林嘉单手撑着下巴,笑得满脸春花开,灿烂得很。   两人走出教室,勾肩搭背去上厕所。   高考近在眼前,老师学生们都绷紧了神经,鲜少有形态自如淡定的人在学校溜达。   高一高二的学生们看到林嘉和杨旸,以为是同年纪的学生,还伸手打招呼叫人去操场。说是有高三学生跟人罚球比赛,输了的人要脸上贴白条去找教导主任当面青蛙跳。   林嘉眉头一挑,左手把衣领一拉:“肯定是文大个在闹,看看去?”   杨旸揉揉脸,点点头:“走吧,做题都做傻了,散散心也好。”   两人继续勾肩搭背走着,大校服里穿得厚厚的,就像两只小毛熊。   林嘉对着手哈气:“咩仔,最近发生什么好事了?我看你一脸春风。”   杨旸摸摸脸:“有吗?”   仔细思索了一下,杨旸觉得确实算是好事。   秦焕朗的情况越来越好,已经逐渐恢复起来了,不过经常喜欢叫自己煮面给他吃,好几次杨旸差点顺口说出“你不开心我给你煮面吃”这句话来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之前跟着担心,杨旸也吃不好睡不好,本来就在抽条,脸色难看得很。   最近休息好了一吃好,整个人粉扑扑的,林嘉看了就想捏脸。   两兄弟跑到操场,远远地就看到人山人海,叫好声嘘声一片。   林嘉一米八,站外围就能看到人群里的情况,杨旸踮起脚尖看得辛苦。   还是早春,操场上的学生们穿着运动服,来回奔跑,青春洋溢。   文章泽个高力大,跃起接球,反手一扣,篮球呈抛物线,在空中划过,在球框上滚了一圈,进球。   场上掌声雷动,林嘉杨旸齐齐冲着向人群挥手的大个做鬼脸。   文章泽殴打了小朋友之后,原地做着舒展运动,看到林嘉和杨旸,咧嘴笑得灿烂。   杨旸嫉妒地看着文章泽的肌肉,苍天不公。   文章泽揉了揉肌肉,穿上外套,看着杨旸,带着一丝惊奇。   “咩仔,最近发生什么好事了么?脸色挺好的啊。”   杨旸揉脸:“你们都看出来了?”   “切。”   异口同声的两个哥们一起翻了个白眼,一人伸出一只手去揉杨旸的头。   杨旸“嘿嘿”笑着,心里暖暖地。   是兄弟才会这么关心自己,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把秦焕朗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下,文章泽一个大汉子居然听得眼眶发红。   杨旸说得很含糊,大意就是自己一个哥哥,从小爹不疼妈不爱,还被嫌弃,长大了赚钱了就被各种刺激然后家长又不管了。   三人跑去食堂买饭,文章泽很是唏嘘。   “唉,我是没有想到,小孩子也会这么惨。”   林嘉不吭声,只默默拍拍杨旸的肩膀。   他家里有点背景,老秦家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自己的同学兼好友跟老秦家有这么密切的关系。   话题转到高考上,几个人都严肃起来。   文章泽是理科,准备考京城的理工大学,林嘉看杨旸。   “咩仔准备考哪里?”   杨旸把饭吃完。   “我应该是考沪市吧。你呢?”   林嘉笑眯眯:“我想去考表演,你觉得我可以当明星不?”   文章泽和杨旸齐刷刷扭头看林嘉。   杨旸上下打量着林嘉,林嘉长得好看帅气,就算理着板寸,一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也让人忍不住脸红。人也长得高。   杨旸仔细想着上辈子看的那些剧,觉得林嘉外型还真不错!他又是练跆拳道的,身材也好,如果去拍戏,剧本挑好了,应该很不错。   文章泽一直在咋舌:“你是要去演花花公子么?那种一身白衣拿个扇子摇啊摇的富二代,或者主角身边的谋士?对着女主痴心一片么?哈哈哈哈哈!”   林嘉一拳糊在文章泽脸上:“安静点。”   杨旸击掌:“我觉得嘉哥可以去演古装片!富贵王爷,专业造反三十年!或者白衣如仙的世外高人,指点江山!也可以去演儒将!开国兴邦!”   文章泽揉揉鼻子:“文科生就是文科生,说起来一套套的。还有三个月……咱们就要告别单纯的学生时代啦。想想有点期待,又有点小惆怅呢。”   林嘉修长的手指端起水杯:“好朋友一辈子,就算天南地北,还是好朋友。”   文章泽一巴掌糊过去:“大演员,别演了!我们知道你有魅力!”   杨旸笑嘻嘻:“嘉哥,我以后写剧本给你演吧!”   林嘉眼睛一斜,笑得像狐狸一样:“好啊,记得要塑造出不一样的角色魅力。”   文章泽做呕吐状,三人吃饱喝足,又冲回教室继续去做试卷。   也许是越近高考,老师们对学生的压力反而越小,杨旸下了课,一如以往背着书包就往家里跑。   推开门进屋,秦焕朗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杨旸喉咙里的喊声瞬间就憋回去了。   就看到秦焕朗抬起头来,冲着杨旸露齿一笑,空气里都洋溢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把书包交给帮佣阿姨,杨旸换了鞋子上前去,秦焕朗把书放在膝盖上,双手张开,将杨旸整个抱着。   从高一开始他就没少跟秦焕朗一起睡,后来几次秦焕朗严重的时候,他都是跟着照顾的。   这次秦焕朗好起来之后,没事就喜欢抱抱,杨旸早习惯了。就跟抱着雪橇犬一样,暖呼呼,肉嘟嘟。   青年抱着少年,就跟抱熊娃娃一样,杨旸揉揉秦焕朗的肩膀。   “我用稿费给你买个熊吧。”   “熊没你肉乎。”   说好的气质男神呢!   杨旸郁闷地在秦焕朗肩上蹭来蹭去。这种看起来亲密正直又温度太高的画面直接闪瞎了秦秘书的眼。   捂着眼睛缓和了好一会,秦秘书眯起眼睛打量自己越来越王霸的boss。   好哥们之间过命的交情是深入骨子里的,所谓至交好友,不在乎年龄,看对眼了就是一辈子。   但是变态大魔王跟软萌的咩仔哪里怪怪的!   看着杨旸回头看着自己一手揽着大魔王,一手冲着自己笑嘻嘻打招呼,笑容纯洁天真,秦秘书默默在心里呸了一声。   他想什么呢!杨同学还是个青春小少年,单纯得像个水晶做的人,想什么一眼就能看出来了,都没开窍呢。   秦焕朗半眯着眼睛看着秦秘书,看对方一脸狐疑到面无表情,嗤笑了一下,转头一头撞在少年的胸口,杨旸捂着胸口哇哇叫。   “我的内脏要给你捶出来了!”   “塞进去。”   “你怎么能这么狂野!”   秦秘书嫌弃的看着又开始腻歪的兄弟两。   “我想请假!”   把文件整理好,放在桌上,秦秘书开口惊人。   大灰狼和小绵羊齐齐回头。   “我给你加工资!”   “秦秘书我让你当我故事的主角!”   “一边去!”   秦秘书昂起小下巴,双手捂脸:“我要结婚了!我终于追到我老婆了!”   “哇哇!恭喜。”   杨旸从秦焕朗怀里窜了出去,直接站到秦秘书面前,一巴掌拍在对方肩膀上,秦焕朗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恶狠狠盯着秦秘书。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还能遇见这么美好的她!”   秦秘书整个人都散发出粉色的泡泡,身边的空气都变得不一样。   “那么温柔可爱,还会做菜!笑起来就跟菩萨一样!”   杨旸一脸期待瞬间僵硬。   像菩萨一样是什么形容?秦秘书你是不是忘记吃药了?   “是你上次遇到那个?”   秦大魔王散发了好一会冷气,见没人理他,傲娇的将头扭到一边搭腔。   “是的!”   秦秘书还是一脸陶醉的模样:“上天给了我这么完美的条件,始终不愿意给我心里的花,然而它又是这么仁慈,让我遇见了人间的她——”   杨旸搓搓手臂:“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啊。”   秦秘书眼睛一亮,瞬间进入谈判的王霸模式,他双手拍在小茶几上。   “我要请假!加薪也不能阻止我请婚假!我要带我的她去最美的地方度蜜月!我要关机!我要换手机卡!”   “两个月假期够了么?新房买了么?”   秦焕朗正眼也不看秦秘书:“恭喜你这个老男人脱贫致富。”   秦秘书疯狂的点头:“少爷!你简直是超级大好人!我的房款已经付了!你以后让我少加班就更好了!”   看秦秘书毫不客气的大拍马屁,杨旸挠挠脸颊。   “秦秘书不缺钱吧?为什么说他脱贫致富啊?”   大魔王和大魔王的狗腿子立刻安静了,杨旸一脸疑惑的看着秦秘书,上下打量。   秦焕朗首先站起身来,扶着杨旸的肩膀,把他往楼上推:“先去换衣服,我们等下去吃开封菜。”   杨旸乖乖上楼,秦焕朗转身,双手抱胸冲着秦秘书冷笑,笑到对方几乎缩在墙角。   秦秘书灵光一闪,终于被他想到了话题。   “少爷,杨同学今年高考,志愿应该定下来了吧?”   “他准备考复师大学的中文系。”   秦秘书一推眼镜:“昨天我去参加艺术拍卖的时候,把杨同学画的几张画复写了带了去。复师中文系的文老很感兴趣。还特地问了我作者多大。”   秦焕朗点头:“不错,我会给你多一个月工资包红包。”   秦秘书走到小几前:“我差点忘了,杨同学这个绘本我整理了下,您看是投到哪里去比较好?好给他拉分?”   秦焕朗伸手接过稿子:“我看一下,小孩还能画故事——”   他没说完的话消失在舌尖,秦焕朗轻轻翻动着手上的稿子。   深蓝色的天空,冰雪的大地,孤寂的国王,只有黑暗为伴。   色彩也许还有所稚嫩,人物也并不出彩,但是当骑士带着鲜花和光出现时,秦焕朗手微微颤抖了。   “我觉得这个童话故事很温暖,虽然技巧和色彩在大师们看来并不成熟。”   秦秘书转述着文老的评价,一抬头看到自己的上司笑得一脸温柔。   “技巧之下的心意,更打动人心。”   秦焕朗回头看着下楼的杨旸,把稿子递给秦秘书,就像一个真正的国王,高贵而强势的向着杨旸伸手:“来,带你去吃好吃的。”   ☆、第39章 骑士   高考算是华国的一件大事,无数学子拼搏千日,就为了在6月的几天时间里,走过独木桥,走进大学门。   7号早上,杨旸六点半醒来,刷牙洗脸出门,吓一跳。   老爷子魏弗明和秦焕朗都在楼下,轻声动作。   秦秘书度完蜜月回来,整个人都冒着粉红泡泡。   杨旸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才七点呀。   “你们都好早啊。”   他挠挠头,走下楼去,一看早餐,有点傻眼。   稀饭馒头,豆浆油条,面条粉丝小笼包。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焦香,勾得人馋虫满地打滚。   看着摆了满满一桌的早餐,杨旸揉揉肚子:“这都是给我吃的?”   秦老爷子这一年,头发瞬间全白,脸上也不可避免地带了深深的皱纹,看着杨旸目光柔和。   “我也不懂,好像是今天开始高考。也不知道你具体喜欢吃什么,想吃什么。我就让他们全都准备了。今年我都在休养,辛苦你了。”   杨旸摸摸鼻子:“哪有……”   看着秦焕朗,他难得有些羞涩:“秦大哥对我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人。可以说,他是改变我命运的人。只要他希望,只要我有,无论是什么,我都可以付出。”   魏弗明脸上笑容一僵,秦秘书啪啪啪拍手:“真是感动的兄弟情!”   魏弗明一脸便秘表情狠狠盯着秦秘书,杨旸直接走到笑眯眯的秦焕朗面前,右手捂着心口,左手握着秦焕朗的右手,像古老的宣誓仪式般的姿态。   “我并不聪明,但是考试我会全力以赴!不会让你们失望!我希望有一天,能成为你最好的助力!”   秦焕朗握着杨旸的手,点头,好一会才松开。   秦秘书主动送杨旸去学校,再次检查了准考证、铅笔、橡皮都带好之后,杨旸拍拍胸口:“我走了!再见!”   目送少年出门之后,秦焕朗跟往常一样,坐到阳台边。   落地窗边摆了一个玻璃鱼缸,鱼缸里放着破掉的花盆,养了一堆多肉植物,长得像个小森林。   魏弗明送秦老爷子回房间后,转头来找秦焕朗,看到对方拿着一本书,正在翻。   “朗。”   “你最近,好像惹到了麻烦。”   秦焕朗珍惜地把手上的绘本合起来。转头看着一脸无奈的魏弗明。   “需要帮忙吗?”   “不用,我可以自己解决。”   魏弗明坐到秦焕朗对面,盯着他手里的绘本。   “杨的新书?”   “对,你要看看吗?”   魏弗明接过书,摩挲着封面。   “杨同学他——好像还什么都不懂。”魏弗明翻开绘本,眼中有一丝惊异。   “看到他,我就觉得很温暖,想抱着不放,想看到他笑,想一直跟他在一起。”   秦焕朗看着自己的手:“我觉得他对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存在。我觉得不能让他离我太远。我想我应该是爱他的吧。”   魏弗明把绘本放平在自己膝盖:“我觉得你需要给自己也给杨同学时间,世界这么大,人有那么多,你们现在只看得到彼此,也许还有更多可能。”   秦焕朗一手抵在下巴上:“你是说要我去认识更多的人?让他认识更多的人?”   魏弗明摩挲着绘本封面:“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力,我希望你能幸福。”   秦焕朗不说话了,只继续盯着多肉植物看。   杨旸八点二十到了学校,在学校门口碰到了林嘉和文章泽,三个小伙伴彼此击掌,走进校园。   几个小时之后,考完出场的学生们被家长带走,下午继续进考场。   三天之后,最后一场,杨旸走出校门,抬手挡在眼前,透过指缝看着天空。   不管怎样,自己也算是全力以赴,无论结果如何,至少自己问心无愧。   杨旸回到家,喝了点稀饭,直接爬上床开始睡觉。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被摇醒的时候,杨旸一脸呆滞双眼无神坐着,反应特别迟钝。   秦焕朗坐在他床边,伸手在杨旸眼前晃:“认得我是谁么?”   “狼先生!?”   “真傻了?”   秦秘书站在门边,忍笑到内伤,看着杨旸揉啊揉啊揉眼睛,又躺回床上去,滚来滚去伸懒腰。   “我从两年前起,就这么想——等我高考完了,我要睡觉,睡到自然醒!”   杨旸满足地蹭啊蹭啊,一咕噜滚到秦焕朗身边,冲着对方伸开手。   “你好,我的国王。”   秦焕朗手在半空中停顿了好一会,不客气的捏在杨旸脸颊上。   “起来吃饭。”   从床铺大神手中挖出小绵羊,秦焕朗坐在椅子边,看杨旸端着碗吃馄饨,三十个小馄饨连同汤都被吃得干干净净。   6月天气有点小热了,杨旸穿着背心大裤衩,叉开腿坐着,碗一放,手一摊,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椅子上,锁骨上可以放豆子了。   “感觉出了考场,脑子就空了!”   杨旸单手摸着头,背心带滑落肩膀,露出小半边胸脯。   秦焕朗把视线一撇,落在阳台上的多肉上,肥嘟嘟的多肉长得更鲜嫩了。   “暑假有什么想法没?”   “你不忙吗?”   “公司做的是长期投资,而且——”   秦焕朗瞄一眼眼观鼻鼻观心的秦秘书:“既然是企业,是集团,在充分保证集团利益的前提下,每一个员工都应该对自己的工作负起责任来。”   “帅!”   杨旸坐直身体,拍手,眼睛亮晶晶:“我想下,把你这话改一改,就是非常帅气的台词!”   秦焕朗不解,杨旸神秘兮兮地笑了:“不着急,等我写完再给你看!话说——我想去海边呢。”   趴在桌子上,杨旸对手:“我只在电视里看过海,我想去看一望无际的碧海,听海风的声音。”   秦焕朗眼睛都不眨:“那就去南海玩吧,老爷子也去海南了,跟他的战友们聊天。他们说他的,我们玩我们的。”   说干就干,超级秘书秦秘书查找行程订购机票联系住宿,第二天一早,几人就包袱款款奔向南海。   一下飞机,杨旸深呼吸,一脸陶醉:“这就是海风!海的味道!”   一个小姑娘含着棒棒糖,牵着妈妈手路过,一脸疑惑的问妈妈:“妈妈,那个哥哥为什么在汽车的屁股后面闻汽油味呀?”   年轻妈妈尴尬地抱起小姑娘,杨旸脸红得像猴子屁股,赶紧把帽子压了压,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有些费力地搭在秦焕朗肩上。   “走走走!去海边看海!”   秦焕朗穿了个t恤,米其色的七分宽边裤,浅色的皮凉鞋,一副大墨镜戴着,浑身上下透着凉气。   看了眼比自己还矮一个头的杨旸,秦焕朗长胳膊一揽,拖着杨旸往机场外走。   南海的天空蓝盈盈,像块大蓝宝石,白云白得像羊毛,马路边开满了色泽鲜亮的鲜花,高大的棕榈树在风中婆娑起舞,蓝天绿树,空气中淡淡的海腥味。远远地,还能看到碧蓝的大海掀起白色浪花,拍在金色的沙滩上。   杨旸趴在窗边,看着远方的大海,忍不住——流下口水。   新鲜菠萝!新鲜芒果!新鲜榴莲!新鲜菠萝蜜!皮皮虾!梭子蟹!海胆!生蚝!   越想越馋,杨旸一时兴起,转身猛拍秦焕朗:“我请你吃海鲜!想吃多少吃多少!”   司机哈哈笑出声:“吃海鲜不要贪多哈!还有有些人会海鲜过敏,千万要小心哈。”   杨旸盯着秦焕朗,脸色沉痛:“对啊,你上次吃小河虾过敏了!看样子你似乎没有我有口福了。”   秦焕朗不客气的拍了一巴掌在杨旸背上,隔着衣服,也能摸到少年挺直的背脊。   感到后背一麻,杨旸不由抖了一下,继而又扭头看窗外的风景。   秦秘书给两人订的宾馆靠海,还有个小阳台。   走到阳台上,天高海阔,风景宜人。海风徐徐,令人沉醉。   杨旸闭着眼睛站在阳台,一脸陶醉。   “我们去玩海吧!”   秦焕朗看着换了一身颇具夏威夷风花衣花裤的杨旸,一脸无语地点了点头。   6月的海边阳光也很热烈,但优美的风景也无法阻挡人们对美丽景色的爱好。   沿海边开发出各种项目,沙滩边就有人在摆着新鲜的海鲜烧烤。   秦焕朗一身格格不入地装束,不自觉抗拒着其他人的接近。   他并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   应酬上的一些需要他也是能推就推,他更喜欢蜷缩在自己认为安全安静地环境里,静静地呆着。   海边都是热情的男男女女,比基尼美女们摇曳身姿,昂首自信穿过人群。   秦焕朗戴着大墨镜,远远地看着杨旸在沙滩上玩耍。   和人打沙滩排球,帮小孩堆沙城堡。充满了活力,脸上洋溢地笑容灿烂得让秦焕朗有些嫉妒。   好想把他藏起来,只给自己一个人看到。   秦焕朗找了个吊床,直接躺了上去。   他不想拒绝少年的要求,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心态,把自己在心底已经打上自己印记的少年放到人群里去。   他想看看,自己到底有多讨厌其他人,又有多特别的在意一个人。   仰头看着天空,还有高耸的树叶,秦焕朗有些迷糊。   “我来了!”   杨旸的声音由远及近,秦焕朗一扭头,就看到少年端着盘子走向自己。   杨旸走到秦焕朗面前,侧坐在吊椅旁边,手一抬。   满当当的食物,考得焦香的鱿鱼,鲜嫩汁多的生蚝鲍鱼,麻辣香酥的皮皮虾,金黄饱满的海胆。切成两半的椰子上插着吸管,方便人随时饮用。   “尝尝吧?”杨旸把盘子放在膝盖上,直接拿起一个海胆,勺子一舀,金色的卵黄送到秦焕朗嘴边。   盯着杨旸看了好一会,秦焕朗坐直身子,一口吞了卵黄,一手拿起虾开始剥皮,末了,沾上一点汤汁。   “啊。”   “啊——”   大魔王投喂小少年,杨旸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海浪连绵地拍在沙滩上,海鸟在海天之间飞翔,鸣叫。一切都是如此美好。   ☆、第40章 诱惑   秦焕朗看着嗤笑一声转身离开的女子,摸着下巴默默转头。   杨旸穿着大花裤衩,跟一群小孩在玩“把一个人埋在沙堆里”的游戏,笑容灿烂又温暖,自己怎么看怎么觉得顺眼。   拿出手机照了照自己,戴着大墨镜,一脸面无表情,一直蹲在角落不吭声,怎么上前来跟自己搭话的人就那么多!   男女都有,神烦!   大魔王默默在心里吐槽,突然福如心至,发了条短信给秦秘书。   不多时,秦秘书发了几个大大地问号回过来,紧接着电话就打了过来。   看着杨旸被小屁孩子们推在沙堆里用沙子埋得只剩下脑袋,秦焕朗皱起眉头起身,向着人群走过去。   “老板,怎么了?你刚才短信是什么意思?”   “我说——海边无聊的人怎么那么多,我不认识他们,都跑来跟我说话是为什么。”   秦焕朗抬脚把一个人丢向孩子群的矿泉水瓶踢开,一手摘下墨镜,恶狠狠瞪着对方。   丢水瓶的青年被瞪得怂了,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秦秘书电话那边哽咽了下:“那是老板你风度翩翩,有人仰慕了!”   秦焕朗直接挂掉电话,把杨旸从沙堆里扯起来。   南海玩了几天,秦老爷子基本不怎么管两人,但是据说是他一个老朋友恰好今天生日,请客吃饭,便叫上两人。   杨旸洗澡的时候在洗澡间里大呼小叫:“秦哥我们穿便装去没事吧?”   “穿。”   “真没问题呀?我看一些店写着衣衫不整恕不招待啊。”   “这么热穿礼服有病吗?”   杨旸探出脑袋:“其实我也觉得,所以这就是我这种平民的心态了吧!”   秦焕朗手指飞快地触动手机键盘,头也不抬:“平民富人都是人,一样喝水吃饭抠脚蹲坑,有什么区别?喜欢装的就那么些,我是来度假不是来工作的。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我自己心里清楚。”   “秦哥果然高人。”   穿好衣服走出浴室,两人走出住的宾馆坐车去秦老爷子他们在的饭店。   服务员带着两人走过金碧辉煌的大厅,富丽堂皇的走廊,推开雕花大门。   大圆桌上摆放着碗碟,大包厢里有沙发和椅子,年纪大点的坐在沙发上讨论,年轻人们在椅子上言笑晏晏。   看到秦焕朗带着杨旸进来,屋子里静谧了一会,继而又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屋子里四个老年人,彼此正在激动地回忆当年,剩下六个年轻的,先走过来一个青年。   衬衣西裤黑皮鞋,带着一块手表,青年面容俊朗,笑容也挺灿烂。   “你好,我是陈亚西,亚克西的亚西,你是秦爷爷的小孙子吧?怎么称呼?”   “秦焕朗。”   “这位……”   秦焕朗把墨镜一摘,眉头微蹙:“我家杨同学,你叫他小杨就好。”   杨旸耳朵一抽,听到人群里有轻轻的吸气声。   视线一转,果不其然看到一个穿着白色长裙,黑长发的女孩子双手掩面,脸色绯红。   目光还留连在秦焕朗身上。   我家大哥一直很拉风!   杨旸如是想,陈亚西和秦焕朗已经握手之后开始交谈起来。   今天生日的主角就是陈家的老爷子,杨旸默默坐到角落里,看着电视节目。   电视里正在放一部电视剧,主角是被抱错了的婴孩,穷人家抱走了富人家的孩子,富人家养育多年的却是穷人家的孩子。   剧情正进行到激烈的时候,双方家长和已经长成青年的主角们都知道了真相,杨旸以为将要大结局的时候,主角之一居然出了车祸进了医院!   看着电视上抢救的画面,杨旸抽搐了下脸颊。   车祸画面里受伤的是后脑和后背,你动手术的时候人仰面朝天你怎么把受伤的后背缝起来啊喂!   手机短信一响,杨旸低头看自己的手机。   秦焕朗发来的,好无聊三个字,后面居然还带了一个扁嘴的表情。   杨旸一乐,回信说无聊就看电视剧,虽然这电视有点蠢,但是杀时间。   秦焕朗一边跟人交谈,一手轻轻放在桌下,手指快速移动回复短信。   两个人就这么在一群人眼皮子底下短信来短信去。   电视剧里哭哭啼啼撒狗血的时候,终于开饭了。   杨旸默默收起手机:还是信息时代方便啊!   一桌子菜肴摆盘精致,味道也很是不错。   杨旸吃一口海参,眼睛一亮,看着转盘转来转去,想夹第二筷子,又找不到好时机。   坐他身边的秦焕朗手指一伸,压住玻璃,稳稳夹起一筷子海参放到他碗里,脸色表情淡淡的。   正在喝酒的老爷子们愣了一下,陈老爷子红着脸哈哈笑起来。   “哎呀啊,小秦真是个耐心孩子啊。老秦,你真不够意思啊,这么好的孙子都藏着掖着不带出来,你说,你什么意思啊?”   相互起哄着,秦老爷子连连摇头,杨旸津津有味吃着东西听秦焕朗和陈亚西他们说话,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一抬头,对面三个女孩子都看着自己,抿嘴一笑。   杨旸眨巴眼睛,扭头看了看秦焕朗,心下恍然。   对面的女孩子们,都是在看秦焕朗啊!   也是,秦哥长得帅,又有能力,说起来,就是很多人眼中的金龟婿呢。   想到秦焕朗以后要结婚生子,杨旸突然觉得吃到嘴里的菜少了点什么滋味。   一顿饭明面上吃得是热热闹闹,年轻人们都彼此认识相交了。   杨旸放下筷子,看着秦焕朗彬彬有礼跟人交谈,杨旸莫名地感觉到了一丝茫然。   自己和在这里的其他人,似乎不是一个世界的。自己的存在,甚至有些格格不入。   服务员撤下碗盘,众人还坐着聊天。   杨旸想了一会,坐到一边,用手机上企鹅,打开邮箱里的草稿,继续写自己才构思的故事。   一阵暗香袭来,杨旸抬头,看到白衣女孩站在自己面前,瓜子脸粉扑扑。   “你好,我是朱筠。”   “啊你好。”   杨旸左右看了看,对方落落大方地坐在自己对面,另外两个女孩子在远处交谈,跟老爷子们逗趣。   “你和秦哥关系很好哦?”   朱筠轻声道,伸手给杨旸倒了一杯果汁,递给对方。   杨旸摆手:“才吃饱,现在喝不下。”   朱筠笑笑,不以为意,把果汁放在小茶几上。   从小被娇养,朱筠眼光和心气都很高。   秦焕朗进门的时候,她就觉得这个人有一种特别的气质,等到对方取下墨镜,那双带着阴郁的眼睛让她忍不住呼吸一窒。   从小围绕在她身边的就没有过这种气质的男性,而餐桌上,对方对自己小弟的照顾,更让朱筠心跳加速。   难得地,她主动了。   杨旸朱筠没有看在眼里,虽然长得很乖巧,一身穿戴也不错,但是气质上就是差了那么点。   如果秦焕朗像是锋利地匕首,那么这个叫杨旸的男孩子就是窗台的盆栽,虽然很温暖,但是没有存在感。不够打眼。   杨旸看着漂亮的女孩——两辈子第一次和年轻的女性如此近距离接触,对方扑面而来的荷尔蒙气息让杨旸有点心慌。   和初中高中埋头苦读的女孩子们不同,朱筠有少女的纯真,成熟女性的风雅。就像一支清晨绽放的玫瑰,带着朝露,散发着清新迷人的气息,沁人心脾。   “我跟秦哥……认识很久了。”   杨旸觉得口有些干,朱筠恰到好处的递了果汁给他,杨旸结果果汁咕咚咕咚喝了一半,手机已经被他揣到了兜里。   “可以跟我说说么?”   朱筠微微歪着头,之前是端庄娴雅,此刻就变作了俏皮。   杨旸眼神落在果汁杯上:“啊?说什么呀……”   他心跳得有些快。   “说说你们平常都做些什么呢。我挺喜欢你们秦哥的,想多了解一点他的消息。”   朱筠落落大方道,今天和她一起来的朋友已经有男朋友了,自己主动一点,也没有关系。   杨旸一脸惊异地抬头看着她,朱筠微微红了脸。   “可能你会觉得我很……但是,我觉得,作为女孩子,必要的时候,也要主动一点坦诚自己的心意。”   杨旸整个人呆了一下:“哦哦……平常啊,秦哥喜欢看书,看财经的书,然后看下电视,运动。”   杨旸越说越无话,他使劲想了又想,突然发现,秦焕朗和自己,似乎是以后网络上说的那种……宅男吧?!   不喜欢出去,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最喜欢呆在相对安静的环境里。   朱筠没想到杨旸说几句就说不出来了,一时间也码不住对方是不想说呢,还是确实是只知道这些,仔细看了看脸颊有点红的杨旸,朱筠站起身来。   “杨同学是吧?你应该还在念高中吧?”   “高中毕业了……下期大学。”   朱筠笑眯眯:“看不出来,那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聊咯?”   “恩。”   杨旸点头,看着对方款款离去,莫名地觉得——心塞。   自己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差异感,越来越明显。   抬头看了一眼秦焕朗,对方脸上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在跟人交谈,水晶灯下,是低调地华丽。   杨旸低头,掏出手机来,继续在邮件里写着文字。   又谈论了半个多小时,秦焕朗站起身来,杨旸揉着脖子,把草稿存好。   朱筠站在秦焕朗身前,一抹红霞面带飞霜,眼睛水润得似乎流光。   两人站在一起交谈,一黑一白,郎才女貌,杨旸默默抬起手,捂住心口。   ☆、第41章 骚动   青春期让杨旸迅速抽条,也给他带来了其他的困扰。   也许是高中生活压抑了发育,又或者是第一次和青春女性近距离接触。   晚上杨旸睡觉的时候,梦境旖旎。   似乎有一具温暖的身体和他紧密相连,全身心都泡在热水中一般,舒适而满足。   那些微妙地触感,旖旎的梦境里,杨旸全身心都得到了放松。   早上,他意外地,醒早了。   海边宾馆是小套房,一人一间房。   杨旸尴尬地拿着纸巾冲进了浴室,秦焕郎翻了个身。   温水撒在身上,杨旸全身一哆嗦,深呼吸一口气,任水淋在脸上。   少年光滑的背脊挺得笔直,颀长的腿匀称有力。   杨旸的手比较小,小时候辛苦劳作的茧子多年之后还能看得到一些踪迹。长期握笔,右手中指第一 节骨节的地方有厚厚的茧子。   于是,他用左手握住了自己的小麻雀。   雄性激素刺激下,小小鸟开始长个,更在今天早晨,雄纠纠气昂昂昭示了自己的存在。   上辈子似乎是车祸的影响,杨旸后期基本没什么生理反应,即使有,也是稍微刺激一下,就释放了。   这辈子这种浓烈地感触,让他感到万分难受。五指姑娘也变得没那么可爱了。   少年压抑地呻吟混在水声中,终于变成一声闷哼。   杨旸贴着墙壁慢慢滑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生理性的泪水和花洒喷出的水混在一起,沿着脖颈留下,划过胸膛,落入地面。   门被轻轻叩响。   “咩仔?洗澡还是上厕所?”   杨旸一机灵,手忙脚乱爬起身。   “啊?我在洗澡,秦哥你要上厕所么?别憋坏了!”   秦焕郎手顿了一下,拧开门进去。   杨旸腿还有点软,身上的泡沫还没完全冲干净,看到玻璃外有人,虽然雾蒙蒙,也知道对方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还是有点尴尬。   秦焕朗也没怎么睡好。   昨晚上一顿饭吃得他太无聊,期间看到杨旸和朱筠交谈甚欢,让他感觉非常不爽。   尤其是小孩后来一直有点心不在焉,仿佛在避着自己一样。   放水结束,秦焕朗吁了一口气,突然“噗通”一声,杨旸“哎呀”出声。   秦焕朗猛一回头,匆忙间套上裤子,一把推开玻璃门。   杨旸四肢大敞倒在地上,呲牙咧嘴,脸上表情要哭不哭。   秦焕朗无语地看着他,目光不自觉从对方的头流连到脚,没漏过可怜兮兮歪在一边的小鸟。   杨旸正在搓背,结果脚底一滑,直接摔得四仰八叉,秦焕朗打量他的目光火辣辣地,这让杨旸窘迫不已。   “没事吧……”   秦焕朗显然愣了下,拿起浴巾披在杨旸身上,伸手关了花洒。   喷头的水喷在他身上,睡衣濡湿在身上。   秦焕朗低头看着杨旸:“没事吧?好大一声。”   杨旸咧嘴,浴巾的遮盖好歹让他不再那么尴尬,他尝试着抬手,抬脚——   “我脚好像扭了……”   杨旸哭丧着脸:“而且我觉得屁股也很疼,有点爬不起来。”   秦焕朗看着他,视线顺着杨旸的大腿往下,落在脚踝处,右脚脚踝明显鼓起一个包,肿得都有点变形了。   秦焕朗伸手,顺着杨旸腰侧开始摸。   “干干干干啥——”   杨旸差点咬了舌头,一动瞬间脸就白了,只能瞪着眼睛看衣衫半湿的秦焕朗顺着自己的腰摸到自己的背脊,手指微微的粗糙感顺着背脊窜上后脑,激起他一身鸡皮疙瘩。   秦焕朗身子微微低下,手慢慢在杨旸背脊上轻抚,一手慢慢枕在杨旸脖子后,让他逐渐撑起身子。   “这里疼不疼?”   杨旸脸色红了白,白了又红。   后脑窜出来的酥麻感挥之不去,痛感在瞬间袭来。   “啊痛痛痛!!我屁股痛!”   杨旸哇哇叫着,一脸凄惨。秦焕朗的手摸在他尾椎骨处,半个身子都贴在秦焕朗怀里发抖。   “这儿?”   秦焕朗一脸严肃,手指轻轻来回抚摸杨旸的尾椎骨:“腰不疼?就只有屁股疼么?”   “我觉得我屁股要裂成四瓣了。”   杨旸痛苦地把脸贴在秦焕朗胸前,力图站起身来。   “还是去医院吧。”   “啊?”   杨旸眼里含着一包热泪:“能不去么?”   “屁股真裂了怎么办?”   秦焕朗面无表情盯着杨旸,把浴巾替对方拉紧:“没事,我会拿帕子帮你把脸挡住,露个屁股没人认识你。”   杨旸愤恨地以头捶他。   杨旸被裹着送到了医院,一检查,好家伙,脚踝骨裂,尾椎骨没事。淤青了一点,过几天就好。   半侧身躺在床上,看着打着绷带的脚,杨旸唉声叹气,揉了揉屁股。   秦焕朗跟秦老爷子出去了,司机小孙给他去买饭,现在就杨旸一个人在病房里。   脚不能乱动,屁股也疼得厉害,杨旸一手拿手机开邮箱写稿子,一手不自觉地在擦了药的屁股蛋上挠挠。   成绩出来了,杨旸没有悬念地考上了复师大学中文系,文章泽成绩出人意料的高,被京华大学数学系录取。林嘉则如愿考上了沪市戏剧学院。   得知杨旸摔了个四脚朝天,林嘉毫不客气打来电话,一边大笑一边表示了慰问,文章泽表示如果杨旸需要,随时提供野猪骨酒和老参。   伤筋动骨一百天,杨旸百般无奈在南海躺了快一个月,期间朱筠来看望过他,但是更多的时候,她更愿意追寻秦焕朗的踪迹。   于是,经常出现这样的景象。   病房里,病人拿着手机面无表情打字,病床边的家属,男性,拿着书在看。其他家属,则默默地看着他们。   终于有一天,秦焕朗去给杨旸拿午餐的时候,朱筠忍不住了。   穿着白色长裙的朱筠给人清纯娇羞的感觉,但是穿着短裤松糕鞋的她显得泼辣娇俏。   看着杨旸企图伸手去挠脚,朱大小姐把报纸甩了过去。   杨旸悻悻地收回手,脚趾努力蠕动:“朱姐……”   “我今天要走了,我家在江南。”朱筠双手抱胸,鲜红的唇抿得紧紧地,她站到杨旸身前,上下打量着,末了,叹了口气。   “难得我看上一个比较顺眼的男的,结果是个不开窍的。虽然你也挺不错,可惜不对我胃口。”   杨旸囧着脸看着这个有点精分的大小姐。   一开始很有女神范儿,后面直接走暴力风格了。   朱筠继续看着杨旸:“我都不明白,你们两个耐心怎么这么好。年纪轻轻,都喜欢呆在房间里,看书喝茶,就像个老人。”   杨旸无话可说,只能笑眯眯听着,回想了下,默默叹气。   可不是嘛,自己确实过得有点……平凡普通呢。   或许大学了,可以考虑去参加一些什么活动?   杨旸摸着下巴,朱筠撩了一下刘海。   “我走了,有机会再见吧杨同学。”   走到门口的时候,碰上回来的秦焕朗,朱筠盯着秦焕朗看了半天,幽幽一叹:“你是不开窍呢,还是真的没有心呢?我还是第一次遇到直接拒绝我的人。如果有天你找到了挚爱,也请送一份请柬给我吧。”   朱筠打了个飞吻,潇洒出门,秦焕朗转头把饭放在杨旸面前。   “你这是什么表情?”   “朱小姐喜欢你啊……跟你说了啊?”   杨旸瞠目结舌,使劲看着秦焕朗,继而摇头:“也是,你这么优秀。肯定很多人喜欢你。”   “我觉得你更可爱。”   秦焕朗头也不抬,坐在杨旸身边,翘起二郎脚,低头发信息。   杨旸一手吃海鲜饭,一手默默摸着脸。耳朵都红了。   杨旸会到沪市的时候,开始发愁了。   大学要军训一个月,但是他脚伤到,估计没法参加。   而且大一到大二的新生都要求住校。生活可能也有点问题。   杨旸窝在房间愁眉苦脸了一会,又振奋起精神来。   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看着办吧!   放松了心情,加之脚伤也好了不少。回到沪市的第一天,杨旸睡着自己床上,又开始做梦了。   梦境里,灰蒙蒙的一片,然后自己脚落地的地方,就绽开绿草和鲜花。   杨旸心里一乐,自己这是一步一生机,这是个玄幻梦啊。   一路走过去,杨旸来到了一个巨大地湖泊面前,他乐不出来了。   波光粼粼地湖水里,可以看到成年男子矫健的背脊,结实的腹肌,水中若隐若现的兄弟气势十足地昭显着霸气。   那人的脸看不清楚似乎笼罩在迷雾之中。   杨炀甚至有些庆幸看不清楚对方反而不是坏事。   对方似乎发现了杨炀,居然向着他走来,水波晃动中,体毛摇曳。   然后自己被抓住了胳膊,带入水中,背脊和对方的腹部紧紧贴在一起。   手心划过背脊带起的颤栗感,在臀部打圈时候的那种触感……   真实和梦境,杨旸已经分不清楚了,只感觉到耳朵一热,眼前一晃,“啊”了一声,醒了过来。   看着房间里熟悉的摆设,动了动脚趾,杨旸一脸尴尬地掀开毛毯,欲哭无泪地看着自己的小麻雀歪歪斜斜倒着,一副满足的样子,裤子上,床单上,都粘上了一些液体。   这一瞬间,如果可以,他真想变成只鸵鸟,脑袋往被子里一扎,装什么都不知道。   事实是,人不能成为鸵鸟,现实远比理想骨干。   杨旸单脚搓裤衩的样子被屋子里的人看到了,几乎所有人在尿床和长大之间明确的选择了后者。   秦秘书笑眯眯地给杨旸开了一瓶牛奶来:“恭喜,你已经是大人了。”   杨旸连耳根子都红了。   ☆、第42章 故人   杨旸去报道的时候,脚上石膏还没拆。   因为受伤,报名也是由司机小孙陪着去。晃了一圈就回家了。因此杨旸漏了几波找他的人。   大一军训一个月,到9月24日,杨旸在9月20日拆了石膏,一瘸一拐地跑去学校看阅兵式。   复师大学的住宿楼修得时间不长,都是才修好没几年的新房子,一间四人,带卫生间小阳台,上下两层。上层睡人下层是书桌。   杨旸把东西整理好了,冲着同宿舍的同学伸手。   “你们好,我是杨旸,03级中文系新生,前段时间出事了,军训请假。”   “我是张辉,经济管理系。”个头高的斯文男孩先出声,自嘲地比着脸:“你看,我们都脱了一层皮。”   “我叫许巍,跟你一样中文系的,不知道我们是不是在一个班。”   许巍有点胖,一开口带了浓重的星城口音,杨旸瞬间精神了。   “你是星城人吧!哎呀我也是啊!”   “哦哦哦老乡啊!等下我们去吃剁椒鱼头去!我请客!”许巍拍着张辉的肩膀:“老张同志是浙西的!虽然咱们哥两感情好,但是一个鱼头我吃不完啊!”   张辉打趣:“说起来你们两个不是应该抱在一起然后两眼泪汪汪么?”   在食物和环境地影响下,三个人迅速地融洽起来,张辉和许巍帮忙把杨旸的书放好,一拍手。   “哥们走吧,同是求学子,相逢必有缘。”   复师大学后门口,有一条商业步行街。也是学子们口中俗称的“堕落街”。   杨旸被两个同学夹在中间,免得被磕着碰着,一边兴致勃勃左右张望。   从街头就有小摊支着在卖好吃的,滚油炸的脆皮香蕉,金黄酥脆的奶香小馒头。北方的凉面削面片,肉夹馍、酥油茶,各种口味的粥。   间或其中的,还有发廊、网吧、甚至贴着xx元一晚的小旅馆。   杨旸张着嘴一路看过去,三个人走进一家小饭店。   饭店不大,十平米宽的样子,坐满了客人,三人穿过大厅,跟着服务员走到楼面后面,踩着咯吱咯吱作响地铁皮绞合的楼梯上到二楼。   杨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擦了擦额头的汗:“生意真好,人好多。”   “学生生意好做嘛。”   许巍拿一次性杯子倒了三杯水,抓起小黄豆开始咬。   “杨旸,还好咱们学校做了名单卡,每个宿舍都有贴,不然我还真想不到你是那个旸。说起来,你普通话讲得很好哈!都没什么口音,字正腔圆的。”   “哪里,我还是有些平翘舌音不分的。”   杨旸捡起黄豆吃:“我高中就出来读书了,也是身边朋友们说得都挺好。”   张辉看着杨旸乐呵:“你肯定是个好学生,我刚才看你一路,太好玩了。”   杨旸挠头:“恩,平常除了读书,我都是在家里做点家务什么的,做做运动。”   还有陪大魔王发呆。   杨旸把这句话咽了下去,但是两个人百无聊赖在午后太阳暖呼呼又不是很热的时候,趴在软椅上眯着眼睛真的非常舒服呀!   “那以后我们得把你带出去好好见识见识了!都说大学是踏入社会的一半。不入社会怎么好意思叫社会人呢!”   许巍哈哈笑着。   饭馆虽然小,客人又多,但是上菜速度可不慢,不多时,剁椒鱼头、鱼香茄子、回锅肉就端了上来。还有个叶子菜,稍微晚点上。   杨旸夹着酸辣可口的鱼头大口大口扒饭,看着张辉用筷子夹起一点鱼肉,吃到嘴里,然后张嘴哈气,吃两口饭,如此反复。   察觉到杨旸的目光,张辉喝了口水:“不怕你笑话,我还挺喜欢吃辣的,但是又有点怕辣。”   “这叫啥来着?有眼福,没口福!”   许巍夹起回锅肉里的辣椒一口塞进嘴里:“爽!要的就是这个劲道。”   杨旸把饭咽下去:“酸辣开胃的都喜欢是吧?我下周拿点自制的泡菜给你们。”   “哦哦哦小老乡看不出来!你还会做泡菜啊?”许巍乐了;“这可好!以后我能多吃三大碗了——唉,你家就在沪市啊?”   杨旸点点头。   许巍的愤恨溢了出来:“张辉他家比我家近,结果你就是本地人,不行,哥哥我心里难受得不行,你不多带点好吃的,我们宿舍真人打一场。”   男人的友情来得如此快,看对眼了就是兄弟,三人热热闹闹吃了饭,杨旸执意结帐。   他一手摁住许巍,一手拉住张辉,脸色认真:“两位,真别跟我抢。首先,你们也看到了,我现在这个样子,估计这段时间还要麻烦你们照顾下。其次,我有收入,别不信,咱们回宿舍说。”   杨旸把钱塞给老板,一顿饭吃了66块,这就是学生堕落街的好处,实惠好味道,也不贵。   回到宿舍,张辉许巍一人拖了个凳子,坐在杨旸身边。   “说吧,老实交代。”   许巍叼着牙签,故作凶恶。   杨旸挠头:“我写了些东西,然后能获得稿费。”   张辉点头:“对,你是中文系的,小胖子,别叼着牙签了,小心摔一跤插气管里去。”   许巍连忙把牙签吐掉,去开饮水机。   “话说,我们住一起也是个缘分,我85年的,张辉84,杨旸呢?”   杨旸盯着许巍把杯子放平:“我86年的。”   许巍蹦了三尺高:“比我小?比我高!”   绕着杨旸转了两圈,许巍悲愤地摸着自己肚子上的肉:“可怜我苦读三年,发奋减肥,一个暑假,胖回解放前啊。”   张辉笑得不行,末了,扭头看看剩下的铺位。   “我们应该还有一个舍友吧。我以为小杨是来得晚的了,第四个室友还没来呢。”   许巍不闹腾了,把凳子拖回去,打开自己的小柜子门,拿出几包鱼仔。   “吃,没准等下就来了呢。”   他话刚落音,宿舍门就被敲响了,张辉腿长个高坐得近,去开门。   辅导员先进来,然后他身后进来一个瘦高个,比杨旸还显得瘦小。   “这位是你们宿舍最后一个同学,经管的,林瑜。大家要好好相处啊。”   三人看着林瑜,对方低着头跟辅导员道谢,目光飞快地扫过三人,在杨旸脸上停留了下,小声打招呼。   “你们好。”   “你好。”   辅导员没有多说,把人带进宿舍之后,就转身走了,三人帮林瑜铺床收拾东西,杨旸总觉得这个同学有点眼熟。   抱着脑袋使劲想了半天,都爬到床上睡觉了,杨旸也没想起来同学像谁。   陌生的环境适应需要过程,杨旸把手机充上电,调成震动。点着秦焕朗的号码,发了个晚安。   不多时,秦焕朗回过来短信,简单的两个字,好梦。   自从杨旸光溜溜在浴室摔了个四仰八叉被秦焕朗看光之后,杨旸总觉得有些尴尬,甚至不知道如何跟对方交流。   以往抱抱蹭蹭一起睡,都穿着衣服,隔着被子。杨旸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   也许是那天早上,杨旸被青春撞了腰,荷尔蒙刺激得太过,只要一想到自己被男神看到最滑稽的一面,杨旸就有点想撞墙。   幸亏有手机,也幸亏开学了。两人最近都是短信联系。   皖西集团的事业发展也进入了另一个高峰,秦焕朗也忙起来了。   又想了半天,杨旸翻个身,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觉。   杨旸又开始做梦了。   水气氤氲的浴室,淅沥沥的水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还有自己耳边,背脊、身后的触感——   杨旸意识模糊的时候,悲愤的想:青春期为何如此令人惆怅!   大清早,杨旸苦着脸起床洗裤衩,自从上次生理反应之后,他有时候也不得不庆幸,多亏秦秘书的好习惯,他囤了很多裤衩!随用随换好卫生!   杨旸尽量把动作放轻,还是听到宿舍里有人起身下床的吱呀声,杨旸把头探出门时,差点被近在眼前的人吓一跳。   对方估计也被惊到,直接后退了一步,杨旸赶紧把手上水甩干。   “对不起啊,吓到你了。”   压低了声音,杨旸道,再一看,是林瑜。   林瑜看着杨旸,嘴唇哆嗦了下,摇摇头。   “我……刷牙……”   他的声音有点嘶哑,杨旸“哦”了一声,赶紧端起盆子去阳台,晾衣服。   许巍和张辉的床铺也开始发出声音,杨旸冲自己桌上一望,闹钟显示才六点半。   “你们起好早。”   许巍恹恹地探出大脑袋,一脸痛苦:“我不想起床啊!国庆还差三天!”   张辉从床铺上下来:“早啊。”   杨旸点头,张辉看了杨旸两眼,再看一眼阳台,露出一个暧昧的笑:“人不可貌相,小杨同学虽然比我们小,但也是成熟的男子汉了啊……”   杨旸脸瞬间通红,许巍瞅了两眼,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兴奋地下床:“唉,兄弟啊!晚上哥给你看个好东西!包你舒爽!”   张辉眼睛一瞪:“许胖子,有东西私藏啊?”   许巍挤眉弄眼:“一起一起!我电脑估计今天拿到,到时候,咱们……嘿嘿嘿嘿嘿”   许巍笑得那个奸诈,看到林瑜从卫生间出来,他赶紧招手:“小林啊,今晚上咱们兄弟几个,好好乐呵。”   林瑜“啊”了一声,低下头:“谢谢,但是我晚上可能要去兼职。”   许巍笑容僵住:“啊?这样啊……那——”   “你放心,我知道分寸。“   林瑜抬头看一眼杨旸,又飞快的低下头去。   杨旸被看得莫名其妙,只觉得心中诧异感更甚。   这个林瑜自己觉得眼熟,而且对方几次看自己的眼神,都有点怪。   好像是认识的人。   但是自己完全没印象。   杨旸去辅导员那领了课程表,拿着书去找教学楼,突然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他停下脚步,回头张望,一个女孩气势汹汹狂奔到她面前,笑出一口白牙。   “杨旸!真的是你!”   “馨馨!”杨旸大喜,赵馨馨站直身体,冲着伸出手。   “你好,老同学!”   ☆、第43章 前尘   杨旸没想到,几年之后会再遇到赵馨馨。   快上课了,赵馨馨掏出手机:“小羊有手机号码么?我们有空聊!对了,林宝贝你还记得么?”   “恩?”   杨旸拿手机记下赵馨馨的号码。   “林宝贝家出事了,他改了名字,据说也考到复师大学来了。”   杨旸脑子一激灵,突然就想起来自己宿舍的林瑜。他总觉得对方眼熟,但是现在又不好肯定。   赵馨馨看了下手机,飞快地先跑了:“我们再联系啊。”   两人各自赶到教室,开始大学生活。   第一堂是文学概论。讲课的是两鬓鬓白的老教授,口音有点重,说话声音也不是很大。   老教授说了几句之后,转身在黑板上写起笔记来。   什么叫文学,文学概论是一门什么样的课程。   渐渐的,可以容纳200人的大教室里嗡嗡的声音消失了,两百多学生安安静静看着讲台上那个背脊弯着的老人,整整齐齐在黑板上书写的板书。   随着教室的安静,老教授说的话也清晰地扩散开来。   他的普通话里还带着一点奇怪的口音,但是每个字,都能感觉到他非常努力地字正腔圆的吐出来。   老教授就这么写一写,讲几句,连课本都不看。   杨旸伸手翻了下课本,惊讶地发现老教授讲课的内容和书本上差不多,但是选取引用的范文更有特色,更容易让学生们理解。   下课铃声响起时,老教授把手搭在讲桌边上,对着学生们微微鞠躬。   第一下掌声响起,继而声如雷动,学生们用力拍着手,一边站起身来,没有人刻意组织,也没有人引导。所有人一起弯腰深鞠躬。   “老师,辛苦了。”   目送老师佝偻着身体走出教室,杨旸好一会才轻轻吁出一口气。   他坐回位置,拿起调成静音的手机,先给赵馨馨发了个短信,问对方学什么专业,什么时候下课。   赵馨馨短信很快就回来了,说自己在英文系,上课要上到十一点去了。   约好中午食堂见,杨旸一手摩挲着课本,一手拿着手机发呆。   大学和高中生活似乎没有特别的区别,杨旸一时间还有种自己坐在高中教室中的错觉。   铃声又响起,新的老师带来新的课程。杨旸晃头,打起精神继续听课。   上午的课程结束,杨旸在食堂门口等赵馨馨。   一边等,他一边低头给秦焕朗发短信。   说话尴尬,短信交流就成了他们最近最常用的东西。   其实也是一些非常琐碎的小事,无外乎就是吃早餐,吃了什么。注意身体,上学或者上班累不累之类。   来往的学生一多,杨旸再迟钝,也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多得可怕。   他抬头看了眼四周,隐约听到细细的交谈声。杨旸望过去,三五成群的少女们像警惕的小鹿,安静下来,眼睛张望着。   杨旸看到了熟悉的目光,曾经朱筠用那种眼神追寻了秦焕朗很久。   目光缠绵,仿佛透着香甜,连空气都能点燃。   “杨旸。”   许巍拿着饭盒路过,出声打招呼:“等人呢?”   杨旸刚要出声,赵鑫鑫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杨旸。”   他反射性回头露出笑脸:“馨馨。”   赵鑫鑫脚步停顿了一下,一手捂住脸,脸颊绯红。   “天啊,我今天才发现,你笑起来真好看。”   许巍吃吃笑着,一手结果杨旸手里的书,扭头跑走:“兄弟,我先回宿舍,慢慢聊啊!”   杨旸摸摸兜里的饭卡,冲着赵馨馨笑笑:“中午我请你。”   杨旸坐在学生食堂里,他点了一份山西的刀削面,加上辣椒粉和陈醋,味道好得不行。   赵馨馨点了份水饺,大口吃着,一边跟路过的同学打招呼。   杨旸吃完面,等赵馨馨吃完,递给她一张餐纸。   几年不见,曾经的青涩小姑娘已经发育长成了美丽的少女。   也许是性格所致,跟朱筠比起来,赵馨馨更外向活泼。   赵馨馨愉快地跟杨旸说着,自己高中三年如何痛苦的在一群人中厮杀,排除万难,说服家人,跑来沪市念书。   “为了来这里念书,我可是拼了老命了。”   馨馨把手里的餐纸换了个边:“当时还跟我姐大吵一架。她考的省城师范大学,跟你一样是中文系。我是觉得啊,我喜欢这个活泼又充满挑战的城市。我学的商务英语,学了就要用,我希望在未来,我能依靠自己的能力,在这个城市站稳脚跟,活出自我。”   看杨旸一脸温柔地看着自己,赵馨馨再也忍不住了。   “你别笑眯眯看着我了。看得我都毛了。”她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   杨旸摸摸鼻子:“我看起来很可怕吗?”   赵姑娘差点把水从鼻子里喷出来,眼睛瞪得溜圆。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啊?”赵姑娘眼珠一转:“是朋友就说实话,我问你,高中你有谈恋爱么?”   “每天泡完题海就是找周公喝茶。”   “就没人很你表白?说喜欢你啊,需要你之类的?”   “……”   杨旸默默抬头:“恩……我觉得我秦哥挺需要我的好像。”   “哎呦谁问你哥了,我是说,没人告诉过你,你笑起来非常帅么?”   赵姑娘怒翻白眼,用手拍拍脸颊:“你不懂少女心。”   “我是不懂。”懂了才可怕吧,杨旸默念。   “你知道么?现在女孩子们喜欢两种人。”   赵姑娘比出右手食指和中指。   “第一种,狂拽酷霸总裁型!长得帅!多金!性格邪魅狂狷!气势不凡,然后霸道总裁爱上灰姑娘。”   杨旸噗嗤笑出声,不知道为何,突然想到了秦焕朗。   恩,长得帅,有钱,有性格!   赵姑娘弯下一根手指,盯着杨旸摇头:“还有一款,就是你这种,温柔开朗居家型。长得好,脾气好,又能干,有潜力。俗称潜力股。你不知道吧?我来找你的时候,就听了一路好多人讨论,说食堂门口有个温润公子。我还以为是谁呢,你那个笑脸差点闪瞎多少人的眼。”   杨旸用手摸脸,有点小兴奋:“真有这么厉害啊?”   赵馨馨翻个白眼:“人果然是会变的,当年我们温柔又腼腆的羊咩变成皮糙肉厚老山羊了!啊对了,你还记得林宝贝吧?”   杨旸点头:“我正想问你呢。”   赵馨馨脸色有点沉:“他改名字了,我也是前段时间去医院碰到的他——”   “医院?你没事吧?”   看着杨旸一脸担心,赵姑娘憋红了脸:“没事,就是亲戚来了我没吃早餐然后痛晕厥过去,被送去医院了。别问我了,就是林宝贝改名叫林瑜了,现在跟他妈妈一起在沪市。”   杨旸想了好一会才想明白赵馨馨说的亲戚来了是怎么回事,跟着就被林瑜两个字炸得耳朵嗡嗡直响。   “林瑜?他现在叫林瑜?”   赵馨馨点头:“我也是碰到他之后觉得眼熟,想了好久又去问了老师才知道的。当初他不是不写作业闹嘛?后来被你家西装大哥训了一顿。”   赵馨馨声音低了下来:“后面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据说是他外婆家出了什么事情,然后他爸爸和他妈妈就离婚了。他家里很多钱都被他爸拿了。结果他妈妈又查出来得了心脏病。总之后面就……我是觉得吧,当女人,太不容易了。”   赵馨馨泪光盈盈看着杨旸:“当初我就觉得,一个人嚣张,肯定是有资本或者底气的。嚣张不能狂妄,放纵自己身边的人嚣张到狂妄,就是在害对方,所以我非常讨厌他爸爸。事实上呢,果然是靠不住。如果林宝贝他外婆家没出事,他妈妈未必就会受刺激得病。就算得病了,也能得到很好的治疗,不会像现在这样,还要他打工来赚钱求学。我以后……一定要对自己好。”   杨旸沉默,伸手拍拍赵馨馨手背:“馨馨,你是个好姑娘,一定会遇到真正属于你的人。”   “什么啊”赵馨馨眼泪还没干,就忍不住笑起来;“要不是真了解你,我就以为你在发‘好人卡’了!看你这样肯定就没谈过!哎对了,你要是看到林瑜,你还讨厌他吗?”   杨旸盯着又哭又笑的赵姑娘:“他现在就跟我一个宿舍。我之前伤了脚,请假没有军训,就昨天才到学校,他是昨晚来的。我都没认出来。”   赵姑娘小小地打了个嗝:“还真是……缘分……”   杨旸笑笑:“以前的事情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都是孩子气。而且他也没有做什么让我受伤的事情。就算他母亲曾经对我口出恶言,也是当时的我不够强大才会受伤。说起来,那时候我都过来了,现在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杨旸突然想起现在情况越来越好的秦焕朗,忍不住带了一丝自己都没发掘的温柔:“而且我现在有更多更重要的人,我们要过得幸福,这才是我要做的事情。”   赵姑娘痛苦的一手捂住脸,一手掏出手机“咔嚓咔嚓”几下。   “看到你这个笑容我这千锤百炼心都有点跳太快,我决定去倒卖你的照片!”   杨旸大囧,手机响了,他抬手示意赵馨馨,掏出一看,是秦焕朗。   心情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有些期待和兴奋,又有些尴尬,接通的瞬间,听到对面那低低的一声“羊”,他觉得喉头一干。   好一会杨旸才能发出声音来:“是我,怎么了么?”   “问你课程,如果没课早点回家,去买个笔记本。人很多?注意休息。我先挂了。”   杨旸全程“哦”“恩”“好”。电话挂断,他长长地叹了口气。   赵馨馨抿起嘴唇笑:“跟谁打电话呀?羞涩得像只小羊羔啊?哎呦呦,那个表情呀,我怎么就没拍下来呢?好娇羞哦!是你暗恋的人吧?”   杨旸差点滚到地上,尴尬地看着语出惊人的赵姑娘:“啊,不是啊,是我一个……哥哥!”   “信你啊?就你刚才那个羞涩忐忑的表情和语气!姐姐没谈过恋爱,但是你知道吧?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你就是谈恋爱了。”   “没有……只是被自己非常尊敬的哥哥发现了自己跟尴尬的场面。才觉得害羞……”   “有多尴尬?”   “……”   “你就是——”   “类似你生理期还穿了白裤子然后——”   “我懂了你不用说了。”赵馨馨双手闭着在嘴面前打个叉。   “这么说我倒是有点明白,但是呀。”她站起身来,跟杨旸一起走出食堂:“你都能坦然的跟我说生理期的问题,为什么你会觉得在你哥哥面前很尴尬?总觉得你就没把我当成是女孩子!”   赵馨馨拍了拍杨旸的肩头:“我们都长大啦,你也长点心吧。这么天然,以后没有女孩喜欢你的。”   杨旸走到宿舍门前,才恍然。   赵姑娘是在说自己没异性缘啊?!   ☆、第44章 心悸   杨旸回到宿舍,许巍和张辉正在搬桌子,许巍桌上,一台笔记本电脑甚是引人注意。   “你带了电脑啊?”   “是啊,之前军训。每天早起晚睡,被操/练得像苦行僧一样,每天起来就想着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睡觉。哪有时间拿出来。”   许巍提起军训,心有戚戚焉。   杨旸乍舌:“不至于吧?”   “对你们是没啥,对于我这个胖子来说就是地狱!我可足足在一个月里瘦了十五公斤。”   许巍悻悻然,走到杨旸面前贱兮兮:“对了,英语系的女神你很熟?哥们,快坦白!”   杨旸脸上止不住的惊讶,张辉把插板插好,站起身来笑眯眯。   “我可都听说了啊,中文系的贵公子,快坦白!”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杨旸哭笑不得;“馨馨是我初中同学。”   “呦~馨馨~”   “别闹!我可是把她当姐姐一样看的——不对啊?馨馨一直比较活泼,居然是女神范?”   许巍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野蛮女友好吧?而且妹子长得是真不错!个高五官好,性格大方又仗义!现在不流行温婉亲和派!就流行野蛮系和高冷系。”   杨旸失笑,张辉开启许巍的电脑。   “杨旸你管英文女神叫姐?你多大啊?”   “我十七呀。过些时候就十八了。”   “未成年!”   许巍张辉齐声道,彼此对望一眼。   “行了,今晚哥哥们就给你好好开个荤!”   杨旸哎了一声,把桌上的书袋里的书拿出来,书收好。   下午他没有课,可以写点稿子。   看了看许巍的电脑,杨旸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去买个笔记本了。   环顾宿舍,杨旸心里一动。   “对了,你们看到林瑜了么?好像他也是我同学,但是初一就转学了。”   “他啊?我中午在食堂人事处看到,好像在勤工俭学吧。”   杨旸点头,心里有点复杂。   谁能想到当初自己过得苦兮兮,如今如此幸福安康呢?   想到这里,他拿起手机,一个激动,直接拨秦焕朗的电话。   秦焕朗坐在秦老爷子面前,脸上写满了不耐。   秦老爷子面带几分忐忑,一脸期待又有点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小孙子。   “小六啊,你觉得……”   “爷爷,我很敬爱你。”   秦焕朗揉揉眉心,觉得心突突地跳,额头又开始有点疼了。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要激动,现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秦老爷子脸色一变。   小孙子23了,也到了该考虑对象的年龄。   也有不少人跟自己打探过消息。   前几年,他也担心自己家孙子那种状况,如果找对象,是不是会害了对方。   但是最近这半年来,秦焕朗的状况太好了,好得仿佛从来没有遭受过那些待遇,只是性格安静而已。   被老友们询问一说,秦老爷子也忍不住心动起来。   他已经老了,不知道还能看着后辈多久。有生之年,他希望有个人能陪着自己最担忧的小孙子,长长久久,和和美美过到老。   希望他们能和顺安康,不要像自己,只能在记忆中追忆过往的美好。   抱着这种心态,秦老爷子特地选了个没什么人,秦焕朗看起来也不是很忙,心情也不错的时间,跟他谈了谈找对象和相亲的事情。   但是,事情出乎他的意料,秦焕朗听完秦老爷子的说话建议,脸色马上就变了。   “爷爷,我到现在,都还有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感觉自己活着,有点像在做梦。”   秦焕朗揉揉额头:“总觉得,有些时候,只要自己一不注意,就会看到过去的自己,小时候的自己站在角落看着现在的自己,看着我现在的一切,然后跟我说,这都不是真实的。”   “小六……”   “爷爷,我很抱歉,我应该早点告诉你。”   秦焕朗有些艰难地开口:“我对女性没有感觉——自从小时候看到他和陈丽丽在床上的事情后,我看到女性的身体——我就想吐!至少我能肯定,一个女性如果在我面前,穿着暴露了点,我就会觉得不舒服,觉得恶心。太靠近我,我就会想把她们的脑袋,拧下来。”   秦老爷子脸色煞白地看着自己的小孙子,只感到深深的无力。   “爷爷,我知道你很疼爱我,只是,有些东西,有些人……并不一定是我想要的。”   秦焕朗把手轻轻搭在秦老爷子手上,目光中带着恳求:“我只能向你许诺,我会跟我真正想在一起的人,白头到老,恩爱携手。”   秦老爷子用力扭头,和孙子双手相叠:“好,老了,就盼着你能好好的,怎样都好。只要你好,怎么样我都好。只要是你喜欢的,真的心疼你的,我都能接受。”   爷孙两诉完深情,一起去吃午饭,秦焕朗把清炒茭白夹给老爷子,一手拿起震动的手机,一看来电,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接通了电话。   “怎么了?吃过午饭了吧?”   杨旸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来由觉得心跳一快,忍不住轻声咳了一下。   手机里传来对方担忧的声音:“怎么了?感冒了么?”   “啊,没有。”杨旸默默低头,耳朵有点烫:“就是发生了一点事情,遇到一些人……”   “嗯?发生什么了?遇到了谁?”   “啊,以前的人,初中同学,感觉凡事变得好快,能遇到你,真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啊。”   电话那头安静了下,秦焕朗带着笑意的声音里有无限温情:“能遇到你,我也觉得非常幸福。”   杨旸眯起眼睛笑着,把电话挂掉,看到许巍和张辉一脸嫌弃看着自己,茫然。   “怎么了?”   “你快交代!你在跟谁打电话!”   两人捉着杨旸打。   “简直甜蜜得让人没法忍。快说,你是不是有对象了!”   “那是我哥!”   “谁信你!”   许巍喘着气:“我跟我哥可是天理不容你死我活!从小打到大,两看两相嫌!你是没看到,你刚才那一脸的表情!腻死人啊!我都受不了了。”   杨旸捂了捂脸:“怎么可能……”   他有些莫名地看着许巍和张辉,正直得不能再正直。   两人对视一眼,一扁嘴。   清理好许巍的电脑,张辉把自己下午上课的书整理好。看杨旸低头发短信,自己拖鞋上床午睡。   经管系下午有课。林瑜两点的时候才回到宿舍,杨旸在桌上看书,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   许巍在床上睡得呼呼响,张辉也在床上睡得安静。   看到杨旸盯着自己,林瑜默默低头,回到自己床位前。   杨旸看着又瘦又矮的林瑜,对方走路有点瘸。突然间就觉得有点心疼。   林瑜让他想起了上辈子的自己。   就算再怎样抱有希望,还是无可避免的带着自卑。   不知道对方遭遇了什么,让那个傲气的小胖墩变成现在的模样。   只是自己,还不知道如何去帮忙。贸然开口,也许对别人来说会是一种侮辱。   下午杨旸睡了个回笼觉,醒来的时候许巍和张辉帮他打了饭回来。林瑜回宿舍换了一身衣服就出去了。   三个人去教室呆了两小时,9点钟的时候跑回宿舍。   一进宿舍,许巍立马锁门关灯,张辉摸进厕所先把热水壶灌满水。紧接着洗了个造,换上大短裤。   许巍洗完澡之后,挺着肚子在宿舍里溜达,砰一下撞到椅子上,杨旸帕子吊在脖子上,赶紧走出来。   “没事吧?我有药。”   “给我来点。”   “你没事这么早关灯干嘛。”   杨旸不由道,从书桌上拿起红花油递给许巍:“擦一点。”   许巍呲牙咧嘴,宿舍外的光透进来,这么看还有几分狰狞。   “我这不是期待又兴奋么!”   张辉伸手把杨旸脖子上的帕子拿了,帮忙放好,三个人两个兴奋,一个莫名的挤在了笔记本电脑前。   看着耳塞,许巍忍痛递给了杨旸和张辉。   “给你们,我看看就好。”   杨旸接过耳机,跟张辉戴上,许巍搓着手撅起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脸期待的打开电脑盖。   笔记本已经开启了,从待机状态进到桌面,杨旸看到一个文件夹和播放器。   许巍伸手一点播放器,缓冲了一会,画面一抖,音乐开始之后画面也跟着出现了。   一个画着妆的美貌ol,穿着紧身包臀裙,慢慢在音乐声中走进办公室。丰满的胸部,深v的小西装包得紧紧的,丰乳肥臀黄蜂腰,估计就是这种。   许巍双手捂着嘴,一脸窃笑。   “这可是我的珍藏!办公室系列!我对你们好吧?”   张辉怪笑一声:“不错不错。”   杨旸瞪圆眼睛,似乎明白了什么。   许巍伸手拿着鼠标一拨播放键:“这还有剧情呢,比一些直接上来就开始的含蓄点,嘿嘿嘿嘿我给你们快进一下!”   许巍手停住,视频缓冲了一会,一声高亢地呻吟声从耳机里传出,杨旸一个机灵,差点从椅子上滚出去,被张辉和许巍一人一手拉住。   女声高高低低的呻吟随着电脑里的小人不停抖动断断续续,画面里妖精们打架不亦乐乎。   看着白花花的人体抖动着,杨旸脸疯狂地红了起来,许巍已经开始跟着有点喘了。   杨旸一把拔下耳机,扭头往厕所里冲,跑得太快踩在许巍丢在地上的鞋子上,又往地上扑了一下。   他在许巍的闷笑声中几乎是滚着冲进了洗手间。扶着墙,大口喘息着,脸红脖子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第一次,这么直面看到视频,他自然起了生理反应。   只是……那一瞬间,他脑子里想到的,不是美貌的女星,而是自己身边最熟悉的那个人!   ☆、第45章 贴近   三个青春期的青年晚上在宿舍偷看爱情动作片的后果,就是半夜没睡好,第二天早上起来都是熊猫眼。   看着杨旸一脸恹恹的表情,许巍打了个哈欠,擦掉眼泪,抬手就搭在杨旸肩头。   “怎么样?”   杨旸扭头盯着许巍看了好一会,默默回头去拿课本上课。   今天是三十号,上完上午的课程,下午没课就可以先回家。   回到宿舍收拾好书本,杨旸背起背包锁好门去坐车回家。   快进门的时候,突然想起昨晚那个梦,忍不住就心虚了。   他咽了下,打开门进屋,帮佣阿姨看见是他,打声招呼去切水果。杨旸拿起果盘,做贼一样溜回自己房间。   关上门,直接扑到床上,杨旸把头埋在被子里。   昨天晚上他做了个梦,隐约是自己走在开满了桐花的路上,紫色的花从树梢落下,自己蹲下身去捡起落花。   浅黄的色调,一地散开的花朵,还有站在自己身后的人。   明明再正常不过,总会感觉到有视线在追随自己。   明明头都没回,那人的呼吸如影随形。   明明只有自己一个人,却没有任何惧怕。   空气里有甜甜的香味,酝酿发酵让人熏熏然陶醉。   于是自己就这么大胆放心地张开双手向后仰,被人温柔地抱在怀里。   然后自己想看清楚那人的脸,睁眼已经是天明。   然后裤子里一片濡湿,小麻雀还精神得很。   杨旸趴在被窝里,燥得厉害。   仅仅只是回想了下昨天的经历,视频里人的喊叫声,*碰撞的啪啪声,以及自己模糊而暧昧的梦境,又让他精神了起来,小麻雀也微颤颤地开始昭示自己的存在。   翻过身来,杨旸红着脸,把手往下伸去,闭上眼睛低低地喘息起来。   秦焕朗下车进屋,边走边解开领带,把皮鞋换成大拖鞋,直接上楼回屋洗了澡,穿上大t恤和宽大的运动裤,下楼打开冰箱,拿起橙汁一顿猛灌。   突然的高温让人有点莫名的燥热,刚从集团开会回来秦焕朗只想蹲在屋子里去羊仔房间里发一会呆。   帮佣阿姨从厨房里拿出鲜榨的玉米汁:“小秦先生,这是我儿子特地给我送来的甜玉米榨的,你带上去,你和小羊都尝尝!绝对绿色的。好吃。”   秦焕朗看阿姨把盘子放在桌上,伸手接过:“客气了,”   家里最近都没什么人气,秦老爷子彻底放下了心里的执念,怀抱着快乐过人生的想法,现在每天早上吃了早饭,坐着车子去文化馆,跟一群老人下棋。   秦秘书的太太怀孕了,公司家里两头跑,全面展示了什么叫做超人秘书,一个顶三。   魏弗明再次遇到了在香江遇到的孽缘,为了避免把麻烦带回家,最近都没回来过。   秦焕朗边上楼梯边在想,大学要寄宿真是讨厌啊。   无论是杨旸,或者是秦焕朗,都没想过要关紧门窗,所以秦焕朗一手端着玉米汁,一手轻轻拧开杨旸房间们的时候,一切变得理所当然又是意料之外。   大家一起脑补两只茸毛系在你舔舔我我舔舔你然后眯起眼睛蹭来蹭去就好~具体请看作者有话说!   窗外路过的小鸟落在窗台上,好奇地打量着两只两脚兽贴在一起蹭来蹭去,“啾”一声,展开翅膀飞远了。   远离这隐隐生出不一样情愫的房间。   ☆、第46章 暧昧   秦焕朗有点郁闷。   他很清楚自己这辈子是不会找其他的人了,他已经有不想放手的对象。   但是……   看着收拾地毯,忙着打扫卫生,一身是汗的杨旸,秦焕朗有些绝望地捂住脸。   他花尽心思,甚至带了点诱惑的意味,结果只是得来对方一脸正直的“互帮互助”。   杨旸把沾满玉米汁的地毯卷了起来,堆到角落。抬手一抹额头的汗珠,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之后,扭头看下时间。   “饿了吧,要吃什么?”   秦焕朗从指缝里看着杨旸,心里憋闷的感觉像被针扎一般,慢慢泄掉了。   “吃面。”   他闷闷道。   杨旸点头,直接扭头去了厨房。   家里现在常备鲜肉面粉,杨旸临时要做些什么,都有材料。   取出栈板和盆,把面粉倒入,杨旸拿了两个鸡蛋扣在碗里,慢慢用筷子搅动着,直到蛋液浮起飞沫,和着温水参到面粉里。   面粉一点一点糅合起来,变成面团,杨旸把盆里的面粉都揉进面团之后,直接整个拿出来,放在栈板上,开始揉搓。   秦焕朗抱着手腕靠在厨房门口,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心里渐渐地平静下来。   这样的日子,宁静美好,如果可以,真希望就此到老,永不改变。   鸡蛋手工面好吃,做起来麻烦。   杨旸揉搓了好久,做出来两碗。   家政公司已经把地毯收走了,端着面条,杨旸把碗放在餐桌上,秦焕朗从厨房里端出来另外一碗,一只手里拿着两双筷子。   两人面对面吃着面,杨旸吃得开心又快,秦焕朗吃一口停一下,就差没唉声叹气。   晚上睡觉的时候,秦焕朗好半天才睡着。   杨旸在自己房间里,翻来覆去好久,都睡不着。   末了,他直接拿起手机给许巍发了个短信。   不知道对方在做什么,居然马上回了短信,问他怎么了。   杨旸纠结了半天,斟酌着用词。   你喜欢过人吗?   哇塞!小弟开窍了么?你喜欢上谁了?快说你喜欢的是谁?   杨旸囧着脸,又发了条短信。   你有跟谁帮忙过吗……   短信发出去不久,许巍电话就来了,杨旸掩在被窝里,小声接通电话。   “卧槽啊哥们!你被哪朵霸王花吃了吗?谁下的手啊?”   许巍嗓门大得杨旸耳朵疼,他缩在被窝里,声音闷闷的。   “我就问问啊。”   “哎嘿嘿你怎么了嘛。”   “就是……你有跟你的兄弟相互帮忙过么?”   “啊?”   许巍啊了一声:“这个不是正常的互相帮助么?”   杨旸沉默了一会,听到许巍那边有点吵,说了几句便挂掉了电话。   睡过去之前,杨旸想着,自己是该去买个电脑,然后牵网线了。   十一假期过就是用来挥霍的!第二天秦焕朗陪着杨旸到选了台笔记本电脑,单独给他牵了网线。   坐在房间里,看着秦焕朗跟装网线的人吩咐着,让对方如何布线,一切只为了自己方便,得到对方一句夸赞。   杨旸微笑的看着秦焕朗,不经意看到对方看着自己的目光。   那是一种温柔、宠溺的目光。温暖,又让他感到一阵隐约地不安。   没有人比自己更清楚自己的心态。   假期某天早晨醒来,杨旸呆坐着愣神。   他做了一个梦,很久没有梦到的从前。   一个人生活的自己,无论是经济收入,还是社会地位,都不允许他去找一个伴。生活带给他的,只有繁忙和不断的劳作。   日出而起,日暮而归,只是为了吃饱肚子。   这辈子,吃饱穿暖了,所以也开始自然的想到了找伴。   他对自己说,只是相互帮助而已。   事实上,真的是那样么?   杨旸心里有点难以言表的慌张。   有些东西,他也觉得不对呀。   事情过去了几天,杨旸想起当时的情景,还是会忍不住红了脸。然后陷入深深的疑惑。   对自己的疑惑。   有些东西自说自话是自欺欺人。当时自己濒临爆发,最终却是看到那人的脸才发泄出来。   现在回想起来,就像一个可怕的暗号,一扇神秘的门。   自己要是去探查了,推开了那扇门,将会从此万劫不复。   抱着电脑玩了好一会,杨旸登录上qq,居然难得联系上了林嘉。   对方刚入学,就接到了一个衣服的广告,虽然是平面的,但是服装整体感觉比较端庄清爽。   qq上聊了会,杨旸一边在网上搜索着青春期相关的各种资料,一边细细地看着。   林嘉的信息发送了过来,是他拍摄的几张照片。   照片根据服装,分成了三种风格。   一种是年轻朝气的学生风,林嘉的桃花眼闪耀着星光,微微扬起的头颅和拉起的衣领,就像一个年轻的大学生,对生活充满了期待。   一种是成熟风,裁剪得体的衬衣,把林嘉劲瘦的腰肢体现出来,单手扶着沙发,侧脸的轮廓在光与影的对比下,带着难言的魅惑。   最后一种风格杨旸看了几乎呛到口水。   湿透的衣服,邪魅的眼神,林嘉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抚在胸前,那种强烈的男性狂野的魅力几乎扑面而来,让杨旸莫名回想起那天紧紧贴着自己的秦焕朗。   仿佛一只发现猎物的野狼……锁定了目标,随时可以出击……   捂着自己的胸口,杨旸无意识的轻轻摇晃着头。   那个危险的讯息在提示着他,那扇门自己轻轻开了一道口子。杨旸只要再往前一步,就可以发现门后的秘密……   他害怕了……   林嘉的讯息继续传过来,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兄弟还是非常在意的,甚至把自己新办的手机号码也发了过来。   杨旸拨通了林嘉的电话,电话那头,好听的男中音里满是笑意。   “羊咩,是不是觉得哥帅得不行?已经拜倒在哥的牛仔裤下了?”   杨旸笑出声:“嘉哥还是这么自信!不过,真的好帅……”   着迷一般看着第三种风格的照片,杨旸顿了顿:“嘉哥,你上课忙么?我觉得上大学好有趣啊。”   “我有很多专业课,基础课程没你们多,羊咩,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林嘉那边跟人打了声招呼,他的qq就下线了,似乎是走到了哪里,才又继续开始通话:   “羊咩,你文笔不错,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   “什么时候我们见一面吧,我有东西给你——是我家里一个长辈的笔记本。也可以说,是对我影响非常大的一个本子,里面讲了一些人,一些过去。我想在我有生之年,能够满足我那位长辈一个愿望。”   “好啊。国庆还有三天假。你明天有空么?”   “我明天要去拍几个照片,你方便的话可以到立汇区的海福路431号来么?我会跟前台的人说一下,到时候我们去吃个午餐。”   “好。”   跟林嘉约好,杨旸盯着电脑里的资料又呆了一会,起身去秦焕朗房间。   如果是以往,看到对方虚掩着的门,杨旸几乎是想都不会多想,象征性地敲下门就直接进去了。   只是经历了前几天的事件之后,杨旸突然意识到,这样不好。   贸然进去,如果打扰到对方了呢?   这样想起来,从前的自己,多么不知轻重啊。   可是对方却从来没有对自己有过异议,甚至完全是宠溺和纵容的态度。   自己果然是被宠得太过放肆了……   杨旸这样想,抬手敲门,直到秦焕朗出声,才进去。   “怎么了?”   秦焕朗抬头看着杨旸,没有略过对方脸上的一丝懊恼和尴尬。   “我和嘉哥约好明天去立汇区,中午不回来吃饭了,跟你说一声。”   “卡里还有钱吧?要多带一点么?”   秦焕朗把电脑的显示屏一关,拉开自己的抽屉,拿出钱包,抽出一张卡。   “呃,我还有,应该不用。”   “拿着,那边有些餐厅东西不错,但是有点小贵,难得跟朋友出去玩,要请客不能没有准备。这是信用卡,没有密码,到时候签我的名字就好。”   “真的不用——”   秦焕朗伸手拉起杨旸的手,把卡放到对方手中。   杨旸怎么和牛奶吃骨头汤,身高都悲剧的停在了176上,秦焕朗比他高半个多脑袋,微微一低头,就能碰到他的额头。   看着对方那双眼睛,杨旸拒绝的话语一个字也说不出口,额头烫得厉害,连带着脸上的皮肤都要烧了起来。   “小孙请假了,秦秘书现在我也不忍心叫他,明天我有个会议,要不早点出门跟我去公司?到时候安排车送你?”   “我自己搭车去……”   杨旸只觉得皮肤上的温度从额头蔓延到脸颊,开始烧向脖颈,被秦焕朗握着的手也烫得吓人。   他拿起卡,低头把手慢慢抽回。   不仅是个头,就是手掌,自己都比对方小了一圈,大手心,大骨节,一点一点和自己的手分开,杨旸甚至觉得,有些不舍。   出了秦焕朗房间,杨旸去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洗脸。   把门轻轻地关上,锁住,秦焕朗轻手轻脚走到电脑前,戴起耳机。   耳机里传来激烈的呻/吟声,他伸手打开显示屏,画面是*身体的人,彼此激烈的交缠,畅汗淋漓。   附身在上的人站直身体,将凶器拔出,把身下的人翻了个个,对方露出平坦的胸部。   冷眼看着视频,秦焕朗眯起眼睛,面无表情,一直到视频结束,他拿起手机,拨打魏弗明的电话。   ☆、第47章 明心   杨旸一觉醒来,发现已经快十点了。   他一骨碌爬起身,穿好衣服刷牙洗脸,出门前带好钥匙,揣好钱包。   看了眼电脑已经关好了,他才出门。   沪市的交通很便利,但是耐不住人流大,立汇区是沪市的中心区,人更是多,交通几乎是时时爆满。   杨旸上地铁前把豆浆喝完,杯子扔进垃圾桶,赶紧上了地铁。   杨旸坐上地铁,上的是第三站,人还比较少,座位也比较多。   用手机给秦焕朗发了个短信,告诉对方自己已经出门了。他又给林嘉发了短信。   秦焕朗说是在开会,回信的速度一点不慢。   看着熟悉的“吃过东西没,带够钱了没。”杨旸习惯性的笑了笑,然后猛的低下头。   他在网上查找了不少资料,直白的,隐晦的,他都看了很多。   青春期的性/冲动再正常不过,但是性/幻象的对象,自己似乎有点与众不同。   杨旸有些茫然地看着资料,只觉得自己像是着了迷一样,明明知道门后是万劫不复,还是义无反顾。   该说是人类的好奇心所故?还是说,自己是天生的……怪物?   到立汇区要十五个站,从第八站开始,地铁上的人就多了起来。   看到一个孕妇,杨旸起身把位置让给对方,年轻的妈妈连连道谢,杨旸站在她身边。   地铁开到了广场中心站,呼啦啦上来一大波人,杨旸慢慢往旁边靠了一靠。   孕妇伸手扯他:“我们挤一挤么?”   看着对方不算小的肚子,杨旸敬畏地摇头:“不了,你小心点,人多,别撞了。”   说着,杨旸稍微往孕妇身前走了一步。   地铁缓缓开动起来,杨旸注意到一个带着耳麦的女孩,穿着哈伦裤,一头挑染的黄头发,双手插在裤兜里,摇头晃脑不知道在做什么,就这么站在人群中,也不扶一下扶手。   看看周围拥挤的人群,杨旸不由得有些紧张,然后变故突生——不知道是谁磕碰到了谁,人群像是倒塌的多米诺,好几个人身体都向后仰倒,撞到了身后的人。   因为抓着扶手栏杆,不少人只是后仰,倒是没有摔倒,杨旸和孕妇身前的黄毛女孩就没那么好运了,被前面的人一磕,整个人都往后仰,身体和脑袋照着孕妇的肚子砸来。   杨旸忍不住艹了一声,整个人用力往前,双手狠狠抱住女孩。   “变态啊!”   女孩凄厉的喊起来,杨旸抱着女孩后背撞在椅子上,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被女孩的尖叫吵得耳朵嗡嗡直响。   跟着他的手被甩开,一个巴掌就糊在了脸上。   “臭不要脸,死变态!色狼!”   女孩面目狰狞地大喊着,伸手准备再一巴掌,杨旸一手捉住她。   “你够了吧。”   杨旸这几年的好生活养出来的好脾气被这一巴掌打没了,舔了舔开裂的嘴角,他忍不住生气了。   这打得也太狠了,而且……这巴掌太冤了!   他是比较温和,想着与人为善,可这不代表他没脾气,小时候还跟人打过架呢。   看着嚣张的女孩,杨旸眉头可以夹死苍蝇。   女孩还在大吵着,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一口一个草泥马一个变态色狼,地铁里的人看不下去了。   “小姑娘,年纪轻轻不要这样激动,刚才应该是误会吧。”   “放你娘的屁啊!这就是个不要脸的死变态吃人豆腐啊。我告诉你,就你这娘炮逼样子,这辈子都没人看得上你!吃老娘豆腐,我要打得你变形。”   说着女孩居然抬起腿要踹杨旸,杨旸忍无可忍一把抓住她的腿,直接将人掼到一边。   “你少发神经。你以为你是谁?化妆化得像个鬼,出来吓人就算了,坐车不扶护栏,你刚才那一脑袋下去,就出人命了!说我非礼你,你真当自己是个天仙啊。”   女孩被杨旸说得面红耳赤,反手又要准备打人,被一群人拉开了。   “别激动别激动。”   “放开我,我要打死这嘴巴吃大粪的逼崽子。个瘪三赤佬#¥%!”   杨旸恨恨地回头,摸着脸颊嘶了一声。   孕妇妈妈含着眼泪从包里拿出一包湿纸巾:“对不起,都是要保护我,害你挨打了。”   “没事。”   杨旸接过纸巾,贴在脸上。   那黄毛丫头下手不轻,杨旸脸都肿了。旁边的人连连摇头。   “这谁家孩子哦。”   “真是,一点都不懂事。”   “她好像还报警了!”   “哎呦啊,你说这都叫什么事。”   孕妇妈妈捏着小手袋,伸手拉住杨旸,一脸坚决:“没事,报警就报警,我也有话说呢。”   地铁到广场西站停下,黄毛女孩嚷嚷着下了车,杨旸和孕妇也下了车,无他,太疼了。杨旸觉得自己不去找个冰敷一下,今天别说话了。   到地铁站台办公室去坐了会,站台工作人员帮他拿来了药箱,喷了点白药喷雾,又拿冰袋贴着脸,工作人员摇头。   “现在的小姑娘哦,不得了。”   杨旸点头,用舌头舔舔牙齿,还好,牙没被打掉。   给林嘉发了个短信,杨旸看了看时间,年轻妈妈姓徐,现在义正言辞在隔壁喷黄毛丫头,隔着房间都能听到她的咆哮,杨旸忍不住摇头。   在车上可完全看不出来,现在的女性哦……   事情以黄毛丫头道歉了结,看着对方一脸不甘的道歉,杨旸再好的涵养也不想留。   “我对你客气,不是因为你是女性,你是弱者,而是我教养好。希望你下次在公众地方注意一点别人,不要只顾着自己。”   杨旸正色道:“今天我不是帮你,如果没人坐在椅子上,如果我不在那里,你想一想,脑袋开花的到底是谁。”   杨旸说完对着警员和徐小姐说了一声自己有事,赶紧去搭车了。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他耽误了快一个小时。   赶到约定地点的时候,林嘉在大厅的候客室等他。   看着杨旸肿着脸进来,林嘉眼珠子差点滚到地上。   “我去,怎么回事?谁敢打我家小羊?是不是不想在沪市混了?”   “没事没事——嘶!你别戳我呀……”   杨旸含着眼泪道,林嘉黑脸:“伤得还不轻,到底怎么回事。”   看了看四周,林嘉拉起杨旸:“走,我本来想请你吃泰国菜的,算了,去吃日料吧,清淡一点。”   两人跑去日料店,找个小包厢坐着,杨旸简单的把事情说了一遍。林嘉听得直摇头。   “真是危险,还好没事,那种死丫头。你这样,家长会气死吧。”   “啊?”   杨旸摸着脸颊,想了想,突然打了个颤:“你有镜子没?快帮我看看,是不是真的看起来特别惨?”   林嘉一脸无奈的跑去找店员借了个小镜子拿给杨旸,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脸肿了,然后三道印子,你要假装是被猫抓脸了么?”   杨旸眉头皱得死紧:“我怕秦哥生气。”   “你们感情真好。”林嘉随口说到,拿起一个鱼籽寿司吞到嘴里,抬头看着好友一脸僵硬:“怎么了?“   杨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摇头:“没事。”   慢慢吃着美味香酥的烤鳗鱼,感受到鱼肉的鲜甜,杨旸在心里苦笑。   一般兄弟的感情……到底是怎样的……   两人边吃边交谈,现做的寿司鲜美可口,三文鱼鲜嫩细腻,入口清甜,沾上酱料,别有一番滋味。   吃饱喝足之后,林嘉从自己袋子里拿出一个盒子——牛皮硬纸盒,方方正正,打开来,是一本有些年头的日记本。   线装,一手小楷,字体工整,带着历史的香。   “这是我一个前辈的日记。”林嘉一脸怀念和感慨:“也算是我一个执念。我很小的时候跟他相处过,就算很多人都说他是个古怪的老头,说他是个怪物,但是对我来说,他是在我掉入沟渠里拯救我生命的人,是温柔安慰我的最和善的人。”   林嘉脸上带着一丝怀念,眼睛渐渐渗出水光:“他遭受了那么多不公平的眼光和遭遇,但是他却一句怨言都没有,一直到他过世,才被平反。他不是叛徒,也不是恶心的怪物,他是一个充满了爱和正义的人,只是在不应该的年代,没有遇到对的人。我想把他的故事表演出来。就算自欺欺人也好,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能有人对他这样的人,说一句真英雄……”   杨旸慢慢打开这本日记本,本子不重,可蕴含着深重的意义。   这是一个人的回忆录。   出生在革新时代,成长于动荡之中。   为了糊口,男扮女装唱戏,送往迎来。   面对侵略者的铁蹄,看着被踏岁的河山,他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反抗。   遇到了也许是错误的人,产生了不应该的感情,战乱之中,朝不保夕的人们,爱情,只是一个奢望。相守,都是一个愿望。   两人约好了要在成功之后去最美的地方,种花养鱼,看这国色山河。   只可惜人心从来容易变,唯有回忆最真实。   这一生,就像一出戏,起场过场,*了,湮灭了,可无论怎样,那些属于自己的美好记忆,都是值得珍惜的存在。   临到老时,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大声的说出来那句,老子不是孬种,老子也是英雄。   这一声呐喊的愿望,终究也没法实现了……   杨旸愣愣地看着林嘉,眼泪一点一点落在桌面上,把对方吓得不轻。   “怎么了这是,入戏了么。”林嘉手忙脚乱拿纸帮杨旸擦眼泪,连声安慰。   杨旸抬手摸着自己胸口,哽咽出声。   日记本里写的甜蜜的回忆,那些细小美好的相处,不就跟自己才经历的一样么?   只是换了时间,换了人。   透过时间之门,日记本里记录的那份纯粹的心情传递了过来,杨旸似乎看到自己终于推开了那扇禁忌的门——   原来自己,从一开始,就把所谓的恩人,视作了非比寻常的存在。   所谓的兄弟情深,是自己的真心所向。   自己……是用看恋人的心态,在仰慕着那个人!   ☆、第48章 忐忑   林嘉看着杨旸,噗嗤笑出来。   “怎么哭成这样……”   杨旸轻轻摇头,有些话他说不出口——至少现在还说不出口。   低头看着日记本,杨旸伸手慢慢抚摸,带着一丝虔诚和哀婉。   日记本里温柔的回忆里那些不可言说的悲哀,太让人心痛。   “嘉哥你是想……”   林嘉吁了一口气:“咩仔,我没跟你说过吧?我小时候,父母离异,然后我离家出走。虽然是在老家,但是你想,一个五岁的小孩,自己一个人往山上跑,也挺危险的。”   林嘉笑笑,脸上神情非常温柔:“然后我就掉到坑里去啦……然后我就遇到他了……”   伤心的孩子边哭边跑,摔到了深深的沟渠里,虽然有荒草和淤泥垫底,没有摔伤,却也足够惊吓到他。   小小的林嘉趴在地上伤心地大哭着,凉风倒灌,开始打嗝。   夕阳下的树林,风声呜咽,落日的色彩把树影子染上几分瑰色,让林嘉更加惊慌。   然后老人像天神一样,带着光晕出现在自己面前,一只粗糙宽大温暖的手,驱走了他的惊慌。   被珍惜又温柔的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着,对方唱起抑扬顿挫的歌。   那是林嘉一辈子都不曾忘记的场景,更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出去对方眼里孤寂的一幕。   听完林嘉诉说,杨旸已经渐渐平静了下来。   “我不是很有把握,写出你心里的那个人。”   “我只是觉得,他绝对不是其他人口里所说的,是个孤僻的怪物。”   林嘉珍惜地看着日记本:“他的字那么好看,给我讲故事的时候,娓娓动听。年轻的他,应该是一个风华无双的人。”   听着林嘉的诉说,回想着看日记时感受到的情愫,杨旸感觉自己似乎飞了起来,漂浮在半空。   穿过门窗,走过时光,在金色的河流这边,看到对面一个青年,微笑地看着自己。   人物,自己鲜活了起来。   “你想让他成为英雄?”   “他本来就是一个英雄,一个死后被承认的英雄。”林嘉正色:“我所求的,就是在我有足够的表现力的那天,用自己的演技,去演活那个时代的他。”   抱起纸盒,杨旸慎重的点头:“好,我会努力去揣测他的过往,努力还原你心里的他……只是,我可能需要时间……”   林嘉握拳:“当然,现在的我,也没有信心能把他的生平表现出来!”   杨旸笑笑,突然想起来:“说起来,为什么你会想到找我来写这个人的故事?”   林嘉抬头看着杨旸:“不知道,我的感觉吧,感觉是你的话,能体会他的心情。而且,我们是兄弟啊!好事找你,坑了也找你。”   杨旸这才舒心地笑了起来,林嘉伸手摸住他的额头:“傻咩,你有心事——”   “我——”   “没事,叫我一声哥了,我自然把你当亲弟来看。你长大了,有心事是当然的,只是记得别一直放在心里,跟哥哥没什么不可以说的,我们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杨旸动动嘴唇。   真的吗?就算……就算有一天,你们知道了,我是怀抱着那样一份心思的人……也没关系吗?   杨旸用力点头:“好,你,文大哥,还有我利哥,都是我一辈子的好哥哥。”   “哦,你家秦哥呢?”林嘉顺嘴笑道,看到杨旸冲着自己,笑容里有些苦涩,又带了一丝自己暂时还看不懂的,深重的感情道。   “他啊,是另外一个特别的……存在吧……”   杨旸回家的时候,连跑带窜的,直接跑回了房间。   帮佣阿姨也没看到他的脸,只是隔着门帮忙端了晚饭给他。   杨旸打开笔记本电脑,再看一眼笔记本,开始搜索那个时代的一些纪录片、图片和文字资料。   秦焕朗四点的时候打来电话,他临时有事要出去,等回来的时候杨旸应该去上学了。   “你在家记得按时吃东西,电脑需要用就带去学校,到时候再配一台台机在家里好了。”   “不用呀,我带着走就行,而且我要写东西的话,笔记本也比较好带呀。”杨旸轻声道,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这种口吻腔调,似乎在……撒娇?   电话那边,秦焕朗低低笑着,声音似乎能穿过手机,直接带着呼吸的温度,躺到杨旸。   “好吧,你怎样都好。我上飞机了,你注意别玩太晚,等我回来。”   挂掉电话,大魔王低头看了看手机,嘴角笑容一收,一秒钟变冷面大魔王。第一秘书秦秘书推推眼镜,呵呵一笑。   他现在看不懂大魔王的心思,他就要把自己眼睛挖掉了!   跟着秦焕朗一起上了飞机,秦秘书给老婆和女儿发了段语音之后,关掉手机。   一回头,看到秦焕朗盯着自己不错眼珠。   “老板?”   “没什么,你真恶心。”   说完,秦焕朗闭起眼睛开始假寐。秦秘书愤怒地翻白眼。   还好意思说自己,你就没照照你跟杨同学打电话时候那张脸吗?笑得如沐春风,一脸甜蜜!我呸!   窥破上司机密的秘书扭头也开始睡觉,内心冷笑。   杨同学看起来还没开窍,坐等自己上司吃瘪郁闷!   也许是心里有所触动,杨旸一边翻阅资料,情绪开始紧绷,一些纪录片的配音更是极好的调动了他的情绪。   打开文档,他开始敲起字来。   文字如流水一般,在文档上铺展开来。   这一刻,杨旸感觉自己不再是自己,自己变成了那个时代的那个人。   出生之时,正是国家革新成功的时候,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份雄心和满腔热血。   只是这样的安宁太过短暂,和平犹如绚烂的烟花转瞬即逝,内战、外来侵略者的铁蹄,踏碎了盛世烟华梦。   可是烙印在骨血里的自强和不屈,从来不会让人的脊梁骨轻易折弯。   即使短暂地遭受苦难,心中的雄鹰在静静蛰伏,只待时机成熟,展翅高飞。   杨旸抱着笔记本到学校的时候,张辉和许巍惊呆了下巴。   “我去,哥们你这是怎么了?”   许巍绕着杨旸转啊转。   “你精神不太好。你脸上谁打的?”   许巍语气严厉起来。   杨旸是宿舍里最小的一个,长得又乖巧,性格也好,自己一看就喜欢,直接当弟弟疼,对方脸上巴掌印还没消,看起来很是凄惨。   眼睛下面还有黑眼圈,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没事吧?”张辉感情比较内敛,盯着杨旸打量。   杨旸摇头:“没事。”   把笔记本放在自己桌上,张辉顺手就开始帮他接线。   “你脸色很不好啊,跟我们说下?”   杨旸简单地说了下自己脸上巴掌印的来由,听得两人眼睛都圆了。   “我去,哥们你脾气真好,我是你的话没准当场就打回去了。”许巍是个暴脾气,闻言咬牙切齿:“我要是遇到这么个泼妇,非要打得她哭着喊我爹不可。”   杨旸笑嘻嘻:“你也就说说吧,我们可爱的胖绅士嘴巴厉害。我也没什么事,被打到是意外。我练过的,当时就想着别把徐小姐肚子碰到了。姿势可能不太好,对方生气也算是有原因吧。”   张辉帮杨旸调好电脑,摇头:“善良的孩子。不过真这么疼?几天都没睡好?”   杨旸打了个哈欠:“没,我最近在写一个东西,情绪比较激烈,忍不住熬夜赶了几天。”   “写了啥?能看不?”许巍从柜子里掏出两包辣味的鱼干:“能吃吧?牙不疼吧?”   杨旸接过一包,直接拆开开吃:“我还有点没写完,到时候你们不看也得看,帮我看下是不是有常识性错误,有没有问题。”   张辉从许巍手里拈起一条小鱼干:“你是在写什么?”   “剧本吧。”杨旸辣得甚是爽快,摇晃着脑袋,许巍“哇”一声。   “大作家啊!”   “哪啊,我是朋友给的东西,然后整理修改下。”   拿杯子倒了杯水,灌下,杨旸吐舌头:“对了,林瑜呢?”   许巍“啊”了一声,“昨天我来的时候看到他了,对了,他买了饼干。”   许巍把自己柜子打开,两层的小柜,被他塞了一半的零食。   拿出一大包威化,许巍咋舌:“他说是打工赚到了不少小费,买给我们吃。”   “胖子,不是你欺负别人吧?”张辉拿起威化:“欧家的,不便宜啊,味道挺好。”   “我干嘛欺负他啊?我倒觉得,可能隔壁宿舍的才欺负他呢。”许巍用身体撞了下张辉,一把抢过威化开始拆。   “上次我上楼,看到隔壁的把他堵在角落,哥哥我直接走过去,用眼神藐视了他们!”   “我看你是用体重压制吧。”   “去。”   杨旸拿起威化,拈在手里:“怎么回事知道么?”   “不太清楚,不过林瑜那小子,也太拼了点。”许巍一脸神秘。   “我一学长,我老乡跟我说,看到他在酒吧打工,那小子,身体扛得住嘛。”   许巍两口一条威化:“我觉得他像个陀螺。上课之外都是打工打工,晚上也回那么晚,他身体撑得住么他。”   “要不……我们找机会问问他?”   杨旸看着张辉,对方点头。   三人等到半夜,实在累得不行纷纷睡觉了,还没见到林瑜。   第二天上午有课,杨旸起得有点晚了,直接洗漱完毕拿起书就往教室跑。   课上到一半呢,教导员来找他了。   林瑜出事了。   或者说,是隔壁宿舍出事了,然后要找他和林瑜问情况。   ☆、第49章 漩涡(上)   杨旸到教导处的时候,里面正在吵闹。   他刚到门口,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赶紧后退一步,两个纠缠到一起的人滚了出来,在地上扭打成一团。   杨旸目瞪口呆,一眼看到发狠揪住人打的是林瑜,回头往门口一站,挡住另外一个气势汹汹的学生。   “这是怎么回事?”   许巍和张辉也在,两个机灵地往门口挤,眼见着林瑜把对方揍了几拳,这才赶紧一人一个上前拉开两人。   杨旸挡在林瑜身前,看到经管系的林副主任、校委会的白主任都在,觉得有点不妙。   “你们真是——真是——”   经管系的林副主任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自己系里的学生跑去校委会告状,说学生宿舍有小偷,闹得风风雨雨不说,居然公然在办公室里打架,简直丢光经管系的脸!   中文系的李副主任也在里头,把头探出来,冲着杨旸微微点头。   杨旸在复师二中念了三年书,也见过不少复师大学的老师。   原本复师二中就是复师大学的附属中学,高中老师和大学老师们经常交流。   杨旸的底细中文系领导几乎都清楚,校委会说他可能卷入了盗窃事件,李副主任压根都不信。   直觉就是这孩子倒霉,被卷入的。   安抚好学生,林副主任喘着粗气把自己系的学生恶狠狠瞪了几眼。   “说吧,人都齐了。怎么回事。”   “还怎么回事?就是那王八崽子偷了老子的手机摄像机去卖了钱!”   之前跟林瑜互殴的男生一拍桌子站起来,又准备动手,被林副主任一瞪眼,愤恨的扭头。   杨旸不认识对方,只觉得眼熟,一拉身边的张辉。   “辉哥,他谁啊?”   “司徒威……一傻逼。”   后面三个字,张辉压低了声音说的,杨旸差点没笑出声,看到李主任冲自己摇头,抽搐了下嘴角,站直身体。   林瑜低着头,一声不吭。   林副主任长叹一口气:“林同学啊,你也别不说话啊,司徒同学丢了东西,为什么找你呢?”   “我怎么知道?从一开始他就有病,疯狗一样。他东西丢了就怪我偷的?他那么蠢,难道怪我养的?”   许巍没忍住,噗嗤一声,赶紧捂住嘴,杨旸有些惊讶地看着林瑜,对方背脊挺得直直地。   司徒威一脸扭曲,要不是被同学抓着,估计又要扑上来了。   林副主任一噎:“你怎么说话的呢……”   “妈个比。你个贝戈戈人!你天天到酒吧里去卖笑,娼妇生的小表子——”   “你他妈的再骂我妈一句!我打死你!”   林瑜咆哮一声,就要扑上前去,张辉伸手将他死死抱住。   “别激动!别激动。”   张辉使着眼神,许巍冲上前,大肚子把司徒威顶开。   着这闹腾得不像样子,白主任咳了一声。   “都安静吧。”   他看了眼正在喝茶的李副主任,再看了看斗鸡眼一样的经管系学生,皱起眉头。   “司徒同学说林同学偷了他的东西,卖了钱,要去你们宿舍搜查,同学们怎么看?”   李副主任把杯子放下,笑眯眯:“这样不太好吧?总不能说一句搜就搜,虽然事情是要调查地,但是嘛,也要考虑到对同学们的影响对不拉?”   杨旸在心里给小老头竖了个大拇指。   司徒威白眼一翻:“不敢就是心虚!他穷得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什么都要,不是他还有谁啊。”   杨旸忍不住想开口,林瑜轻蔑一笑。   “要去搜宿舍?也可以,找不到东西,你跪下来求我们原谅你啊?”   “你他妈的再说一句——”   “别吵。”   白主任皱眉,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们:“你们是同学!要团结!要友爱!怎么能这样子呢?我跟你们说啊##¥%”   白主任滔滔不绝说了快半个小时,一抬下巴:“走,去宿舍。”   一行人很是张扬的走回男生宿舍,杨旸看着周围人的目光,忍不住皱起眉头。   今天这个事情是闹大了……   回到宿舍,林瑜看了一眼司徒威,把宿舍门打开。   “进门左手边第一个,我的桌子和床,随便翻。”   司徒威冲进去,林瑜的桌子和床铺遭遇台风过境一般,被翻得乱七八糟。   林瑜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转身对着张辉许巍和杨旸鞠躬道歉。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今天这事,不管结果怎样,他们宿舍算是出名了,还是臭名。   就算是可能有小偷,别人的眼光也不会和善。   张辉笑笑,许巍吐了吐舌头。   “不可能,不可能……”   司徒威把林瑜的被子掀翻在地上,柜子里的衣服鞋子也丢了一地,他慌乱了起来。   杨旸摇头,上前一步,去捡林瑜的衣服。   “你干嘛?”   司徒威怒喝,眼睛赤红地盯着杨旸。   他磨了家里好久,才新买的相机和手机,准备这个月的社团活动好好出一把风头,居然就不见了。   看着林瑜,再看着杨旸,司徒威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知道了,你们这一窝贼!全他妈都是贼。”   “卧槽你说什么呢?”   许巍暴脾气,直接开骂了,一挽袖子。   “你找打是吧?”   “司徒威,你脑子里装什么的啊?”   张辉也黑了脸,杨旸无语。   司徒威环顾着,突然抬手一指杨旸的桌子:“不在他这,就是在你那!”   说完,他扑向杨旸的桌子。   “一定是在你这!”   “你干嘛。”   杨旸怒了,转身去揪司徒威,对方直接拿起他的笔记本。   “你说不说?是不是你们拿了我的东西?”   杨旸恨不得给他两脚:“你放下我电脑。”   “司徒威你吃错药啊。有什么冲我来啊。”   林瑜大声喊到,司徒威转身手里的电脑就冲着林瑜飞了去。   “卧槽。”   杨旸许巍张辉齐齐骂到。林瑜机灵,闪了一下,没被砸到,杨旸的笔记本磕在墙上,摔得电池都掉出来了。   “我去你的!”   想起自己写了快二十万字的稿子,杨旸瞬间气红了眼,一拳砸在司徒威脸上,直接把人摁在地上打。   “没人教你是吧?你吃什么长大的啊?你有点钱了不起啊?随便冤枉人砸人东西?你爸妈不管你我来管管你!”   李副主任吓呆了,好半天,才回神,看到瘦瘦的杨旸和司徒威又打了起来,急得拍腿。   “拉开!拉开!”   林副主任捂着胸口,手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林瑜也干脆的跳了进去,三个人打成一团。   许巍和张辉看似在劝架,暗地里也趁机踩了司徒威几脚。   司徒威宿舍的另外几个人都看呆了,面面相觑。   白主任脸色发青,大声咆哮起来:“你们再不给我停手,全部都记过处分!”   “我告诉你,这事没完!”   司徒威被打得鼻青脸肿,呲牙咧嘴还在叫嚣,杨旸一擦嘴角的血,半睁着眼睛恶狠狠。   “账没算清,你别想这么了了。”   杨旸想去捡笔记本,一抬腿,人就蹲下了。   刚才打得太激烈,脚不知道踹到了哪里,现在又有点抽痛。   李副主任赶紧拉他起身:“没事吧?唉……”   杨旸心疼地看着自己差不多四分五裂的笔记本,林瑜肿着脸帮他捡了过来。   “对不起……”   把本子递给杨旸,林瑜头低得不能再低。   他一早已经认出了杨旸。   小时候的记忆虽然久远,但有些人和有些事,他一直记到现在。   回想起当年和现在,他头都抬不起来。曾经当年是怎么冤枉怀疑杨旸的,如今自己就感觉到多羞愧和那种……深入骨髓的被侮辱感。   “完了,我的稿子……”   杨旸欲哭无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抱着本子翻来覆去看,张辉帮他把笔记本拿起来看了看。   “杨旸,你的稿子不是存在c盘吧?不是的话如果硬盘没摔坏,那还有救,不过今天咱们这闹的……”   杨旸“啊”一声,抬头看了看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个团的林瑜,再看了看唯一留在宿舍里的李副主任,长长的叹了一声。   “怎么办啊……”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李副主任面色淡淡道:“你们也别紧张,不过情况还是要说一下的,小林同学啊,不要介意老师不是你们经管系的,毕竟这也牵扯到了中文系,而且你们还打架了,没准要找家长,所以千万不要有隐瞒了啊。”   杨旸抱着笔记本苦恼,林瑜稍微收拾了下,低声跟李副主任说起自己跟司徒威的恩怨来。   杨旸听了半耳朵,差点无语。   几乎是跟秦焕朗差不多的故事,司徒威,是林瑜父亲第二任妻子的侄子。   感情是为爱而代替长辈欺负人来了啊?   杨旸扁嘴,电话响了,拿出来一看,差点没把手机丢出去。   真是说什么什么来,想谁谁出现。   秦焕朗开完会,一脸无表情地拒绝了对方女性代表的邀请,转头把会议室的门关上,给杨旸打电话。   从那天开始,他心底深处涌起一股冲动。   他想要多靠近一点他,听到他的声音,贴近他的体温。如果可以,自己真想把他紧紧抱在怀里,让对方,从头到脚,都染上自己的气息……   这样想着,他拿出电话,想要听一听那人的声音。   电话接通,秦焕朗从语气表情,都透着刻意的温柔,和一点小心翼翼地试探性的诱惑。   “你开完会了么?忙吗?”   手机那边,是熟悉的声音,只是……   秦焕朗嘴角的微笑慢慢凝起,咩仔说话的声音有点不对,像是嘴里含着东西——现在十点,没到吃饭的时间,而且对面隐约有人在说——打架?   挂掉电话,杨旸低着头,抬起手摸摸自己耳朵。   只是接个电话而已,就能听到耳朵发烫……   林瑜把自己跟司徒威的恩怨说了个清楚,许巍零食都忘记吃了,张辉连连摇头。   林副主任摸着下巴:“现在要想办法证明,司徒同学的东西到底是在哪里丢的,再就是,可能你们打架的事情还要严重一些啊。”   看了看杨旸,林副主任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自己系里的学生,如果不是受伤请假,也许就不会被排到混合宿舍了,这事杨旸完全是倒霉被连累的呀。   丢东西的事情下午水落石出了,司徒家邮来一个包裹,包里就是司徒威落在家里的新手机和相机。杨旸怪笑一声,还没来得及开口嘲讽一下,就被走进宿舍楼来的人惊呆了。   秦焕朗黑西装、走路带风,面色冷峻地走进学生崽们的宿舍,杨旸下意识的就想藏起来,对方已经径直走了过来,脸上,带了一点惊讶,以及……若有若无的——愤怒。   ☆、第50章 漩涡(下)   “羊,怎么回事?”   秦秦焕朗下巴一抬,眼神冷冷,许巍忍不住哆嗦了下,只觉得这黑衣服家伙很不好惹。一身煞气。   杨旸下意识就想捂脸。   脸上巴掌印还没消呢,结果眼睛上又挨了下,下午照镜子的时候,跟熊猫没什么区别了。   他还在愣怔,秦焕朗已经跨到了他面前,一手揽腰一手摸着脸颊。   “怎么回事。”   他说得声音并不大声,可话语里丝丝冒着寒意,秦秘书和杨旸心里一咯噔。   “我没什么事,来。”   杨旸拉起秦焕朗往自己宿舍走,都不动。   “我来的时候,听到你们学校有学生在笑。”   秦焕朗把头靠在杨旸肩膀上,语气轻柔,手掌轻轻地抚摸过杨旸青肿的眼睛,还有红印的脸颊。   “说什么,小偷啊,打群架什么的。复师大学不是挺好的学校么?怎么会有小偷呢?”   秦焕朗幽幽道,回头看着同样一脸青肿的司徒威。   司徒威怎么也没想到,东西会被自己拉下在家里,这一出闹的,不知道怎么收场子了。   被秦焕朗这么一瞪,年轻的小伙子火上心头,不怕死地梗着脖子嚷嚷:“看什么?不就是误会一场啊。”   这找死的!   杨旸真想一脚踹死司徒威。   他能感觉到秦焕朗扶着自己的手一紧,眼神空洞了起来。   “误会啊……”   几乎没人反映过来,秦焕朗送开杨旸径直走到司徒威面前,一脚将对方踹倒在地,手里的手机相机摔出去,散了满地。   “卧槽……”   许巍愣愣地看着,张辉莫名抖了一下,林瑜张大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杨旸一捂额头:完了。   秦秘书从公文包里掏出个小药瓶,丢给杨旸,杨旸接过转身回宿舍,拿自己喝水的杯子倒了点水赶紧往门外跑。   司徒威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低声呻吟。   快递小哥早跑了,其他学生远远看着,大气也不敢出。   秦焕朗揉揉手,关节拉得喀拉想。   “不好意思啊,刚才也是误会。”   杨旸拿着水杯跑出来,递到秦焕朗面前。   “秦哥……喝点水。”   秦焕朗看了眼杨旸手心里的药丸子,默默接过来,一口吞了。正喝着水呢,白主任气急败坏地跑了来。   林副主任脑门上都有汗了,跟在白主任身后,拿手帕擦着。   “这——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白主任手哆嗦着指着秦焕朗:“你是什么人?你怎么可以随便打学生?是谁放你进来的!”   林副主任看到秦秘书,无奈地点头。   “随便打学生?”   秦焕朗把杨旸抱住,用手指着他的脸:“那我要问一问你们,你们的学生在学校里读书,能被打成这样?”   白主任语塞,末了一指司徒威:“这也不是你随便对我的学生动手的理由。”   “我没动手。”   秦焕朗轻轻抚摸着杨旸眼睛上的淤青,眼里有一丝疯狂。   “我只是抬了抬脚。”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随便动手。可看到人脸上的伤痕,他差一点没当场咆哮起来。   自己恨不得把世界都给他,自己乖巧得不得了的人,居然被打得脸都肿了,眼睛淤青。   这让他怎么舍得,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名声算什么?面子值什么!有什么,比活生生的人更重要么?   如果自己没来,自己的羊是不是还要受到更多更大的委屈?   小偷?   秦焕朗心底阴郁之气汇成风暴,随时汹涌而出。   白主任还在义正言辞,林副主任恨不得伸手去捂他的嘴。   “你就消停点吧。”   林副主任咳嗽一声,转身对着其他学生道:“大家该干什么都干什么去啊?”   他也很苦逼啊!   校委会换届,新上任的白主任是关系户,别的不清楚,装模作样很会。最可气的是分不清轻重,硬生生把事件闹大了。   今天这一出,处理不好,校委会都要遭挂落了。   结果对方还在唯恐天下不乱!都不知道想办法清理下现场,疏散下学生的!   再看一眼地上哭泣的司徒威,林副主任深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那边,杨旸被秦焕朗抱在怀里,闹了个大红脸,可被秦焕朗一望,又没法反抗了。   也就只有这么一个人,会这样温柔又珍惜地看着自己,为自己担忧,为自己心疼。   搂住自己的手大而坚强有力,为自己袒护的态度,就算嚣张狂妄,也……太让人着迷!   杨旸握紧秦焕朗的手,眼里除了感动,还有一丝痛苦。   我才发现自己那么喜欢你,你仍然如此看重我。   如果有天你知道我的心理,还能像现在这样,对我这么珍惜么?   你会觉得……我很恶心很讨厌么……   秦秘书适时开口与林副主任说话,把当事人又都叫去了办公楼。   秦焕朗牵着杨旸的手不紧不慢走着,一路上安静得有点可怕。   到了办公室,司徒威先到,不知道被谁说了些什么,此刻整个人都是焉的,林瑜在他身边,两个人隔着两个手臂宽。杨旸进门站在门边。三个打架的站成一排,许巍张辉站在杨旸身后,秦焕朗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冷眼瞪着白主任。   许巍悄悄戳了戳杨旸。   “那是你哥?”   杨旸点点头。   张辉若有所思:“不简单。”   “够霸气。”   许巍赞道:“他干了我特想干的事情——话说杨同学你家后台是不是挺硬的?”   杨旸侧头看着许巍:“啊?”   胖子挤挤眼睛:“我看你哥踹人脚法犀利动作行云流水,气势庞然傲骨天成,不是有背景的,哪会这么没忌惮。你哥真疼你。”   杨旸苦笑。   校委会秘书跑来时,脸色黑得不能再黑,看了眼林瑜,再看看哭都哭不出来的司徒威,再看看杨旸,还有沙发上坐着那个很有来头的大人物,几乎没哭出来。   秦秘书专业秘书多年,做的就是想老板之所想,急老板之所急,为老板考虑周全的事情。   秦焕朗的态度他已经如实的传达了给校方。   不得不说,大学里做人事的都是人精。对方也很狡猾地提出了其他条件。   所谓学生的自己的意见。   打人事件能否抹平,或者要发展到什么样子,要看当事人们的想法。主要两个当事人都已经被叫去谈话过了,大魔王气场太可怕,没人敢来叫咩仔。   秦秘书忍不住多看了杨旸两眼。   这么多年,他似乎能看懂这个还显稚嫩的青年,可也没法揣摩对方的心理到底怎么想。   自己的老板是个神经病,不按常理出牌,不知道杨同学又是怎么想。   校秘书姓夏,四十出头的中年女人,比起今年才升任的白主任,不管是能力还是手腕,都更强。   她先是将三人打架的事情做了一个总结,挨个批评了之后,换了口吻。   “大家能一起读书,也是一个缘分。大学其实就是一个小社会,但是比起社会来说,又更单纯。有些事情,有些错误,在这个时候犯了,还可以补救。同学关系也是这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做人一线,日后好见对不对?”   杨旸听得眉头有点皱,总觉得夏秘书话里在暗示什么。   林瑜低着头,好半天才抬起头来。   “我希望司徒同学给我道歉,他对我的污蔑我可以谅解,至于打架……既然他也被我打伤了脸,我也被打,我不追究,希望学校也不追究。”   秦焕朗眉头一挑,玩味地看着眼前人。   林瑜说完,扭头看着杨旸,目光里有痛苦,也有祈求。   杨旸看了他好一会,叹了一声。他突然就明白了林瑜目光里的意思,有种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感受。   学校到底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能把今天的事件遮掩过去,就想把影响减少到最低。   仔细想了想,自己似乎……就是倒霉而已!   这件事情似乎就这么了解了,秦焕朗动手的事情也没人提起。   司徒威出了办公室,就去校医院了。   林瑜冲着杨旸他们深鞠躬。   “对不起。”   许巍张辉也不知道说什么,秦焕朗一把拉起杨旸先走了。   他的车就停在教务楼前面。   把杨旸塞进车里,摇上窗户,抱着杨旸秦焕朗把头埋在对方肩膀上。   “不念大学了吧?”   “呃……”   杨旸伸手,习惯性拍拍秦焕朗的后背,对方一动,嘴唇扫过脖子,杨旸忍不住一颤。   “如果你不念书,就不会被波及了……”   秦焕朗抬起头,几乎和杨旸脸贴脸,眼睛一动不动盯着杨旸。   “我好想再去踹那家伙几脚。”   杨旸感受到扑面而来地温热,不由得有些紧张。   “你希望我回家吗?”   秦焕朗就这么盯着杨旸,笑了起来:“不,我就说说而已。”   松开杨旸,靠坐在椅子上,秦焕朗抓起杨旸的手轻轻摩挲,就跟在家里晒太阳聊天的时候一样。   “刚才情绪不稳定——不过我现在好很多了,别担心。总觉得你有心事啊……”   杨旸看着秦焕朗抓住自己的手,对方揪着自己的指头,一根一根摩挲,就像在玩一个新奇地玩具。   手心摊开来,他还能看到秦焕朗右手手指上几个小印子。   心情好乱,纷乱得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是有点事情,等我想清楚了,再告诉你好么。”   再给自己一点时间,也许,自己就能想清楚了……   秦焕朗盯着杨旸好一会,伸手想揉,最终还是改成轻柔地熨帖。   他把手贴在杨旸脸颊上,温柔又深情道:“好,我等着你。你记住,有我在,你想怎么嚣张,都可以嚣张。”   杨旸瞬间感动变成了囧。   我一点也不用嚣张呀!   ☆、第51章 迷茫   杨旸跑会宿舍时,下午也过去了。   宿舍里静悄悄,一进门,被三双眼睛盯着,吓他一跳。   “你们在干嘛?都没声音,吓我一跳。”   杨旸囧着脸进门,顺便拿起杯子倒水,喝的时候才想起,秦焕朗喝水吃药的时候好像就是这个位置?   自己没洗杯子——卧槽!   杨旸捂住嘴巴,老脸都红了。   这……这算不算是……间接地……   “杨旸……对不起。”   林瑜低声道,他脸上挨了几拳,看起来非常凄惨。   杨旸慌慌张张把杯子放好:“啊,没事。”   “你们可能会觉得我很无耻,可是……”   林瑜声音里满是苦涩:“我也非常愤怒,但是我需要打工,我需要更多的钱和机会。如果可以,我也想要司徒威跪下来给我道歉,为他对我的污蔑道歉。但是我没有办法……学校说要低调处理,名誉为重——”   林瑜怯怯地看着杨旸:“可能这就是报应吧。因果轮回的报应。小时候我活得太猖狂,所以到了现在我活该要吃这么多苦。对不起,当年我太任性……”   许巍咳了一声:“你们是不是认识啊?”   杨旸“恩”了一声,拉过椅子,坐下来,简单地说自己和林瑜当初是同学,只是对方后来转学了而已。   林瑜也许是压抑了太久,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这些年来经历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年林家在学校吵闹,秦焕朗示意秦秘书直接掐死了源头。   林家当年的主要依仗,是省城的亲戚。高层关系拼不过,就像源头的水被截流,下游自然也少了资源。以往因为高层关系得到的生意上的关照也少了,家里环境骤然紧张起来。   后来林瑜的母亲突发心肌炎,一病不起。劳燕分飞成了必然。   会到沪市,是因为林家还有一个远亲,最关键的时候伸出了援手。   只是救急不救穷,本来就是远得不能再远的远亲,把林瑜的户口迁过沪市已经算是非常尽力了,其他更多的事情,则要靠林瑜自己撑起来。   听完林瑜的诉说,几个年轻的人都没有说话。   事实就是这么残酷,有人能给予人温暖,也有人会刀尖向着亲人。世界有多美丽,人世间就有多残酷。   可就算一身是伤,满地荆棘,人们还是渴求着,希望着能得到幸福。   没有人能预知未来会如何,沉湎在过去并不可取,只有把握住现在,不放弃未来,才有一切可能。   学校处理事情的态度,未尝不是以后这几个年轻的人会遇到的普遍情况,已经有了心里准备,甚至是经历,未来他们会走得更好。   “学校是半个社会,这句话是谁说的,简直太生动。”   张辉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许巍刚要开口,肚子咕噜叫了起来,难得红了脸,把杨旸想说的话噎了回去。   看着许巍揉肚子,林瑜也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杨旸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晚饭时间了……我觉得以后我们听许巍的肚子就知道什么时候开饭。”   “哥哥我叫天赋异凛!”许巍摸着肚皮,摇头晃脑。   “对了,你今天不用去打工吧?”   张辉笑着问林瑜,一边去摸自己饭卡。   林瑜摇摇头:“最近我妈情况好了很多,十一我打工的酒吧遇到几个大方的客人,光是给我的小费就足够我和我妈妈花用两个月了。”   “卧槽!酒吧!”   许巍来了劲,虎扑到林瑜面前:“说说看!你打工的酒吧有啥好玩的?我还没去过酒吧呢?嘿嘿老子可成年了!这周你啥时候上班?我们去瞅瞅?”   张辉一巴掌拍在许巍后脑上:“你以为是去动物园看猩猩啊?”   “可不是!好奇啊!”   许巍好不死心拉着林瑜,林瑜想了想。   “后天吧?我今天和明天算是轮休,刚好我这脸这样,领班会说我的。”   三人扭头看杨旸:“你要去么?”   杨旸回头去看课表:“周四啊?我选修课是单周上,周五没课。去呀,难得我们哥几个一起去玩。”   许巍嘻嘻笑:“好哥们。话说,我都看不出来。”   他巴在杨旸身上,啧啧摇头:“我发现我们杨旸看起来很温和,其实也是个厉害的,你们发现没?他打人可带劲了,下手也狠,跟外表完全不搭。”   张辉把东西收拾好,笑笑:“这算什么,是个人都会有发脾气的时候。温和不代表没脾气。再说……”   张辉看了看低头回短信的杨旸,若有所思:“看他哥就知道,简直霸气十足。”   杨旸抬起头来,一脸呆萌:“啊?”   “那个好像不是他亲哥。”林瑜想了半天,想起秦焕朗狼一样的眼睛,突然抖了一下。   他心里其实有点阴暗的期待。   当年自己闹腾,结果就不怎么讨好,现在司徒威还直接动手了,除非他家真是一清二白,不然早晚会被那个狼一样的男人找机会报复。   抬头看了眼一脸温和眼睛明亮的杨旸,林瑜轻轻摇头。   真难以想象,杨同学这么个和顺小羊羔一样的人,会跟那么恐怖的男人那么熟。   四人组跑去食堂的时候,巧遇赵馨馨,小姑娘看着杨旸和林瑜青肿的脸,死活要请客,许巍抱着饭盒羞得不行,被赵姑娘一巴掌拍在后背心上。   “我们家两位同学,以后还要拜托两位照顾下了。”   赵姑娘大姐头一样,手一挥:“尽管吃,不客气!我领了翻译的稿费,有八百呢。不信你们四个能一顿吃完。”   张辉笑眯眯去打米饭,用自己饭卡刷了点饮料过来,赵馨馨和她的一个女同学,加上四个男生,在食堂角落拼起了桌开始闲聊。   “你们的事情私下都传开了。”赵馨馨轻松拧开汽水瓶盖子,顺便帮自己的朋友一起拧开:“她是扎日娜,藏族的,漂亮吧!我朋友。”   脸颊自带腮红的藏族姑娘冲着几人一笑,饭盒子里的份量一点不比汉子们少。   “唉……”   杨旸叹了一声,把骨头吐到一边:“具体还有什么说法么?”   “也没什么了。不过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了,羊咩,你真倒霉。”   赵馨馨说完,又盯着林瑜,几分感慨:“林同学,你也是。”   林瑜冲她笑笑,结果扯到脸,脸上表情有点扭曲。   “以后多联系啊,怎么说都是老乡,还是朋友和朋友的朋友,以后都会成为朋友。”赵馨馨拿出手机,“我们存下号码,还有qq也加下,万一有什么,还能彼此帮忙。”   赵馨馨风风火火带着小伙伴走了,四人组因为白天的事情,晚上集体没去晚自习。   秦秘书把杨旸的笔记本带走去修,晚上的时候叫司机给他送了来。   不幸中的万幸,杨旸的存稿在d盘,硬盘也没坏,换了屏和电池,打开来又是一台小坚强。   周四晚上,几人吃了晚饭,屁颠颠跟着林瑜搭地铁往南通区跑。   南通区有个酒吧一条街,风格各异的酒吧让人目不暇接。   林瑜带着三人跑到自己上班的ombre,换上统一的小西装,打上领结。   “我一般是打扫卫生,送下酒水和小吃什么的。十点半就走了,你们觉得不好玩,就先回去。”   林瑜端起餐盘,脸色抹了一层淡淡的粉,好歹把还有些淤青的眼角遮盖,看起来眉清目秀,赏心悦目。   “我打工这里老板人很好,对我也很照顾,但是客人很多,总有些无法控制的人和事情,记得别随便喝别人的东西。”   三人齐齐看着许巍,看得小胖子差点没拍桌子。   夜色渐深,酒吧里的人也多了起来。   暧昧的灯光,溢香的液体,彼此亲密贴近的身躯,都在夜色中发酵。   许巍和张辉准备去吧台喝上一杯的时候,才想起杨旸还没满十八,纠结了一会两人也不勉强杨旸,找了个角度偏僻的地方给杨旸坐着,两个酒鬼愉快地跑去吧台点了鸡尾酒,和风格各异的女性们聊起天来。   杨旸缩在角落里,看许巍和张辉坐在吧台,跟人愉快的交谈,默默把自己缩得更小一点。   如果说之前,面对赵馨馨更多的是一种欣赏,如今在酒吧,环顾着各色的美丽女性,杨旸也没有更多的兴趣。   就像那位曾经让他脸红心跳的朱小姐。   近距离的接触让他感到有些不自在,对女性的好奇和对方魅力的无可抵抗让他脸不受控制的红。   但是,也仅仅如此而已。   就像现在的他,目光流连在女性身上,能找到对方的优点,甚至不客气地看着她们展示出的傲人胸线,白皙长腿。   没有进一步的*,更没有和她们来一杯的想法。   发觉到自己这一点,杨旸有点无语的悲哀。   他会主动跑来,也是存着多跟人接触的想法。   原本他以为,是不是自己见的女性太少?所以还不懂什么叫做喜欢。如果各种各样的人见多一点,是不是自己就会,走上“正路”?   想了下自己和别的人手牵着手,非常亲密的贴在一起,杨旸忍不住一抖。   再想了想自己捧着一个女孩子的脸颊,亲密地贴上去……   杨旸又是一抖,突然,他猛地一回头,发现一个醉醺醺的男人站在身边,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看着自己。   “嗨,小孩。”   对方打了个嗝,摇了摇手里的杯子:“你在这找谁?”   说着,男人伸手来抓杨旸的肩膀,被触摸到的一瞬间,杨旸直觉就想把对方甩出去。   男子的朋友们很快跟了上来,带着歉意跟杨旸打了声招呼,把自己的同伴带走。   走之前,比较年长的男子看了杨旸几眼,笑笑:“小朋友是好奇来玩的吧?早点回家啊。这里暂时还不适合你们。”   杨旸有些尴尬地看着成年男子走人,手忍不住在肩膀上来回摩挲。   许巍扯着张辉苦着脸跑了过来。   “我们回去吧,你肩膀怎么了?”   “没什么,怎么了?”   杨旸把手放下来,刚才被男人碰过,总觉得有点不对。   许巍脸都垮下来:“被嫌弃是学生仔了。”他愤怒地一指笑得开心的张辉。   “我说我和他是同班同学,那些美女们都不相信。叫我回家看书。”   张辉微笑地拍拍许巍:“这不说明我长得比你老嘛,行了,酒吧也来过了,看过新鲜了,回吧。”   他一比杨旸:“这可是个真正的未成年啊。”   杨旸摸摸鼻子,他也想回宿舍了,赶紧回去洗澡。   回到宿舍,杨旸收拾好东西,许巍冲了个战斗澡已经爬上床去了。也许是喝了点酒,睡得特别快,打着小呼噜,烦恼来得快也去得快。   张辉从洗澡间里出来,边走边擦头发:“杨你去洗吧。”   温热的水喷在身上,杨旸擦着身体,默默将头一下又一下往墙上撞。   好像……除了他,就对其他人完全没感觉啊。   到底,怎么办啊……   ☆、第52章 告白   初稿写完大概二十万字,杨旸看了几遍,发给张辉和许巍。   林瑜空闲了也会帮忙看一下。   许巍个性直接,居然看红了眼睛。   “杨啊,你跟我说说,到最后,他们算是得偿所愿了吗?”   许巍拿纸巾擦着鼻子。张辉长长地叹气。   “应该算是求所得吧。”   杨旸扣着手心,有点心不在焉。   或者说,有一点点心虚。   看过日记本,再加上自己心里有事,杨旸在改写这个故事的时候,主角的心理刻画得比较多。   对于亲情、甚至是朦朦胧胧的爱情,都是一种似明似暗暧昧不清的隐线描写。   在他改写的故事里,主人公是遗世独立的贵族后裔。饱学多才,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人。   有一起长大最后沉迷享受,到最后国破家亡时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哥们。   也有温文尔雅,为了理想觉醒,甚至付出了生命的青梅竹马。   更有后来认识,对他起了改变一生命运的人。   主角坐上了车,手里拿着全部家产换回来的金条,去换可以救命的药品。汽车在夜幕中发动,故事在黎明之时戛然而止。   “挺好的故事,而且结尾也很……特别。”   张辉若有所思:“细节还可以再改改,如果拍好了,是个非常好的片子。”   许巍用力擤鼻涕:“我就关心他们成功了没?对手那么强大,敌人那么残忍,一路都那么危险,死了那么多人了。”   看着许巍手上还有鼻涕就往自己身上扑,杨旸一蹦起身就跑。   “许哥你别想不开啊!你冷静点!”   “我冷静不了!我特喜欢毓芬妹子,那么温柔又知性的大美人!居然被你写死了!来来来,让哥哥疼一疼你!”   打闹了一番,杨旸手机响了。许巍放开杨旸,打开柜子开始拆零食。   是秦焕朗的电话。   皖西集团最近计划涉足其他领域,秦焕朗也忙了起来。必要的应酬和会议不得不参加。但即使如此,每天的电话和短信都不会少。   电话那天是熟悉的声音,说的也是熟悉的内容,可每次光是听到,都会加快心跳。   杨旸一手捂着耳朵,一手拿着电脑,恩恩呀呀应着,许巍瞅着,吧唧嘴。   “他们哥两感情真好。”   张辉怜悯地看着小胖子,一脸无奈摇头,转身继续看着杨旸的稿子。   挂了电话,杨旸又给林嘉去电,约好这周末见一面。   上次没有吃成火锅,这次林嘉早早就订好了店。   杨旸用邮箱先发了稿子给林嘉,赶到约好的店的时候,又受到了一次冲击。   林嘉美丽而且帅气,今天他穿着复古风格的衬衣和军装风格的外套,帅气得像个小太阳,看得杨旸差点捂眼睛。   主要是,他身上穿的那件大衣,也许拿给某人穿……也不错……   涮着鲜嫩的鲜肉卷,炭火把雪花牛肉烤得滋滋作响,两人大快朵颐。   吃饱开始喝饮料了,才开始聊天。   林嘉不仅学习好,甚至八卦也有点小灵通,看着杨旸已经白白净净的脸,把啤酒喝下去,林嘉满足地抖了一抖。   “说起来,羊咩你那个同学,是我家远亲呢。他家的事情我爸他们提了一句。”   杨旸大惊:“真是天下一家啊……”   “恩,司徒家倒霉了……”林嘉看着夹肉吃的杨旸,心里有点打鼓。   秦家公司当家的风评不错,按理来说应该是很多人心目中的乘龙快婿。可惜秦老爷子从来没开过口,圈子里隐约的传言也一直不断。   与其说对方是个偏执狂神经病,林嘉只觉得秦焕朗对自己兄弟关心疼爱得太恐怖。   不是他多想,细节经不起太多推敲。   他从日记本里接触到的东西比较偏,长大之后也有意识地去研究过一些相关的东西,对于喜欢对象性别的问题……他更多的是一种比较包容的态度。   感情这种事情,从来很难说对错,只看当事人如何去做。   是不是在对的时候,遇上了对的人。   收到杨旸初稿的时候,他彻夜读完。为剧情震惊的同时,也为里面细腻缠绵的感情而揪心。   敏感如他,多少能体会到好友心里有事情。再稍微打探下,联合实际,林嘉有种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想法。   跟自己和秦焕朗复杂的家庭环境比起来,杨旸的家境简单得像块水晶。   回想起高中时候第一眼见到这个温柔又可爱的同学兼室友,林嘉在心底忍不住恶意揣测,某人是不是有更加不可告人的癖好。   但在某些方面,他似乎也能体会到,秦焕朗为什么会……喜欢和宠溺着杨旸了。   温和、简单,又会过日子,还会关心人。   这不就是最佳择偶标准么?   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思绪跑偏,林嘉忍不住自己呸呸几声。   杨旸吃完喝好,纠结了半天,比着手怯怯地开口。   “嘉哥……想问你个问题……”   “恩,你说。”   “你喜欢过人么?”   “啊?”林嘉端起啤酒的手顿了下,“你喜欢上谁了么?”   杨旸犹豫地看着林嘉,垂下眼帘。   “我可能喜欢上了一个人……”   林嘉心里的小人几乎快咆哮出声了。他是万万没想到,在意图不良居心叵测大魔王的圈养下,羊咩居然也有喜欢的人了?   但是……会很辛苦吧……如果秦焕朗真的是那种不要脸的神经病……   “嘉哥……你觉得喜欢上一个人,如果大家都不接受不同意甚至是反对的话,是不是错的?”   林嘉噎了一下,把啤酒放在桌上,微微低头看着杨旸,对方眼睛里是满满地畏惧和期望,似乎自己成了他坚持的方向。   “你喜欢你身边的人?”   杨旸不吭声,只低了低头。   “是……有悖常理的?”   羊咩几乎缩成了一团。   林嘉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你喜欢……你秦哥?”   白嫩的软咩火烤了一样红了!   “我觉得嘉哥一直都很聪明,当时我拿到笔记本的时候就在想,为什么你会选择要我来改写。”杨旸头几乎低到了桌面上。   “可能你当时就猜到了我的心思了吧……嘉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恶心?居然对自己的恩人——”   林嘉恨不得一头撞死,但是在撞死之前,他伸手一个崩指弹在杨旸脑门上,疼得对方一愣一愣。   “我有点生气……我当时要你改剧本,其实是处于我自己的私心——不是所有人都能轻易接受里面提到的同性感情的,你是我兄弟,我相信你为人,相信你的心胸,更相信你的能力,事实证明,你太棒了。”   林嘉伸手摸摸杨旸额头,笑容有些苦涩,又有些欣慰:“你是当局者迷了,我们这个圈子里,有很多无奈,也有很多的身不由己。看起来风光,内地里龌龊。你秦哥把你和他都保护得很好,他简直是个完美的暴君。”   “我……”   “我之前都还在想,像我们这种人,从小就处在算计和各种阴谋里,不管是主动还是被迫,没有几个人心思单纯。我们有所付出,必然有所图。我图的是你真心的友情,你就没有想过,秦焕朗图你什么吗?”   杨旸有些迷糊了,心跳也快了起来:“我觉得……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可以图……”   “傻弟弟,有时候有些人,存在对于某些人来说就是特别的。从前我就觉得,他对你图谋不轨,对你太好太温柔,对你太尽心。简直是顺着你的想法和心意,为你护航。说他没企图,我把名字倒着写!”   杨旸一没忍住,笑出声来,赶紧低头咳了一声,脸上烧起一片红云来。   林嘉看着杨旸,忍不住来回揉着对方的脑袋:“看到你,就像看到一个小太阳,总是充满朝气在努力。好吧……告诉我,你是什么想法吧。你愿意问我,我可是非常开心的。这表示,你把我真正当成亲友了。”   杨旸低着头,下巴磕在了桌面上。   他嘟囔了一句,林嘉没听清楚。把头往前靠了一下。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说……我什么时候能赚到一百万……这样我就可以跟他说,我喜欢他了吧……”   杨旸小声道,林嘉一脸莫名,好不容易才忍住笑:“为什么要赚到一百万才说?”   “……现在物价越来越贵了,房子车子住行什么的……我也希望能成为一个有能力有担当的人,而不是成为自己喜欢的人的后腿啊。”   歪着头把脸贴在桌面上,杨旸轻声道:“可能我能力不够强大,但是,还是希望,我能更加理直气壮的告诉他,我喜欢他,我能养他。”   “魔怔了。”林嘉拍着杨旸的大脑袋,“喜欢一个人只论心情的话,是比什么都珍贵的。或者你已经考虑到以后要生活在一起的各种硬件了?”   话刚说完,林嘉忍不住自己呸了一声,想起杨旸念书生活,现在一思量,完全是被圈养了啊?得了,物质也不需要考虑了。   “我还是害怕,我要不要告诉他我的想法,我现在心里很激动,又有点恐慌。”杨旸就差没在地上滚了,林嘉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择日不如撞日,你直接打电话不就得了?”   “要是秦哥不喜欢我怎么办?”   林嘉突然有种打死这孩子的冲动,刚要开口,对方手机响了。   看着杨旸拿出手机,然后脸色一变,林嘉也紧张了起来,一探头,看到对方手机上显示的是国王先生四个字,林嘉忍不住捂住胸口。   这甜蜜,简直令人心塞。   “接啊。”   看着人一脸惊恐又忐忑的表情,林嘉闷闷道。   杨旸只觉得呼吸都在颤抖了,跑去把小包厢的门确定关上之后,他深呼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秦焕朗正在想,为何这么久都没人接电话,杨旸是不是有事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他自然而然地露出了笑脸,秦秘书默默低头装看不见。   话还没有说出口,对面传来青年紧张、有些颤抖的声音。   “秦先生,我喜欢你。你会讨厌我吗?”   明明是深秋了,秦焕朗硬生生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温暖。   ☆、第53章 回家   杨旸几乎是拼了命在说那句话。   心跳得太快,让他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所谓热血上头,说的就是这种感觉吧。   只是话说完了,自己瞬间也清醒了,听到对面没有声音,杨旸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   也许……   “羊。”   秦焕朗轻咳了一声,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欢喜,就像是欢乐的小马驹,又像是得到了糖果的小孩,他忍不住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回转悠。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捏成拳头,贴在胸前。紧张而又虔诚。   “啊……”   杨旸应了一声,只觉得心口有一些刺痛。   “可以……再说一遍么?你刚才说的……”   水入油锅,会突然沸腾起来。听到秦焕朗的声音,杨旸只觉得脑子里嗡了一声,整个人都要瘫在地上。   “我……我……”   他懦懦地斟酌,他在犹豫,担心而期待。   秦焕朗觉得自己心脏一突一突地在跳动,呼吸都不敢大声了。   “我说……我喜欢你……”   杨旸闭上眼睛,彻底放弃挣扎了。   “有多喜欢?是怎样的喜欢?”   秦焕朗就像是踩点猎物的野狼,一刻也不放过。   小绵羊跑到大灰狼面前说,狼先生,我喜欢你。   大灰狼舔舔小绵羊,你是怎样的喜欢我呢?   “我……我想跟你在一起,跟你吃饭,看书,发呆的喜欢……”   杨旸犹如被蛊惑一般,轻声道。   “我们的生活,已经是这样了啊。你在我身边,我也在你身边。”   秦焕朗的声音温柔地要滴出水来,就像最高明的猎手,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我……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不想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我对别的人……没有感觉……”   杨旸说着内心深处那些有些阴暗的想法,忍不住哽咽了起来,到最后,几乎是破罐子破摔般地哭了起来:“我希望你喜欢我,这辈子都只看着我。如果你觉得我很恶心——”   “我爱你。”   秦焕朗颤抖着手,语气平稳说出那三个字,成功地听到电话那边安静了,然后有打嗝的声音。   “我爱着你,就像你说的那样,只想要你只属于我。我后天回家,等我回家好么?”   “好……”   杨旸吸了吸鼻子,应了一声,整个人都是茫然的。电话挂断了都不知道,只是扭头看着林嘉,一脸羞涩又混乱。   “他……我——”   “傻帽。”   林嘉捂脸,伸手拍拍杨旸,眼里满是温柔:“傻弟弟,你走了最难走的那条路……万一有什么,记得找哥。”   被林嘉抱在怀里,自己的额头贴着对方的肩,杨旸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周四下午下了课,杨旸跑去找辅导员请假,说自己亲人回家了。辅导员很干脆的同意了,杨旸在许巍大喊“你残忍你无情”的背景音下,一边许诺给对方带零食一边头也不回的就跑了。   回家之前,他特地去了一趟超市。   新鲜的牛肉,大叶芹。鲜嫩的鸡肉,还有生菜和上海青,杨旸买了一大堆。   帮佣阿姨看着杨旸买回来的菜,赶紧帮忙洗切。   牛肉切片用淀粉和生抽腌制,大叶芹和生菜洗干净了手撕成片。鸡肉切好和生姜一起丢进汤锅里煲。   顺便又和了面团发酵,晚上睡觉的时候,杨旸翻来覆去了一晚上。   周五早上,他早早地就醒来,心情忐忑在厨房做着东西。   沙拉放在冰箱里了。   水果也削皮分切装好了。   面团也醒好了,如果要做面条,随时可以用。   时钟滴答滴答在旋转,杨旸从楼上走到楼下,走了几圈之后,一拍脑门,冲回房间。   又洗了个澡,刷了牙,杨旸坐在窗边发呆,偶尔会傻笑一声。   秦焕朗到家的时候,发现非常安静。   放好东西,他习惯性地转身往杨旸房间走,手里拿着这次买的礼物。   房门没有关,秦焕朗推门进去,就看趴在床上睡着了的杨旸。   柔软厚实的被褥里,已经长高个子的青年带着微笑睡着,不知道梦到了怎样的光景,眉眼柔和幸福得让人心动。   微风掀动窗帘,深秋难得的艳阳天明媚得如同童话世界,一切是这样的美好安宁。   秦焕朗单膝跪在床前,伸手去摸杨旸的脸颊。   感觉到有人在眼前,杨旸猛地睁开眼睛,意识和眼神涣散了一会,才重新聚焦起来。   温热地手贴在自己脸上,有着熟悉的气息,身体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映入瞳孔里的,是黑发青年带着微笑的脸。   就像自己的画本,曾经孤傲的冰雪帝王,露出了微笑。   “欢迎回来啊。”杨旸自然地笑了起来,向着秦焕朗伸出双手,被对方一把抱住。   就像分离的磁铁,两级终于合到了一起。   “我回来了……”   抱着怀里的人,秦焕朗把头埋在对方颈边,感受着彼此拥抱的力度和温度,只觉得心都要化了。   礼物掉落在地上,精致的腕表滚落在地,折射着光。   “我想再听你说一次。说给我听好不好……”   秦焕朗沉迷地抱着杨旸,轻轻用自己的脸颊摩挲着对方,杨旸忍不住微微颤抖,喉咙发出轻轻地抽气声。   好像是撒娇的口吻,却被杨旸听出了一丝不安和祈求。   杨旸忐忑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那天,在电话里,他听到的是比喜欢更郑重、分量更沉重的三个字。   从有好感到喜欢,有那么远的距离。   从喜欢到爱……又有那么远的距离。   “我喜欢你,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我……”   秦焕朗将杨旸整个抱了起来,恨不得揉将对方揉到骨血里。   长久以来刻在骨子里的饥饿感和空虚的感觉,似乎被填满了。   活生生地、暖暖地,就在自己怀里,只属于自己,仰慕着自己,喜欢着自己……   “我也想和你在一起,希望跟你永不分离。”   稍微松开一点人,秦焕朗仰视着站在床上比自己高的青年,拉起对方的手,亲吻着。   “你是我的。”   把愣怔地人拉下来,慢慢靠近。   “我爱你……”   柔软地嘴唇,轻轻碰触在了一起。   杨旸瞪圆眼睛,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近在眼前的人。   然后,嘴唇被轻轻摩挲着,下唇被含住,来回摩挲。   无师自通一般,他开始回应,更因为骨子里男性地本能,开始反击。   像是纠缠着长大的双生树,又像是初生的两只小动物,两人依偎在一起,相儒以沫,直到杨旸喘不过气来,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在秦焕朗怀里。   曾经做过无数次只是相互拥抱的动作,在今天开始变得更加有深意。   曾经两人的牵手,今天更像是某种神奇地仪式。   “我喜欢你……我想了好久……”   杨旸低声道,渐渐红了眼眶。   明明是两情相悦,心里满足却忍不住眼眶泛酸。   “我在想,我这样的感情和想法……是不是正确的。我这样的人,是不是曲解了你的善意……”   秦焕朗抱着杨旸,用脸颊不停地磨蹭着对方。肌肤相贴地触感,是最好的安慰。   “那时候,你帮我……我晚上做梦都梦见的你……”   眼泪一颗一颗滴落,杨旸使劲往秦焕朗怀里靠:“我看到女性,会欣赏她们的美,可是我只对你有那种感觉——我鼓起全部的勇气和你说的,我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我知道……”   “我真的想了很久,我不敢去问其他人,更不敢透露什么。”   杨旸整个人靠在秦焕朗怀里,有些委屈的嘟囔:“我从来没谈过恋爱,可是我会疯狂的想着你,别人靠近我,会觉得不习惯。一想到你要和其他的人亲密接触,我甚至会难过到心痛……我——”   “我知道,我知道了。”   秦焕朗温柔地抱着杨旸,仿佛当年从医院抱走那个一身是伤害的小孩,手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安慰着。   “我啊……还在你很小的时候,就觊觎你了……我想着,啊,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孩,这个不怕死的小孩,应该是我的。”   秦焕朗把杨旸放在床上,自己也爬上床,依偎着。   “你给我带来了光,是我唯一的指向,我早就对你有了*。如果不是害怕你会逃走,我早就先向你告白了。”   秦焕朗轻轻舔去杨旸脸上的泪,满足地看着对方羞红了脸。   “不要嫌弃我,不要放开我,既然你先说出口了,以后,我再也不会放你走。”   说完,他再次低头,亲吻在杨旸唇上。   只是虔诚犹如誓言一般,蜻蜓点水似的一下,传达了彼此之间最慎重的执念。   两人腻歪了半天,饥饿促使他们不得不起身来。   芹菜牛肉,清炒上海青,一钵鸡汤,两碗米饭,简单的家常小菜,被他们吃出了浪漫大餐的感觉。   “你利哥要结婚了,今年,我陪你回趟老家吧。”   吃完米饭,秦焕朗顺手一起收拾碗筷,一边道,杨旸“啊”了一声,点头。   戴上围裙,洗了一只碗以后,杨旸才回过神来,猛一回头。   秦焕朗拿出酸奶浇在沙拉上,用勺子舀起一勺喂给杨旸。   “我跟你回去,见见你家长辈们……做个自我介绍,没准以后保佑我更加发财。”   杨旸愣了一会,耳朵根子都红了。   人不可貌相,为什么看起来正经的人居然会说出这么肉麻的话!   两人就在厨房里一个洗碗一个喂食,气氛融洽温馨得再好不过。   ☆、第54章 乐乐   杨旸背着一大包零食回到宿舍,许巍欢呼一声,抱着零食就开始啃。   张辉若有所思看着自己的室友低头发短信,耳朵还有点红。   拿起鱼干拆开来,小心地吃着,张辉笑笑。   朋友一场,有什么关系呢?人嘛,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又没伤害到谁,何必管那么多!   就像每一个恋爱的人一样,杨旸开始进入了奇异的傻瓜模式。   和往常一样学习、和人交往。   但是会更习惯每天的电话和短信。   秦焕朗送他的腕表戴起来非常合适,明眼人才认出来是定制的高端货。   同学聚餐的时候,赵馨馨姑娘一脸害羞地说了自己有一个喜欢的对象,林瑜难得活泼起来,自告奋勇说帮忙去打探详情。   热烈地人群中,杨旸低头发着短信,脑门上挨了一下。   “咩仔在干什么呀?笑得一脸荡漾!在给女朋友发短信吧。”   赵馨馨端起啤酒喝了一口,杨旸伸手去拿:“女孩子不要喝酒,要不你喝点红酒,比较养生。”   “艾玛,要不是大家都认识,你还真像馨馨的妈呀!”   许巍在一边大笑,张辉塞了他一嘴巴肉:“吃你的吧,少扯淡。”   “咩仔,你说你今年回家过年啊?那要是有空去我家玩吧。”   赵馨馨从善如流,放下啤酒,接过杨旸递给她的鲜奶,喝了一口,很是感慨:“咩仔你这样温柔的男人,不知道会找一个怎样的对象啊!肯定幸福死了。”   杨旸的脸轰一下红了,赵馨馨一看有戏,忍不住戳起他来:“你有对象了?”   “啊……恩……”   “哎呀看不出来嘛!什么样子啊!”   “恩……黑头发,黑眼睛。”   赵馨馨一脸黑线:“不是黑毛的难道你找了个老外呀!我说你的她长得怎样?性格呢?”   “啊,长得……很帅气。不笑的时候有点严肃,但是笑起来像个孩子……”   杨旸微笑道,完全没注意身边的人渐渐黑了脸。   听他这描述,完全看不出来啊!   原来温柔的贵公子喜欢傲娇女王款的女生么!   笑闹结束,日子继续。大学的学习更多的是在学生个人的意志力。虽然有些科目老师喜欢点名,找人回答问题,但是更多的东西还是靠学生自己自觉。   杨旸和林嘉的稿子改了三遍,暂定下了第一版。名字还没有定下来,杨旸决定等考完了,拿稿子给秦焕朗看一下,也许会有意外地发现。   期末考完,大学生和其他学生们一样,飞奔着各自回家。许巍吃了一个学期,身上的肉更多了,收拾好东西,他帮杨旸把专业书收到盒子里。   “你把书带回去啊?”   “恩,已经学完了,就带回去,家里有书柜放。”   杨旸把东西整理好,拍了拍额头:“对了,你也是回星城转车吧?”   “对,咋了兄弟?有顺风车?”   “我明天坐飞机回去,一起么?”   许巍猛摇头:“不了,我还是火车回吧,你要是方便,就带我去火车站呗。有点远。”   杨旸点头:“那你今天跟我去我家好了,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他拿出电话拨号,许巍是个心宽的,也乐得轻松自在。   “好咧!我就占你个便宜。”   听到杨旸要带个同学回家来,秦焕朗微微皱起眉头。   最近他的小日子过得不错,但是他还是不满!   非常不满。   坦白了彼此的心意之后,拥抱甚至亲吻都是两人常做的事情,偶尔也会相互帮助一下。   只是……   还是不够,一点不够。   看着自己的双手,秦焕朗似乎还能回味起青年细腻柔韧的身体在自己掌心下颤抖,低声的呜咽呻/吟就像长着尾巴,让他忍不住全身都激动起来。   找来的资料看了那么多,文字也参详了不少,甚至他板着脸追着魏弗明深究,更是在前些时候,完全突破他自己下限,跑去找了申瑾。   申瑾被魏弗明□□得乖顺了很多,和当初那个叛逆又愚蠢的富二代完全不同了。只是骨子里的猖狂还未完全收敛。   在秦焕朗应下了半年不找魏弗明,顺便会给申家下点绊子之后,申瑾某天扭扭捏捏姿态诡异地丢给他一个u盘。   还万分交代要他小心藏起来,千万不能给第三个人看到。   拿着u盘的时候,秦焕朗有种自己果然有病该吃药的想法,再看看对面那个二十七八了还天真愚蠢的男人,忍不住嘴角一抽。   最终,他没有丢掉u盘,而是选择在半夜,悄悄打开了电脑,戴上了耳机。   然后……   他目瞪口呆了。   或者说,先是被吓到,后来完全是兴致勃勃,带着好奇看完了u盘里的东西。   网上找的影音资料难免有加工的成分,申瑾大无畏地贡献了自己和魏弗明的现场版本,这份大礼对于从来只依靠五指姑娘解决问题的秦焕朗来说,教育意义太重大了!   原来真的可以这样!   还能那样!   要用到这些东西!   秦焕朗感觉世界的大门被重新打开了,万万没想到,看起来温和的魏弗明,在床/上居然会表现出如此不同的性格。   他慢慢地等着,等着小孩生日,等那个小家伙真正长大。   他始终觉得,一个人要做点什么,需要成年,十八岁就是一个坎。在那之前,给予无限的保护,在那之后,给予更多的自由。   往年里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再加之两人似乎都不是很在意,彼此的生日都是随便过的。   原本秦焕朗是想今年杨旸生日的时候好好过一下,结果对方在念大学,还是最好不要缺勤的必修课。   订了一个蛋糕的秦总裁很不开心。满脑子就想怎么给自己的小肥羊补过生日。几乎是盼啊盼的对方终于考试结束了,结果带回来一个大灯泡。   大魔王的郁闷和不快,秦秘书瞬间就感觉到了。   于是皖西集团第一秘书自告奋勇去接杨旸和许巍,顺便暗示性地告诉杨旸,总裁不开心,肥羊要努力。   许巍上车的时候就惊叹了一声,到了杨旸家之后,更是忍不住小声惊叹。   进了房间,到客房把自己东西放好,胖子习惯性的去拍杨旸的肩膀,只觉得后背一凉,不自觉地停下了手,给了杨旸一肘子。   “哇塞!看不出来啊!”   许巍差点被瞎了眼,杨旸平常太低调,只感觉非常整洁、宿舍的卫生基本也是他打扫,衣服都自己洗,结果家里一看,嘿!条件不一般啊。   许巍连连说杨旸平常太简朴,纯粹今天吓他来着,说着说着,许巍悄悄侧了侧脑袋,用余光瞄到刚才起就站在门口的秦焕朗不在了,这才拍着胸口长叹一声。   “哎哟我的娘啊,哥哥尿都要吓出来了,你这个哥哥就跟盯上青蛙的大蛇一样,那目光凶残得很!吓死我了。”   杨旸抿嘴一笑:“没事,他工作忙呢,等下哄哄就好。”说完转身出去。   许巍恩了好久,突然才想起来不对。   哄哄?这叫啥哦。   杨旸走到客厅,秦焕朗坐在阳台,低头看着养了快一年的多肉。多肉长势良好,都快长成小森林了。   杨旸冲上前去,直接扑到秦焕朗怀里,连扑带蹭,看着左右没人,低头亲在秦焕朗唇上。   轻轻落下,又迅速移开,杨旸眼睛不带看秦焕朗:“别生气了,那是我朋友。”   “恩。”秦焕朗懒懒地应了一声,手指一动,杨旸站他身边,把手背在身后,勾住,握紧。   没事,反正早晚是我的。   秦焕朗这么安慰自己。   第二天,吃过早餐,许巍在秦焕朗阴森森的目光中抖着腿爬上车,一路上安分得不行,到火车站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厕所。   艾玛,杨旸他这个亲戚太邪门!吓人啊!   想了想快四年没回老家了,杨旸很是激动。在飞机上也没怎么睡,到了星城再转车,秦焕朗看他那个兴奋劲,都想把他摁到怀里捏一顿。   这几年经济发展迅速,国家大力发展基础建筑,像秦焕朗这样的商人自然是名利双收,基层老百姓也跟着生活便利了起来。   现在从星城到绍市只要两个半小时,全程高速,再从绍市到杨旸老家,三个小时车程。   提着礼物,走在宽阔平坦的水泥路上,望着周围修得簇新的房子,杨旸有些近乡情怯。   秦焕朗手里也拎着大包小包各种特产和礼物,看了眼路边欢呼跑过的孩子,轻声道:“找不到路了么?”   “有一点。”杨旸环顾四周,很是感慨:“家里……变化太大了,大家看起来都很好的样子……”   秦焕朗看杨旸吸了吸鼻子,有点担忧。沪市家里有空调,杨旸老家山清水秀风景好,但是温度也低,风一吹,冷到骨子里。   “有没有联系方式……”   “杨娃——”   秦焕朗话还没说完,远处一个大婶已经挥手大声招呼着跑来了。   杨旸有些犹豫地看着对方跑近,直到对方狠狠地将自己抱在怀里,才想起来这个穿着红羽绒服,一脸喜色的胖婶子是谁。   “戴婶?”   “哎呀!杨娃还认得我!好啊!来来,婶子看看。”   戴婶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起来富态着,她拉着杨旸上下打量,眼里的喜色藏不住:“我看看,长高了,也长大了。好孩子,好孩子。”   一眼瞅到秦焕朗,戴婶伸手就去拉对方:“你是杨娃说的好心哥哥吧?来来来!咱们家别的东西没有,但是你们大城市人稀罕的绿色食品,那什么菜啊,肉啊,蛋啊!管够!”   两个青年被戴婶连拉带拽,往自己家新屋走去。   杨旸一路上为周边的变化惊叹。   到了戴婶家里后,更是咋舌。   两层小别墅,小铁门里可以看到种着无花果和金钱橘树,几棵落光了叶子的树要仔细看看,不是桃,就是李。   戴婶也不跟杨旸客气,她早把杨旸也当成了半个孩子,一早听杨利说杨旸回来扫年亲,房间东西都给他准备好了。   秦焕朗默默地看着杨旸被乡亲们簇拥着,问候着,就算是人群之中,对方也会随时回头看顾着自己,只觉得心里从未有过的感动和满足。   晚饭吃的是流水席,第一次吃大锅蒸米饭,铁锅炒菜,秦焕朗新奇得很,一群人凑热闹,他也拿起杯子跟新郎官碰了几杯乡民自制的米酒。   那米酒喝起来还带点甜,却没想到很是上头。   吃饱了之后觉得有些头晕的秦焕朗拉着杨旸到门口遛弯,一出大门就踩到了个东西。   小东西“嗷”了一声,往旁边一缩,蹲在杨旸两脚中间不动了。   秦焕朗低头一看,一只毛扎扎,瘦不拉叽的小土狗缩在杨旸脚边,黑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   “啊呀,猫来财狗来富啊。”杨旸有些惊喜的蹲下身,用手戳戳小狗,小东西乖巧得很,伸出舌头来,轻轻舔舔杨旸,又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两个人类。   杨旸伸手轻轻抚摸着小狗,嘴里“啧啧”有声逗弄着,小狗开始满地打滚,看起来活泼得很。   秦焕朗心里一动:“你想养?”   杨旸点头:“恩……以前念初中,学校有个大猫陪着我呢,难得看到自己上门的狗,有点想养。”   秦焕朗低头看着丑不拉叽瘦瘦小小的狗,一扁嘴:“你想养就养吧,养肥点。”   杨旸乐了,一把抱起小狗:“好啊!我会好好养它的!叫它乐乐好了!开心快乐。乐乐,叫爸爸!”   看着杨旸抱着小狗跑了,秦焕朗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乐个屁啊,咩仔是乐了,自己一点也不乐!   ☆、第55章 拥抱   流水宴摆了三天,杨旸和秦焕朗带着乐乐吃了三天。   看着洗了个澡,变得干净不少,吃到打嗝的小狗,秦焕朗直接把头搁在杨旸肩膀上。   “这小东西怎么什么都吃?我刚才看到它在啃白菜。”   “大概是小时候饿着了,所以什么都吃吧。”   杨旸看了看胎毛都没换的乐乐,对方在地上嗅来嗅去,发现一块薯干,也含了起来,慢慢咬着。   秦焕朗忍无可忍,走过去一把拎起乐乐:“怎么这么馋。”   说着拿手去戳乐乐的嘴,小狗嘴巴紧紧闭着,冲着杨旸发出“呜呜”的声音。   戴婶几乎是踩着地走了过来:“哎呀,你们还在玩狗子啊,东西我都给你们收拾好了,等下就可以出发了。”   秦焕朗戳了戳乐乐的肚皮,把小狗放在地上,一脸嫌弃:“带回去了不许它上床。”   “好。”   杨旸站起身来,去拉他手:“走,见我爸妈去。”   侧头看着杨旸毛茸茸的头顶,秦焕朗帮他把羽绒服的帽子兜上。   两人冒着寒风去爬山。   南方的冬天没有强冷空气不会下雪,但是风就跟刀子一样,似乎能把人脸割破。   满山一片萧瑟之气,只有小矮竹和松树一身苍翠,傲然不屈。   不知道是谁发起,又有多少人参与,用于祭拜的山上有一条石块堆积的小路。沿着小路一路上前,山腰就是此行的目击地。   “我小时候就在这些山里折腾。”   杨旸挽着秦焕朗,边走边指着四周的风景。   “在河里抓鱼和小虾子,还有硬币大小的小螃蟹,洗干净了油炸一下,可香了!对面树林那儿,以前好大一片林子。我的学费就是在那里捡蝉蜕,挖土元攒出来的。”   杨旸笑嘻嘻说到,曾经小时候的苦难,如今想来,已经变成记忆里的野趣。   他早已经忘记当时饥饿时候的难受,只记得发现东西的喜悦以及自己为自己赚到收入时的满足感。   秦焕朗手一紧,直接把人抱在怀里。   “……对不起……”   没有更早的发现你,让你吃了那么多苦……   杨旸冷不丁被抱住,愣了一下,突然就明白了秦焕朗的想法。忍不住笑弯了眼睛。   “我一直都觉得啊……”   伸手抱住秦焕朗,满足地在他脸上蹭蹭,杨旸眯起眼睛:“可能我吃了那么多苦,就是为了在最好的时候,在命运的指引下,遇到你吧。”   “也许吧……如果是这样,我第一次,感谢所谓的命运。”   秦焕朗抱着暖呼呼的青年,连山坡上的风,都感觉没那么凌冽。   如果是为了跟你相遇而遭受那么多,事到如今,我也甘愿!   两个人黏糊着,就差没黏成一个人走了。   杨旸继续比手画脚:“小时候我还在山上摘金银花,喏!那边一片都是,当时可卖了不少钱呢。还有摘菌子,春天夏天秋天,漫山遍野的,都是好东西啊!”   看杨旸活泼开心的样子,秦焕朗只觉得,这次陪着他回老家,还真没有来错。   两人走了不多久,就到了杨旸家的祖坟面前。   虽然有人帮忙打理,春草年年生,小树长新芽。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坟头的一颗种子,已经长成了半大的树苗。   杨旸拿出纸钱、烧鸡、蜡烛还有酒水,把包在塑料袋里的鞭炮拿了出来。   摆好东西,杨旸用屁股撞了下秦焕朗:“让让,我放个鞭炮。”   瞄了他一眼,大魔王摸着下巴笑了一声。   噼里啪啦的鞭炮响彻半山,点火烧着值钱,杨旸念念有词:“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我是杨旸,好几年没回来了。你们想我么?我现在挺好的,有钱有书读,身体也健康——呃……我还带了个人回来,以后,我可能就跟他过日子了,希望你们也保佑他……身体健康,一切都好吧。”   看杨旸念念有词,秦焕朗跟着跪在他旁边,一脸严肃:“爷爷奶奶好,爸爸妈妈好,我会对他好的。”   “哎呀你说什么呢。”杨旸大囧,使劲推了下秦焕朗,脸红到耳朵根去了。   “你带我回来不是就来见家长的么。”秦焕朗一本正经道,一手揽住杨旸的腰,像是对着已经故去的人许诺,又像是对着身边的人诉说:   “人心易变,我不会轻易许诺,我只会用行动表示,用我一辈子的所有来宠他……所以……把他交给我吧,他只能属于我。”   杨旸沉默了好一会,直到纸钱燃尽,纸灰湮灭,才低声道:“真是……让人无法抗拒的情话……”   拜完阴亲年,两人提着篮子下山。   一路过去,簇新的楼房,宽阔整齐的水泥路,看起来一切都那么欣欣向荣。   小路一拐,杨旸脚下一顿,秦焕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两栋小楼房中间,一间老旧的平房显得格外打眼。   稍一思量,秦焕朗拍拍杨旸:“要把他们赶走么?”   杨旸摇头:“不了,就这样吧。”   看着四周的新房,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哭闹打骂声,杨旸转头就走。   “我现在有你,这都不算什么。而且——”   杨旸脸上难得严肃认真:“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只有他们还在原地踏步,没有东西属于他们。没准哪天我就出现了呢?没准我就要他们马上走了呢?这种一无所有、随时都可能变动的不安感,就是我给他们的惩罚。除非他们真的能自立起来,不然一辈子背着良心债吧。”   杨旸苦笑,看着秦焕朗:“你看,其实我也是这么一个小心眼,爱报复的人呢……只要他们还住在我的房子里,只要他们不离开这个地方,我就是其他人眼中的弱者,他们就是残忍的背叛者,光是人情舆论,足够让他们抬不起头来了——这样的我——”   “我从没当你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白兔。”秦焕朗拉着杨旸往戴婶家里走。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我老早就被你咬过了,这点都看不清楚,我也……太蠢了。”   杨旸闻言,手心忍不住在秦焕朗的手掌里勾了起来:“你手指上的那几个疤点,还真是我咬的啊?怎么这么严重啊?”   “当时犯病了,没人敢给我治伤啊。”   回到戴婶家,老远就看到门口蹲着个小东西,看到杨旸和秦焕朗,站起身来,摇着尾巴。   戴婶正在跟儿媳妇聊天呢,笑得嘴巴都合不拢,杨利挽着自己妻子的手,脸上也带着抹粉红。   杨旸松开秦焕朗的手,直接走到杨利身前。   杨利结婚也忙,到处敬礼收发红包什么的,还要陪长辈们喝酒,几乎也没什么时间和杨旸说话。   看杨旸跟杨利亲亲热热说着,秦焕朗扭头拎起抱着骨头啃的乐乐。   “傻狗,咬得动么。”   他一边戳乐乐,一边用眼角余光瞄杨旸。不知道杨旸和杨利说了什么,两人都笑了起来,秦焕朗手一用力,戳得乐乐疼了,小奶狗一口含住秦焕朗的手指,乳牙轻轻磨蹭着。   “小东西……”   看着小狗黑黝黝的眼睛,秦焕朗“哼”了一声。   杨旸几年没见杨利,两兄弟好多话,说了没几句,就听到乐乐小声嗷呜了起来,一回头,就看到秦焕朗在作弄小家伙,忍不住连连摇头。   “你老欺负乐乐,小心它记仇啊。”   “它这么蠢,记仇?”   拎着小东西晃悠,秦焕朗嗤之以鼻,直到杨旸走到他身边,才放开小东西。   “我跟利哥说了,明天我们就回家了。”   杨旸推了推秦焕朗:“笑笑吧!”   大魔王冷笑一声,戴婶在他身后哈哈大笑,笑声震天。   回到沪市,杨旸换了衣服去做菜,秦焕朗把乐乐从笼子里放出来,看着小家伙在屋子里欢快地转悠,自己也去换衣服,走到厨房前,看杨旸忙来忙去。   寒流袭来,沪市飘起了小雪,老爷子在南海乐和,至少此时、现在、今天,小别墅里只有两人,呃,还有一只小狗。   “菜马上就好,等下就可以吃了。”   杨旸掀开锅盖,把菜装进盘子里,回头冲着秦焕朗笑道。   开了空调,室内温度不高,秦焕朗只穿了个毛衣,像只埋伏成功验收成果的猎杀者,姿态优雅地走到杨旸身边,把头埋在他颈边。   “我不要吃菜,我要吃你。好不好?”   杨旸手里的锅铲直接砸在地上,正在巡视领土的乐乐耳朵一抽,踩着小步子跑到传出声音的地方,探出小脑袋,就看到两只两脚兽贴在了一起。   精力旺盛的它扭头继续去巡视地盘,厨房里,杨旸被吻得喘不过气来,才被秦焕朗放开。   “吃、吃饱了再说。”   把头一扭,杨旸说出口的话和心里想的完全两样,话才说完,反应过来的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秦焕朗踱着步子去端菜拿筷子,舌头轻轻舔着唇。   “吃饱啊……来啊……”   这一顿饭吃得杨旸坐立不安,碗刚放下,就被拉了手。   不就是……做嘛!   有什么大不了的!   被亲得迷迷糊糊的杨旸福如心至,突然想到这么一句。   于是,他化被动成主动,直接伸手揽住秦焕朗的脖子,半是用力半是舔的咬在对方嘴唇上。   秦焕朗眼里的火苗噌地燃成了火堆。   “你在邀请我么?”   “不,是在挑衅。”   杨旸昂起小脖子,眉目流光:“不就是深入交流么?我也是看了很多资料的人!”   秦焕朗抱着杨旸低声笑了起来,一把把人抱起,抗上楼去。   滚进棉被堆里的时候,秦焕朗咬了一口杨旸耳朵。   “那我们,就好好交流一下吧!”   杨旸不甘示弱咬在他脖子上,手已经伸向对方的腹部开始解裤子:“交流呗!”   ☆、第56章 契合   已经分不清楚是谁先脱开了谁的衣服,埋在暖乎乎的被子里,杨旸抖了一下,然后兴致勃勃压在秦焕朗身上,双手尽情地上下抚摸。   和以往相互慰藉不同,如果说之前还存有一丝帮助的心态,小心翼翼的彼此接触。   今天,更像是一个仪式。   要把对方,把彼此都看得清清楚楚,啃得干干净净的仪式。   秦焕朗放松身上的肌肉,眼神有一点涣散,目光紧紧追随着杨旸。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任由对方对自己上下其手。   杨旸用赞叹、仰慕、还有一点哀怨地目光,在秦焕朗健硕的身体上流连。   紧实细密的肌理,入手紧扎有度,像最美好的玉石雕刻,带着灼人的温度。   胸膛、乳首、小腹——再往下……   杨旸咽了咽口水,愤愤不平:“小时候我就在想,我以后也要长成一米八的男人。也要有和你们一样结实的腹肌!叫你们没事揉我脑袋!”   秦焕朗闷笑起来,一改往日狂拽的姿态,柔顺平和得像一只温驯的大型犬,对着自己最爱和最信赖的对象,露出柔软脆弱的肚皮和脖颈。   杨旸,就是那个被全心信赖的存在,趴在自己喜欢的对象身上,身体自然起了反应。   “你对我的想法有意见吗?”   看着杨旸呲牙咧嘴,秦焕朗双手抚上对方的腰,手指过处,犹如轻微的电击,带起杨旸难以抵抗的颤栗感。   “怎么敢……是喜欢你,才想欺负你啊……像现在这样,我非常想成为你的一部分,彼此交融,让你完全地感受到,我对你的在意。”   秦焕朗曲起双腿,彼此都由灵魂深处发出一声轻吟。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秦焕朗抱着杨旸,对方在他的抚慰下,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只能细细抽噎着,含着泪水点头。   秦焕朗大口喘息着,感觉到手指已经能顺利的进出,努力回想着自己看过的资料的部分,以一种虔诚、近乎膜拜的心情,把自己往那温暖的地方一送——   “啊——”   杨旸惊讶的呼声变调,整个脑袋直接靠在秦焕朗肩膀上,一动不动。   秦焕朗感觉到额头一突一突,世界都安静了。   好一会,杨旸噗嗤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无法压抑,到最后整个人一后仰,倒在棉被上大笑起来,身子一抖一抖的,全身泛着粉红。   秦焕朗默默低了低头,冷笑一声,露出白牙。   “只不过是……激动了一点。”   杨旸拼命咬着棉被想要控制笑声,依旧忍不住,突然感觉到身下进入了一个温暖的地方,差点直接噎住。   他刚想开口,快感猛烈地袭来,让他瞬间软了身子,只能无力地随着对方吞吐的动作发出不自觉的□□。   因为过度的快感,杨旸只觉得眼角有些生涩,泪水不自觉地渗了出来,随着秦焕朗一个用力吞吐吮吸,他忍不住尖叫起来,彻底释放了出去。   g/c带来的快感简直让人无法抵抗,杨旸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耳朵嗡嗡直响。身体舒适得完全不想动弹。   意识回神过来,杨旸抬起头去看秦焕朗,对方单手撑在自己身边,嘴边还有一丝可疑的痕迹,硬而灼热的东西,抵在自己腿边。   只是一瞬间,杨旸撑起身子,恶狠狠吻上秦焕朗,翻身跨坐在对方身上,亲吻在对方的额头、眼睛、脸颊。   “感觉……现在的你,就像乐乐。”   秦焕朗闷笑,双手拖起自己这一身最珍贵的分量,终于如愿以偿。   羊尾巴,被揪掉了。   第二天,杨旸满床蹭来蹭去,不想起床。   直到秦焕朗把他从被子里挖了出来,才歪歪扭扭坐在垫着垫子的椅子上,默默喝着汤。   乐乐在他身边,愉快地摇着尾巴,黑眼睛亮亮地,好像藏着星星。   干干净净,长了点肉的乐乐盯着杨旸,亮晶晶地口水从嘴边舌头里淌出,晶莹的快要滴落。似乎感觉到了自己的口水,乐乐伸出舌头舔了舔,吧唧嘴,小爪子在地上交互踩了踩,换了个位置一屁股坐下,盯着杨旸继续开始流口水。   那小模样,要多蠢萌有多蠢萌,看起来呆呆的!   杨旸把勺子一搁:“老秦!我跟乐乐哪里像了?”   生生被叫成老字辈的狼先生舔着嘴靠在门边,笑眯眯:“哪里都像,柔软的肚子,黑黝黝要不哭不哭的眼睛,还有……小狗一样连啃带咬。毫无攻击力。”   杨旸一跃而起扑向他,一口咬在脖子上:“给你盖个章!叫你乱打比方!”   乐乐睁大眼睛看着又黏糊成一团的两脚兽,默默抬起后爪,挠了挠痒痒。   沪市的冷空气散去了,今年将是一个暖年。   ☆、第57章 方向   秦秘书过了个年回来,发现自己家boss吃了药,不对,应该是说吃错药。整个人气场都柔和起来了!   如果说以前是个狂拽酷霸的冷面大魔王,现在就变成了自带温顺气场的家养大型犬。   我的总裁每天都做的日常有:   来到公司,先脸色严肃的开个早会,早会期间,一脸没有表情的发个短信。   下了早会,十点半准时去打个电话,内容大到上了什么课,小到今天几点上课起床了么?   秦秘书表示,幸亏是皮厚肉粗的自己,不然一定会被闪瞎双眼。   秦焕朗打完电话,回头看到秦秘书一脸无辜看着自己,把手机踹进兜里。   “干嘛。”   被对方若有深意的死盯了半个月,皮厚如他,也有些扛不住了。   “呃,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空气里的甜蜜指数又增加了。”秦秘书一本正经瞎咧咧:“老板,这是您要我收集的关于投资电视电影方面的资料。”   秦焕朗伸手接过资料,翻阅起来。   看了两页,他看到了熟悉的人名。   “夏侯仪?”   “是的,环宇文化的投资人。”   “也有几年了吧,这家伙智商见长了?”   秦秘书噎了下,决定照实回答。   “当年那件事情之后,夏侯家内部也产生了纷争。到现在整个集团都在他手里,也可以算是实至名归的夏侯家主了。”   “看他的名字,我都觉得文邹邹牙酸。”   秦焕朗哼一声,抽出环宇文化的资料,翻看起其他投资者的资料来。   秦秘书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老板,我有点好奇,为什么你会想到转型投资娱乐产业?”   “都是投资,而且——”秦焕朗把其他都资料都放在一边,拿起环宇文化的继续看。   “地产行业我们已经拿了大头,手里的地也不少。后续开发需要时间,投资电视来钱快,周期相对短。我知道你、还有你们在想什么。凡事过犹不及,全国对住的房子总需求虽然大,但是现在更多的房源集中向炒房团,投资者了。我们也赚得够多了,鸡蛋没必要放在一个篮子里,早点做其他打算。完全一心沉浸在里面,如果地产经济崩溃,后果不堪设想。”   秦焕朗一手拿着资料,一首在桌面上,习惯性地轻轻叩着:“十几年前的教育投资,现在也差不多可以后续跟进看成果了。会考虑影视这块,我也直说,咩仔有写故事的优点,既然能赚钱,为什么要给别人赚钱?”   把环宇的资料丢回给秦秘书,秦焕朗看起来笑容和煦,看得秦秘书后背发凉:“帮我约下他。有时间谈谈。”   秦焕朗思考着转型投资的问题,杨炀在学校里改稿子改得有些纠结。   过年的时候,趁着秦焕朗意识放松,杨炀把打印出来的纸质稿子交给对方看了看。   吃饱喝足的狼先生心情一好就什么都好,无论杨炀说什么,都说好好好的样子。   杨炀翻了个白眼,决定不跟吃撑的对象多说。   现在基本故事情节、人物都已经定了下来,但是杨炀和林嘉一看,居然连个文名都没取的!   原本想着取名很简单,结果一个又一个的想出来,都被彼此给推翻了。   杨炀想得头疼,今天周三,下午没有课,明天周四上完上午的选修,又可以回家了。   想到回家,杨炀就忍不住想起过年在家里胡来的事情,自诩皮厚肉粗,也不由得红了脸。   许巍从门外狂奔回来,把手伸到杨炀桌上的暖手器上。   “外边下雨了!可冷死我了!还是你们中文系好啊!”   一边烤火,许巍一边探头去看杨炀的电脑:“还在想名字么?”   “我们周一到周二,全天都上课,晚上还有单双周的选修,算起来一周也有24节课。你们课程才22,比较平均了而已。”   “你们这么个上课法,我就觉得特别方便你这种回家,有点心里不平衡呗。”   许巍也不在意,手暖和了,转身去柜子里拿零食。   “你给我买的这巧克力真好吃!哥们啊,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我只有让我老妈多做点香肠板鸭来给你们尝尝来。可别嫌弃。”   “那不是我买的,是老秦买的。”杨炀顺嘴一说,看许巍眨巴眨巴眼盯着自己,好险没把自己舌头给咬了。   “哦,你们兄弟感情真好。”许巍吃得心满意足,杨炀默默回头。   恩……是感情挺好的……   都滚一张床上了,再不好要天打雷劈了。   “话说回来,咩仔你以后准备干啥啊?”许巍拿出可乐咕咚咕咚喝着,“我们今天上课的教授在给我们灌输危机意识,还有什么计划成本。完了我一想,我还真没想到自己以后能做啥工作呢。”   杨炀停下手,皱着眉头想了想:“我啊?我觉得我学中文挺万金油的,考教师资格证,以后可以教书。文秘那块应该也还可以吧?要是压力不大,我就当职业撰稿人了。”   “你家应该没压力吧,你老秦哥,一看就是很能赚钱的。气势也足,我看你写的故事也不错,你干脆去网上写然后走出版影视?”   许巍听到门响,跑去开门,笑嘻嘻接过张辉手里的包裹:“哎哟张哥!这么多东西啊。”   三个人开始拆张辉家里邮来的包裹,可口的点心分成四份,一人桌上一份。   张辉去洗手间里洗衣服,外头两人继续侃大山。   “有想过,不过也是想一想。这个稿子是写给嘉哥的,有机会和可能的话,也许还真能拍成电影呢。”   “你干嘛不叫你秦哥给你投钱拍啊?”   “他太能赚钱我有压力啊。我也希望自己能赚多一点钱给他花啊。”   “感情真好!”   张辉搓袜子的手一顿,无奈的摇头。   里头那两个天真的活宝,真是够了!   杨炀回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抱一下乐乐。   好吃好喝养了两个月,瘦巴巴的小土狗长成了小胖墩。一身黑白花皮毛油光水滑,大眼睛亮晶晶好像带着笑意。   这小东西又不挑食也不乱叫,乖巧得不得了,家里上下都喜欢上了这么个小宝贝。   “乖乖,今天是不是洗澡了?”抱着乐乐揉搓了一会,杨炀惊奇道,帮佣阿姨把切好的水果给他端出来,手里拿着几块边角料苹果。   “是啊,我给乐乐洗了个澡,这小土狗乖得很。苹果核都吃。来,乐乐,再吃几块?”   阿姨把苹果喂给乐乐,杨炀正抱着玩得起劲呢,秦焕朗回来了。   一看到杨炀抱着乐乐在蹭,狼先生瞬间黑了脸,阴恻恻地瞅了瞅四只脚的小东西,板着脸上楼去了。   杨炀把乐乐松开,去厨房洗了手,端起果盘上楼去,乐乐跟在帮佣阿姨身后,快乐得很。   “生气了啊。”   杨炀笑眯眯靠近秦焕朗,对方一声不吭,背对着他开始脱大衣。   反手将门关上,杨炀直接帖在秦焕朗身后,手滑进对方的胸襟:“我帮你吧。”   秦焕朗反转身子,一把捉住不知死活挑衅的胆肥咩,恶狠狠地亲在他嘴上,唇舌交融,好一会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你吃了橙子?有点酸。”   秦焕朗一脸嫌弃:“一身都是那只丑狗的味道。”   杨炀哭笑不得:“哪有!明明都是你的味道。”   秦焕朗眼神暗了暗,舔舔嘴唇:“今晚跟我睡。”   杨炀用手去捂秦焕朗的脸:“你在想什么啊!”   狼先生摇摇尾巴,一脸得意:“我手觉得晚上多个暖炉不错,今天变天了,想多的是谁啊。不过——”   把头凑近杨炀耳边,秦焕朗几乎是贴着对方的耳朵,盛情邀请:“只要你想,我什么都可以做……”   回给他的,是杨炀恼羞成怒的轻轻一巴掌。   晚上糊闹了一番,杨炀快睡着时,秦焕朗趴在他身上咬耳朵。   “明天跟我去见一个人。”   “恩恩好……别咬,你好烦,我好困。”   杨炀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挥手赶苍蝇一样用手轻拍秦焕朗,对方握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又珍惜地放进被窝暖着。   第二天杨炀穿了跟秦焕朗同色的大衣,一起到锦瑟华年餐厅里跟人吃饭。   “为什么叫我也来啊?”   电梯里,杨炀伸手扯了下秦焕朗,小声道。   “我最近在准备转型,投资娱乐文化,你之前不是写了个剧本么?我今天约了个娱乐公司的人。一起吃个饭,谈谈。”   “啊,但是那个故事不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啊。”   “我叫小孙去接你嘉哥了。”秦焕朗拉起杨炀的手,放在嘴巴啾了下,成功地看到对方脸红脖子粗。   到了餐厅,杨炀老远就看到了林嘉,正坐在小桌边,穿着白色高领毛衣,时尚又亮眼。   “我嘉哥真是美男子。”杨炀忍不住感叹,手里一紧,不由得失笑:“别闹!笑一笑!不许冷笑。”   秦焕朗“呵呵”一声。大步走上前,坐在林嘉对面的男子站起身来,率先伸出手。   “秦总你好,我是夏侯仪。”   看着一身黑衣,脸庞英俊却没有什么表情的男子,杨炀默默回头看了看自己身边同样一身黑的人。   感受到杨炀的目光,秦焕朗皮笑肉不笑伸出手:“你好,久仰。”   ☆、第58章 价值   食物上了桌,杨炀跟秦焕朗坐一排,林嘉和夏侯仪坐对面。   杨炀伸手想去夹大虾,林嘉把碗里已经剥掉壳的白嫩虾肉递给他。   秦焕朗筷子一顿,眉头一挑瞪着林嘉,林嘉微微一笑   “弟弟诶,多吃点。”   杨炀差点被虾子噎死,眼睛瞟瞟林嘉,再瞅瞅秦焕朗。   秦焕朗筷子一转,直接夹起鸡腿,放进杨炀碗里:“这个三杯鸡味道不错。”   夏侯仪仪态优雅地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硬生生吃出了什么叫做雷打不动什么叫做视若无睹。   林嘉桃花眼一瞪,盯着秦焕朗几乎飞出刀子来,脸上还带着笑意。   秦焕朗冷笑,对面那个狐狸男自己过去居然看走了眼!   杨炀一顿饭吃完,只觉得后背毛都炸开了来。   看着杨炀一脸忐忑,林嘉率先败下阵来,筷子一撂,双手撑在身前,眼神幽幽地看着秦焕朗。   “我觉得人和人的缘分,真的是妙不可言。我是独生子女,虽然有堂弟妹表哥什么的,但是和人相处,有种情况真的是只看缘分。”   “说人话。”   秦焕朗也停了筷子,端起橙汁递给呛到咳嗽的杨炀。   “其实也没什么,可能我人微言轻,但是我觉得对自己兄弟,我还是可以全力一搏的。”   “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一点都不。”   杨炀拍着胸口,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感情这两人斗鸡眼一样瞪了半天,还是为了自己啊?   真是……   何德何能,能遇到这么些人,愿意把自己放在手心心里疼呢?   杨炀抬手抹掉眼角的泪光,余光瞄到端坐在一边喝茶的夏侯仪,感动变成了窘迫。   这不是谈工作的事情么?怎么画风突然变了?   对面的先生你这么淡定简直比我家的还会装啊!   眼看斗鸡似的两个大男人消停,夏侯仪把茶杯放下。他从身边的文件夹里拿出一份打印的稿件,连着自己的名片一起递给杨炀。   “你好,木易老师,我是夏侯仪,这是我的名片,姓夏侯,不是姓夏。”   杨炀接过东西,身边的大尾巴狼和对面的大狐狸四只眼珠齐齐瞪着看起来面色不变神态自若的……像个大豹子似的夏侯仪。   “哦,你好,啊,这个是我们改的故事。”杨炀翻着稿子,有些惊喜。   不知道出自谁的手笔,小说稿子已经被改成了单元剧本,写出了分镜台词。   一眼看到里面主人公端着茶杯看江山图,杨炀灵感忽来,直接向着秦焕朗伸手:“老秦有笔没?我想到个东西。”   秦焕朗从胸前的衣兜里掏出签字笔给杨炀,林嘉好奇侧头看着杨炀。夏侯仪一脸表情没有波澜,再次得到两对白眼。   杨炀在空白的地方涂写着,嘴里不知道在叨叨什么,最终圈了又划,写下三个字:   镇山河。   林嘉眼睛一亮:“咩仔,你是想取这个名字?”   “啊,啊……我刚突然想到的。”   杨炀回过神来,冲着夏侯仪歉意的一笑:“抱歉,在您的稿子上直接写了。”   “客气,这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夏侯仪嘴角扬起约莫十五度,看得三人有些莫名的牙疼。   装!太装了!   这是在扮演面瘫总裁么?   好想一脚踩他脸上啊。   秦焕朗如是想,尤其是看到杨炀看着对方的时候,尤其觉得手痒脚痒全身痒。   真想看看这人变脸的表情……   林嘉摸摸鼻子,把手放回身前。   杨炀迅速翻着本子,看了之后有些惊讶和期待:“这个……恕我冒昧。”   低头看了眼夏侯仪的名片,杨炀笑弯眼睛:“环宇文化公司……总裁夏侯先生啊……”   看着杨炀闪闪发亮的眼睛,几乎趴在桌上,近在眼前挺翘的臀部,秦焕朗恨不得把身边的人全都踹开。   “是的,木易老师——杨先生,我们公司有意购买你这个故事的剧本。当然,您不必感到惊讶,虽然我们和皖西集体也有考虑合作,但是剧本的底子,也就是您的故事,也是非常精巧的。”   杨炀噎了下,总觉得哪里不对,看到微笑的林嘉,有些迟疑,顺便反手一巴掌轻轻拍了下秦焕朗作怪挠他大腿的手。   “这个故事有点复杂,是有一部分原型的,而且我还有其他的想法。”   夏侯仪点头,又从身边抽出一份文件合同:“关于这些,我和秦先生以及林先生都已经谈过了。林先生表示能代表原型授权,秦先生也愿意和我们公司进行合作。公司之间的协议已经签好,今天我主要的目的,就是希望能签到你的故事版权。这是合同草稿,我们现在就可以谈。”   杨炀接过合同看着,三页正反两面都打满都合同,对一个写字的人来说,不论是酬金,甚至是相关权益收益的讨论都有涉及,实在是……太优厚了!   杨炀福如心至,扭头看着秦焕朗,对方一手撑着下巴扭头看着身边的高空景色,一手在桌面下,拉着自己的手轻轻揉捏。   “我对合同没有什么异议,只是说,希望能够给我嘉哥一个机会。能够参与演员竞选。”   夏侯仪脸上端庄大方的笑容微微裂开了一点,眼里满含惊奇与赞叹地看着杨炀:“你们果然感情非常好。”   “啊?”   夏侯仪一比林嘉,再一比秦焕朗:“之前我们也有谈到过。剧本先购买下来。我们会请好导演,找好老师,做好这个故事,同样,我也会尽量找最好最适合的演员。对此,你的伙伴们——我未来的合作者也提出了这个充满自信的建议。”   夏侯仪侧头看着林嘉,对方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这位先生,他非常自信的表示,就算是海选,只要我愿意给他入场的机会,他就有获得故事角色的自信。”   秦焕朗冷笑一声,杨炀把自己的名字签在合同上,抬头也是自信满满:“我也完全相信我嘉哥。”   夏侯仪从公文包里掏出第二份合同:“那么,按照计划,我会在今年年底前找好导演,把剧本定下来,明年五一之前,将演员备选发给你。如果你有不错的推荐,也非常欢迎。”   杨炀把合同签完,夏侯仪拿起公文包,先离开了。   看着穿着笔挺西装走路步伐似乎都是尺子量过的夏侯仪消失在门口,杨炀和林嘉一齐瘫坐在椅子上,顺便没了个正形。   “艾玛,这个总裁有点酷。”   杨炀唏嘘道,手上一紧,秦焕朗皱着眉头一脸阴沉。   “笑一个!”   杨炀直接躺在对方大腿上,命令道,林嘉一把捂住脸,不去看呲牙笑得像白痴的狂拽总裁丢节操。   捂了好一会脸,林嘉闭着眼睛咳一声:“咩仔,我是请假出来的,下午还有专业课,等下我就先走了?”   说完,林嘉拿起钱包和外衣,杨炀站起身来送他。   林嘉看着只比自己矮一点的青年,满是唏嘘。   人过得好不好,看眼睛,看细节。   即使心里有些不甘愿,可林嘉无法否认,秦焕朗对杨炀很好。   发自内心的宠溺,以及全心全力给对方铺垫。   秦焕朗找到他的时候,他有些吃惊,事情一谈,他甚至有些佩服这个传说中的病人。   劲瘦的躯干,狼一样的眼睛。仿佛整个世界都无聊到随时可以放弃,但眼底又有着可怕的执着。   对方约了自己侃侃而谈,很多自己没考虑到的细节都被一一补充,和其他作者相比,这个男人对咩仔花的心思很多很细,给咩仔取得了最大的收益价值。   不是单纯折翅圈养,养得对方只能依靠自己,更像是彼此扶持,一齐成长,体现彼此的人生价值。   这两个人,单独分开来,都能独当一面,没有谁一定离不开谁。但是在一起,更觉得无比契合,仿佛彼此就是为了对方而存在。   比起一般的人,这个有着不良传闻的男人似乎把阻挡在自己和真爱面前的障碍都一一扫除。回想起圈子里暗地的传闻,再看看对方清明到冷漠的眼神,林嘉甚至在想,那些不利他个人婚配的传闻,在背后是不是也有这个男人自己在推动……   看着男人一脸聊赖的站在杨炀身后,视线跟着杨炀动,林嘉穿上大衣。   “咩仔,你记得,叫了我一声哥,就是一辈子兄弟。”   一手拍在杨炀肩膀上,林嘉对着秦焕朗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嘉哥打断人肋骨的能耐还是有的啊。”   杨炀一脸窘像,林嘉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啊对了,咩仔,你考虑过在网上发文么?我有几个同学,在网络上阅读一些小说。我也看了点,感觉很新奇,你满脑子故事,不如也考虑去写一个?”   亲昵地拍了拍杨炀头,林嘉昂着下巴走人,秦焕朗瞪得眼睛都快冒出火来。   人都走光了,他一把抱住杨炀,下巴蹭在对方脸颊脖子上:“回家,洗澡。”   “别闹!我昨晚洗过的!晚上睡觉再洗!我又不是乐乐!”   揣着合同回到家,杨炀在床上打着滚。   版权有预付款,二十万,后期拿分成。拍成电影模式,只要电影卖得好,自己赚的钱就更多。   二十万啊……   杨炀吃吃笑起来,秦焕朗一把摁住他,长久的唇齿交融之后,一把把秦焕朗扑在身下,杨炀豪气万千:“老子赚钱了,你想吃啥!说!都给你买买买!”   秦焕朗眯起眼睛,身后无形的大尾巴摇啊摇。   过程有点麻烦,但是结果还真是不错啊,以后这种生意,可以多做。   ☆、第59章 暴露(上)   签好合同之后,杨旸也算了了个心愿,更加上跟秦焕朗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上的契合,小日子滋润得让人侧目。   复师大学有个学年文化活动,杨旸看了眼,报了个朗诵。意外遇见了也来参加的赵馨馨。   赵姑娘是学校诗歌朗诵协会的成员,看到杨旸的名字,大姑娘不再笑出后槽牙,而是非常文雅的抿唇一笑,仪态是优雅了,把身边人吓得不轻。   看着赵姑娘开始留起头发,穿起长裙,走路斯文,杨旸忍不住抖了抖。   曾经活泼的母狮子变成温驯地长毛波斯猫,怎么看怎么有点违和。   诗歌朗诵也有初选和复选,赵姑娘穿着长裙款款上台,朗诵完毕征服了不少人。下台子了,她一拍杨旸肩膀:“加油啊咩仔。”   杨旸笑笑,本来就是参加活动图一乐,也没多少心理负担,就这么上了场。   杨旸读完下台,赵馨馨盯着他眨巴大眼睛。   “咩仔,你恋爱了。”   “哈?”   “我看你面色红润粉面含羞,眉眼春情逸动,刚才那首《再别康桥》读得太有韵味了。”   杨旸囧着个脸坐回椅子上:“馨馨我还觉得你恋爱了呢。”   “对啊。”赵馨馨直言坦率,双手捧着脸嘻嘻笑了起来,粉扑扑的脸,笑弯的眼,恋爱的少女美得像是清晨初绽的蔷薇,稚嫩、羞涩,惹人怜爱。   杨旸摸摸赵馨馨的头:“对方是谁啊?能告诉我么?”   羞涩的花蕾姑娘点点头,把捂着的脸露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狡黠:“你呢?你对象又是谁?”   杨旸语塞:“有这么明显么?”   “别人不知道,但是我自己因为正在经历,所以我能感觉出来。”赵馨馨笑嘻嘻。   “你不知道的时候,或者你没在意的时候,你的眼睛都会闪光。只要你心里想起对方,就忍不住微笑。哪怕遇到了不开心的事情,都会雀跃。为即将能开始的倾诉和接触。甚至只要靠近对方,都会觉得呼吸都带着温度,好像花和空气都在发酵。让人想起来都有种微醺的感觉。”   杨旸低头咳了一声:“我觉得,你才像个中文系的。这么诗情画意,都能画出一副画来了。”   台下两人低语,台边评委们正在天人交战。   最终,他们定下来,朗诵选了杨旸和赵馨馨,一首《你是人间的四月天》和《再别康桥》。问两人愿不愿意搭档,做成朗诵短剧。   杨旸欣然同意,赵馨馨也没有拒绝。   具体情况由朗诵社去安排,杨旸迫不及待拿手机发短信给秦焕朗。   看着两个主要人员各自低头傻笑,朗诵社社长摸摸肚子,叹了一声果然是春天到了,恋爱季节到了。   秦焕朗现在完全开启了温柔模式,对于杨旸参与学校活动他向来都支持。小孩从小就太省心,偶尔提点要求只觉得内心的满足感爆棚。   他这种心里,秦秘书说是放风筝的人,魏弗明则说是自我满足。   随便什么都好,自己高兴,软咩开心就好。   秦焕朗微笑着收起手机,抬头看着死皮赖脸的秦秘书,皱眉。   “怎么?”   “陈少爷好像回国了。”   秦秘书刚给爱女发了爱的语音,有不怕死加成,想着宝贝要过生日了,立马拿了资料来汇报,顺便准备敲诈老板一个红包。   秦焕朗眉头微微一挑:“他回来了?”   “是的,资料都在这儿。老板,我女儿过几天生日了!应该可以去看杨同学学校的活动会。”   秦焕朗看着秦秘书,失笑。   别说是个人,就算是猫猫狗狗,这么多年都养出感情了。何况秦秘书无论是工作能力还是个人素质,甚至对自己那种无言的关切,都让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有些人,有血缘关系,却让人恨不得能抹掉所谓的亲缘。另外一些人,却让人能感受到爱和温暖。   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一早包好的红包,秦焕朗把红包递给秦秘书。   “璐璐不是想去骑马么?放你一个假期,带她去玩呀。”   秦秘书愉快的接过红包:“那我五一休假了?”   秦焕朗使劲挥手:“走走走,别来妨碍我谈恋爱。”   秦秘书差点呛死,咳了一声,看着心情不错的老板,想了想,还是开口。   “老板,我们这么多年了,也不说别的。”   秦秘书微微低头,看着这个也算是自己看到大,对自己影响深远的青年。心里百味陈杂。   曾经他年年奔波忙碌,承受着比一般人比自己同学更大的压力。到现在,虽然担着秘书的名称,也已经算是皖西集团里的元老。有适合自己发挥的工作职位,不错的假期,优厚的薪水。   看起来风光无限,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曾经吃了多少苦。   就和皖西集团一样,虽然有鬼才一般的领导者,但这个领导者所遭受的痛苦,也不少。   秦焕朗虽然真的有病,这么多年,他自己伤害自己的时候远比伤害他人的时间更多。这让秦秘书不由得心疼。   到了今天,能看到那个总是阴郁的人面带笑容,该是值得庆祝的事情。一想到现在的现实情况、社会舆论,以及老人的接受程度,秦秘书忍不住担心。   “你是个善良的人。我也希望你幸福。对我来说,只要你感到真正的满足和快乐了,其他的并不重要。说句冒昧的话,你和杨同学也算是我看着长大。你们到今天,我很意外,也不觉得有什么。”   秦秘书低头看了眼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人生能得真爱相伴,最幸福不过。但是你们要走的路,比我们一般人辛苦多了。甚至,我现在都不知道,如果老爷子知道了,会怎样——”   “没有什么事情是完美无缺。”秦焕朗靠坐在椅子上,眼神柔和地看着秦秘书:“不用担心,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既然他已经被我捉住,再大的困难,都由我来解决。他只需要幸福就好。这是我的选择,无论后果如何,我都能承担。”   一辈子就这么一个不想放手的人,如果错过了,一定会后悔,就算付出代价,怎么也不能轻易放开那双手啊……   秦秘书先离开了,秦焕朗独自坐在办公室,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是杨旸拿着笔坐得端正,抬头微笑的瞬间。   秦焕朗低头看了一会,慢慢抬起手来,好一会轻笑出声。   人都吃到嘴里了,现在看着人像,也开始馋。   活动会那天,秦璐璐跟着秦秘书,背着粉色的书包,脑袋上戴着发箍,靠近耳朵的地方装饰了两戳羽毛,白嫩可爱像个小天使。   看到秦焕朗,小姑娘笑眯眯挥手:“狼叔叔好~”   秦焕朗今天穿了个白色休闲衬衫,米色西裤,一身爽朗,冷不丁一看,还有几分学生气,看着小姑娘甜甜的笑,抬手挥舞示意,一边瞅着天使她爹冷笑一声。   “哇,狼叔叔变脸了!”   小天使小小地惊呼一声,满是惊奇,秦焕朗几步走到秦秘书面前,“呵呵”一笑,对方抱起女儿,一脸干笑。   “礼堂在哪个方向?”   秦秘书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看地图,秦焕朗微微侧了下身子,用身体挡了下走过的人群,免得小姑娘被带到。   “我们去看羊哥哥么?”小姑娘一手抱着爸爸的脖子,一手搭在眼上张望。匆匆路过的学生背包磕在秦焕朗手上,小家伙一低头,对着秦焕朗一个飞吻:“谢谢狼叔叔挡痛痛。”   秦秘书一指方向:“在那边场馆。”   进到内厅的时候,时间刚好,灯光一暗,人声渐消。   不一会,鸟鸣声,河水潺潺流动的声音渐渐响起,淡淡地深色中,有人影在行走。   大灯打亮,杨旸穿着一身民国长袍,戴着眼镜出现在台上。   温文尔雅,君子端方如玉。   吐字圆润,珠走玉盘,大厅里安静地像是没有人在,可压抑地浅浅呼吸,又昭示着有太多人在侧耳倾听。   “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杨旸前身一步,一个侧转,眼光落下,看到了秦焕朗,不由地嘴角带上了一丝笑。   朗诵似乎变成了另类的告白,柔软的情愫和着文字流淌,像清泉,像花香,在人心上蔓延流淌,软软地沁入人心。   两个人就隔着人群两两对望,只是眼神的交汇,已经足够表达一切。   赵馨馨出场了,大辫子,淑女裙,优雅、甜蜜地低语。   “你是爱,是暖,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两人一左一右伸出手来,向着人群,那饱含深情的词句,令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第一下掌声响起,紧接着雷鸣一般,秦焕朗身边的学生捂住了脸。   “我的天啊,听个朗诵都能听得脸红心跳,好像不小心听到了他人的告白。”   秦秘书抱着宝贝女儿,小家伙凑在耳朵边小声说话,秦焕朗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那个人走下舞台,慢慢向自己走过来。   其他人都看不见,眼中唯有自己。   杨旸伸手拉住秦焕朗,眼镜后的双眼里,柔和地透着光:“你好,我的先生。”   秦焕朗一笑:“你好——我的光。”   赵馨馨刚拿到男朋友的礼物,一抬头看到杨旸和秦焕朗在握手,心里突然咯哒一下。   好一会,她笑笑走上前去:“咩仔,这是陈鹏,我男朋友。”   杨旸回头,看着个高肉多一脸凶像的汉子站在赵馨馨身边,简直美女与野兽现实版。   陈鹏面无表情看着杨旸好一会,才细声细气打招呼:“你好,我是陈鹏,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一点也不凶。”   杨旸噗嗤笑出声,赶紧介绍自己身边的人:“这个是秦秘书,还有他的宝贝小天使,璐璐。”   他侧头看着秦焕朗,眼里有一丝温柔的坚定:“这是秦焕朗,我叫他老秦,是我非常重要的人。”   赵馨馨眼睛一下瞪大了,看着杨旸,又看了看秦焕朗,嘴唇蠕动了一会,变为温柔又无可奈何的笑容。   “你好,秦先生。”   ☆、第60章 暴露(下)   秦秘书抱着璐璐去看别的节目,赵馨馨跟陈鹏也有自己的安排,换好衣服,杨旸冲着陈鹏握手。   “陈大哥,我是馨馨的弟弟,姐姐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陈鹏五大三粗,心思却细腻得很。   他认识馨馨完全是意外,结果意外的投缘和契合。   “哪里,是我要拜托馨馨照顾了。我知道你,希望以后我们多往来。”   看着这个馨馨会挂在嘴边的弟弟,陈鹏微笑道,眼神落在杨旸身后的秦焕朗身上。   女友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敏感如他,也察觉到了什么。   只是对方没有坦白说明的义务,现在和自己也算不上有什么交情。   但是……   看着双手插在裤兜里,带着点学生气的秦焕朗,陈鹏心里忍不住嘀咕。   他是学计算机专业的,前几天刚投了皖西集团的招聘,过了面试等通知中。   眼前这个人……非常眼熟……   但是总感觉有些不对!气场不对。   道别之后,几人各自分开,该干嘛干嘛去。   秦焕朗拉着杨旸回到家,家政阿姨还没有来打扫卫生准备食物,家里只有长得油光水滑的乐乐。   两人在客厅里便相拥着深吻。   乐乐一早走出小窝,看是谁,见到是自家的两脚兽主人,安心地回小窝里躺着,舒适地打着响鼻。   好半晌,亲得彼此气喘吁吁的两人分开来,一起坐在二楼房间里看电影。   “没想到今天真就看到馨馨的男朋友了,真有点出人意料。”   秦焕朗低头一根一根玩着杨旸的右手手指,比划着手指大小。   “你在做什么?”   杨旸叉起一块菠萝蜜,递到秦焕朗嘴边:“来。”   秦焕朗笑眯眯吃着水果,只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非常舒服。偶然间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   但是,应该不是很重要。   看着屏幕里容貌俊秀的反派,凄美地自刎,秦焕朗摸了摸腮帮。   “林嘉不错。”   男生女相阴狠柔美兼具男性的蓬勃野性表现得非常不错。   杨旸猛点头,把嘴里的菠萝蜜吞下:“那是,我嘉哥嘛。”   他对林嘉的夸赞,换来秦焕朗在手腕处的啃咬。   屏幕里,反派伏诛,正派一派和谐,片尾曲悠悠响起,秦焕朗不咬手腕,一口咬在杨旸脖子上,将肥嫩小羊剥皮开膛,尽情享用起来。   魏弗明已经搬出去住了,他的房间就被改成了休息室,大屏彩电、投影仪,还有榻榻米和软垫,为的就是方便主人看够了就地睡觉,做点别的。   杨旸被抱着睡了一晚上,早上十点多才起来,穿着短袖和拖鞋刷牙下楼,人还懵懂着呢,撞上了魏老爷子。   “爷爷。回来了。”杨旸笑笑打招呼,一头扎进厨房,昨晚醒着的面团,今天正好拿来包包子。馅料早已调好,香菇猪肉馅。   秦老爷子最近迷上了玉石,跑去缅南跟人赌玉。   他难得有个嗜好,也很有分寸,只是玩玩,不图挣钱暴富。零零碎碎也买到几块不错的玉石,切成各种小玩意儿,家里小辈人手一个。   前几天老爷子花了四千买了块原石,万万没想到切开来是上好水头的冰种,可惜不是纯色,是白青蓝三花。倒也值不少。   他一溜烟跑回家来,就想跟小孙子炫耀下,顺便问问雕个啥,才用好这三色。   秦焕朗舒舒服服跟咩仔过了几个月两人生活,早上看到秦老爷子笑得一脸褶子出现,一时间还愣了下。   刚说了没两句,他突然想起昨天才啃了羊,一身都是牙印子,正想着上去叫人换了衣服再下楼来,杨旸啪嗒啪嗒下来了,跟老爷子打了个对眼。   脖子上的红痕说是蚊子咬的,也不知道老爷子信不信……   秦焕朗如是想,看着老爷子嘴唇哆嗦着,一脸惊疑地样子,他叹了一声。   “爷爷先坐下吧。吃早餐了没?我去给你打杯豆浆。咩仔老家邮来的豆子。”   上前伸手扶住老爷子,秦焕朗安抚地拍拍老爷子的手背。   秦老爷子不知道用什么脸面对小孙子。   他不傻,只是老了,难得糊涂,也没往有些方面想。   一到家里,小孙子难得有些慌张的表情,一开始他还带了些好奇和揶揄心态,紧接着,看到杨旸从楼上下来,脖子上的红疙瘩,自己孙子追随对方的目光,突然他就明白了什么。   被扶着坐到椅子上,秦老爷子还有些头晕。   应该是自己想多了。那么好的两个孩子……他如是想。   秦焕朗低头看着自己有些茫然无措的爷爷,转身进了厨房。   豆浆已经打好煮开,随时可以喝。倒了满满一杯,放了点糖,秦焕朗回头看了看茫然无觉还在包包子的杨旸,笑了笑。   早晚有这天的,只是时间问题。   “爷爷,喝点豆浆暖下胃。”坐到秦老爷子面前,秦焕朗看着老人:“等下包子熟了,吃两个。香菇猪肉,自己发的面,香。”   小孙看情况不对,帮老爷子把行李放好就溜走了。   秦老爷子艰难地笑了笑:“小六啊……家里要是有蚊子或者跳蚤,就打点药啊。可别是乐乐身上的吧。”   蹲在秦焕朗脚边的乐乐抖了抖耳朵,委屈地呜了一声。   秦焕朗伸手握着自己爷爷干枯的手:“爷爷,就是你想的那样,是我咬的。”   秦老爷子浑身筛糠一样抖了起来,眼睛瞪得溜圆,眼眶红了起来:“这——你——不是……”   “爷爷,是我的错。”秦焕朗苦笑,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老人,带了一丝哀求:“是我动了心,是我抓着人不放。”   秦老爷子眼泪流出眼眶,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小孙子:“他——你——”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秦老爷子觉得自己这辈子,在小儿子婚事上摔了跟头,这代价惨重得让他心都碎了。   可他没想到,还有第二个坑出现在自己面前。而这个坑,是自己和孙子一起挖的。   刚才一瞬间,就和所有长辈一样,老爷子直觉是:都是其他人的错,带坏了自己的孙子。   他甚至忍不住想要迁怒杨旸,可自己的孙子,不愧是自己的孙子,看穿了自己的想法,接下来的话,残忍地堵死了所有借口。   他说是他自己的问题。   是他抓了那个孩子不肯放手。   秦老爷子花了眼,即使如此,他仍然能感觉到孙子握着自己的手在颤抖。   是啊,那个孩子有什么错。   自己孙子没那个心的话,谁都动不了他的心思。   可就算是这样……   老人眼神渐渐清明起来,接过秦焕朗递过来的抽纸擦了擦眼泪,神情又恢复了正常,除了有些泛红的眼眶和依旧清白的嘴唇,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同。   杨旸端着新鲜出炉的包子走出厨房,就看到老爷子和秦焕朗面面相嘘。   一顿早餐吃得气氛诡异,杨旸回到自己房间换衣服的时候,摸到脖子才察觉到不对。   坏了!脖子上的红印子怎么办?   老爷子在家,他不敢直接跑去秦焕朗那,只能怂着发了个短信过去。   好一会,收到了回信。   别担心,一切有我。   看着短信,杨旸心里还是有点忐忑。好在夏侯仪联系他了,导演已经找到,关于剧本需要再进一步讨论。再加上学期课程的小论文,他又忙了起来。   杨旸学校和环宇公司两头跑,一时间也没那么多精力多想,这边厢,秦老爷子煞费苦心想让孙子“想开点”。   人都是自私的,即使不去迁怒,他还是有着自己孙子还有回头的幻想。   老爷子几乎是有些强硬地带着秦焕朗回了京城,一起参加一些高层的宴会。去接触其他家族的年轻一代和名媛淑女。   秦焕朗表现得非常顺从,衣装款款,谦和有力地展示着风度,也跟秦老爷子有意无意安排地女士接触。   但都没有下一步。   老爷子偷偷去打听,得来的都是自己孙子的好评。   很年轻上进,温柔礼貌的一个年轻人。   但是思想有点古板,不解风情。虽然很绅士,但是完全不懂暗示。   秦老爷子差点吐出几口血来。   这天,他不死心地带着秦焕朗继续参加聚会,老脸都笑僵了,也没看到自己孙子主动跟哪个女孩子搭讪。   朱筠剪了个时尚的发型,穿着一身合体的白色晚礼服,款款大方走到秦焕朗面前,举起手里的酒杯:“聊聊?”   看着她中指上硕大华美的钻戒,秦焕朗扬起嘴角:“恭喜。什么时候?”   帅哥靓女走到小阳台上,霎是养眼。   “你爷爷最近挺激动的啊。”喝一口酒,朱筠上下打量着秦焕朗,发出一声赞叹。   “就算是现在,你看起来也非常迷人,身家、容貌、地位你都不缺。但是偏偏没有对象,连绯闻传闻都没有。我很好奇,什么样的人才能入你的眼。”   “有人了。”   朱筠瞪大眼睛:“真有让你心动的人?我可都知道了,我的小姐妹,还有圈子里都在传说你是个性冷淡了。没心没肝的。”   秦焕朗盯着朱筠手上的戒指不错眼珠:“估计说得更难听的都有吧?我不在意。”   朱大小姐翻了个白眼,粗鲁地动作做起来,自有风范:“那为什么老爷子还孜孜不倦?你直接跟老爷子说你有喜欢的人不就行了?他那么疼你。”   “他是不甘心。”秦焕朗笑笑,有些唏嘘:“我喜欢的人,比较特别。”   朱筠端着的酒杯迟钝了下,扭头怪异地看着秦焕朗:“你家老爷子不像是看重家室地位的人。”   秦焕朗摇头:“你那么聪明,想一想就知道了。”   朱筠沉默了,她想到了一种可能,叹了一声:“以前我说过,我挺欣赏你的。现在也是。我只听见别人说你不解风情榆木脑袋,倒是没有听说你风流成性。”   “老人家了,一时之间想不开是正常的。哄一哄气消了,也慢慢能听得进我的话。”   “其实也可以装装样子……”   “这对谁都不公平。”秦焕朗打断了朱筠的话,“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我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不管是对我自己,还是对我爱的人,还是所谓的假装对象,甚至对老爷子,都是不公平的欺骗。我就是这样的人,这样的取向。”   朱筠瞅瞅秦焕朗,扬起嘴角:“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我眼光果然不错,下个月12号,我结婚,有空记得的话,送我个红包吧。”   秦焕朗面对美丽地女士,第一次主动举起手里的酒杯,和对方一碰:“当然有空。”   ☆、第61章 意外   秦老爷子瞅了半天,看到秦焕朗和朱筠交谈了一会后,又分开了。   宴会结束,老爷子几乎是瘫坐在四合院里的大椅子上。   秦焕朗坐在他身边,帮老爷子洗脚按摩。   “小六啊……朱家小姐……好像订婚了……”   “下个月12号,我们今天说好了,我会送礼包过去。”   “……”老爷子感觉好心塞。   低头看着坐在身前给自己洗脚的小孙子,秦老爷子满心感慨。   “小六,真的不行吗?”   秦焕朗帮老人擦干净脚,把脚盆拖到一边,坐在小凳子上,抬头看着老人。   这是两辈子都最疼爱自己的老人,为了自己耗尽心血的老人。   可自己怎样,都要辜负他了。   “爷爷,不行。”秦焕朗抱着老爷子的膝盖,把头轻轻靠在对方膝头:“爷爷你害怕过什么东西吗?”   “什么?”   “曾经我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所谓现在这辈子的活着,只是我做的梦而已……”   秦老爷子摸着秦焕朗头的手一紧,好一会才放开。   “怎么会……”   “我看过书,小孩子的记忆很可怕,一些事情会记一辈子。爷爷,我知道你爱我,可是我没办法。这辈子,注定我要对不起你的期待了。”   秦焕朗抱着老人的膝盖,残忍地说着真相:“我曾经说过,我对女性没有*。我也接触过其他人,不行。甚至,就算是其他男性也不行。我能有感觉的,也就那么一个而已。”   “可是——”   秦老爷子语塞,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绝望了,小孙子这段时间顺着自己的心意自己不是不知道。他其实真的是不甘心而已。   分桃断袖,龙阳之好不是主流,就算眼前他们是真爱,但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怎么办?自己到底能活多久也说不清楚,自己可怜的小孙子会不会孤独的一生到头?   没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一起看春花赏冬雪,人生是不完美的。   “我知道爷爷在担心什么。”   秦焕朗下巴磕在老人膝盖上,笑容有些苦涩:“你怕咩仔离开我对不对?”   “我孙子这么好,他敢!”   老人吹胡子瞪眼,眼眶忍不住泛红。   “人心最易变,结婚了还会离婚,形式婚姻都有出轨呢。有个人能把你放在心上记着挂着,这就是幸福了。”   秦焕朗冲着老爷子笑:“我好几次醒来,都看到他在身边。他是我的光,是我生命迷茫时候的方向啊。”   秦老爷子再也忍不住,伸手捧着孙儿的脸大哭起来:“都是我的错啊……”   “只是人生的各种巧合,爷爷哪里有错了……”   老人家难以抑制内心的不甘和无奈,仰头大哭起来。   秦焕朗缓缓拍着对方的肩:“没事的,爷爷,没事的,我会幸福的……”   两祖孙抱头一晚上,第二天起来,老爷子眼睛肿成了一条缝。   秦焕朗煮了两个鸡蛋,给老爷子滚着。   “你这手法怎么这么熟练?”   安然享受着孙子的贴心服务,喝着蜂蜜柠檬水,老爷子嘟囔道。   秦焕朗一笑:“咩仔之前扭伤,练出来的。”   老爷子差点喷出水来,哼哼了两声:“对了,我差点忘了,我上次淘了个玉回来,水头不错,可惜色有点杂,白青蓝三色。你说做个什么?”   秦焕朗滚完老爷子左眼滚右眼:“就是前两天那个?我发照片给咩仔了,他说雕个碧海潮生图,爷爷你觉得怎样?蓝天碧海白浪。”   老爷子拍了拍塞塞地心口,咽了咽口水:“小六啊……你们两个……”   “恩?”   “就是……”   “怎么?”   “谁当媳妇的?”   秦焕朗沉默了一会,老爷子努力瞪大眼睛,居然看到自己狼一样狡猾的孙子脸上带了点红,低头的样子有点……可怕的娇羞……   “你……你——”   “嘿。”   秦焕朗笑笑,老爷子差点背过气去。   拍拍胸口,老爷子只觉得需要吃点药了。   看不出来,完全看不出来……   就小杨那瘦瘦的块头……   看了眼自己的孙子,老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儿孙自有儿孙福……就这样吧。   杨旸考完最后一门课程,环宇公司的小车开到学校门口来接他。   今天是和导演正式约好见面的样子。秦焕朗不在,他有点小紧张。   打电话问了夏侯仪,对方告诉他,导演知道他还是在校生,不会要求太多,杨旸这才没有特地先回家换衣服。   导演是胡文枚,名字看起来秀气,却是个货真价实的汉子。   胡导演在圈子里口碑很好,低调又有才气。师出名门,母亲是老演员,父亲是剧团总导演。   他导的片子风格各异,有文艺的也有商业片。各种风格都能来一点。   杨旸坐在车上,还是难免有点忐忑。   上辈子在一线温饱挣扎,他完全没有接触过相关人物,这辈子两眼一抹黑,唯一的底气也就是坚持本心,诚恳相待而已。   胡导演比杨旸想象中年轻,三十七八,看起来像三十的人。穿着t恤大裤衩,一双运动鞋,端着蜂蜜茶在喝。   看了一眼西装笔挺的夏侯仪,杨旸默默地擦了把汗。   “你好,胡老师,我是杨旸。”   杨旸快步走上前,向着胡文枚鞠躬,对方和善地笑笑,伸出手:“你好,杨同学,请坐。”   杨旸坐下,服务生给他拿来酒水单子。   “一杯蜂蜜水。”   点完酒水,杨旸冲着胡文枚笑笑:“今天考试,迟到了一点时间,非常抱歉。”   “杨同学不用客气。”胡导演上下打量着,笑得很温和:“果然英雄出少年,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哪里,我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也是承蒙大家关注。”   杨旸心里歇了口气,感觉对方还是比较好相处的,身上的弦也放松下来。   胡文枚是夏侯仪来回挑了很久的人选。   他精挑细选了三个导演,将剧本亲自送出,因为一个导演表示没有档期,另外一个表示不太能掌控,最终定下的胡文枚。   “杨同学这个剧本非常特别。我叫你小杨吧!”胡文枚直入话题:“可以说有很多的商业元素,但是人物也非常出彩,有一定的代表意义。或者说,在商业的基础上,还有高大上的元素成分。要把这些拍好表现出来,也有点挑战的。”   “胡老师的意思是答应合作了么?”杨旸微笑,胡文枚耸肩,气氛更加融洽了。   “必须是答应了,我还有点担心,会破坏这个本子呢。”说完,他扭头去看夏侯仪:“夏侯啊,你给我挖了个大坑啊。这么年轻的原作,你得负责给我找好演员啊!”   夏侯仪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打资料:“关于这点,我已经开始做准备了。今天我们签好合作协议,下一步就是确定演员。”   胡文枚夸张地笑:“看样子你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我们自己跳坑了!”   杨旸低头看着演员资料,毫无意外地看到了林嘉还有几个渐露头角的新生代演员。   手指翻过一页,杨旸愣了下,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人。   他仔细看着照片,再看了看名字。   陈燕北。   “小杨有什么演员推荐么?”胡文枚签好字,回头看到杨旸在看演员资料,对方抬头一笑。   “我觉得夏侯先生眼光挺好的。”   签好合约,吃过午餐,胡文枚工作比较忙,就先离开了。夏侯仪安排司机送杨旸回家。   杨旸憋了好久,到家拿着一早收拾好的行李往外走去坐高铁。边走边给秦焕朗打电话。   老爷子在京城找了个玉石雕刻师父,等着对方把玉雕出来,秦焕朗干脆叫杨旸先去京城。   手机响的时候,秦焕朗正陪着老爷子在看玉雕。   “出发了吗?”   秦焕朗语气温柔,秦老爷子竖起耳朵,连连摇头。   “我出发了,去动车站路上。我今天看到一个人了。”   杨旸那边似乎有点吵,秦焕朗走到旁边,仔细听着,   “你看到了谁?”   “我看到陈燕北,他好像是那个谁吧?”   秦焕朗愣了下:“哦,你在哪看到他的?”   “夏侯总裁拿的演员备选资料里,老秦,你没事吧?”   听到对方担忧的声音,秦焕朗笑了:“想什么呢,他回来就回来了。看他本事。你什么时候的车?我来接你?”   “我下午三点二十的动车,现在在的士上。晚点见啊。”   挂了电话,秦焕朗抬头,看到秦老爷子一脸哀怨地看着自己,忍不住失笑,走上前去:“爷爷,你看中哪个玉雕?买!”   “哼。”   晚上八时半,秦焕朗到京城西站接车。   九点一十四分,动车进站了。   九点二十五,秦焕朗发了条短信给杨旸,说自己在西站口b。   九点三十分,秦焕朗捏着手机,不知道为何,心跳的速度有点快。   九点三十二分,他直接拨了杨旸的电话,提示已关机。   司机小孙透过后视镜看到秦焕朗抬手,开始揉着眉心。   一时之间,沉默得可怕。小孙犹豫了下,抬手打开了车载电台。   “今天下午十五点,沪市环三角路发生一起追尾事件,事故造成一人死亡,三人重伤。道路被严重阻塞。截至目前,伤者已达八人。重伤人员正在抢救中。”   秦焕朗一掌拍在椅子上:“去动车站不一定要经过环三吧?”   小孙白了脸:“老板……要经过……”   秦焕朗一手捂着胸口,大口喘气起来,好一会,几乎是一字一句从喉咙里挤压出来话语:“马上打电话,什么办法什么人都可以,一定要给我联系上他!”   ☆、第62章 挚爱   秦老爷子手捧着鸡蛋大小的玉雕弥勒佛,坐在摇椅上,哼哼着戏曲,听到门响,头也不回。   “回来啦?有新鲜的杏仁奶。”   “老爷子——”   小孙变调地喊着,秦老爷子一回头,失手把玉雕弥勒佛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他一蹦而起:“这是怎么了?”   秦焕朗脸色惨白,一手捂着胸口,满头汗水。   嘴唇被咬出了血,全身都在颤抖着。   小孙咽着口水:“我们去接杨少爷,听到了新闻——”   “什么新闻?”   “爷爷——”   秦焕朗哑着嗓子开口,伸手紧紧抓住老人:“爷爷,求你帮我找他——我不信——我不能没有他!”   看着秦焕朗一口气没缓过来,直接昏倒在地上,秦老爷子魂飞魄散。   “小六?到底怎么了小六!”   兵荒马乱地将人送到医院,魏弗明给秦焕朗上了呼吸机,看情况稳定了点,走出医护室。   秦老爷子拄着手杖,背脊笔挺地坐在走廊椅子上。一头雪白地头发,有些刺眼。   “暂时没问题了……但是他受到了非常大地刺激……”   魏弗明蹲在秦老爷子身前,握住老人忍不住颤抖的手。   “我已经联系了沪市医院的朋友,一有什么消息就马上联系我们。”   秦老爷子神情恍惚看着魏弗明:“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魏弗明沉默了好一会,苦笑摇头:“他比我们想象地还要在意杨同学。我的错,如果一开始——”   “不。”秦老爷子垂下眼帘:“不是你们的错,可能就是我的小六命中注定吧。要有这么一个人在他身边,他才能过得安心。只是这个人,刚好是小杨,是男生而已。希望他们都没事,以后啊,我真的……什么都不管了……”   魏弗明抬手擦去老人的眼泪:“现在都没有消息,这就是好消息,会没事的……”   低低地啜泣声扩散开来,病床上的秦焕朗紧紧皱着眉头。   他以为自己又会看到过去的自己,可他只是像风、又像轻烟一样,飘荡着,旁观着,看着其他人的一生。   他看到杨旸被欺负得没了房子,连学都念不起,初中毕业之后去读了中专。   那么瘦弱的人,被车撞了之后瘸了腿,挣扎地生活在底层。   小巷子里的摊子是他唯一地生活来源。可就算遭受了那么多的苦难。脸上带着风霜侵袭地痕迹,他还是那样温柔而坚强。   如果没有自己,如果没有那些小决定,这是不是就是对方的一生?   我的星星,我的骑士,就会这样痛苦又顽强地生存着,不放弃希望,给自己希望   。   秦焕朗看着微笑着给自己煮面的青年,捂着心口大声悲鸣。   为什么要在自己重来一次得到温暖之后,再度失去?   秦老爷子和魏弗明听到病房里低低地呻吟,忙不迭走里进去,只看到秦焕朗坐起身来,双手紧紧搅着胸口,泪流满面。   “小六、小六……”   老爷子扑到秦焕朗身边,一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一手顺着他的胸口:“你喘口气!你别急!现在医院都没电话来,应该没事的!你别吓爷爷啊!”   秦焕朗扭头看着秦老爷子,扯着嘴角笑笑:“我只是……”   既不甘心……又害怕……   我的重生,就是为了得到和失去么?   一老一少愁云惨淡,一辆出租车等了一个又一个红灯。   “唉,见鬼了这是,今晚上的红灯全遇见了。”   的士司机诧异道,自接了这个客之后,每次到路口,必然遇见九十秒的红灯,二十分钟的车程,足足走了半小时。   到了目的地,青年乘客带着包包下了车,司机一踩刹车到路边,下车点了根烟过过瘾,烟快抽完时,看到刚才那个客户连滚带爬又跑了来。   “送我去第二人民医院!”   司机一愣,继而回神,把烟屁股摁熄,小跑上车,一踩油门刺溜就走。   看了眼后视镜,青年清清白白地脸色,摸着手肘呲牙咧嘴,司机也没多嘴,将人送到医院。   青年下车之后上台阶还跌了一跤,看对方扑在地上,司机忍不住抖了一抖,摔得应该不轻,可别是家里谁生病了吧?   青年在医院里快步前行,小孙坐在走廊里发呆,只感觉到眼前飘过一个人,长得挺眼熟的。   突然他就跳了起来,张大嘴巴看着对方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秦老爷子正抹着眼泪,听到门响,皱起眉头往回看,差点惊掉了下巴。   魏弗明感觉到不对,一回头,也瞪圆了眼睛。   秦焕朗低着头,手紧紧地揪着胸口的衣服,头都懒得抬。   杨旸瘸着腿,慢慢走上前,心疼地无以复加。   原本他是想坐飞机的,但是想到动车车票可以改签,飞机票不一定有,便买了动车票。   去车站的路上,司机刚好在等红灯,结果遇到一个孕妇肚子痛,直接扑在他们车的旁边。两个年轻人吓得不行,把孕妇送到最近的医院之后再赶路,恰好遇到了车祸。   跟其他伤者比起来,杨旸和的士司机受伤非常轻,急刹车外加碰撞的一点淤青而已。   只是时间耽误了不少,杨旸的手机也弄丢了。不知道是丢在之前的医院里,还是落在了事故现场。   改签了动车之后匆忙赶到京城,才进家门就被看门的勤卫兵告知秦焕朗住院了,杨旸心肝都没吓出来。   刚太着急,上楼梯的时候直接绊倒扑了个满嘴泥,现在走路都还瘸着。   秦焕朗会来接他,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一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杨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一定是因为没有及时到,以为自己出事了吧……   秦老爷子和魏弗明让开身,杨旸瘸着一屁股坐到秦焕朗身边,张开双手把人抱住,头直接埋在对方脖子边。   “老秦,你回个神,吓死我了。”   秦老爷子忍不住大声咳起来,魏弗明默默扭头。   秦焕朗被扑了个满怀,脑子还没转过弯,身体习惯性地抱住了对方,熟悉地味道萦绕鼻尖。   然后……他游离的神魂归位了。   “咩仔?”   秦焕朗试探性道。   埋在他颈边的人闷闷地应了一声。   “诶。”   “活的?”   “快吓死了。”   秦焕朗打了鸡血一样,一改方才的颓废无力,一手拦住杨旸,一手捂着对方后脑,把人捉到眼前,仔仔细细看着。   手能感受到温度,青年有点委屈地脸在自己眼前无比生动,温热地呼吸喷在自己鼻翼上。   秦焕朗一口叼住杨旸,恶狠狠地噬咬着。   秦老爷子眼皮一抽,扭头就往门外跑,边走还不忘记跟魏弗明一起带上门,把匆匆赶来的医生们拦在门外。   “唉,老了老了。”   房间里两人亲得彼此都喘不过气来才恋恋不舍地分开来。   秦焕朗仔细看着眉头青了一块的杨旸。   “你……吓死我了……我差点被你吓得发病。”   杨旸伸手摸着秦焕朗惨白地脸,心里也很是后怕。   上辈子的车祸害他瘸了一条腿,这辈子车子追尾的瞬间,他也吓的不轻。好在的士司机反应快,车速慢,猛打方向盘冲进了绿化带,自己又系着安全带,脑袋磕了下。伤得不重。   在医院里看着前面车子里的乘客被放上担架抬走,各种呻吟和哀嚎声都让杨旸不安。   现在,被这个人视若珍宝般抱着,看着,杨旸忍不住眼泛泪光。   “我今天还真是运气好,坐车的时候遇到红灯,一个孕妇扑倒在我们车面前。就把她送去了最近的医院。就那么一点时间,我坐的车和出事最严重的车就错开了……不然今天——我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你。”   秦焕朗把人抱得更紧了点,头靠在杨旸肩上:“怎么不接电话!”   “手机弄丢了……”   “你……我打不通电话,又听到新闻,死的心都有了。”   杨旸闻言手一紧,伸手环住秦焕朗的腰,声音闷闷地:“老秦,别说死不死的,人活着才有希望。才有各种可能。我们还要活成头发花白的老头子,活到掉了满嘴牙吃糊糊的时候呢。”   秦焕朗只觉得心头郁气像个气球,被针一扎,全泄了。抬手就把身边的人头发一顿乱揉。   “你就不能想得浪漫一点吗?亏你还是学中文的。”   杨旸大难之后得到安慰,整个人智商呈下线趋势,用头捶着秦焕朗,一派小孩子撒娇作风。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就是这话的翻译版本!”   “真会说。”秦焕朗伸手要将人拉上床,休息一下。   折腾了半天,估计已经是半夜了,大惊之后,他都觉得手脚发软,动都不想动一下。   杨旸哎呀一声。   “怎么了?”   “我刚摔了一跤。”   杨旸尴尬道,秦焕朗默默看着他,把人直接拽上床,三两下扒了长裤,露出肿胀青紫的膝盖。   “这是严重变质的羊腿。”   一手按了呼叫铃,秦焕朗一手戳着杨旸膝盖道。   魏弗明从门外伸出脑袋来看来看,转身让护士进房间。   不一会,杨旸细声地哎呀声响了起来,秦老爷子端着杏仁奶慢慢喝着,脸颊偶尔一哆嗦。   “刚才他们在里头干啥?”   好一会,老爷子低声问魏弗明,大天使笑容和煦。   “在互舔伤口。”   ☆、第63章 兄弟   几人在医院睡了一晚上,打包跑回宅子里。   看着地上的碎弥勒佛,秦老爷子捧着心口哎呀个不停。虽然只是个把玩的小东西,碎了也可惜。   秦焕朗眼睛下还有点发青,一手扶着膝盖肿得不能弯的杨旸,一手摁电话打给秦秘书。   秦老爷子一回头,就看到小孙子温柔关切地把杨旸半扶半抱放进椅子里,差点没瞎了老眼,老人家哼了一声,回屋里戴上小皮帽,出门遛弯捡漏去。   魏弗明确认秦焕朗暂时没有事之后,匆匆离开了,他家那个不省心的在家里撒泼,事情闹得有点大。   刚摔跤还没什么大的反应,过了一晚上,杨旸的膝盖就肿成了脆皮火腿。   喷了点云南白药喷雾,杨旸悻悻地用手揪床单。   秦焕朗坐在他面前,面容冷峻。   “啊啊啊!痒死了!”   杨旸嗷一嗓子,伸手要去挠膝盖,被秦焕朗呼地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别闹。”   说完,他从身边抽了个小折叠桌,放在杨旸身前,笔记本也开了,插好电源摆好。   “我真不是故意的……”   杨旸冷汗,总感觉被当成残疾人的自己哪里都不对。思维跳跃了会,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我怎么觉得爷爷——”   “他知道了。”   杨旸被秦焕朗的理直气壮惊呆了。   好一会,才挠了挠下巴:“呃……”   “隐瞒不了一辈子,除了爷爷,朱筠也知道了。”   杨旸一下子想起来那个美丽又骄傲的大小姐,咽了口唾沫。   “啊,她也知道了啊?”   他其实也挺喜欢朱筠的。   和活泼开朗的邻家小妹赵馨馨比起来,朱筠就像一个高贵的公主。美丽、骄傲、还满是自信。   她聪慧而理智,秦焕朗评价过她,是一个很会生活的人。   “朱筠的身份有点特别,她家里和圈子中心的人关系很密切。不过,最主要的是,她也是一个非常聪明又可爱的女人。”秦焕朗摸着自己的右手无名指,嘴角含着一丝笑意。   “下个月十二号她结婚,我们一起送个礼物吧?”   杨旸想了想,点点头:“恩。”   “我记得你当时看着她还脸红了,你现在看到她,还会脸红吗?”   秦焕朗突然问道,杨旸愣了会,红着脸大叫起来。   “我那是因为第一次特别近距离接触年轻的女性好么?我小时候一直都是跟婶婶辈的人还有你们这群汉子们接触的啊!就算是馨馨,我也是当假小子弟弟一样!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还打趣我,真是!那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你要是能不脸红,那就最好了!”   秦焕朗一脸严肃:“那个女人跟狐狸一样,如果你看到她再脸红,她尾巴一定会翘到天上去的!”   杨旸扶住额头:“你是在吃醋么?”他随口道。秦焕朗沉默了一会,细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杨旸抱着肚子笑倒在床上。   养伤的阶段杨旸开着笔记本在网上某文学网站开始写新小说。   他注册了一个新马甲,秦焕朗看到之后若有所思了好一会。对此杨旸表示反正是写来玩的,不要太在意。   新文是修仙类的故事。叼着饼干敲好大纲,杨旸开始打字码第一 章。   一个小有所成的修行者,路过一个村庄,捡到了一件宝物。   这件宝物在他受到伤害的时候抵挡伤害碎裂了,宝物中沉睡的灵魂也苏醒了过来。   只是这个灵魂似乎失去了记忆,并不知道自己的过去,只能懵懂地追寻一些天材地宝。   于是小修行者和灵魂达成了约定,彼此都变强,然后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秦焕朗看了半天大纲,评价只有几个字:好俗套。   杨旸脸色不变继续在键盘上敲打:“就是俗套狗血!结局出人意料!哼哼。”   朱筠结婚是中式婚礼,京城最古老的巷子里的四合院,新娘子一身改良古制新娘服,雍容华贵。   杨炀有些紧张地看了看身边,秦焕朗一手牵起他,几步跨上前。   朱筠坐在鲜花簇拥的椅子上,一颦一笑带着难以言表的尊贵和大气。她身边的人也识眼色,起身让开位置,秦焕朗牵着杨炀走到朱筠面前。   朱筠抬眼看了看杨炀,一笑:“是他啊,不错的弟弟。”   杨炀忍不住有些脸红心跳,朱筠给他的震撼太强了。无论是礼服,还是妆容,甚至是发型,完美强大得就像一个画里走出来的人。   看着朱筠玫红绣花的礼服,杨炀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单膝弯曲,蹲在朱筠身前。   “一个小礼物,看到的瞬间,就想到朱小姐了。”   “你可以叫我朱姐。”朱筠微微抬手,低头看着杨炀打开盒子,露出一朵色泽鲜亮的牡丹胸花。她的眼睛里溢出亮光来。   “挺不错的。”   杨炀害羞地红了脸,轻轻拿出胸针。   小小的胸针,铂金打底,红宝石镶嵌,做成牡丹花的造型,小巧中透着大气。杨炀第一眼看到,便为技师们精湛的手艺和牡丹国色之美震撼到。   朱筠直接拿起胸针,在胸口比划。   宝石切割得非常完美,灿烂不耀眼,和朱筠的一身礼服意外搭配。   “这个礼物很棒,你们两个眼光都不错。”   收下礼物,看秦焕朗扶了一把杨炀,朱筠直接把胸针戴上。见到她这个举动,秦焕朗露出一个笑脸。   新娘子昂起下巴,看着眼前俊俏又狡猾的男人:“什么时候,也请我吃个饭?”   秦焕朗脸上表情非常温和:“一定邀请你,只是到时候希望你不要太忙。”   杨炀站起身:“不打扰新娘子了。祝你一切愉快顺心。”   朱筠点头,另外一波送礼的人也上前来。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小巷子里。   各色的人从他们身边走过,上了车,杨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小巷。   “好像好多很眼熟不得了的大人物啊。”   秦焕朗伸手摸摸杨炀的头:“我们过好自己就好。”   参加完婚礼,杨炀休息了两天,接到胡导和夏侯仪的讯息。   剧本定稿差不多了,叫上原作和参与者去看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甚至可以现在就开始预先寻找演员,进行预热。   杨炀拿着剧本看,秦焕朗和夏侯仪坐在一边喝茶。   胡文枚端起茶杯小撮一口,把手上演员的资料放下,秦焕朗眼神一扫,目光在其中一页上逗留了下。   夏侯仪注意到,低头看了一眼。   “秦先生有中意的演员?”   秦焕朗放下茶杯,拿起演员名单。   陈燕北映入眼帘。   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夏侯仪,对方一如以往的一丝不苟。秦焕朗嘴角抽了下。   “夏侯先生有什么想法?”   “这些是最近新出现的新面孔。”夏侯仪开启工作模式,侃侃而谈。   “我们的故事创作者是非常年轻的,我们的导演也是新锐导演。我有一个想法。既然这样,我们不如干脆的选择新演员。玩玩全全创新,给观众最新的印象。”   “会不会风险太大?”   秦焕朗靠坐在椅子上:“我不在意投多少钱,但是至少希望能得到好名声。”   “我也考虑过这些问题。”   胡文枚出声道,拿出剧本,指着人物列表。   “如果我们把主要演员都用新,一些关键的人物请老一辈的艺术家们客串,效果应该不错。目前我有去找江老参演胡老板的想法。你们觉得怎样?”   秦焕朗点头:“江老是老戏骨,就算是我也有耳闻,胡导,我不懂戏。我是一个商人,我会用我最好的预算来给大家。其他的部分,还要请你们多费心。”   “这当然。”   “秦先生客气了。”   几人寒暄完毕,杨炀和林嘉也打完了电话。   根据投资商和策划商还有导演的决定,杨炀接下来就等公布演员,拍戏,卖出播放权坐等收益了。   回到家里,乐乐开心地要摸头,在秦焕朗虎视眈眈的目光中,被摸到开心的乐乐转身去啃大骨头,杨炀进厨房洗手开始准备给秦焕朗做晚饭。   现在家政阿姨已经不用给他们做饭了,主要是打扫卫生,买菜,收拾下东西就可以。   从冰箱里拿出花菜撒点盐放缸子里泡着,杨炀拿刀切着五花肉。   秦焕朗替他拿出大块的红糖,敲了一块下来。   “你上次跟我说陈燕北回来了,我今天又看到他的名字在夏侯仪的资料里。”   把红糖装好,秦焕朗把头搁在杨炀肩头,整个人都挂在对方身上。   杨炀一手拿刀,一手扶着案板,想了想:“当时那事好像就是夏侯家闹的吧?”   “对,我当时还想利用一下。结果——”   秦焕朗站直身子,看着杨炀用水焯一遍五花肉,自己顺便把盐水泡花菜沥干水分,放在一旁。   “夏侯家收尾动作不慢,看夏侯仪的样子,他似乎也不知道什么。陈燕北……”   秦焕朗顿了顿:“我对他感情有点复杂。”   曾经有多恨,现在就多可怜,可怜之余,更觉得唏嘘。   秦焕朗觉得自己现在才算是真正想开了,开始痊愈了。   会受伤,是因为还有期待,会恨,往往是因为还放不开。现在的日子,让他过得非常满足。挚爱相伴,亲人不离,那些不属于自己的,有什么好强求?   杨炀盯着手里的菜刀,“啊”了一声:“我突然想起来,他算是你的兄弟吧?”   秦焕朗噎了下:“算吧。”   “你那个不负责任的爸爸,去干啥去了?”   秦焕朗愣了好一会:“还、真不知道。”   回头看了看秦焕朗,脸色表情都还好,杨炀吁了口气,继续开始做自己的五花肉。   怎么会突然想到那些糟心人呢?   ☆、第64章 父亲   秦志鸿最近过得很不好。   小时候,他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因为母亲身体不好,连着他都是被宠着长大。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秦老爷子身份高,家里大哥大姐们也都身居要位,被人捧一捧吹了几句,智商都没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生来不凡,受人敬仰。   第一次婚姻对他来说,无异于人生的重大打击。   同样是心高气傲需要人宠溺的大龄儿童,从一开始就争吵不和。除了身体长大,情商一点都不见长。   陈丽丽的出现,是秦志鸿挫折人生里的第一线光明。   在不断的被否定的时刻,一个视自己为天和地的女人,极大地满足了秦志鸿的心里。   看,我是这个女人的一切。   那些否定我的,不理解我的,才是有问题的。   因为得不到,所以觉得好,因为距离,产生了美感。   秦志鸿回味着以往的人生,猛灌白酒。   曾经他觉得,陈丽丽是最好的。   温柔,美丽,就连床/事都那么契合。更何况她还给自己生了一个儿子。   比起早产出生瘦不拉叽丑兮兮的秦焕朗,陈燕北被秦志鸿看到的时候,白白嫩嫩。眼见心喜。   秦志鸿曾经想过,自己这辈子,要是能离婚了,跟自己喜欢的女人孩子在一起,享受生活,简直是最美好的人生。   但当他真的离婚成功之后,跟陈丽丽朝夕相处之后,突然发现,人生并不是那么完美。   那个会为了自己到来欣喜若狂的美丽女人,卸妆之后脸上有了雀斑。   那个会为自己洗手作羹汤的女人,炒菜的时候会先尝味。   那个一心里应该只有自己的女人,也开始和一般庸俗的女人一样,企图掌控自己的行为,自己的一切。   原来也不过如此,还是说,真爱已经变了?   白子沐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一袭白衣,宛如空谷幽兰,只一眼,就让秦志鸿心动。   再然后的一切都顺理成章,可秦志鸿没想到,原本温柔可人的陈丽丽气性那么大,会选择跳楼。   到了现在,他只能在星城的酒吧里,借酒消愁。   白子沐还是那么美丽,但是自己已经没法再直视对方含愁的双眼。   以往秦志鸿挂名职业,每个月都有不菲的进账,如今,他甚至要依靠白子沐做翻译赚的钱才能来酒吧放松一下。   越想心越痛,秦志鸿心越痛喝得酒越多。到最后和往常一样,歪歪斜斜走路出去,上车回家。   秦志鸿过得辛苦,秦焕朗和杨旸则忙于各自的事业。   考虑到转型和其他投资,秦焕朗又开始忙碌起来,每天出门早,回得晚。杨旸干脆从学校回家来住,每天馒头面条,不论早晚,人回来了,总有一口热汤热饭。   杨旸的新文不急不慢连载着,日更六千。   一个暑假过去,人气高涨了起来。   三章一个小*,五章一个小包袱,看似高大上的人设,时刻接地气的细节,让不少粉丝连呼过瘾。   将存稿保存好,杨旸伸个懒腰,网站后台的短信点开看了看,截图发给秦焕朗。   他对这些事情不太了解,还是交给更专业的人去做。   这学期课程集中在周一周二和周三,杨旸自己选了几门,周四也排满了,周五直接在家。把许巍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家政阿姨给乐乐买了个小铃铛,小家伙最近兴趣大着,带着铃铛上下楼,叮叮当当可爱得很。   一听到细细的叫声,杨旸直奔门口。   乐乐蹲在他房门,歪着脑袋摇尾巴。   把牵引绳给它套上,杨旸牵着乐乐遛弯去了。   这几年经济发展,原本人员稀少的别墅区变成了炽手可热的黄金地带,高层住宅楼一幢一幢修了起来。入住的人也越多了。   乐乐不紧不慢走在路边,和其他金毛哈士奇萨摩耶名种犬比起来,有点不伦不类。   也有人好奇的问杨旸,牵的是什么狗,一听说是土狗之后,都会露出惊讶的表情。   杨旸牵着乐乐,沿着马路溜达。   暑假他在京城,回来发现,路上多了个红绿灯,这会绿灯亮了,一辆大众新帕萨特停在路边。   杨旸牵着乐乐过马路,突然间,乐乐停下脚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抬起后脚挠痒痒,杨旸头一转,不经意间看到车里坐着一男一女,女得哭得梨花带雨,男的一脸心痛。   一把抱起乐乐,杨旸快步走过马路。心里有些怪异,转身侧头看着小车。   女人坐在副驾驶,长发飘飘,白衣如莲。越看越眼熟。   灯亮了,小车一发油门开走了,杨旸若有所思想了会,继续牵着乐乐绕弯。   杨旸遛弯回家给自己和乐乐洗了个澡,手机响了,一接,秦焕朗有些慵懒的声音总是能让他忍不住脸红。   “你带臭狗出去遛弯了吧?现在车越来越多,小心点。”   “你别老嫌弃乐乐呀,小心它藏你鞋子。”   杨旸笑道,顺手擦起头发来。   动物有灵性,知道人到底好不好,相处久了,乐乐也成了精。   会对杨旸撒娇,会偷偷摸摸藏了秦焕朗的鞋,弄得人哭笑不得。   两人聊了几句,杨旸头发擦得差不多了,帕子没拿稳,一下掉地上,弯腰去捡的时候,福如心至灵光一闪。   “我想起来了,老秦,我今天又看到一个人。”   “谁?”   “我们以前见过的,一个看起来很娇弱的女生。”   秦焕朗皱着眉头想了想,一下没想起来,那边杨旸还在哇啦哇啦。   “一下想不起来名字,但是她给人印象很深刻。好像你打个喷嚏就能惊吓到她。”   秦秘书推门进来,看到秦焕朗在打电话,抬手比了下手腕上的表。   秦焕朗“啧”了一声:“晚点我想一想。这周我应该有空。到时候我们去郊区玩?”   约好时间,秦焕朗挂了电话,秦秘书冲他点头。   “看起来打个喷嚏就会被吓到的女人,你有印象么?”   秦焕朗没头没脑来了一句,秦秘书愣了好一会,直到会议结束,他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白子沐?”   秦焕朗一脸“她谁啊”的表情,秦秘书掏出笔记本,打开自己的加密文档。   看到那人的脸,秦焕朗“哦”了一声。   “怎么?”   “咩仔说今天带乐乐遛弯,看到她了。”   秦焕朗摸摸下巴:“我好像很久没有关心我的父亲了啊,他最近过得怎么样?”   秦秘书推了推眼镜:“每个月的生活费财务都按时汇款到指定账户里的。”   秦焕朗嗯了一声,低头拿手机发短信。   周末早上,秦焕朗起床,脚在地上摩挲了一会,他喊了起来。   “乐乐!你皮痒了是吧?”   往餐桌上摆盘子的杨旸手抖了下,低头看着从早上起就跟着自己走的小坏蛋。   不一会,秦焕朗光着脚走下楼来,手里拿着另外一只拖鞋,几步上前一把摁住乐乐,鞋底直接抽在狗屁股上。   乐乐凄厉地嚎起来,爪子一软身体一侧倒在地上,“嗷嗷”叫着,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秦焕朗拿脚板踩在它狗脸上轻轻揉搓:“你还学会装死了啊?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话啊?”   杨旸摇头,端起豆浆递给秦焕朗。   “先喝一口。”   教训完乐乐吃过早餐,秦焕朗上楼去拿昨晚收拾好的包。   他今天要带杨旸去沪市郊区,过一个计划了很久的周末。   一看到秦焕朗拿着包下楼来,乐乐直接扑上去,后腿一蹬前腿一合,抱着秦焕朗的小腿不动了。   杨旸看得又是好笑又是惊奇,不忍道:“我去收拾下牵引绳吧?看它抱腿都学会了。”   秦焕朗甩了甩腿,脚上那只四只脚的只拿眼睛瞅着他,可怜得不行。   “什么狗啊。”   最终,一脸嫌弃的狼先生带着抱大腿得以出行的乐乐还有杨旸一起出发了。   车子在环市路上奔跑,杨旸伸手换了一张cd。   轻柔地音乐流泻在车中,车窗开了一道小缝,外来的空气带走了车内的憋闷。   开了三个多小时,两人到了目的地。   小丘陵上栽满了果树,沟渠在地面穿行,绿油油的蔬菜,南国风味的小房。眼前一片生机勃勃的欢乐农家景象。   车子停在最大的一家二层小房前的院子里,杨旸四处看了看,又回头看着牵着开始来回走动的秦焕朗,看着房子边的门牌号,杨旸有点小激动起来。   自己还是重活一辈子的,居然没想起来买地种菜赚钱!   好多钱啊!后世人们追求自由、健康。大城市周边的农家乐以及相应的绿色食品成为诸多中产阶级们的最爱,五块钱一个鸡蛋都是买买买。   杨旸摸着写着皖西一号的门牌,差点就流出口水来。   秦焕朗把乐乐身上的牵引绳解开,小家伙蹦哒着满院子窜。   “以后有空,我们就来郊外度假,就跟你写的‘依山伴水有人家,丹桂菊花露为茶’一样自在吧。”   双手搭着杨旸的肩膀,秦焕朗在他耳边吐气悠悠,两人的想法隔了天远地远。   内心默默囧着的杨旸抬手揉了揉耳朵,狼先生最近比较浪,总觉得有点在……诱惑自己。   嗯,也许是错觉吧。   小房间没有过多装修,家具也是木制竹制为主,基本的电器也还是有的。因为是在郊区,空气对流好,有风扇,就没有安空调了。   杨旸煮上米饭,坐在椅子上跟秦焕朗一起摘毛豆。一边听对方说对农家乐的安排。   听了半天,看杨旸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秦焕朗忍不住叹气,用最通俗的话说了一遍,杨旸“噢”了一声。   “不就是,你要弄个生态化养殖休闲场所嘛,以后专做有钱人生意,卖的是健康、自然和自己动手的理念。一句话不就得了。”杨旸鼓着脸道,被秦焕朗抹了一脸豆荚毛毛。   吃过午饭,乐乐啃完了骨头,跑到人前摇尾巴,秦焕朗难得主动给它套上了牵引绳,拉着杨旸去遛弯。   “我看前面也有间屋子,那也是我们的吗?”   杨旸摘了个橘子剥开来吃,有些酸,皱着眉头吃了一半,秦焕朗扭头就着他的手把另外一半全吃了。   “连山头我一起拿了二十亩地,三分之二种养,三分之一住宿游玩。”秦焕朗咽下橘子,决定早点去找人买进好的水果品种,“现在陆续有人开始来游玩了,我也是做个推广——”   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不远处,一个女子偎依在一名男子的怀里,梨花带雨。   还是熟人。   杨旸下意识拉了秦焕朗往一边闪,两人带一狗就这么有点尴尬地远远望着。   ☆、第65章 经年   白子沐依偎的男人明显不是秦志鸿,好在两人没多久就回了小屋,远远地仿佛能看到和谐温馨犹如一家人般的你切菜来我做饭的景象,杨旸手指一紧,在秦焕朗手心里扣了一下。   秦焕朗回过头,温柔地看着他。   “我没事,不要担心。”   杨旸伸手抱起乐乐,拉着秦焕朗往回走。   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秦焕朗家的事情,他几乎全都知道。生了不养的父母,好像各自奔着真爱去了,结果又爱上了其他人,闹到最后,脑袋上绿油油。   真是……丢人现眼!   杨旸没来由一阵胸闷,回到小屋里开始翻柜子倒腾缸子揉面,末了,到外边菜园里摘了新鲜水灵的葱,和着新鲜五花肉,咚咚咚咚剁起来。   秦焕朗蹲坐在房门口,靠着门板双手揪着乐乐的脸。   “他生气了,为什么生气啊?”   乐乐用爪子拍打着眼前的两脚兽,呜呜着。   秦焕朗狠狠揉了揉它的毛,放开乐乐,再洗干净手,直接把自己挂在杨旸背上。   “你心情不好。”   杨旸把菜刀仍一边,抹干净手,反手抱住秦焕朗。   “我心疼你……想不明白……”   “那就别想。”   抱着心头宝,秦焕朗低头啃了杨旸一口,眼睛里潜藏的火焰开始炽热地燃烧起来。   两人在一起并不经常缠绵。只是偶尔兴致来了,会有一点意外的控制不住。   饺子下了冷水锅,蓝色的煤气愉快地舔着锅底,温度一点点上来,将冷水烧成沸水。   杨旸被秦焕朗连抱带拖拉进房间,两人就跟小狗一样,彼此亲吻啃噬。   一把将人推倒在床铺上,杨旸一手扶着裤腰,一手撑在秦焕朗耳边,歪起嘴角笑。   “美人,今天爷就正法了你!”   秦焕朗眯起眼睛,直接把衣服解开。   “大爷饶命。”   杨旸咳了一声,低头亲在秦焕朗唇上。   似乎从一开始,因为羞涩,他都会特地说一些戏剧化的话,秦焕朗每次无论是动作、还是语言,甚至是神态,都无比配合。   仿佛无论自己做什么,都会被对方包容。   看着秦焕朗带着水气的双眼,像是浸了水的黑珍珠,杨旸忍不住低头,亲在对方上眼皮上。   秦焕朗一把揽住杨旸,顺手就把对方裤子给剥了下去。   “你这样是把我当小孩了么?”   “有你这么大只的小孩啊?”杨旸闷哼一声,秦焕朗的手指小蛇一样钻进身后,顽皮地*。   隐隐地快感让他忍不住腰身一软。   两人保持着面对面的姿势,沉沦在情/欲的快感里。   饺子在锅里泡成了饺子汤,乐乐蹲在厨房里口水流了一地,秦焕朗一脸魇足走进厨房,看了看饺子汤,默默端起锅,倒进乐乐的狗盆。   看着长得跟自己膝盖高的乐乐,秦焕朗拿出保温箱里最后剩下的饺子,重新煮了起来。   饺子装进碗里,杨旸也洗了澡下来,整个人从头到脚粉扑扑,眼睛水润润的。   看到秦焕朗煮熟了饺子,杨旸笑得露出白牙,乐乐蹲他身边,也张着嘴哈气。秦焕朗摇头。   “物似主人形啊。”   杨旸翻了个白眼,手一抬,忍不住哎呀一声。   秦焕朗吞下饺子,扭头看着他:“怎么了?”   杨旸“呵呵”一笑,左手背在身后捶了捶。   傍晚的时候,两人洗了澡换了身衣服,杨旸拿着桶和盆,带着乐乐往小沟渠里走。   一如杨旸期待,一米宽的小沟渠长满水草,深浅不一,仔细一看,能看到青色的河虾在水草间游行。   秦焕朗坐在草地上,看着杨旸拖掉鞋子跟乐乐踩在沟渠里玩,翻石头抓螃蟹,摸螺蛳,心情愉悦的时候,肚子里的坏水也开始咕嘟咕嘟冒泡。   好好的日子你不过,突然冒出来碍眼,就别怪他手痒拍两砖头。   玩了一个周末,杨旸回学校上课了,才突然想起来看到白子沐的事。   想了会,他还是没忍住打了个电话给秦焕朗。   “上次我们看到的那个人,后面怎么了?”   “告诉我的父亲,他眼光很好。”   听着秦焕朗轻松的声音,杨旸叹了一声:“你爸就是眼瞎的,没事,你有我们。”   秦秘书看着老板一脸温柔笑,默默扭头,等对方挂了电话,把手里的便签条递给秦焕朗。   “老板,陈燕北正式回国了。他有跟前台预约。”   秦秘书边说边看秦焕朗,对方若有所思的看着便签条。   “帮我约个时间吧。”   闻言,秦秘书忍不住扬起嘴角,发自内心的高兴起来。   秦焕朗笑笑:“都过去了,你们啊……”   “老板,你上次提到戒指的问题,我已经发出讯息了。就是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款式。”秦秘书一点不在意,乐滋滋地把合同递给秦焕朗,看对方检查敲章。   秦秘书走后,秦焕朗拿出手机解锁。   他的手机屏幕放的是当年杨旸第二封信里的照片。瘦小的男孩背着大旗,笑容灿烂。   这是他最安心的存在,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救赎。   杨旸的新文签约了,加入网站的vip。因为新鲜好奇,杨旸码了一个通宵的文稿,完成了所谓的上架加更。秦焕朗早上起床出门的时候,他才睡下两小时,正是迷糊得不行的时候。   “下午我再给你打电话,手机不要关机啊。”   秦焕朗揉揉杨旸的大脑袋,对方“嗯嗯”了两声,他起身要走的时候,杨旸伸手把他拉住。   半睁不睁的盯着秦焕朗,杨旸挣扎着坐起身来,吧唧一口亲在秦焕朗脸上。接着扭头松手,直接睡了过去。   秦秘书等红灯,从后视镜里看到秦焕朗一手摸着脸颊,一手抱在胸前,嘴角带笑的样子,忍不住摇头。   这吃到肉的表情——年轻真好啊。   得知陈燕北回国,秦焕朗要见他之后,整个秦家紧张了几天。就连魏弗明都打了个电话来,旁敲侧击。   换成其他人可能会暴躁,秦焕朗一个人坐在小阳台上,踩着乐乐的肚皮玩了好一会。   秦秘书把陈燕北这几年的动向摸了个一清二楚,全部整理出来交个秦焕朗。   之前做的准备充足,再加上陈燕北也没怎么变过,彼此见面,几乎立刻就认了出来。   看着坐在桌边的青年,秦焕朗稍微顿了一下,继续走上前去。   陈燕北也站起身来。   秦焕朗主动伸出手,陈燕北愣了下,继而也伸手,握住。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看秦焕朗主动跟自己打招呼,陈燕北看起来淡然温和的脸上带上了几分惊讶。   两人相对而坐,秦秘书在旁边的小桌上办公。歌手喑哑的歌声响起,有种另类的美感。   陈燕北捧着手里的茶,看着秦焕朗,先开口。   “我在国外——过得有些辛苦。”低头看着茶杯,深红色的茶水倒映着自己的脸。   “所以有了一个机会,我就厚着脸皮回来了。我一定努力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是你的错。”   秦焕朗开口道,连他自己都不曾想到,自己可以这么轻易说出这句话。   不是陈燕北的错,不是自己的错,更不是世界的错。   小孩子没有选择出生的权利,更没有选择谁成为自己父母的能力。   秦焕朗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陈燕北。   幼年的时候,陈燕北和他就有七八分相似。前世,他觉得彼此的相似是最大的讽刺。两个人都相看相厌,这辈子,到现在,如今,陈燕北和他,还是有六分像。   两个人如果站在一起,一定没人会怀疑,他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陈燕北在秦焕朗的注视下,只觉得空落、孤独了好久的心,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对方姿态优雅的坐着。   他的人生被分成了两半。前一半,是嚣张狂妄被谎言包围,被最残酷的伤害之后,终于得以蜕变重生。   当初几乎是逃跑一样去了国外,痛苦和惶恐之后,生存的压力逼得他没空去瞎想。   一个人在陌生的国度,为了不挨饿,他曾经靠着大超市打折买到的调料包和大白菜加上面包,支撑了半个月。   生理上过得越是痛苦,他的内心反而越是平静。   某天他送完报纸,路过教堂,看到一个神父在为一个虔诚的教徒洗礼,看着阳光穿过树梢,落在地面上,穿过自己的手指。突然豁然开朗了。   他变得积极起来,也许是心态的改变给陈燕北带来了好运。送外卖的时候他被一个服装设计师看中,力邀成为新款服装的平面模特,继而推开了属于他自己事业的大门。   回国之前,陈燕北斟酌犹豫了好久。他设想过无数种自己和秦焕朗见面的状况,他非常清楚对方有各种理由讨厌、憎恨自己。   但即使对方讨厌自己,他也想回家,就算没有等自己回家,给自己煮上一碗热汤的家人,他也想回到那个和自己有同样皮肤同样眼眸的国度。   但是,他从未想过,自己忐忑不安的时候,会听到犹如救赎一般的那句话。   秦焕朗,他对面的人,算是自己兄弟的人,对自己这个原本不该存在的小三的儿子,说,不是你的错。   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陈燕北怔怔地看着秦焕朗,嘴唇蠕动了下,什么都没说出来。   秦焕朗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也只觉得心里一轻。   放下了,自己是真的放下了……   上辈子那些事情,再也不会影响到自己,上辈子的人,这辈子已经改变了。   秦焕朗看着忍不住哭起来的陈燕北,忍不住想起了懵懵懂懂中还不忘亲自己的那人,忍不住抬手,轻轻用手背蹭在脸颊上。   ☆、第66章 亲情   杨旸睡醒已经是下午三点,洗澡换衣,倒了杯鲜榨甘蔗汁,揉一揉乐乐。   秦焕朗的电话来得正好,杨旸跑到饭店的时候,看到陈燕北,怔了一下,继而露出笑容。   “你好。”   小包间不大,服务生上好菜之后站到了门外。因为不是在自己家,几个人说话也比较在意。   杨旸夹起一块排骨,放到秦焕朗碗里,秦焕朗把剥了壳的虾递给他,陈燕北喝了一口乳鸽汤,若有所思看着两人。   杨旸一口一个虾,抬头看着陈燕北,心里忍不住唏嘘。   他最近在画动物,一头慵懒的黑狼代表着秦焕朗,一只笑眯眯的白狐狸代表秦秘书,看到陈燕北,看着对方和秦焕朗相似的脸,完全不同的气质,默默囧了下。   秦焕朗吃完排骨,眼光落在陈燕北身上。   “不多吃点?”   “过几天有个面试,角色是纤瘦的落魄公子。”   陈燕北放下勺子:“我有点容易发胖,晚餐会少吃一点。”   “身体是你自己的。”秦焕朗低头说了一句,顺手把手里剥皮的橙子塞了一瓣到杨旸嘴里。心里忍不住有点嘀咕。   杨旸怎么吃都不胖,他嫌这咩肉不够多。   “你面试方便说一下么?”杨旸吞下橙子,好奇道。   秦焕朗气场非常柔和,他也放下心来。   跟记忆里见过的那个一脸怨气的少年比起来,现在这个青年仿佛是被磨去了棱角和粗粝的外表,整个人带着一种清水般的柔和感觉。   这让杨旸也不由生出好感来。一边问话,一边打量着陈燕北,杨旸忍不住赞叹。   陈燕北五官比秦焕朗更精致秀丽,凤眼微微一抬,就如春水映着梨花,让人忍不住带上笑容。   如果说林嘉展示出给人的耀眼是阳光,陈燕北就像月光。朦胧里带着一点耀眼。   几乎是一眼,杨旸就想起了《镇山河》里的七少爷。   生于大家,身体柔弱却有着博大眼光的少年,一直到死,都不忘记为家为国。   陈燕北没有犹豫,放下饮料:“我得到的资料也不算多,因为我入行其实不早,完全是得到一个同行的推荐。目前公开的资料,是一个新人新剧本。我面的是一个身体不好,但是很有爱国心的大家少爷。”   陈燕北咳了一声:“也就是去试一试。”   “对啊,好像你也没多大。”杨旸恍然,话说出口突然觉得有点不妙,秦焕朗伸手捏着他的右手,安抚似的拍了拍。   “要是不介意,聊聊你的生活吧。”   陈燕北呼了一气,手稳稳将杯子放下。   “我当时走得急,拿到手里的钱也没多少——不过我妈妈——她几乎是不工作,所以我确实也没多少钱。”   陈燕北微微低头,脸上带着一丝回忆:“有点庆幸吧,我口语还好,所以出去了之后,基本的交流是没有问题的。但是钱不够,都是陌生人。就算可以帮助你,但是帮不了一世。我曾经多天真,现实就教了我多少。”   陈燕北冲着杨旸笑笑:“我运气好,送报纸的时候遇到了杰森,他做服装设计,刚好他做的案子有涉及到东方元素。他说我给了他灵感,希望我能穿上他的衣服拍几张照片。然后我得到了一些观众的喜爱,甚至参演歌手的mv了.然后我就赚到回家的机票钱了。”   陈燕北一脸轻松,杨旸听得心揪。   就算是在国内,就算有贵人相助,想要出人头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何况是在国外,怀抱着偏见的异国他乡。   “说起来……我也算是干回了妈妈的老本行……”陈燕北若有所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空空地,握紧了,什么都没有。   “我妈妈以前,是文艺团的话剧演员……只可惜……”   陈燕北笑笑:“谢谢你,谢谢你当年帮我,谢谢你现在愿意见我。”   “有些东西,不是你和我能决定的。”秦焕朗扭头,看着窗台上的绿萝:“也不是你和我随便就能斩断的。你也知道,我有病,性格不好,爷爷虽然不说,但是现在的你……也许他会很想看到。毕竟老人都希望一家团圆,他失去了一个蠢儿子,不应该失去一个还可以的后辈。”   陈燕北单手捂住眼睛:“那……等我有所成绩了,我再去见一见他好吗?我会努力的……”   “我相信你,我觉得你应该可以拿到那个角色。”杨旸轻声道,冲着陈燕北眨了下眼睛:“你有那个能力。”   陈燕北愣了好一会,笑得眼睛有泪花:“那就托你吉言了。”   回到家里,秦焕朗就被杨旸一把推在墙边。   “怎么了?”   秦焕朗笑嘻嘻看着杨旸,只比自己矮大半个头了,健康青春的青年,全身都透着阳光开朗的气息。   笑了一会,秦焕朗脸上笑容渐渐消失,他小心地看着一脸严肃,甚至有些愤怒的杨旸,伸手摸着对方脸颊。   “怎么……了?”   “以后不要再跟别人说你性格不好。你的病正在好,我清楚得很。”   杨旸手撑在秦焕朗头边,一手抓着对方的手认真道,脸上是从来没有过的严肃:“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是多么柔软善良的一个人。就算你用了什么手段,也是为了要让我和爷爷过得更好。那些负面的东西,不应该由你一个人来承担。所谓不好的骂名称谓,都不是你的错。”   杨旸踮起脚尖,把自己额头靠在秦焕朗额头上,轻声道:“你聪明又厉害,能力也很强,但是,别忘记你身后有我们,你是我最爱的人。就算你是自嘲,我听了也会心疼。相信我,我有足够坚强的心面对你要面对的,我也有能力保护你。在我面前,做最真实任性的你就好。”   秦焕朗慢慢闭上眼睛,把头靠在杨旸肩上,整个人都依偎在对方怀里。   “我的……小少年长大了。”   “笨蛋……”杨旸揉了揉秦焕朗后脑勺,“你也可以对我撒娇的。”   “我真高兴……”秦焕朗呢喃道。心里几乎盛开了花,全身暖洋洋地。   “我说过了,你是我的国王陛下,我是你唯一的骑士。”杨旸凑近秦焕朗的耳朵,羞涩又坚定道:“我们属于彼此,你希望我快乐,我更想给你幸福。”   秦焕朗一把抱住杨旸,用要将对方揉进自己身体的力度:“就是为了你一个,我吃再多苦也愿意……”   两人抱在一起,乐乐从厨房里探出脑袋看了看,继续缩回去,小心的去撬冰箱,企图偷吃保鲜室里的肉干。   它没有得逞,被跑来厨房弄夜宵的秦焕朗收拾了一顿,屁股挨了几巴掌。   陈燕北初面杨旸小考,他没有去。但是听秦焕朗的说法,胡导演对他很是期待。   晚上吃饭的时候,杨旸给秦焕朗盛了碗汤,一边想着假如陈燕北入选角色之后这样那样,突然听秦焕朗说了一句,勺子咚地砸在了碗里。   “夏侯仪那张脸真讨厌,啊,他整个人也非常讨厌。一板一眼似乎运筹帷幄在手,你说我要不要去刺激一下他?当初对燕北下手,就算他也是被下了药,想起来,我还是觉得有点不爽啊。”   一抬头,秦焕朗看到杨旸一脸见鬼惊呆的样子,扬起眉毛:“怎么了?”   最近他越来越不掩饰内心的坏水,馊主意一个接一个跟杨旸说,对方从惊愕到平静似乎已经习惯了,今天这反应似乎有点大?   “你说当时啃了燕北的就是夏侯仪?”   杨旸眼睛瞪圆了盯着秦焕朗,对方点头,内心忍不住歇斯底里嚎了起来。   狗血,太狗血了!   生活简直比小说还要狗血倒灶!   秦焕朗看杨旸从惊讶到抖了抖腿,抽搐了下脸颊,恢复平静,端着汤碗喝完,长长一叹。   “你说我要不要告诉他?”   “还是跟燕北说一下吧。”杨旸伸手去收碗筷,秦焕朗放下碗,一起收拾。   “他说想再继续读书,嘉哥说可以把他读完的专业书都给他,我觉得要是有个学校可能更好。”跟秦焕朗把碗筷一起收拾好,替对方系上围裙,看着秦焕朗手麻脚利洗碗,杨旸从冰箱里拿出水果开始切了摆盘。   “你真像孩子妈。”秦焕朗把碗擦干净,放在净水盆里,不意外得了杨旸两个白眼。   “你是孩子爹么?呵呵。”学秦焕朗冷笑一声,杨旸开始苦恼,不知道陈燕北还记不记得当时的事情——虽然跟狗咬了屁股差不多,但是心里的委屈和憋屈没那么容易散的吧?   老秦不吭声,但是多少已经有点把对方当自己兄弟了,会不会后面闹大呀?   哎呀真是头疼。   不知道秦焕朗后面怎么处理的,《镇山河》里七少爷角色最终试镜的那天,杨旸难得请假不上课,跑去看了。   不出意料,陈燕北拿到了这个比较重要的配角,看到杨旸的时候,他还愣了下。   “你说话还真准。”冲着杨旸扬了扬剧本,陈燕北脸上带着笑。   杨旸摸摸鼻子,看了看四周。   基本角色定得差不多了,今天夏侯仪貌似也会来,他心里纠结了好一会,才拉着陈燕北跑到一边,憋了半天,才吭哧吭哧问了几句。   陈燕北低着头,摩挲着手里的剧本,好一会,才噗嗤笑出声,伸手摸摸杨旸的头。   “别担心,我没事。秦哥什么都告诉我了。”   杨旸囧,老秦办事果然还是靠谱的。   “那就好。”想到这里,杨旸忍不住松了口气,陈燕北接下来一句话,让他顿时生出了“果然是兄弟”的感觉。   “我就当是狗咬了,但是如果他自己找死跑来惹我,我就拍他几十张裸照发到报社去。”   ☆、第67章 星光   大三第一学期末,杨旸报了英语四级。   魏弗明给他打的底子好,加上没事跟秦焕朗腻歪在一起看原声电影,很轻松就拿了证。   秦焕朗的大堂哥元旦节喜得贵子,秦老爷子看着曾孙一个高兴没注意喝高了,血压飙了一飙,直接送医院躺了半个月,秦焕朗怒气冲冲带着杨旸把老爷子一顿臭骂。   看着老爷子缩在被窝里被秦焕朗字字如刀损着,杨旸默默端起洗好的车厘子递向老爷子。   “尝一尝,爷爷也是太高兴了,以后注意情绪不要太激动。”   老爷子瞅瞅小孙子,又瞄瞄大孙子,伸手拿起一个去了核的车厘子塞嘴里。   “激动?”秦焕朗眉毛一挑,回头瞪了一眼满脸无奈的大伯父,一脸无语的大表哥,冷笑一声:“这臭老头就是这么跟你说的?咩仔,也就你信他了。这老小孩明明是乐呵了,贪吃,把大伯父藏好的药酒喝了,这才进的医院。”   杨旸闻言,回头看着老爷子,对方在他的视线下,慢慢慢慢缩进被窝。   照看了老爷子半个多月,在南海过了年,环宇文化准备正式发布拍摄消息了,杨旸和秦焕朗打包一堆水果回了沪市。   杨旸弯腰往冰箱里塞水果呢,门铃响了,乐乐示意地叫了两声,摇着尾巴继续闻榴莲。   “老秦,开门。”杨旸捶了捶腰,大喊道,秦焕朗从厨房里慢悠悠走出去开门。   陈燕北带着一束鲜花和一个果篮来拜年了。   看杨旸脚边一堆水果,他愣了一愣。   “我这果篮比不上你们这水果了。”   “你直接拿我们的吃。”杨旸大手一挥,豪情万丈。最近稿费入账,他有钱!   说着,杨旸搬起一个菠萝蜜往厨房里冲。   “老秦,泡茶,开水我烧好了。”   若有兴致看着秦焕朗懒洋洋走来走去,给自己端茶上点心,陈燕北有点莫名的想笑。   有种——吃饱喝足的大灰狼跟小羊羔玩耍的即视感。   年初六,好访友,喝着热乎乎的茶水,吃着小饼干,杨旸端着菠萝蜜呲牙咧嘴走出来。   “菠萝蜜好吃难剥啊。”   叹了一声,杨旸坐在椅子上开始扣手,秦焕朗放下茶杯,伸手把他爪子搂了,慢慢替他搓弄手上的胶状物。   陈燕北默默看着,杨旸大咧咧跟他说话。   “初八环宇开新闻发布会吧?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正式拍戏呀?”   “正月十六开始,今年年过得晚,拍五个月,然后准备在十一上映。”   陈燕北搓搓手:“有点激动啊。我第一次正式参演。”   “学校都还好吧?嘉哥的书有用吗?”   “挺好的,有老师指点感觉非常不一样。也许老天爷还是眷顾我几分的,老师也说我可以吃这碗饭。”   陈燕北笑说道,看向杨旸眼里有点揶揄:“如果不是林嘉师兄提起,我都不知道剧本是你写的啊。”   杨旸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啊,其实也是嘉哥给的故事梗概改编——等等,你为什么叫他师兄?”   “演艺届也有行当,燕北入门晚,也算是你嘉哥的师弟。”秦焕朗闷不吭声插了一句,松开杨旸的手,拿起菠萝蜜吃起来。   “这样啊。”   接下来的话题主动权都在杨旸手里,他问一句,陈燕北答一句,几乎都围绕着拍摄演艺这块。秦焕朗坐在杨旸身边,眯起眼睛吃水果,偶尔想起来,会在杨旸伸手之前,递一点给陈燕北。   聊了好一会,杨旸扭头看时间,跳了起来:“我去煮饭。晚上在家里吃。你有什么不吃的么?”   看杨旸问自己,陈燕北想了想:“还好吧,我都吃,如果有肉就更好了。”   “你跟老秦一样,都是肉食动物。”杨旸笑道,顺便用脚踩回去正在用前爪踩自己的乐乐:“知道了,你也要吃肉,越大越皮。”   看着肥嘟嘟的乐乐跟着杨旸去了厨房,陈燕北囧了囧。   “你家的狗……也挺特别的。”   秦焕朗狠狠盯着乐乐的大屁股:“夏侯仪见过你了么?”   “啊?没有。”陈燕北愣了下。   秦焕朗回头看他,一脸面无表情,可眼神里透露着不怀好意。   “当时那件事情,谁都没想到。说实话,我曾经想要利用,但是现在,没必要。”   陈燕北垂下眼帘,点头:“我懂,当年是我咎由自取。”   “他同样也有责任。”秦焕朗揉揉眉头,“你有什么想法?”   陈燕北思考了一下,手一摊笑笑:“我不是大方,只是……现在我还真没有什么想法。我可能还是有点逃避心里吧,不是很想看到他,毕竟被人那样……不算是愉快的事情。但是,我现在的生活其实是我非常理想的生活,也不想因为他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有所改变,所以……到时候再说吧,我就想过过自己的小日子,赚点我自己的钱。”   陈燕北看了看叉着腿坐在地上挠痒痒,露jj坦蛋蛋的乐乐,噗嗤笑出声:“要是我能自己买个房子,也养个这么可爱的狗,那生活就圆满了。”   秦焕朗冷笑一声:“不要被那只狗的外表给欺骗了!晚上给你做红烧排骨。”   说完,他站起身往厨房走,陈燕北揪起饼干往嘴里一丢,突然反应过来,直接呛住,疯狂地大咳起来。   “他没事吧?”   杨旸给秦焕朗系上围裙,看着对方拿着排骨剁着,担忧道。   “死不了。”秦焕朗把排骨剁开,装到碗里:“我做红烧排骨,你今晚多吃一碗饭。”   “哦。”杨旸乖乖应道,转身去拿红糖。   陈燕北喷了自己一身饼干渣子,也坐不住了,跑来厨房说是帮忙实是围观,看着皖西集团的大老板,秦家小少爷洗手做排骨,默默抖了抖。   然后他被塞了一颗蒜,秦焕朗叫他把蒜都剥好,蒸米粉肉。   上菜之后,杨旸低头看着红烧排骨,米粉肉,腊肉炒蒜苔。唯一一盘青菜身板瘦小,默默开始扒饭。   陈燕北全程围观秦大老板洗菜切菜入锅溜菜,熟练程度可称罕见,炒出来的排骨色泽鲜亮,入口味道鲜美,简直让他不知道如何形容。   如果戴了眼镜,他一定丢了百八十副了。   一个没忍住,陈燕北吃撑了,摸着肚子尴尬地喝着蜂蜜柠檬水,一边来回走动,他忍不住连连道歉。   “真是不好意思,我平常都很注意的。”杨旸换上鞋子,秦焕朗从厨房走出来,伸手就着杨旸的姿势穿上对方给自己套的外套。乐乐也早就叼着牵引绳蹲一旁了。   “我们出去走走吧。”杨旸笑道。   三人一狗就这么窜了出去压马路。   刚回国,又是新人,说白了现在也没什么名气,陈燕北还戴着个大围巾,一路溜达过去,围观他们的人还不如看肥乐乐的多。   压了三圈马路,准备回家,秦焕朗一脸嫌弃看着乐乐。   “怎么每天溜圈也不见瘦。”说完他又默默扭头看着杨旸。   另外一个就怎么吃都不见长!   杨旸被他看得莫名其妙,陈燕北似乎看出了什么,大围巾捂住脸吃吃笑起来。   没笑两声,陈燕北停下来,看着不远处等待红绿灯的小车里的男子。   顺着他的视线,秦焕朗和杨旸也认出来小车里的人。   看着灯亮,小车一溜烟开走,谁也没有提议打招呼,陈燕北先感慨出声。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其实一点也没变。”   秦焕朗笑笑:“世界真小。”   杨旸左右看了看,乐乐轻声汪了一声。   “先回家吧。天冷。”   陈燕北看看杨旸,对方一脸和善。秦焕朗把头扭到一边不看他。   内心的渴望打败了矜持,陈燕北对着手呵气:“那就……再打扰你们了。”   他们到家之后,家政阿姨已经把卫生打扫好了,杨旸跑去给陈燕北收拾房间,秦焕朗身高够,轻易就把柜子里的棉被拿了出来。   柔软的铺盖棉被,藏着阳光的味道,陈燕北缩在被窝里,感觉到好久未曾感受到的温暖。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非常神奇玄幻的梦。   一开始,是茫茫冰原,孤寒无边,走了好久,他才看到冰原上的城堡,孤独矗立在天地之间。   然后,他看到一头巨大的黑狼,躺在华丽柔软的王座上,冷冷看着自己。   突然,黑狼低头,舔了一口身前软嫩的白色绵羊。   陈燕北在梦中都有点站不稳了,突然间,发现自己姿势有点不对。   他低头,看到自己毛茸茸的脚爪。   透亮的冰面上,毛茸茸三角耳朵的自己,……好像是个白色的狼。   嗯,好歹没变成个鼻涕虫。   陈燕北如是想,哈哈哈哈这个梦真是太有意思了。   然后,他感觉自己似乎被谁叼住了后颈,梦里回首一顾,只看到很多毛茸茸的尾巴,还有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眼。   陈燕北起床之后,有种身心俱疲的感受。   摇晃着出了房门,陈燕北一眼看到秦焕朗站在杨旸身后,一高一矮,一起回头,两双四只眼睛和梦境里的重合起来。陈燕北腿一抖,啪唧扑在了地上,下巴磕在乐乐脑门上,一时间人仰狗嚎。   两千零六年,新锐导演胡文枚的新电影召开发布会,同时公开的还有新电影的角色人选。   和以往不同,这个新电影从剧本到演员,都是以新为主,但其中不乏重量级的艺术家压阵。   兴天报业的记者拍了几张照片,只觉得入目是各色俊男靓女。老派有老派的韵味,怎么都看不够。   同事兴奋的比着新锐演员林嘉,她倒更喜欢另外一张新面孔。   好像是叫雁北,五官气质都很好看,就是……下巴是不是在哪里磕着了?角度一偏,似乎有点肿?   ☆、第68章 风暴   杨旸把手里的更新稿子点击发送,再去刷了一下后台,看到后台里的数据,忍不住吃吃笑起来。   起身往秦焕朗书房里走,隐约听到说话声,杨旸转身下楼去泡柠檬水,顺便倒了两杯上楼。   敲了敲门,秦焕朗应了一声,杨旸端着盘子进屋。   秦秘书和秦焕朗接过蜂蜜水喝了起来。   看杨旸有些雀跃,秦焕朗招手。   “捡到钱了?乐成这样?”   “是啊,捡到钱了。”杨旸笑嘻嘻,对着秦焕朗伸出手:“我刚刷了下后台,这个数了。你说我能不高兴么?”   “真厉害。”秦焕朗笑眯眯,杨旸回头看了眼秦秘书,回过头去。   “你脸色不好,怎么了?”   秦焕朗伸手递给杨旸几张报纸:“有点事情不太省心。”   接过报纸一看,杨旸眉头也挑了起来。   报纸标题耸动,很是引人眼球。   大意就是暗示胡文枚拍的镇山河说是新人新戏,其实黑幕重重。有家室的,有背景后台的,文章里甚至带了点暗示性的提出,某些演员是靠身体上位。   杨旸差点笑出声:“因为这个生气啊?这些算什么啊——”话在舌尖里打了几个转,差点咬到舌头。杨旸咳了两声,才缓过气。   “怎么了。”秦焕朗拍拍杨旸的背。   媒体的颠倒黑白他不是没见过,只是上辈子他的崛起和消亡都太快,和这些舆论真正打交道并不多。秦秘书能力很强,但是面对这种情况,一时还想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应对。   杨旸顺平了气,看看秦焕朗,再看看眉头紧皱的秦秘书,举了下手示意。   “我有个想法。你们考虑下?”   秦焕朗扭头看着身边的青年,对方眼里满是自信。   “好。”   他毫不犹豫道。杨旸点点头,手指着报纸。   “那么,我们先要知道,这个报道是处于什么目的——什么人的利益而出现的。据我所知,胡导演向来不屑用这种负面消息炒作。”   “再然后,我们就自己稍微主动放一点,剧组的资料。正面,积极的那种。”   杨旸咳了一声:“我就这么说说,你们觉得怎样?”   秦秘书摸着下巴沉思,连连点头:“是可以,我们要先把主动权拿到手。”   秦焕朗“哼”了一声:“我觉得,这种媒体……也该教训教训。不是什么都可以随便写的。”   杨旸猛点头。   新闻要反应事实,而不是一味春秋笔法避重就轻,甚至发展成为了眼球罔顾事实。   过了几天,另外几家报纸也报道了胡文枚新电影的资讯。   杨旸在教阅览室里翻着报纸,看其他报纸的写法。   相比一开始带着恶意的报道,后续的几家报道更直接,娱乐性更强。   切入点都是以第一篇报道为主,提到一句之后,就是一些相关人员的爆料,剧组的照片。   有一张照片拍得很有效果。   第一篇报道里写着所谓新人耍大牌,各种要优惠。这张照片的主体是胡文枚正在跟副导看片子,手里拿着焦溜白菜的盒饭。   他身后,老派演员跟新人在吃盒饭,陈燕北一手拿着凳子递给江老,林嘉一边替江老拿着盒饭。女演员们坐在一边笑容满面吃盒饭,一派其乐融融。   至少表面上看来,人人和睦。   人员访谈就更直接了,胡文枚本身就硬气,内涵也深,他和记者的问答诙谐有趣。   记者问到他说有人暗示竞选演员是靠身体上位,胡文枚哈哈大笑回答,道,拍《镇山河》确实是要看身体的,这个戏里没有特型演员,也没有其他特别角色设定,自然是男性演男角色,女性演女角色,不存在有第三性别的从业者。   许巍拿着借好的书走出来,拍了拍杨旸,杨旸放下报纸,跟着减肥小有成效的他出了图书室。   大三之后是大四,面临着就业压力,许巍一咬牙开始减肥,几个月下来小有成效,原本的大肚子不见了,脸上肥肉少了,眼睛也张开了来。   “咩仔,上次那个新闻我看了可生气了,我都想发帖子去抗议了,但是张哥叫我冷静点。还好,有些媒体还是有良心的。不然我得活活气死。”   杨旸拍了拍许巍肩膀:“好兄弟,相信我们。”   许巍点头:“那是,我可期待毓芬的。我记得演毓芬的是演员张霖吧?我看过她跟林嘉拍的那个古装片!我很喜欢她那个温文贵气的大小姐!啊我觉得她非常适合我心目中的毓芬女神。”   看着许巍一脸陶醉,杨旸默默扭头捂脸。   他开始跑通学之后和同学们的接触少了,但是该有的情分还在。张辉想考研究生,现在就开始计划,每天是起早贪黑,就差没把书吃掉了。   林瑜依旧和以往一样,打着几份工,也许是老天眷顾,他母亲的病情日趋稳定,他身上的担子不那么重了。   赵鑫鑫和她家那口子完美诠释了狮子的爱情,小两口接了几个展会的口语翻译,据说已经有企业准备一到大四就签人去实习。   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许巍赶着去跑圈,跟杨旸挥手道别。   年轻的学生从杨旸身边走过,青春火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杨旸看着学校葱郁的大树,树荫下娇嫩的鸢尾花,露出舒心的笑。   杨旸的欢乐结束在他大三期末考结束之后。   秦志鸿,这个被秦家有意无意以往掉的人,以一种非常显眼的姿态出现在媒体前,整个媒体界都沸腾了起来。   他在无数摄像机和话筒面前,痛陈自己的无奈,控诉自己两个儿子的无情。   他的长子,家财万贯,却不愿意看自己父亲一眼。   他的次子,眼看正红,却不愿意给自己父亲电话。   杨旸看着电视里,穿着皱巴巴衬衣,脸色苍白一脸憔悴的秦志鸿,听对方有意无意抹黑着秦焕朗和陈燕北,哭诉一片慈父心,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   为人子女应尽孝道,为人父母呢?   自己的父母虽然没有陪伴自己长大,但仅有的记忆里满满都爱。人和人果然是不能相比的。   杨旸冷眼看着新闻里作秀的男人,听着记者们起哄般的发问。扭头直接回了房间。   打开浏览器,搜索一查,各种新闻铺天盖地来了。   质疑的,指责的,起哄的,看热闹不嫌事少的人从来那么多。不知道是谁爆料秦志鸿的身份,连带着一群人把秦焕朗也八卦了出来。   住院记录、还有一张双手缠满纱布被人抱在怀里的黑白照片,不甚清晰,被标注了个“曾经的依恋”。   杨旸忍无可忍拍桌站了起来,来回在屋子里走着,不停拍着自己的胸口顺气。   越想越气,杨旸忍不住了,坐回椅子上开始敲键盘。   想了一想,他将自己今天在网站更新的内容提前公布出去,作者有话说里提起了皖西集团。   大意是自己就是皖西集团助学计划中的一员,因为那个助学活动,才有了今天。没想到一上线就看到各种说法,觉得有点唏嘘。   玩文字游戏?陪你们。   文字发送出去后,杨旸揉了揉脑袋。   秦焕朗不抽烟,也不许他抽,男人心烦起来,只好去灌两罐啤酒。   冰凉凉的啤酒下肚,杨旸感觉气炸的脑袋冷静了一点,拿起电话拨号。   秦焕朗很快接通了,电话那头,男子低沉温柔的声音一如以往,就像那些恶毒的言语都不存在一样。   “我想你了。”杨旸哽咽了一声。   秦焕朗静了静,低笑出声:“傻瓜……别担心我。”   秦秘书看秦焕朗挂了电话之后,有些担忧的把资料递过去。   “老板,这次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我知道,只是出头的居然是他。”秦焕朗抬手捏着鼻翼:“我果然没有父母缘,你说我要是不留一线,早把他做了,就不会有今天这一身骚了对吧?”   秦秘书微微低下头:“我的错,我没有把事情都考虑到。”   “与你无关,在我自己。”秦焕朗仔细看着自己的左手。   手心斑驳,用算命大师的话来说,他这一生都是乱的。命理线、姻缘线全都混成一团,死局无解。   “报纸上那张照片——亏他们找得出来。”秦焕朗冷笑起来:“那还是我的好父母做的好事,这是在提醒我他们到底对我做过什么吗?”   秦焕朗换了自己右手看着,慢慢握成拳头,又展开来,表情变得柔和:“来吧,我现在是……真的不在意了……”   胡文枚黑着脸,皱着眉头盯着镜头前的人,忍无可忍直接喊了“卡。”   “你!怎么回事?我要你表演的是内心暗恋少爷,用眼神柔柔的劝慰对方保重身体,不是叫你眼睛里装个钩子把人勾出来!”   女演员被喷得泪水涟涟,胡文枚气愤地挥手:“先休息,下一场先准备。小季你去找找感觉!眼神太不对了。”   女演员小季被助理扶到一边去看剧本,陈燕北默默走到一旁的化妆室。   进去他愣了下,夏侯仪坐在椅子上,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我见过你。”   陈燕北瞄了对方一眼,手搭在胸前的盘扣上:“开机会上见过,夏侯先生可以回避一下么?我要换衣服。”   “不止。”夏侯仪站起身,径直走到陈燕北面前,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青年,对方就像一只安静的狼,随时可能对自己露出尖牙。   “你养气功夫不错,媒体对你和秦焕朗非常感兴。也是多亏他们我才知道,我身边居然有两个这么——有意思的人存在。”   陈燕北猛地抬手,一把揪住夏侯仪的衣领:“我最讨厌别人装模作样,你到底想干什么,直说。”   夏侯仪用手包住陈燕北揪住自己衣领的手:“不要激动,我只是,想说我很喜欢你而已。”   陈燕北松开对方,掸掸衣袖,搓了搓手:“多谢,老板你值得更好的。”   “这次受影响的,不止你们哪一个个人,环宇集团,我们的电影都会受到影响。”夏侯仪整整衣领,毫不意外看到陈燕北猛然站住转身,怒视着自己。   “我最讨厌别人威胁我。”   因为愤怒,脸庞带上了一丝绯红,陈燕北盯着夏侯仪,对方在他的注视下,嘴角上扬三十度。   “其实……我就是想跟你说,哪天你和秦先生,一起出席一个记者招待会而已。”   陈燕北把到嘴边的脏话狠狠吞下,扯着嘴角勉强一笑:“呵呵。辛苦。”   ☆、第69章 盾守   皖西集团自成立至今,平常顺风顺水的,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公关危机。关键时刻,人的能力、关系、朋友圈就重要了起来。   纸媒上沸沸扬扬吵了一段时间,随着皖西集团低调公布的账务来看,钱是有点,但是没报纸上吹得那么多。   澡盆子不是金子做的,好多钱都去做慈善去了!   嘿!你说这集团的人倒是好人哈。   一部分看热闹怀抱仇富心态的人消停了下来。同时,部分纸媒上级也得到了隐约的暗示,不敢再为了博取眼球取些耸动的标题。   两千年后,网络在国内普及,论坛交友网站雨后春笋兴起,一部分人也窥探到了其中奥妙。   秦志鸿哭诉儿子的事情在纸媒上看似销声匿迹,却在网络上盖起了高楼。   秦焕朗再低调,也被人有意无意引导着曝光出来,围绕着父子关系在论坛翻了一页又一页。   生恩和养恩到底哪个跟重要,甚至先有义务还是现有权利这样的辩题都出来了。   杨旸每天起床吃饱喝足,就是挽起袖子刷论坛。   就跟其他浑水摸鱼的人一样,他也意有所图。   托之前在网络连载小说积累的人气,杨旸网络马甲有一定的号召力。   喜欢他的读者一看作者讯息,哎呀,是受过皖西集团捐助的啊?那个最近很有名的集团啊?捐助是什么内容啊?   不知道是有心人为之,还是事实就是如此凑巧,杨旸发声之后,一个知识推广网站的编辑也发声了,说自己也是接受了皖西集团的助学帮助,才能顺利念完高中,考上心仪的大学,学自己喜欢的专业。   “梦想锻造师”,小编辑如是说。   看着论坛上帖子刷刷起着,杨旸甩了甩手腕。   这些天,他尽量用自己的方式,在网络上争取舆论支持,现实中秦秘书也展示出了第一秘书的实力。   几乎在同时,九年里皖西集团助学过的学生每一年都有人回馈了信息,愿意发声。证实皖西集团并非媒体、网络所说的那样不堪。   秦秘书联系好了一些纸媒记者,约好时间开记者会。   第二天就是记者会,秦焕朗坐在书房发呆。   杨旸走进房间的时候,正看到他摸着下巴,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没事的,肯定会没事的。”   杨旸伸手拍拍秦焕朗,对方抬头看着他。好一会,把人拉到大腿上坐着。   “我今天才发现,助学活动做了十年了……”   “恩……”   “谁会想到呢。”秦焕朗一哂,“无心插柳就是指的这个吧。原本我一个随心所欲的想法,没想到这么多年之后,却让我有了如此收获。”   “小善为之,大德而广。”杨旸低头凑到秦焕朗耳边:“如果没有你的随心所欲,可能就没有今天的我。也没有其他需要接受帮助的人了。”   “其他都不重要,只有你最重要。”把头埋在杨旸肚子上,秦焕朗像极了撒娇的大狼,就差没翻起肚皮给杨旸摸摸了。   “你有我们。”杨旸挪了下身子,双腿岔开坐在秦焕朗大腿上。他捧起秦焕朗的手,轻轻吻上,眼里满是柔情和坚定:“你受到的伤害,终将被偿还。诬陷你的人,要付出代价。”   秦焕朗用左手轻抚杨旸的头,仿佛多年前就想做的那样,揉一揉那个带着自己跑出人群的孩子。   “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无论你做什么,都不需要担心身后没人。”   杨旸把头靠在秦焕朗肩头,有些犹豫:“如果我明天说出一些很刻薄的话、你会讨厌我吗?”   “我在意的是你的人,你的心。我希望你天真快乐一世,但是我更希望你有足够的能力自我保护。我可以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你,只希望你有能力飞行之后不会离我而去。”   秦焕朗用额头蹭着杨旸呢喃,话语流出舌尖,好像是自己有了知觉,更或者,是他在心里揣摩了无数次才这样熟练就表达了出来。   两人只是紧紧帖在一起,相互依偎,就像寒冬里互相取暖的动物。哪管你风雪再大,我有世间唯一。   记者会来的人比较多,加上从各地赶来的学生们,百来号人把房间挤得满满的。好在场地够大,挤一挤还是坐得下。   记者会时间约好是十点半,时间到了,都没有看到秦志鸿。记者们看着台上西装笔挺的秦焕朗和陈燕北窃窃私语。两人倒毫不在意。   秦秘书看了下时间,十点三十三分了,走上前拿起了话筒。   “各位先生们,女士们,首先感谢大家百忙之中莅临会议。其次,不耽误大家时间,我们马上进入会议。”   秦秘书打开ppt,转身面对开始激动起来的记者们:“大家不要着急,会给大家提问的时间。也请大家给我们几分钟,做一个简单的介绍。”   秦秘书一指ppt上的人。   “相信大家都不陌生,今天我们在场的两位先生,就是这两位。”   一早已经和秦老爷子商谈过后,秦秘书不慌不忙开始做起人物介绍。   “秦志鸿先生是秦焕朗先生的父亲,同时也是陈燕北先生的父亲。”   满意的看到人群里小小的吁声,秦秘书回头看了眼陈燕北,对方微微点头示意,他指着陈燕北照片上方。   “这里,原本是陈燕北先生的母亲,陈小姐。但是现在是白小姐。”   秦秘书恰到好处的停顿了一下,留给人足够遐想的空间和时间。   “说起来,这是一件非常简单,也很狗血的事情。这里,是皖西集团的发展史。”   秦秘书换了一张ppt:“一九九四年起,秦老先生支持国家经济,购入了第一批股票。就此,发掘到了我们集团的第一桶金——当然,我也要强调一下,这笔资金,是秦老先生、他的长子、次子、长女、幼女合资的。并非属于秦老先生个人所有。”   记者席里哗声更大了。   知道豪门水深,纠纷多的,没见过这么不按牌理出牌的人。一般人家丑都是想要遮遮掩掩,这家倒好,自己掀开来,随便人看。反而让人没有窥探的*了。   秦焕朗坐在台子上,双手交叉叠在膝盖上,冷眼看着台子下的人窃窃私语。   秦志鸿没有胆子闹事,但是很适合当那把刀子。   虽然皖西集团正在慢慢撤出房地产,转向其他投资,但是今年还是想拿下一块地的。对手公司的老总好巧不巧和白子沐有了暧昧。   白子沐勾搭上的地产商胆子肥,选了时机下刀子。一开始纸媒是闹得很大,但没想到朱筠会出手。朱筠提了一句,自然有人通风报信,更多颠倒黑白的报道被捂死,也给了皖西集团喘息的机会。   拿刀子捅人,也要小心别被刀子伤了手。   秦秘书咳了一声:“秦志鸿先生之前曾提到过,说长子不赡养他。鉴于*保密,我只能说,秦志鸿先生如果向法院起诉,我们也能提供按月支付生活费的依据。”   “至于次子——”秦秘书看了一眼陈燕北,陈燕北站起身冲着记者席鞠躬,瘦弱的身板,看起来格外纤瘦。   “陈先生还在念书,虽然有接了拍摄工作,酬劳还没有拿到,而且这次事件,对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打击。各个方面。”   秦秘书环顾四周:“看样子大家是一肚子疑问了,我也不多说,时间交给各位提问。”   率先得到提问权的男记者有点激动,差点把话筒给摔了,看了看话筒,他先开口:“秦先生,据爆料你有过精神病史,这是真的吗?这会影响到你的工作吗?”   杨旸心一紧,扭头看秦焕朗,秦焕朗依然坐着,嘴角浮起一丝弧度,似笑非笑。   “传言很多,就看你选择相信还是不信了。”好一会,他懒洋洋道,“至于工作,我觉得每年缴纳的税收可以帮我说话。”   男记者耸肩,把话筒递给另外一个人。   拿到话筒的女记者问题直指陈燕北:“陈燕北先生,据我所知,你不姓秦,可秦志鸿先生说你是他的次子,今天你也在这里,为什么?”   陈燕北闻言,一脸悲伤:“我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么?”   “为什么?”   “这关系到我父亲的*。”陈燕北长长吁了一口气,眼睛红红的,硬生生把泪水憋了回去:“虽然当初是他不要我了,但是我还是不想伤他的心。”   女记者噎了下,杨旸默默扭头。   干得漂亮。   再提问的是个干练的女性,一开口,杨旸就觉得这人来者不善。   女性紧紧盯着秦焕朗问道:“秦先生,我们看到了,你有钱,努力赚钱,也在做慈善。那么,请问对陌生人做慈善和对父母尽孝心,你觉得两者是一样的么?”   秦焕朗沉吟了一会,右手撑着桌面,开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对陌生人做慈善,只是我无意顺手而为,然后坚持了下去,就像春天撒下了种子,我不会刻意去照顾,自然也不会特别去期待秋天的收获。我只是给了种子们一个机会,怎么把握还是看种子们自己。”   秦焕朗边说,边冲着在场接受捐助的学子们点头。   “对于父母,我多了一份渴望,希望他们爱我,希望能和和美美。”   女士一笑:“今天可以看到,皖西集团的慈善活动可以说是硕果累累,同样,你的亲生父亲对你的指责,是否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失败呢?”   “女士,你错了。”秦焕朗竖起手指比在唇边,“我对父亲是非常在意的……小时候,我在意父亲为什么不抱我。”   “男孩子要坚强。”   “我生病的时候他都不在身边。”   “秦先生说你身边都有保姆照顾。”   “所以……“秦焕朗冲着女士顽皮的眨眼:“从来没有抱过我,甚至生病都不陪在我身边的父亲,对我来说是多么陌生。”   “这——”   “陌生的我,陌生的他,就算他说他是爱我的,我怎么知道?我从来没在他身上感受过爱,所以我只能学着当年的他,默默地爱,远远的观望。对不对女士?”   女士哽了下,眼中精光一闪,拿着话筒继续问:“但是你父亲需要精神上的关爱,这点你没有做好吧。”   杨旸站起身来,微笑着拿过话筒:“女士您提的问题比较多了,时间也很长了,我们把话筒给下一位吧。”   那位女士犟了起来,紧抓着话筒不放:“秦先生,请你回答我这个问题,你是不是在精神上有什么问题,所以你拒绝回答我。”   “女士。”杨旸捏住话筒,用一种惊奇和诧异的表情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但是——”   杨旸指一指身后的学子们:“我们都是你口中‘精神上有问题’的先生作出的决策而得到支持的人。或者您觉得,他这个决定是错误的?”   问话的杨旸,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腰背一挺直,女记者被他压迫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第70章 归一   “各位,允许我冒昧介绍下我和我的这些同学们。”   杨旸抽走话筒,走到一个青年身边。青年黑黑瘦瘦,看起来很是消瘦。盯着话筒看了好一会,吭哧说了一句。   “秦先生是好人。”   “我拿了助学金就能去学做菜,我妈就有钱治病了。”   第一个人开口之后,后面开口就不再难,在场的年轻人,他们或长或短说着自己。   “我这个人性子直,说话也直。”   一个胖胖的女生拿着话筒气愤道:“我当时也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申请的助学金。对,钱是不多,但是对我来说就是改变我人生的机会。这及时雨比你们长篇累牍写多少字都实际。你们喊着慈善救助,从你们开口喊到最后落实,黄花菜都凉了,人都饿成一张皮了。”   女生伸手一指ppt:“你们还有心思盯着人家发家史叨叨,问儿子为什么不养老子。哎,有没有脑子?好大的八卦你们不去追查。两兄弟都不是一个姓,还差了岁数,看没看过小说啊?能用用脑子不啊?光听一个人说的话就什么都懂了啊?”   女生说完,把话筒递给杨旸,周围一圈人竖起大拇指。   “我们都是因为秦先生一个不经意温柔的想法和举动,得到了重要机会的人。”杨旸拿着话筒说道,看向秦焕朗目光里满含柔情,回首看向记者席的时候,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我们不敢说自己学识有多渊博。人难免会对一个东西一个人有所偏见,但是我相信各位冷静下来思考一下,就会发现这里面隐藏了很多有趣的东西。”   杨旸顿了一下:“我们曾经历多残酷的现实,现在就更珍惜这份温暖。其实,说了这么多,我们都喧宾夺主了。”杨旸笑眯眯把话筒递给秦秘书。   秦秘书再将话筒递向记者席。   伶牙俐齿的记者们都安静了。他们不是傻子,纸媒得到的消息,他们也有收到。上头的传话只有一句话“新闻报道讲究实事求是”。   事实是什么,就怎么写。   一开始父亲哭诉有钱有地位的儿子不孝顺,是一个很引爆眼球的话题,但越搅和,就会发现看起来清澈的水越深。   自己干干净净等人围观的皖西集团,和遮遮掩掩的秦志鸿,谁是谁非一目了然。   再说了,无论怎样,说到底,还是别人家的“家务事”。打开门闹就看个热闹,你真要伸手去管了,没准还要被糊一脸。   记者会就此了解。秦秘书一早准备了红包和礼物,也安排了酒水。   秦焕朗坐在席位中央,看着身边的陌生人。对方都是一脸感动加好奇的看着他。   彼此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神奇的缘分相遇。受到捐助的人都表示,要把自己感受到的温暖传递下去。   一顿饭吃完,杨旸回到家,进门看到了秦老爷子,也看到了好久不见的秦家大伯,趴在地上一脸鼻涕一脸泪的,正是秦志鸿。   “爷爷,大伯……”   杨旸默默站到一边,秦焕朗上前一步,用身子半遮掩着他。   秦志鸿微微抬头,看着秦焕朗,双眼泛红,几乎是咆哮着扑了过来。   “你这个兔崽子!”   秦大伯一脚将人踹开,眉头皱得紧紧的,杨旸都能听到他磨牙的声音。   再看一眼在地上打滚的秦志鸿,杨旸心里一凉:“大伯,这是——”   “你说,我是造了什么孽?”   秦老爷子先开口,和以往气势雄壮比起来,整个人老迈了。一头雪白的发丝,无一不昭示着壮士暮年。   “爸,爸爸!我好难受,给我!一口,就一口好不好?”秦志鸿满地打滚,双手被绑住,就用额头去磕去碰,脑袋在椅脚桌脚地板上磕得咚咚作响。   杨旸忍不住伸手,秦焕朗反手将他握住。   “小六啊。”秦老爷子看着秦焕朗,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来:“我这个不省心的儿子,爷爷就带走了,你放心,我要好好活着,活到他先闭眼为止!”   秦焕朗拉着杨旸几步走到秦老爷子面前,蹲下身去。   “爷爷……”看秦焕朗难得惊慌,秦老爷子伸手摸摸他的头。又伸手拉住杨旸的手。   “既然这辈子错了那么多次,这是对是错,都由我来承担吧。杨旸啊,爷爷对不起你,以后,小六就交给你了。你答应爷爷,陪着他一辈子好不好?”   杨旸伸手去擦秦老爷子脸上的泪:“爷爷你别哭,你别吓我们,我答应你,什么都答应。”   秦家大伯看着快要哭成一团的杨旸和秦老爷子,再看一眼红了眼眶的秦焕朗,憋不住了。   “爸,别哭了,眼药水没了。”   杨旸:……   秦焕朗:……   匆匆揣着杨旸煮的鸡蛋滚眼睛,秦大伯和秦老爷子带着捆成粽子似的秦志鸿走了。   秦大伯原本计划今年申请调回京城,被秦志鸿这么一闹,估计要泡汤。秦老爷子又气又恨,一把抓了人回去,顺藤摸瓜下去,直接把跟秦焕朗竞争的地产商掀了个底朝天。   秦焕朗哼着小曲砍排骨,杨旸剥开橙子皮,扔进榨汁机里,榨出果汁。   “那么高兴?”   “看到我不喜欢的人倒霉,我当然高兴。”   秦焕朗就着杨旸喂的姿势喝一口果汁。   “有了你之后,我很多东西都放得开,想得通了。”一刀斩开骨头,秦焕朗头也不抬道:“如果不是她自己冒出来蹦哒,我都差点忘了她那号人。自己找死,我拦不住。”   杨旸摸摸鼻子:“她最近怎么倒霉了嘛?”   把排骨过水炒一遍,秦焕朗毫不意外地看着乐乐蹲坐在门口流口水,一笑。   “她越在乎什么,我就让她越是得不到。”   秦志鸿具体是在哪里染上的毒品杨旸不得而知,他只知道,白子沐和地产商有暧昧的事情被地产商的老婆知道了。   正房对上小三,加上濒临破产,地产商焦头烂额。白子沐渴望的人上人生活,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得到。   8月中,《镇山河》杀青,就等后期做好,开始宣传。   杨旸叼着拇指饼,双手在键盘上啪嗒啪嗒打字。   他的长篇修仙文也差不多要结尾了,正在结局的部分。   秦焕朗拿着他的手机走进房间:“你电话,手机扔在厨房了。”   说罢,秦焕朗一屁股坐在杨旸身边,看着身边的人捧着手机哇啦哇啦。   杨利打来的电话,他喜得千金,杨旸哈哈笑着:“恭喜利哥,得了招商银行!”   “你别闹啊!臭小子!再大点,有对象了记得带回来给大家看看啊。”杨利大声喊着,那边人笑声说话声一片。   杨旸闻言,扭头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犹如大型犬的某人,吧唧一口亲在对方脸上。   “行,我对象一定是最好的!”   挂了电话,杨旸去找他的网银,准备转账给杨利。一抬头,看到秦焕朗盯着他的网络小说看呢。   “怎么了?”   “你的粉丝很喜欢你啊。”   秦焕朗幽幽道,手指点在一个看起来就是软萌妹子的id上:“好爱你,要嫁给你?恩?”   杨旸失笑,一屁股坐在秦焕朗腿上,挑起人下巴,来了个深层次交流。   直到两人呼吸都有点喘不过来才分开。   “就算后宫佳丽三千,朕独取一瓢饮。”   杨旸哼哼道,秦焕朗抬手一巴掌拍在他肉最多的屁股上。   “不行,臣妾要造反。”   “别打我屁股。”杨旸呲牙咧嘴,用笔记本插上网银u盾转账。回头看到秦焕朗盯着他的文章若有所思。   “怎么?”   “夏侯仪跟我联系了,说有新剧本新人都可以找他。”秦焕朗指了指杨旸的电脑。   电脑屏幕上,杨旸的小说里主人公大道修成,诺言也得以实现。   故事里真小人伪君子各自得到了各自的结局,再是圆满美好不过。   杨旸摸摸鼻子:“这个?我就写着玩的。”   秦焕朗“呵呵”笑,被杨旸揪着脸颊。   “你不要老是呵呵笑啊,我总觉得你在鄙视我啊。”   秦焕朗一口咬住杨旸的鼻梁上:“好,我不呵呵。你怎么想?”   杨旸就这么保持着坐在秦焕朗腿上的姿态,双手敲打键盘,写上结尾。   主角看着同伴们或喜或悲,看着他人的哀乐痴缠,长剑出鞘,凌云踏风而去。   待到山麓顶端,只见好友双手抱剑,立在娑罗花树下,一身芳华。冲着自己下落的方向,露出一笑。   一个故事结束,一个故事还在继续。   结尾推送出去,秦焕朗一口咬在杨旸脖子上。   得到报复性的回咬。   “既然有钱赚,那我就多赚一点养你好了。”   抱着腻歪了一会,杨旸听到电脑里qq滴滴滴滴响个不停,大口喘气了从人怀里挣出来,扭头去看电脑。   秦焕朗把头埋在他胸前,手不安分地在背上胸前来回惹火。   电脑里,编辑在问这个结局是不是有新故事,杨旸伸手想打字,冷不防衣服被掀开,乳/尖被咬了一口,整个人颤栗了一下,差点尖叫出来。   “不要咬!”   回应他的,是人形大灰狼报复性地唇齿轻噬。   丢在桌面上的手机嗡嗡响了一声,轻快的歌声响起。   你是我最美的风景   是人间最动听的歌   书评区读者留言刷屏,qq里编辑弹窗不歇,手机坚持不懈继续响着,狼先生甩着尾巴把肥羊叼到了软软的床铺上。   世界如此美妙,和谐要一直到老~   全文完   ☆、第71章 番一 誓言   《镇山河》拿到了十一的档期。   看着网上报纸上各种评论,杨旸摸着下巴沉思状。   秦焕朗从厨房端出新尝试做的鲜花饼,乐乐一见他,叼起磨牙棒逃之夭夭。   看着眼前混着花瓣的米糊糊,杨旸尝试着吃了一口。秦焕朗默默看着他,伸手拿起碗,起身开始喊乐乐。   虐待完乐乐,秦焕朗把面糊盆子放回厨房,看了眼盯着电脑大笑的杨旸,转身到角落。   电话拨通之后,秦焕朗难得谨慎小心的压低了声音。   “准备好了?”   对面声音也不大,只是细细说着,秦焕朗边听边点头。   杨旸打电话定了十张票,想了想,跑下楼来。   一转身他就看到秦焕朗缩在角落,突然兴起,他踮起脚尖,猫一样慢慢蹭过去。   远远地,就听到秦焕朗在跟谁打电话,听得不甚清楚。隐约中只听到一个晚上,烟花表演什么的。   杨旸竖起耳朵听了半天,正琢磨着呢,秦焕朗电话一挂,转过身来,两人打了个照脸。   杨旸吓了一跳,眨巴眼睛,看着秦焕朗脸色有点变。讪笑着。   “老秦!你在干嘛!还藏起来打电话!”   盯着杨旸看了又看,直把对方看得差点没缩起来,秦焕朗扯起嘴角冷笑一声,抬手就往杨旸腰上的痒痒肉去。   “你还学会偷听了!”   “谁偷听了!明明是你自己悄悄猫在这里!哎呀痒啊!”   “你还学会先发制人了!”   “明明是你心虚!痒啊痒啊。”   被抱在怀里挠痒痒,杨旸又哭又笑,一怒之下,吧唧一口咬在秦焕朗脖子上,这才把嚣张的大灰狼制服。   闹了一会,跑去厨房刷了碗,杨旸跑到二楼,秦焕朗坐在大沙发上,靠着骨头造型的抱枕,慵懒地躺着。   轻柔的音乐在房间里响起,阳光从窗帘间隙穿过,在地上照出一道道金色的痕迹。   把水果盘放在茶几上,杨旸依着秦焕朗躺下。   翻了个身,杨旸摸摸自己肚皮:“吃饱睡睡饱吃,偶尔想起来,会觉得自己活得太舒服了!”   “活得舒服不开心?”   秦焕朗懒懒道,伸手将胳膊放在杨旸胸前身上,手一下一下捏着杨旸的手腕。   “就是偶尔想起,觉得自己幸福得——就像在做梦。”   杨旸右手横在胸前,被秦焕朗捏着手腕玩,左手顺便就搭在秦焕朗大腿上。   手下身后,都是人体温暖的存在,软乎乎的沙发,轻柔的音乐,灿烂的阳光,杨旸只觉得,眼前这一切是上辈子自己想都不敢想的。   也许是曾经渴望,拥有之后,便格外珍惜。珍惜过了,更患得患失。杨旸低头看着秦焕朗比自己大一圈的手掌,看着对方淡青色的血管,脑子一热,低头就咬了上去。   秦焕朗也察觉到了杨旸似有似无的不安。他看到他会在自以为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偷偷打量自己。用一种满足又哀伤的表情。   久病成良医,秦焕朗自诩自己现在也是观察、玩弄人心的高手。他察觉,自己的小羊在不安。   不安于现在的生活,不安于现在的感情。   不是不在乎,更不是不爱。就是太在意,所以更害怕失去。   自己有必要,给对方一个,最郑重的承诺了。   听到身边人呼吸渐渐平和下来,已经陷入睡眠,秦焕朗微微侧头,仔细看着杨旸。   睡梦里,他也带着一丝轻愁。   “别忧心,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低头亲在杨旸额头,秦焕朗如是说。   杨旸午睡醒来,秦焕朗不在身边。坐着发了一会呆,他抬手用手掌拍拍脸颊。   “矫情去死啊!矫情去死!”   噼噼啪啪拍了自己一通,杨旸活力十足站起身来,看了下时间,回睡房换好衣服,去拿票送票。   他也有点小心思,终究是自己参与的电影,还有秦焕朗投资。他希望能得到更多更好的肯定。看到网上报纸上一些隐晦的批驳,直接影响到了他的心情。尽管自己似乎马上进行了调节,心底还是有些阴影。   秋高气爽,阳光灿烂到了极致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杨旸发觉自己有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也许是生活得太好,幸福太多,他心里渐渐开始不安。   明明不应该去乱想,但忍不住不想。   明明不可能发生,他忍不住去假设。   两个男人在一起,终归有违伦常,超出世俗。现在能坚持,能满足。以后怎么办?   看着秦焕朗病情几乎不再发作,气色也越来越好,杨旸心里打着小鼓。   这么优秀的人,和这么平庸的自己在一起,会不会是一个错误?现在还幸福满足,十年二十年以后呢?   这么平庸的自己,怎么配得上优秀的你……   难以遏制带着抑郁的心情,杨旸把手里的电影票送了个干净。   天色渐渐晚了,他站在路边。人们或者步履匆匆,或者成双成对从他身边擦身而过,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幸福,自己的故事。   走在十字路口,杨旸突然不知道往哪走。   在外边溜达了几圈,回到家里,秦焕朗居然没在家。杨旸一摸口袋,掏出手机一看,六个未接来电,他赶紧回拨过去。   新兴的彩铃声里,男歌手撕心裂肺唱着爱你,杨旸感觉心跳得速度跟着歌声在起伏。   电话通了,秦焕朗低沉的声音响起。   “到家了吗?吃过饭了?今天打你电话,肯定是改成静音忘记调回去了吧。”   “恩,到家了,刚吃呢。难怪我觉得今天好安静。”杨旸一手接电话,一手忍不住去扣墙壁,一边嫌弃着自己矫情,一边又满心期待,想多听对方关切的问候自己。   秦焕朗公司有事出差,要到九月二十九才回来了,挂断电话,杨旸上楼,扑倒在床。   两人同居一室睡一个被窝,呼吸间,似乎还有那人的气息。男性的味道萦绕鼻尖,杨旸眯起眼睛,结果就这么睡了一晚。   早上起来,呆愣了好一会,杨旸突然一跃而起,打开电脑登qq。   昨天伤春悲秋瞎矫情,他忘记跟编辑联络了!   果不其然,编辑的愤怒隔着屏幕都透露了出来,杨旸尴尬着解释,一时间把情绪给丢了个干净。   最爱的人不在身边,也没了撒娇的对象,杨旸一边码字一边写小论文,忙得不亦乐乎。等他从学校跑回家,秦秘书开着车等在门口了。   “啊?”   杨旸愣愣地看着秦秘书,对方一身休闲西装,穿得那叫一个帅气潇洒。   “啊什么,不记得今晚是第一档了?”   秦秘书摇头,看着眼前的大龄青年,这么多年过去,往事还历历在眼前。   当年那个被自己少爷抱着拐来的小孩,多年后双眼依旧明亮如星。   被秦秘书一提醒,杨旸“噢”了一声,开门扔包转身关门动作潇洒一气呵成,跳上车,他脸上忍不住兴奋。   秦秘书瞄了杨旸一眼,带着慈爱和欣慰的笑容,直把对方看得汗毛倒立,这才转过头去,专心开车。   万盛剧院上演第一场,七点整,观众已经进场得差不多。杨旸站在影院门口,看着大幅的海报。脸上带了一点粉。   “海报怎么样?”   杨旸好容易忍住激动:“太棒了。”   他兴奋地看着秦秘书,整个人都洋溢着开心:“之前看到小图,就觉得每个人都好帅气,非常有个性。我没想到,看大图,会这么生动。”   进到影院,杨旸贴着墙走到前排,秦焕朗拿着一支笔和一沓文件,坐在前排。似乎感觉到了杨旸的视线,他转过头来,冲着杨旸露出笑容。   杨旸捂住胸口,低头摸了过去。   “你吃过晚饭了么?”   “吃了,你呢?”秦焕朗伸手牵住杨旸,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签个字。”   杨旸“嗯”了一声,低头接过笔,看也不看,就在秦焕朗手指着的地方签名。干脆得让秦秘书和秦焕朗都一愣。   太、天然了……   秦秘书捂住脸,不敢去看处心积虑了好久的自家boss的脸。   秦焕朗嘴角抽了抽,把文件和笔递给秦秘书,拉着杨旸坐下。   “你心怎么那么大?什么都不看就签?万一是什么不好的东西你怎么办?”   杨旸微微侧低头,手指摩挲着秦焕朗的手心手背:“反正,我也只有你和我自己。”   秦焕朗噎了一下,影院的灯光全部熄灭了。   一时间,一片静谧。只有人的呼吸声,还有彼此握在一起的双手。   电影开场从天上翻滚的云层开始,云层翻滚着,薄薄的一片雪花缓缓飘落,落在白皑皑的山头。随着春风融化,顺着春水流动,一路蜿蜒奔走。踏山涉水,汇聚在河流里,没入人间。   山水人间联系了起来,故事里的人,开始着自己的故事。   平凡的人在自己美好的国度里过着简单幸福的生活,直到生活的平静被打破。各自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是站着死,还是趴着生?   是苟延残喘,国破山河灭,还是一腔热血满心志气,碧血荐轩辕。   不同的人,到最后都殊途同归,选择了让自己不后悔的那一条。   七少爷死了,但是他耗尽心力换来的救命药在陈骁手中,连带着无限希望,即将穿透黎明前最后的黑暗,破晓来临。   屏幕上,陈骁牢牢抱着怀里可以说满是鲜血的箱子,坐在汽车里,渐渐奔向遥远的彼方,东方,天色渐明。   风从东方来   水流向西处   家还在家么   家在心里呀   山河城依旧   灯花照故人   歌声低低响起,逐渐大了起来,连着铿锵的调子,响彻全场。影院的灯光亮起,字幕打出。不知道是谁先鼓掌,杨旸回过神来,秦焕朗温柔地擦去他脸颊上的泪。   “怎么哭了……”   杨旸笑了下,喷出个鼻涕泡,一手尴尬地捂住鼻子,他正要去衣兜里拿纸,秦焕朗已经拿出一张递他。   “我是感动的……”   看着杨旸又哭又笑,秦焕朗嘴唇微微动了下,左手伸进衣兜。   “突然发现自己简直又蠢又矫情。”擤完鼻子,杨旸看了眼身边渐渐散去的人群,低头小声道。   “前几天,我可能是精神有点萎靡,有点找抽。今天看了电影,突然觉得,能幸福的活在现在,能跟你在一起,自己简直太幸福了!我还想东想西,简直自寻烦恼。”   “不是你的问题。”   秦焕朗凑到杨旸面前,直视着对方。   不管过了多久,这傻乎乎的咩仔,前世今生都一样,被自己直视了,会先呆愣一下,然后害羞的低头。   伸手捏住杨旸的下巴,秦焕朗一字一句道:“会让你不安,那肯定是我的问题。我只有你,你是我唯一的挚爱,如果我都让你不安,那一定是我的错。”   在杨旸发愣的时候,秦焕朗拉起他:“走,外面可以看到烟火。”   “啊?”   杨旸匆匆把鼻子再擦了擦,将脏兮兮的纸巾丢进垃圾桶,跟着秦焕朗走出影院。   广场里,站了好多人,人和人之间有距离,或者亲密无间。今晚这一刻,他们都在抬头看天空,看盛开的烟花璀璨。   “其实,比起烟花,我要给你的东西更好看。”秦焕朗趁车天黑人多烟花引人注目,凑到杨旸耳边呢喃道。   只是这么一句话一个动作,杨旸心跳如小鹿撞。   自己的左手被牢牢牵着,秦焕朗似乎拿出了什么东西。   烟花在空中爆裂,火树银花带出长长的尾巴,天幕中开满芳华。   杨旸感觉自己左手无名指上被轻巧扎实的套进一个环状物,右手也被塞进一个小小的东西。   那么小,却比什么都沉重。   “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我把我自己都给你。杨先生,你愿意为我套上这一辈子的誓言指环么?”   人群中欢呼声不断,夜空里烟花烂漫,杨旸慢慢回头侧身,双手慎重地为微笑着的秦焕朗戴上指环。   手指送开的瞬间,杨旸听到秦焕朗长长的喘了一口气,忍住眼中的酸涩,他好奇的去看对方。   秦焕朗别扭的把头扭到一边,直到杨旸扣了扣他的掌心,才把头凑过去轻声道。   “我刚才,就怕你一激动跑了,或者呆了……甚至,对我这种行为嗤之以鼻。”   “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因为,我怕你觉得我不好,跑了啊。”   秦焕朗轻声道,烟花在空中燃烧,一时间大地亮如白昼,每个人的脸都能被看清。拉起杨旸的左手和自己的放在一起,两人手上的指环,一摸一样。   “你看我怎么好,我也看你很重要。刚才让你签的,是皖西集团股份赠送协议。以后,我就是给你打工的人了,土豪,不要放弃我啊。”   杨旸手指缩了一下,继而伸直,牢牢的,握在另外一只戴着戒指的手上,执着、肯定。   “前几天,我还在忐忑,这幸福太突然,怕自己会失去。”   杨旸晃了下手,抬头看着夜空中的烟火:“我怕自己跟不上你的脚步,我怕成为你的负担累赘,你那么好,值得更好。不过今天我懂啦。你反正被我套牢了,这辈子,都是我的啦。以后谁来跟我抢你,我就用你给我的钱换成硬币,砸死对方!”   秦焕朗噗嗤一声,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最终在人群欢呼的时候,大声笑了起来,就算笑得身体乱晃,也没有放开牵着杨旸的手。   这手啊,他可是要牵着一辈子的!   ☆、第72章 番二 七年   人说夫妻之间有个七年之痒,乖女儿进入青春期后有点闹心,秦秘书看着自家老大笑眯眯的脸,突然想起了那么个词。   揪心女儿而神经质倾向的秦秘书憋了一周之后,冒着被踹死的危险,问了秦焕朗一句。   “最近……还和谐吗?”   他一句话,捅了马蜂窝。   皖西集团最近流行贴近群众,服务基层。以秦秘书为首的高管贴近基层生活,与一线员工亲切的生活工作。让不少人为之赞叹,果然是大集团,企业文化建设都这么有内涵!   拿着手里的拖把,秦秘书悲愤的呸了一声。   他万万没想到,看起来心情不错的老大,居然早已经开始焦躁了!   秦焕朗最近有心事,但是他又不好说。   不是没有倾诉的对象,只是他怎么都说不出口。   魏弗明和徐维易纠缠了好些年,终于过了名路子,上个月徐维易那个臭不要脸的,拍了张自己光着上身,露出半个屁股,得意洋洋比着手上戒指的照片,差点瞎了一干人等的眼。说要找魏弗明,就跟个斗鸡一样,跳起来叼人了。   陈燕北还在为夏侯仪的事情纠结,自己也没好意思去跟比自己小的人说心里那点子想法。   秦焕朗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怒不可遏的看着文学平台给杨旸弄的网上交流会。   年初,文学平台不知道哪个策划脑子抽了,弄了个什么十大作者签名会,自己一没留神,养了多少年的软咩跑了去,招了满坑满谷的烂桃花回来。   手写的信啊,礼物啊就足够秦大总裁丢了,还有其他电子邮件,发帖留言什么的。   文学平台今天这个网络交流会主页是论坛一贯的颜色,单独开辟出来的版块版头是杨旸微笑的脸。   褪去了少年的稚气,脸庞俊秀明朗,眼中满含温柔笑意的人蒙上了一层浅色,什么眉目如画,君子端方,各种好听好看的形容词都被粉丝们往上套。   看着一连串发帖说“男神好棒我要给你生猴子”的留言,秦大总裁撑着下巴冷笑。   生猴子,要生也是生个软软的羊咩好么!   秦大总裁抓狂纠结的时候,杨旸坐在餐厅里,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己的编辑哭嚎。   年初的作者签名会原本是没有他的份,结果临时一个作者生病了,刚好签名会在沪市举办,编辑就扯了他去充数,后续就没完了!   编辑小蔡冲着杨旸又是合掌鞠躬又是低声道歉,就差没抹两把眼泪满地打滚了。看得杨旸无奈又好笑。   “唉……”   杨旸有些憋屈的叹了一声。小蔡呜呜嚎着,幸亏他们定了个小包厢,不然要被人围观的。   小蔡其实也有点憋屈。策划组想用签名会带动平台人气,顺便给实体出版和网游改变甚至是影视剧改变加分,却低估了粉丝的热情。   这个时代,做出成绩的,或者人生中存在闪光点的,都很容易得到人的肯定。   网络平台、信息数据化给人们带来了巨大的便利,咨询更丰富,人和人直接接触得更加便捷,次元化。   但人心最复杂,签名会本意是好的,但是签名会后,不少作者的生活都受到了一定的干扰。   部分女作者,甚至被人攻击靠脸卖文,甚至是男性作者,也没有逃出粉丝们爱过头的执念。   有一个少年,自称是杨旸的粉丝,非常喜欢杨旸的作品,也很喜欢他这个人。为了杨旸,他甚至要考取沪市的大学,只为能和偶像在一起。   能得到读者的认同,并不是一件坏事。   但一个玻璃似的粉丝、想尽一切办法要靠近你本人的粉丝,就有点让人纠结了。   少年今年六月高考结束,在平台上发了一个帖子,标题就是“分数出来,看我是和木易老师在一个城市彼此幸福,还是我结束人生从头再来”。   杨旸被标题唬得半死,半夜的差点踹翻电脑桌,赶紧联系了编辑去处理。   这个事情,他都没敢跟自己家那个内心纤细的老秦说。   是的——杨旸最近越发觉得老秦同志这么多年了,心肝越涨越纤细。   看着小蔡痛哭流涕找主编,杨旸伸手端起茶杯喝茶,抬手覆手,看到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指环,忍不住露出笑容。   突然之间,他想起了七年前的事情。   当年忐忑不安,像个惶恐不安鹌鹑的自己,如今想来,有点搞笑。   可当时那份患得患失的心情,是现在的自己对家里那个纵容宠溺的缘由。   杨旸看着小蔡哭天抢地,一手摸着下巴,心里琢磨着要怎么把快炸的炸药解决掉。   少年粉丝没等出成绩,家里留书一封,包袱款款来沪市了。   幸亏他还挂了个电话到平台,于是平台叫了小蔡来一起等那个少年。   摸着手上的戒指,杨旸微微皱起眉头。   很多人都说他是一个温和善良的人,只有杨旸自己心里清楚。他压根没有其他人说的那么温和善良无害。   很多时候,他心里只记挂着一个人。有些人对于自己来说,不过是“认识的、”“有点熟”、“可以接触”、“有点麻烦”的存在。   小蔡哭完电话,一抬头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杨旸,接过对方递过来的餐巾纸,小声擤着鼻涕。   7月的阳光很是炽热,就算隔着餐厅的茶色玻璃,还能感受到光线的热情。   风格清凉的餐厅里,杨旸穿着一件浅咖啡色的t恤,坐在椅子里,像一棵树,安静又生机勃勃。   小蔡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脑子里就浮现出了这么一句。   小包间门外响起了说话声,小蔡一跃而起,匆匆奔到门口。   门外,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背着一个大包,惨白着脸色,正在跟服务生争执。   “东山道人?”   小蔡尝试着喊了一声,少年迅速地偏过了头,巴掌大的脸上一双几乎扣入眼眶深处的眼睛大得吓人。   少年甩开服务生拉住他的手,走近小蔡。   “我是东山道人,你是木易老师?”   小蔡梗了下:“不,我是编辑包菜。”   “木易老师在里面吗?”少年向着门后张望,小蔡一边向服务生示意,一边拉开门让少年进包厢。   杨旸给秦焕朗发了条短信,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少年,稍微一愣之后,站起身来,走过去。   “东山道人,你看起来很累,来一点甜点饱肚子么?”   少年保持着愣怔的态度,直到杨旸走近他,猛得伸手抓住杨旸。   “我喜欢你,我可以追求你吗?”   小蔡脑袋咚的磕在门板上,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惊恐地睁大眼睛,扭头看着少年和青年。   杨旸眉头微微动了一下,反手拉起少年,往桌边拉。   “你先坐下,喝点东西。”   扶着少年坐在椅子上,替他拿下背包,倒了一杯鲜榨橙治给少年,杨旸坐在少年身边。   小蔡揉着脑袋将门掩上,有些东西不能随便知道,有些话更不能随便听,何况他们今天主要任务,就是开导这个少年,最好是能坚持到少年的家人来带他回家。   看少年喝完橙汁,喉咙微动,杨旸掀开一盅还温热的汤,递给少年。   少年看了眼杨旸,肚子咕噜噜轰鸣着,红着脸伸手结果汤,大吃起来。   杨旸坐在少年身边,看着对方狼吞虎咽,右手轻轻摸索着左手,拂过指上的戒指。   这些年来,不在秦焕朗身边,需要思考的时候,他都是摩挲着戒指,总能马上得到平静的力量。   看少年吃完,杨旸递给对方开水,等少年放下杯子,局促地看着自己,轻轻开口。   “我很高兴你喜欢我,但是我希望你能更喜欢你自己。”   少年咳了一声,抬起头幽幽地盯着杨旸:“木易老师,我年纪不大,也不算小。很多东西,我都懂。我说喜欢你,除了我们第二次见面的欣喜,更多的是我自己最直接的心意。”   杨旸手上动作一停,微微侧头注视着少年。少年犹如一只倔犟的幼狼,一脸坚定地看着杨旸。   “可是你跟我才见了两次,为什么你就能这么肯定自己的心情?”好一会,杨旸轻声道,少年扭头去拿自己的包。   少年从包里拿出几本书,杨旸一看,正是自己的那篇修仙文。   “我喜欢肖遥,第一次看到你,我就像看到了现实世界的肖遥。所以我喜欢你。”   杨旸看了一眼少年手中的书,封皮被保存得很好,隐约中,还能看到封面上白衣人衣袂飘飘的模样。   再看了看紧紧憋着嘴的少年,杨旸想好的话变了又变,最终,他向着少年伸出左手。   “如果能给你带来美好的感触,那是我的幸运。但是,我还是要对你说一声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也许下诺言,要和那个人共度一生,除了对方,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人。”   少年几乎被掏空了力气,背脊一软,靠坐在了椅子上。   “不对……你为什么……明明不应该……”   少年突然激动起来:“你不是应该劝我好好读书,不要随便乱想的吗?为什么会跟我说这些?”   杨旸伸手揉揉少年的头:“因为你自己脸上,写满了帮帮我。”   “我没有——”   “如果仔细看你的眼睛,就能发现你的内心。”杨旸轻轻安抚着少年:“比起说喜欢我,你更想得到一个承认和肯定。既然都找到我了,不如我们来谈谈吧。”   少年抱着书,咬着下唇不吭声,杨旸也不催促他,只耐心的等着。   “我……看你这个文的时候,在想,为什么肖遥和天浩,明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却能彼此相信,比兄弟更兄弟,也能相伴到永远——所以我那时候在想,作者一定是个没人爱的胖子!”   杨旸苦笑,看着少年摩挲着书继续说道:“可我没想到,签名会上,你会长得那么好看帅气。那——应该就代表着你应该也想找到一个如你书中的人一样的存在吧。”   少年皱眉,几乎要哭出来:“我以为你塑造的人物应该是不存在的,可是看到你之后,我似乎就看到了一个现实版的肖遥。我很羡慕肖遥和天浩,可是我觉得我过得非常痛苦,如果我喜欢的人是你,会不会像你书里写的那样,能得到内心的平静?”   杨旸站起身来,蹲在少年身前,就像一个大人在安慰小孩。   “你有无限可能的未来,这就是你最大的财富和底气。你还年轻,你现在的喜欢,你能保证多久?如果你对自己都没信心,你的感情敌不过时间,那现在再怎样痛苦的刻骨铭心,也只是你记忆里一道刻印而已。我们总是要过日子的,再浓烈的情绪,总会慢慢平息。真正一生携手到最后了,你才算过完了这辈子。”   杨旸强迫性的抬起少年的头,对方一脸泪水,嘴唇被咬破,一丝声音也不愿意发出。   “被人当成借口的感觉,其实不好。”杨旸一字一顿道:“你说你不是个小孩子了,那么,现在听我仔细说。如果你是真的喜欢上一个不能轻易说出口的人,那你至少给自己一个机会,给自己一个能配得上对方的机会。不管是处事态度、待人方式,一切只求无愧于心,我相信你会懂的。”   少年吸了吸鼻子,狠狠点了点头,杨旸笑笑,突然抬手一巴掌就拍在少年后脑上。   “行了,等下你父母来找你,给我把话说圆了。”   少年被拍出几个喷嚏,抱着餐巾纸猛擦,红了眼睛:“我……到刚才之前,还一直以为你是个温柔又理智和善的人,你——”   “呵呵,年轻人。”杨旸冷笑,转头向敲响的门,小蔡带着少年的家长来了,又是一番寒暄。   少年家长连连对杨旸道歉,杨旸表现得就像一个大方又和善的偶像,只在少年被家人带走的时候,冲着对方比了比自己的手指。   小蔡探过头来:“木易老师,你怎么开解这个倔犟小孩的啊?据说他家人都快愁死了也没把他开解好。”   杨旸抬手摸了摸刘海,高深脸:“自在由心。”   小蔡摸摸额头,决定不去想这么复杂的问题,目送杨旸离开之后,赶紧结帐走人。   杨旸回到家里,和往常一样,洗好水果切片摆盘,确保秦焕朗到家的时候,热茶点心水果一应俱全。   秦焕朗气鼓鼓跑回家,就看到杨旸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一手拿着菜刀,一手拿着胡萝卜,绿格子围裙围在身上,温柔得让人不想放开手。   “晚上我们吃素三鲜。”   杨旸笑眯眯缩回去,继续切着菜。   秦焕朗换了鞋子走到厨房门边,胳膊一伸,身子一软,整个都倒在杨旸背上。   “我不想吃素,我想吃你。”   杨旸放下刀,回头啃在秦焕朗嘴上,直到两人彼此都气喘吁吁了,才慢慢分开。   “你心情不好?”杨旸亲了亲秦焕朗眉心,狼先生哼哼一声。   “今天有个小朋友跟我表白。”   秦大总裁脸色黑得赛过锅底。   “但是我跟对方说,我有个很喜欢的对象,我跟他很多年了,。要到这辈子的尽头都不放手。”   “一辈子不够,下辈子你还是我的。”   秦焕朗道,手滑进杨旸的衣服里。杨旸拍了他一巴掌。   “说吧,秦秘书为什么打电话给我要我救命?”   “他自己焦躁脱毛症了,跟我说七年之痒,所以我让他去扫厕所冷静一下。”   狼先生摇着尾巴道,手在杨旸身上点火。   “哎,菜——”   “我现在要吃肉。”   抱起人就跑,秦焕朗直接把杨旸抗上二楼,将人丢进软软的被褥里。   杨旸不知道想到什么,一边任秦焕朗脱衣点火,一边吃吃笑。   “你在乐什么?”   “我在乐,我们过去了七年,下一个七年之后,会不会老了?”   趴在杨旸身上,秦焕朗低头就是一口:“七年以后我照样抗得动你,吃得下你。”   “所以,你在纠结什么?”   杨旸挑挑眉毛,小腿往对方大腿内侧一蹭。   “心里有你,七十年都不怕时间太长。”   轻笑声像阳光,碎开一地。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s.bookben.cn--- 书本网【白雪公主好美丽】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